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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第191章

岭山之上云蒸霞蔚,群峰如巨人般横躺交错,密密麻麻的大树顺着山坡逶迤而下,恬静悠然。

突然,林间一阵骚动,群鸟簌簌从枝头上受惊掠起,摆动的树梢仿若游龙,飞速晃过半山腰,眨眼间就盘旋至山脚下。接着,一匹骏马从林间疾驰而出,衣袍翻飞间尽是意气风发。

是围猎的队伍归来。

那人马背上驮满了大小不一的猎物,仆人一拥而上,陆久安隔着老远都能听到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不是韩致。

森林里陆陆续续又出来几人,陆久安站在原地等了片刻,直到山脚下那道能容几匹大马一并通过的出入口再没其他动静,陆久安揉了揉酸软的腰肢,转身离开。

陆起搭建的铜账离行宫隔着一段距离,陆久安找到时,陆起正垫着脚尖往帐篷顶上插门旗。

这面旗子同身份牌一般,因为行宫外帐篷太多了,主要是为了方便主人寻找所置。

帐篷搭得结实稳固,陆久安掀开布帘往内看了一眼,布置得也舒适温暖,不由夸赞道:“哟,陆起,不错嘛,搭得有模有样。”

陆起语气轻快道:“不是我的功劳,都是江大哥帮忙支起来的。”

江预摆手:“陆起无需自谦,应平安置流民搭帐篷时,你鞍前马后的跟着学了不少。”

陆久安乐得见他们把功劳推来推去,搬来一条小马凳坐下,陆起净了手,给他盛上满满一杯茶水,“公子尝尝,刚煮的。”

陆久安闻到一股浓郁的奶香,喝了一口:“奶茶?”

陆起点点头,“按大人说的方式做的,不知味道如何?””好哇!”陆久安似笑非笑瞅着他:“敢情是让你公子试毒。”

陆起连忙手足无措地解释,陆久安忍俊不禁,按着他的脑袋胡乱搓揉一通:“瞧给你吓的。”

陆久安从帐篷里出来,隔壁的布帘也刚好掀开,陆久安定睛一看,对方是个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熟人。

“爹……爹。”粉雕玉琢的奶娃娃抱着男人的脖子咿咿呀呀地叠声说话。

韩昭身为谨安王,在行宫里自有一席之地,用不着在此处和臣子们一块儿扎帐野营啊,还是说他不食人间烟火久了,也想亲自体验一番?

韩昭看到他,露出一个笑容,仿若百花齐放:“陆司业,又见面了。”

因着韩致那层关系,陆久安对他实在摆不出什么友善的态度,非常冷淡地行了个礼。

韩昭意味深长道:“刚才的狼人杀非常精彩,看来陆司业以前一直在藏锋守拙。”

陆久安故作疑惑:“下官愚钝,不知谨安王何意。”

韩昭深深看了陆久安一眼。

他怀里的孩子久没人理,开始扑棱着手脚干嚎哭闹,韩昭把奶娃娃往上颠了颠,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耐心低哄,施施然离开了。

酉时,出发围猎的王公贵族全部归来,韩致不出众人所料博得岭山围猎的头筹。

堆着笑脸上前恭贺的官员们很多,陆久安混迹在人群中给他“接风”,原本侧头在和永曦帝说话的韩致忽然有心所感,一双狭长的眼睛斜扫过来,陆久安立刻咧嘴一笑。

不多时,空地上方弥漫起炙烤的肉香,陆久安回到帐中,一位太子身边的近侍奉命寻来:“少师大人,殿下邀请您前去一同享用将军的战利品。对了,殿下特意交待,你身旁这位陆小公子也可一同前往。”

面目净白的小太监说话尖细,周围有好几个帐篷的主人掀开布帘探出头来。

于是,陆久安顶着众人羡慕的目光,心满意足地吃了一顿饱餐。

太阳西沉已久,天际只能看到一点薄薄的微光,错落有致的帐篷里亮起了烛火,陆起拎着灯笼走在前头,不一会儿就到了地方。

江预盘腿坐在帐门外,今晚他也将担任守夜的职责。

陆久安在那顶谨安王曾出入过的帐篷旁边,看到自己的狼人杀牌友:“廖主簿,你……你宿这儿?”

廖主簿一脸惊喜,搓着手道:“陆司业,好巧,没想到咱俩今晚比邻而睡呀。天色尚早,要不咱们唤点人来再组几局狼人杀?”

陆久安恍惚看到前世那几个人菜瘾又大,隔三差五找自己打麻将的同事,委婉地拒绝掉:“今日有些乏了,想早些休息,养精蓄锐。”

廖主簿看了眼周围一片灯火通明载歌载舞的景象,有些失望。

陆久安躺在柔软的绵褥之上,命陆起掐掉烛火。

陆起小声嘀咕:“才刚到戌时,公子寝得未免太早了吧,平时这会儿还在吾乡居看书呢。”

陆起满腹疑惑地出去了,盖上布帘,帐篷里恢复了寂静。

黑灯瞎火的狭小空间里,陆久安似乎睡着了,突然,一只布满厚茧的手掌捂住他的嘴。

“唔唔……”

“嘘,是我。”韩致贴在他的身后轻声道,“跟我来,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韩致捞起一旁的大氅给陆久安系上。

行宫外丝竹声连绵不绝,在无人知晓的地方,蹄霄载着陆司业和韩将军,悄无声息地往森林深处奔去。

韩致说的好地方是一汪天然温泉,掩盖在岩石和茂密的灌木丛后边。

满山绿叶环抱下,迷蒙的烟雾蒸腾,空气里飘荡着浓重的硫磺味,即便离温泉池几步之遥,也能感受到水里蕴藏的蓬勃热气。

陆久安问:“这个温泉,还未被人使用过吧。”

韩致想了想:“应该没,我今日是追着一只麋鹿误入此处,才发现了这个温泉。这边多是山猴之类的,我们平时狩猎显少过来。”

陆久安放心了,三下五除二去了衣服。泡进热水里没多会儿,身上因为骑马带来的寒气就被尽数驱散,他背靠在池壁上,舒舒服服地喟叹一声。

“哗啦”一声响,韩致脱得只剩一件底裤,紧跟着入了水。

天上繁星闪烁,周围虫鸣蛙叫。

韩致指着他肩膀道:“这儿怎么会有淤青。”

陆久安看了一眼,不甚在意:“估计不小心在哪儿碰到了。”

韩致游到陆久安身边,靠着他坐下。陆久安侧头给他让位置时,不经意间扫到水波下那几块壁垒分明的腹肌,心里一时又是羡慕又是垂.涎。

韩致把他的小动作尽收眼里,低低一笑,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随着他这个动作,那几块腹肌显得愈加秀色可餐。

陆久安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同床共枕时,韩致好像也是这个反应。于是故意凶巴巴地问:“不准笑,我问你,你实话告诉我。第一天见面那个晚上,你当着我的面把衣服脱光,是不是就是自持身材好,故意勾.引我的?”

没想到韩致想了片刻,竟点了点头。

陆久安呼吸一窒,屈辱道:“果真不是我的错觉。”

“我旗下一员大将,曾经在军帐里说过一句话,我恰巧路过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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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久安心里升起不太好的预感:“什么话?”

“你媳妇儿无论表面怎么无动于衷,只需你把衣服一脱,她就会拜倒在你的魅力之下。”

这什么狗屁倒灶的话也信?陆久安震惊了。

韩致含笑看着他,目光蛛丝似的在他身上一寸寸流连:“那天晚上,你脱衣服的时候,我整个人仿佛被架在火上炙烤。你或许不知道,我的眼睛始终没办法离开你的脸,你的肩,你的腰,你的手臂。你身上无一处不在引诱我,连脚指头都散发着一股让我蠢蠢欲动的气息……”

“停!打住打住!”陆久安彻底受不了了,火烧屁股般爬起来,不只是他这腻人的情话,韩致的眼神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似的,再这么放任他说下去,好好的温泉说不定就变成活春.宫了。

韩致一把拽住陆久安手腕,把他拖回身边:“好,我不说了,你别走。”

“也不要看着我。”

“好。”韩致当真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两人谁也没再开口,陆久安放松警惕后,被温泉的热气蒸得昏昏欲睡,想着万事有韩致,所幸就放心大胆地闭上了眼睛。

陆久安呼吸轻浅,韩致偏头一看,见陆久安不知不觉中已经沉沉睡去,便小心翼翼把人半抱在怀里,让他睡得更舒服些。

陆久安枕在韩致颈侧,韩致看不够似的,盯着他的睡颜怔怔入了神。

此刻的陆久安如一朵鲜翠欲滴引人采摘的高山雪莲,原本羊脂白玉一般的脸被蒸得粉光若腻,他睫毛上挂着一滴水珠摇摇欲坠,被韩致用手轻轻一碰,便顺着鼻尖掉了下去,落到水里没了踪影。

韩致鬼使神差地,照着他脸颊掐了一下,那地方便出现一个月牙型的指甲印,像被什么细小的东西咬了一口。

这时候,背后的丛林里突然一声轻响,韩致警惕回头,但四周除了树叶被风吹动的影子,再也没有其他异常。

出于多年的谨慎,韩致把陆久安的脑袋轻轻放在一边,随即从浴汤里起身,顺着声音的方向,扒开了一簇藤蔓。

借着月色,韩致在树底下发现一连串脚印。

原来是山猴。

两人直到月亮高照才返回营地,此时大部分人已经入睡,黑夜里,值守的侍卫见一匹壮马逼近,“唰”地一声抽出配剑:“什么人?”

韩致取下腰间令牌,往他眼前晃了晃。

侍卫抱拳行礼,默默把围栏撤开,低垂着头,也不敢看将军怀里抱着的是何人。

“放我下来吧,我看到帐篷了,就在前面。”

“久安乖,帐篷薄衾冷被的,哪有寝殿舒坦。”然后不顾陆久安的反对,直接将人带回了寝殿。

翌日,五城兵马司和四京卫的人马在各自统帅的带领下汇集于此,每一支队伍前面,都有一面代表身份的旗帜猎猎飘扬。

陆久安站在角落里,往兵马司队伍里扫了一圈,没有看到赵老三他们的面孔。

一年一度的几方较量和岭山围猎一样令人津津乐道,现场热血沸腾,士兵手持盾牌大喊口号,声音响彻大地,在静谧的山谷间空荡荡地回响。

詹尾珠站在朱雀军最前面,和周围的男人比起来,显得娇小玲珑格格不入。

玄武军统帅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问:“这女娃娃也上场?”

“自然。&quot;

玄武军统帅嘲讽道:&quot;沐统帅手下是没人了吗?捡个女娃娃来充数,小心给撞坏了,我可怜香惜玉得很。”

詹尾珠屈辱地握紧了拳头。

沐挽弓又岂是那种任人搓软揉扁的人,当即反唇相讥:“怎么,马统帅有心思替我管教手下了?我怎么记得年前有支京卫的士兵私闯宅院,被太常寺少卿一封状纸告到了御前。”

玄武军统帅噎住。

年前他手下的士兵追拿贼子,误打误撞闯入了太常寺少卿府邸,闹了一场天大的乌龙。

五城兵马司的人自然也注意到了詹尾珠,一个个错愕得盯着她,眼珠子差点瞪出框来。

“好了!”永曦帝打断两人,“你们莫非一个属鸡一个属狗的?年年见面都要吵,能不能消停一会儿,时辰也不早了,礼部敲鼓准备比赛吧。”

比赛的初衷是先祖皇帝为防止士兵好逸恶劳疏于训练而设。

按照惯例,五城兵马司和四京卫会举行两场比赛,一场是单人对决,武器自选,夺魁的一方将得到陛下赏赐的黄金鼎一个,享以无上荣耀。

另一场是两军博弈,夺下罩门里的彩头即胜利。

沐挽弓意兴阑珊:“每年都是我朱雀军夺魁,今年恐怕也是如此。这样的比赛有什么意思,陛下,不如换个比法?”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了。

五城兵马司和其他三京卫的人具是怒目圆瞪,玄武军统帅更是“啪”地一声捏断手中软木,阴恻恻道:“口气真大,孰胜孰负还未可知,也不怕闪了舌头。”

沐挽弓冷哼:“去年你也是这么说,结果不还是我的手下败将?”

玄武军统帅大怒:“你那是偷袭!”

“这叫兵不厌诈。”

陆久安在一旁看得乐不可支,光动嘴有什么用,快点打起来啊。

这时候,首位的永曦帝撑着下巴道,“沐统帅说得没错,来来回回就这两个花样,朕确实看腻了。”

沐挽弓拱手抱拳:“陛下圣明。”得意洋洋地看了玄武军统帅一眼。

玄武军统帅咬牙切齿地垂下头:小人得志,且让你嚣张片刻。

永曦又问:“诸位爱卿可有什么好点子?”

“这……”文武百官面面相觑,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永曦帝皆不是很满意:“不行,毫无新意。”

这时候只听一个声音道:“臣有一计。”

众人循声看去,略感意外,是那位年轻俊美的陆司业,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突然出列,也不知会有什么主意。

永曦帝饶有兴致:“说来听听。”

陆久安微微一笑,在四面八方的凝视下,从容不迫道:“臣以为,可以将两场比赛合二为一,改为营救人质。”

第192章第192章

陆久安道:“两军将领抽签定攻防,守方自行藏匿人质,时辰一到,若是攻方还未曾接触到人质,守方即可撕票,代表守方胜利。反之,攻方在接触到人质后,安全无虞地带回阵地,攻方胜利。”

玄武军统帅眯起双眼:“照陆司业这个说法,攻守双方的任务难度差异太大,对抽到进攻那一方的人来讲未免有失公允。”

陆久安摊手:“没办法,只有一天时间,若是不定限制,双方得打到天荒地老。至于马统帅提出的问题,双方各当一次攻守就行了。”

“营救人质需要进行详细的战略部署。行动过程中,每个人都有无可替代的作用,谁适合勘察地貌和军情,谁适合冲锋陷阵,而谁又适合潜行拯救人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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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时候,将帅就显得至关重要了。”

“一场较量,不仅看到了每个人的单兵作战能力,还能看到了整个队伍的配合。如此一来,你们想看到的两场较量不就齐全了吗?”

玄武军统帅呵呵几声,笑得意味不明:“陆司业一个国子监育人的,难得对兵法如此熟悉。”

“不敢不敢,读过两本兵书,略知一二罢了。”

永曦帝一锤定音:“就按陆司业说的这么办。”

“那就请陛下移驾高地。”

这事永曦帝交给身边一位禁卫去办,不肖半刻那人便回来了。

两军交战的场地选在一座双峰交错的山谷,那处地势复杂,有河流有丛林,不至于让行动结束得太快,以致圣上看得索然无味。

其余人则分布在旁边两座山头,从上往下看去,整个山谷尽收眼底,双方的行动一目了然。

未免出现人质自行逃跑,或向攻方传递消息这样的舞弊行为,将从王公贵族里面随意挑选一人充当人质。

比起作壁上观,显然亲自上阵更具吸引力。不少人都跃跃欲试,最后还是太子韩临深力压群臣得了这么个机会。

“永曦帝心真大,刀剑无眼,也不怕储君因此受伤。”陆久安咂舌。

韩致就在陆久安旁边:“只要死不了,就能救回来。韩临深身为太子,未来势必危险重重。若是现在这点小打小闹都应付不了,将来如何继承大统。”

四京卫和五城兵马司严阵以待,各自的统帅和都指挥使正争分夺秒地峻声吩咐。

隔得太远陆久安听不清楚,只能看到阳光下唾沫横飞。陆久安猜测他们在做考试前的临时辅导。

不过又有什么用呢。

战场瞬息万变,若是单凭战前一两句话就能改变结果,谁都能纸上谈兵。

沐挽弓第一个回来,长刀挂在腰侧,一步一晃,优哉游哉。

“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沐挽弓和沐蔺都是将门之后。沐蔺身手不凡,小时候应当也是被寄予厚望的,为何没和他姐姐一般去参军?”

韩致看了他一眼,似乎不太想说。

“不说也不要紧。”陆久安赶紧摆手,“我只是随口一问。”

韩致顿了顿:“沐蔺祖父,也是一手教导我们武艺之人。有一次带兵打仗,边陲的知府畏死,紧闭城门。为了救一千余部下,老将军命人从城墙翻入,杀了知府和城卫,强行将城门打开。”

陆久安身躯微颤,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沐挽弓。

“这事传到朝廷,先帝连夜召回老将军。朝堂之上,御史带头攻讦,先帝抵不住满朝文武的压力,欲治老将军的罪,老将军不堪受辱,自刎堂前。以后你有机会的话可以看到,玉阶上的血迹至今没有擦掉。”

韩致眼眶有些发红,陆久安心神震动,悄悄牵住他的手。

他仿佛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一生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挥斥方遒,到头来却被自己人逼得走投无路,饮恨而终。

韩致滚了滚喉咙:“所以,沐蔺自此不待见那些满口仁义道德、道貌岸然之徒。”

陆久安心里也跟着难受,或许老将军之于韩致,比先帝之于他还要亲近。

几位统帅陆陆续续回来,分立两侧,目不转睛盯着下方攻守情况。

关乎脸面,由不得他们不紧张。

这可比单一的比试精彩多了,过程中峰回路转险象迭生。

到了关键之处,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为场下的攻守方捏了一把汗。

永曦帝眯了眯双眼,指着下方一道快如闪电的身影道:“此子不凡。”

其他人自然也注意到了,纷纷惊叹:“好快的身手。”

“我都没看清楚她是如何上树的,两三下就窜上去了,灵活跟一只猫似的。五城兵马司的人从下面经过,愣是没看到。”

都指挥使脸色难堪。

站在高处,詹尾珠的一举一动被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她静静趴在树干上等了一会儿,仿佛和白杨树融为一体,等五城兵马司的人一走,詹尾珠毫不犹豫翻身而下,矮身往右边快速奔去。

她的队友正在左侧方诱敌,她得趁此机会绕过这一段巡视,容不得片刻耽搁。

“阎王不等人,救援分秒必争!”

这是在应平县衙经过训练后,刻进骨子里的使命。

前方一道两米高的山岩横贯在路中央,詹尾珠速度不减反增,两三步顺着垂直的岩壁蹬上去,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另一侧。

“这分明是鸟啊,直接飞过去的!”

接下来詹尾珠操作的倒挂金钩、匍匐前进……直把众人看得眼花缭乱。

“视河流山岩于无物,好一个如履平地,”冯熹济双目程亮,已然起了爱才之心,把巴掌拍得啪啪响,“沐统帅,此子何人?你从哪里找来的。”

“哪里需要找。五城兵马司不要,这不,正巧让我给看到了,就顺手给捡回来了。”

这话说得不高不低,正好给在场所有人听到。

都指挥使一张脸到脖子涨成猪肝色:“胡说,有这样的人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哦,确实非都指挥使的过错。”沐挽弓抱着双臂懒洋洋道,“人还没进去就给轰出来了,都指挥使坐在都督府里,你手下的那些人,怎敢拿这种小事来打扰你,你身边的佥事应该知晓一二。”

眼见矛头转向自己,指挥佥事咬碎一口银牙:“确有此事。”

沐挽弓讥讽一笑,转向陆久安:“至于这是何人,就要请教陆司业了。”

冯熹济惊诧:“莫非此人和陆司业有着沾亲带故的关系?”

陆久安道:“是下官在应平任职时的一位得力下属。”

陆久安把她如何到晋南的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着重强调了詹尾珠当初主动请缨前去受灾区救援并受巡抚使力荐之事:“一同来的其余几十人目前已入五城兵马司受职。”

指挥佥事无声冷哼,心想这还差不多。面上对陆久安报以一笑,似有主动交好之意。

岂料还未等他松一口气,陆久安笑眯眯补充:“詹尾珠在应平时,是他们的头儿。”

其言外之意便是,你们五城兵马司将下面的“虾兵蟹将”收入门府,却把真正的千里马拒之门外,真正是不识明珠!

指挥佥事脸色一变,当即躬身告罪。

永曦帝听着他们几人你来我往冷嘲热讽许久,一直不曾出言打断,直到此刻,方才道:“朕倒是对这个事有些印象,召詹尾珠前来。”

下面的战况已接近尾声,随着詹尾珠保护韩临深达到攻方阵地,这场双方的较量以朱雀军胜利结束。

詹尾珠满头大汗被带到御前,她本能地小腿痉挛颤栗,诚惶诚恐地埋着头,只盯着视线里永曦帝的脚尖,双目不敢乱瞟。

永曦帝问了她几个问题,有在应平如何当的差,有去灾区救援的情况,还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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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城兵马司当天发生的事。

詹尾珠一开始说得磕磕碰碰,到了后边越讲越顺畅,讲到被兵马司嘲笑时,已经能够做到心如平镜。

“朕记得,从江州递上来的文书说,陆司业任职期间,偷盗命案屈指可数。你那群衙役当真这么厉害?”

“食君之禄奉君之忧罢了。”陆久安意有所指,“多亏了镇远将军去江州剿匪。”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看向不苟言笑的镇远将军。

就是说嘛,陆久安一个小小的司业,怎么可能训练得出这样的士兵。

永曦帝把黄金鼎赐给詹尾珠,让她先行退下。

冯熹济道贺:“恭喜沐统帅又得一名良将。”

永曦看着指挥佥事的双眼和声问:“既然是巡抚使力荐,缘何拒之门外,不闻不问。”

指挥佥事哆嗦着唇:“兵部里面从未有过女人当职的先例,臣不敢……”

陆久安皱眉:“佥事大人怎么能说没有,沐统帅活生生这么大一个人不就是在这儿吗?还是说在佥事大人心中,不把沐统帅当女人。”

指挥佥事脸上青白相间,恼怒道:“你有什么资格责问本官?”

指挥佥事是正四品,陆久安是正六品,他又非什么科道言官,能够正风纪、纠百司,确实是没资格的。

陆久安义正词严,有理有据:“国子监作为大周最高学府,担任着教书育人的重任。我作为国子监司业,当先正己方可正人。詹尾珠乃我昔日下属,她遭遇不公之时,我陆久安难道要因为恶势强权就畏畏缩缩,连为自己下属出言讨个说法的勇气都没有吗?”

指挥佥事被他倒打一耙,气得说话漏风:“你说谁是恶势强权?莫要血口喷人!”

“是是是,你不承认你是恶势强权。那刚才我只是随便一问,是谁就慌不择乱用职僚品秩来压我了。咱们就事论事,您要是问心无愧,就请先解释一下刚才的问题吧。”

韩致知道他又要搞事了,心里好笑,默默往陆久安身旁移动半寸,指挥佥事顿时犹如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公鸡。

都指挥使瞪了瞪他,指挥佥事前后受敌,吞下一口牙龈里冒出的血沫。

“沐统帅是特例,她乃名门之后,天底下哪有这么多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

“你也知道是特例。”陆久安就等他这句话,“时势造英雄,黎明可以迎来一位勇士,黄昏也可以等来一位懦夫。一个人长成什么样,和她所处的环境休憩相关。是你们逼着女人在家三从四德,相夫教子。她们变成如今这样,是你们一手造成的,你如今却看不起她们。焉知给她们同等的环境,不会比你厉害,佥事大人?”

一众文武百官听得呆若木鸡,偏偏沐挽弓还在一旁附和:“陆司业说得有理,回去我就成立一支女兵。”

两人一唱一和,永曦帝头痛不已,挥了挥手:“有完没完了,好好的岭山围猎,被你们搅和成这样,赶紧比试完回朝。”

陆久安为了这件事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时机成熟,怎么可能就此善罢甘休。

于是第二天,一封来自己国子监厚厚的奏章送到了通政司,左右通政看了奏章内容面面相觑,实在拿不定主意,最后两手一甩,递到御前让陛下亲自处理吧。

第193章第193章

陆久安穿过掖门,踏上金水桥,这是他第二次进金銮殿,已经能够做到面如平镜心如止水。

文武百官的目光齐齐落在陆久安身上,在他空荡荡的双手处打了转。

待陆久安行过臣礼后,永曦帝把一封奏折抽出来:“东兰,为诸位大臣宣读。”

东兰展开奏折,看到里面的内容,先是愣了一下,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下面垂首而立的陆久安,这才开口。

奏折宣读完毕,群臣静默两秒,望向陆久安的方向,难以置信道:“你想让女子也入朝廷为官?”

“是的。”

“荒唐!”翰林院学士当先出声,“沐挽弓打算组建女兵的想法已经冒天下之大不韪,你竟然想打破老祖宗世世代代传承下来的规矩。”

除了翰林院学士,其他文武百官也是不赞同地指责道:“陆久安,邦本治国,固久不易!”

苏铭站在队末急得不行,使劲给陆久安使眼色。

向道镇从后边伸手拽了陆久安一把,陆久安置若罔闻,既然已经下了决心,岂有别人骂了三两句就做缩头乌龟的道理。

“陈规就俗就是用来打破的,唯有这样,才会有新生……”

“狂妄自大!”陆久安只反驳了短短的一句,随之而来的呵斥像汹涌的潮水一般,陆久安左右环顾,见他们一个个横眉冷竖,反应非常激烈。

“当初你作为大阁老的门生,我本对你有诸多好感,现在看来,哼。”严终以乃东阁大学士,桃李满天下,自大阁老故去后,朝廷上下的文臣隐隐有唯他马首是瞻之势,身份举重若轻。

他转身将怒火对准祭酒:“你国子监的人在朝堂之上大放厥词,你作为他的上司,是不是也由得他在监舍内胡作非为?”

祭酒不悦:“严学士慎言。”

朝堂上吵得沸反盈天。

韩致眯了眯眼。

昨夜岭山之后,他就去了陆久安府邸,听他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早在应平之时,他就发现,陆久安对女性有着不同寻常的态度。

开办鸿途学院不分性别的招生;力排众议让孟亦台担任夫子;华彩坊任工阁招收女工……只不过他没有想到,陆久安竟一直抱着这样的打算。

陆久安成了众矢之的,几乎所有人都在申饬他。

韩致面无表情道:“你们还是听陆司业把话说完的好。”

“有什么可说的,让女人入朝为官,那还有男人什么事,直接摘掉乌纱帽回家犁地算了。”

文武百官整一个不听,不同意,不需多言的态度,饶是陆久安满腹说辞也无从下手。

罢了罢了,先给他们一个缓冲的时间,什么事都不能一蹴而就。

下了朝,严终以依旧愤愤,围在他身边的文臣们自是一块儿附和指责,文渊阁学生过来好言相劝,被严终以一把推开。

“我知道令子苏铭与陆久安交好,我原本也以为此子不骄不躁进退有度,没想到他居然敢说出这么荒谬的言论。”

严终以大发雷霆,回去之后,命人去吏部要来一份关于陆久安在应平任职六年的政绩,就着手边的茶水降火,一字不错地全部看完。

一同跟着前来的中极殿大学士问:“如何?”

严终以平静地看他一眼。

实话实说,陆久安这个县令做得确实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他能让永曦帝破格连升三级,其政绩自然是十分出彩的。

严终以更生气了,到后来慢慢变成恨铁不成钢,他把那几页纸重重拍在桌子上:“你瞧瞧,这县令不是当得挺好的嘛,怎么偏偏……哎,无论如何,如此败坏朝纲之事,我绝对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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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意的。”

陆久安可不知道这些,他神态自若地回到国子监。

蔡公双正候在监舍门口,见了他马车,急冲冲凑上来:“没受伤吧陆司业,我听说你在朝堂之上惹了众怒,引得众人大打出手。”

那倒不至于。

陆久安心中一暖,安慰道:“天子面前,还是无人敢失仪的。”

蔡公双提醒他:“看到冷司业的时候,记得离远些。刚才你不在时,他在学正面前那个幸灾乐祸的样子,啧啧……”

陆久安小声问:“好像我一来冷司业就不太喜欢我,蔡司业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还能是什么。”蔡公双把他拉到角落,左右看了看,“冷宁阮器量狭窄,你不过而立之年就已坐到了他这个位置,嫉妒你呀。现在好不容易看到你摔跟头,当然是小人得志了。”

陆久安了悟,对他的提醒表示感谢。

因为这个事,后面几次朝会,陆久安舌战群儒,着实领教到了言官们的战斗能力。

以东阁大学士为首的文臣寸步不让,其他人则是作壁上观。

不过陆久安也不是毫无收获,至少经过他的不懈努力,从敌方阵营挖了好几个墙角过来。

他的顶头上司国子监祭酒就是其中之一。

陆久安心知单凭空口白话是解决不了事情的,必须得言之有物才行。

“陛下明鉴,微臣提出女子入朝为官一事并非是单纯为了她们,而是为了大周王朝。”

永曦帝是笑非笑:“扯得冠冕堂皇,那你倒是说说。”

陆久安不慌不忙从衣袖中掏出一张薄纸,旁边的中极殿大学士不小心瞟了一眼,上面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线条和符号,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看不懂。

陆久安抖了抖自制的报表:“大周人丁共计6000万余人,男丁女丁比注接近对半,其中,参加童试的人数共计……人,择中的秀才共计……人,举人共计……人,贡生共计……人。对了,诸位若是对数据存疑,可以询问户部尚书。”

“从这个数据不难看出,大周那么多百姓,其实也只有一半的人有资格踏入仕途。试想,若整个国家的人都能为未来的繁荣昌盛贡献一份力,大周将是怎样一番盛景呢?”

严终以冷哼:“说得轻巧,这朝堂上,哪一个不是穷经皓首经过重重科考,于千军万马中脱颖而出才有机会站在此处的。那群妇人大字不识一个,有什么能力做官?”

“那就让她们也科考。”

“你……”严终以气结,不可思议地看他,“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

“岭山围猎的时候,我就已经非常清楚了。给她们同等的环境,她们未必做得比男子差,科举也是一样。”

严终以甩袖:“异想天开。”

“是不是异想天开,看了就知道。”陆久安气定神闲,转身奏请永曦帝:“微臣斗胆请陛下宣一人上朝,此人就在掖门外恭候,手持一柄兰花如意,一眼便能看到。”

永曦帝也想知道陆久安卖的什么关子,便允了他的请求。

天子近卫奉命前去,不多时,众人便看到近卫后面跟着一位衣着朴素的少女,脸上不施粉黛,双手粗糙,依稀可见劳动的痕迹,不像大富大贵之家出来的人,但举止有礼,显得很有教养。

温鸢其实很紧张,手心里的汗水把衣袖都给抓出一个湿手印。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站在金碧辉煌的大殿里,周围都是一群大官,前面龙椅之上,甚至坐着一位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陆久安走到温鸢身侧,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如诸位所见,温鸢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人之女,不过是在学院里呆过几年,因此读过经书,通晓算数,略懂音律。”

“我不信。”金銮殿里响起窃窃私语声。

名门望族里的贵女知书达理也就罢了,农人之女也读圣贤书?

当即就有人站出来表示要考校温鸢,陆久安求之不得,做了个请的姿势。

翰林院侍读首先发问,他问的几个问题都较为简单,温鸢轻松便答出来。

严终以不满意:“我来。”

他不仅用《春秋》出了一道及其刁钻的策问,还列了几道算数问题。

温鸢沉吟数息,先给出了算数的答案,永曦侧身问东兰:“可正确?”

东兰可没有空口算数的本事,只见他噼里啪啦飞快拨动手中算盘,而后回道:“启禀陛下,分毫不差。”

这下群臣眼中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温鸢开始破后面那道策问,不过比起算数,她这道题解得只能算是条理清晰,其文笔造意就不是那么深微了。

严终以道:“平平无奇,这样的文采,童试都过不了。”

“可是温鸢只学了四年。”向道镇出声提醒,“严学士,你不能罔顾这个事实呀。”

都给事中董惠林忍不住道:“你又如何得知她只学了四年?万一只是陆司业胡诌的呢。”

向道镇摇摇头:“我在广木做了整整六年的学政,哪个州学子散漫,哪个府又勤学好进我了如指掌。我是亲眼看着应平一步步从遍地白丁到满目鸿儒的。”

他把自己六年来的所见所闻全部讲了一遍,包括县学重启,修建鸿途学院,众人只觉得不可思议。

江州呈上来的政绩只有寥寥数语,他们只能从一个个干瘪的数据里窥见其中一二,现在听向道镇这么讲,只觉得在听一个什么神奇的故事。

一时间,竟生出了想亲自去应平去看一看的冲动。

怪不得陆久安会有这种异想天开的想法。

原来他早在应平就这么干了!

文武百官听得津津有味,朝会早就过了时辰,永曦帝也未出言阻止,向道镇继续说。

“不仅如此,陆司业还创办了每日要闻,供应平的百姓观阅。百姓闲暇时,最爱做的事就是去生活广场听学子们读报,这样他们即使不出门,也可以知晓天下事。”

“那每日要闻听起来和观邸是同一种东西。”

“还是有些出入的。”向道镇从宽大的袖袍里掏出一卷纸,显然早有准备:“要闻每一期会刊印几百份,富裕的人家都愿意买一份阅览,今日我正好带了几期。”

要闻先到永曦帝手里过目,陆久安看了一眼永曦帝,见他看得目不转睛,有些好笑。

陛下不当影帝可惜了,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了。

第一次进御书房,陆久安就知道,自己在应平发生的一切,永曦帝了如指掌,这个每日要闻,或许就躺在御书房哪个角落呢。

永曦帝看完,东兰公公接过散给众人传阅。

每日要闻内容不拘一格,大到朝廷颁布的法令,小到应平发生的趣闻轶事,都会记录其中,大臣们哪见过这些,一个个看得啧啧称奇,尤其是地动那期,陆起带着向道镇的门生深入灾区的几篇报道,让不少人为之动容。

向道镇趁热打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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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不相瞒,担任学政时,臣有幸参与了省城新闻社的编写。臣以为,每日要闻利国利民,可以在晋南继续开办。”

“所言甚是。”永曦帝不仅点头同意了向道镇的提议,命他全权负责,在得知了主编陆起的存在后,特赐要闻编修一职,正八品,从旁协助。

向道镇欢天喜地领了旨,陆久安也替陆起高兴。

“那女子入朝为官一事?”

永曦帝手撑着龙椅,显得犹豫不决,严终以放下要闻大步上前:“一码归一码,陛下,万万不可。”

陆久安失落道:“温鸢这么一个实例放在眼前,严学士也觉得不行么?像温鸢一样有才的人天底下还有很多,若是陛下不用,岂不白白错失了人才,实在可惜。”

严终以没好气:“那等她有资格再说。”

“真的?”陆久安双眼一亮,顺坡下驴:“严学士教训的是,那就依严学士说的来办,先让女子入学堂读书识字,以后同男子一块儿参加科举,择优录取,这样方能体现公平公正。”

“……”严终以这才发现着了陆久安的道,深深吐出一口郁气。

永曦帝似乎有些倦乏:“那就这样吧,女官的事暂不提。晋南城东有座寺庙,荒废了多年,工部着工匠去修葺,改作女子学院。学院的大小事务皆由陆司业统筹安排。若是不见成效,废除女子学院,陆司业降职罚俸。”

事成定局,严终以也只能作罢,心里自我安慰着:且让陆久安先折腾几年,说不定到时候,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陆久安拱手谢恩,和百官一起恭送走皇上。

他本意就是为了让女子参加科考,入朝为官不过是他以退为进的一个策略,眼下了却一事,真是连走路都感觉轻快了不少。

第194章第194章

陆久安旗开得胜,顶着众人复杂的眼神下了朝。

刚出掖门,背后一人压着声音喊道:“陆司业,等一等,等一等啊。”

对方年事已高,脚程没有陆久安快,一路小跑着追上他,累得气喘吁吁。

来人左右环顾,见四下无人,凑近了小声问:“陆司业,我家中有三个女儿,不知能否有幸去女子学院就读,她们天资聪颖,不会让你过多烦心的。”

陆久安好笑,他记得对方前两天还跟在严大学士后面言辞激烈地批驳他,转眼就找上门来,这翻脸比翻书还快。

“当然,不管对方聪明与否,只要肯学,我一视同仁。”陆久安笑眯眯回答。

“哎呀,陆司业真是一位值得敬佩的正人君子……”

对方不断说着漂亮的奉承话,陆久安不欲过多纠缠,拱手告辞后,径直回到家。

陆起正在捣鼓吃食,陆久安第一时间把朝堂上的好消息告诉给他,陆起不可置信地丢下瓷碗,高兴得一蹦三尺高:“真的公子?意思是,从今往后,我也是官职在身的人了?”

“当然,明天公子陪你去吏部一趟。”

陆起欢呼一声,像条撒欢的小狗,摇着尾巴跟在陆久安屁股后面团团转。

听到他要写信,陆起格外殷勤:“公子,你要去信给谁?沐小侯爷吗?我帮你送到驿站吧。”

陆久安哭笑不得,把供到身边的脑袋推开:“写信到应平,让孟亦台和范成秋来晋南。”

他离任时就有这个打算,不过那时候情况不明,学院又离不得人,只有让他们先在那边继续教书。

现在陛下钦点他为女子学院的院长,新学员开办之初事务繁杂,而他的教学理念又和大周格格不入。如果有他们两人在的话,会轻松许多。

应平那边,就让范成秋另外提拔一人来接管便是,鸿途学院已经较为成熟,没有他们两人在,想必也会运行自如。

“那詹姐姐得高兴坏了。”

可不是嘛,陆久安暂时不打算告诉詹尾珠,等到时候给她个惊喜。

工部很快派了工匠前往废弃的寺庙。

陆久安对学院的规划早就有诸多想法。

一个宽阔的操场必不可少,他打算除了平时的常规教育外,偶尔举办一些校内活动,免得培养出来的学生们只会死读书。

另外也需要有一间图书馆,不用太大,至于里面的藏书,除了名章典籍,陆久安从电脑里抄录了一本李清照的词集,还有状元郎孟丽君,女驸马冯素贞等诸如此类的故事。

国子监的教学模式和布置显然在这里并不适用。正好这群工匠是免费的劳动力,陆久安准备物尽其用。

他指挥工匠将寺庙倒塌的佛像全部运走,除草夯土,移栽花卉,拆掉剥落的墙体,重新砌上新的青砖红瓦。

然后又将南苑辟成一个小型的自习室,里面烛火桌椅一应俱全。

陆久安拿着图纸找到工长:“能打一套这种物什吗?”

工长摇摇头,给他指路:“俺不会木活咧,问问老刘,他手巧着咧。”

老刘正咬着狗尾巴草敲木桩,赤裸的胳膊粗壮有力。

陆久安说明来意后,老刘丢下铁锤,眯着眼睛端详图纸片刻,没看出明堂:“能做倒是能做,这东西干啥用的?”

“画板,用来给学子们外出写生用的。”

老刘听得更糊涂了:“需要多少个?”

陆久安也不知道到时候会有多少学生来,最后保守估计报了一百个。

陆久安干劲十足,有一日他正在和韩致布置讲台,大门外突然来了几个人,是高楚高宿那几个应平的贡生,朝着院内探头探脑。

“你们怎么来了?”陆久安意外,拍掉手中的灰尘,随便擦了擦,朝门口迎去。

几人面皮薄红,原来他们听说了陆久安为民请愿的事,本想助他一臂之力,无奈人微言轻,连金銮殿都没有资格进入。

作为受恩于陆久安的学生,在他独木难支的时候,却什么忙都没办法帮上,几人心中十分愧疚。

“这没什么,我不会在意。”陆久安大度地拍拍他们的肩膀安慰。

更何况,若是高楚他们一窝蜂拥护自己,说不定会授人以柄,弹劾他陆久安结党营私,与己与他们都没有好处。

尽管如此,几人还是心怀内疚,每日散值后,都会主动来到寺庙,尽一点绵薄之力。

有了他们的帮忙,翻新修葺完学院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焕然一新的当日,永曦帝命人送来一快烫金牌匾,赐名笃学馆。

“陛下想得周全。”有了这张亲赐牌匾,就等同于有根定海神针,即便有人心存不满,也不敢上门造次。

韩致神色不虞:“是我去找皇兄请来了,你怎么不夸我?”

陆久安汗颜,他确实没想到这茬,抱着韩致亲了亲,夸赞道:“还是我老公最贴心。”

这时候,孟亦台和范成秋也从应平乘船来到了晋南。

消息传到军营,詹尾珠也没心思训练了,火急火燎赶回来,两人一见面,双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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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了眼眶。

“孟姐姐,你怎么来了?你不在鸿途学院做夫子了吗?”

“陆大人传我来的。”孟亦台温柔地注视着詹尾珠。

詹尾珠泪眼朦胧,可怜巴巴地哀求着:“孟姐姐,你在这里多留几日吧。”

“我不走了,跟你一起在晋南。”

两人亲密无间地说着悄悄话,范成秋无限感慨:“孟夫子和詹尾珠的情谊难能可贵啊。”

“鸿途学院一切安好?”陆久安问。

“好,好,大人走后,鸿途学院又收了好些学生,他们怪想念你的,知道我要来晋南,都很不舍。”范成秋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哽咽着语不成调,用衣袖抹掉眼角的泪痕。

“对了。”范成秋忽然想起一事,从车架上抱出几坛葡萄酒,“谢东家他们托我给大人带的。”

这两年葡萄酒供不应求,价格也因此被抬得居高不下,这几坛酒少说得值几百两,谢岁钱居然说送就送。

范成秋道:“大人的恩德,哪是几坛酒就能抵过的。”

陆久安把其中一坛酒分装在四个酒葫芦里,翌日分别送了出去,苏铭接到手里不甚在意,等打开嗅了一口后,立刻呆若木鸡。

他磕磕巴巴地问:“这是……葡萄酒?”

陆久安笑眯眯点头。

苏铭怪叫一声,佩服得五体投地:“我……这酒一到晋南就被抢购一空,有钱都买不到,你上来哪里得来的。”

“拿着吧,不要钱,别人送的。”

苏铭感动得稀里哗啦,语无伦次道:“久安真好……我知道你最近创办女子学院,是有人用酒贿赂你吗?这酒可不能乱收啊,不不,我还是用钱买吧。”

陆久安扶额,打断他的胡思乱想:“你知道葡萄酒是产自哪里吗?”

苏铭呆呆地回忆,不确定道:“……江州,应平?”

“那我之前在哪里任职?”

“应平。”

陆久安意味深长地用扇柄敲了敲他额头。

苏铭一瞬间醍醐灌顶,崩溃地捂住通红的脸颊:“呜呜呜,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居然还在久安面前夸下海口,说什么要带你尝葡萄酒,你当时一定在心里偷偷笑话我吧。”

陆久安心想:这傻孩子,要是知道他推崇备至的展览阁在我名下,岂不是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了。

当天下午,孟亦台来到陆久安的别院。

孟亦台容貌绝色,她这样的女人本就引人注目。

而陆久安呢,黄金单身汉一枚,不仅年纪轻轻就受职于朝中,做了六品大官,还生得玉树临风,隐隐有取代晋南四雅之势。

京城的不少贵女芳心暗许,暗中窥伺的媒婆们也蠢蠢欲动。

孟亦台一到晋南就进了陆久安的别院,此事正好被对门那位闲暇时喜欢找好姐妹唠嗑的正室看见了。

于是,陆司业并非因为工于事业才至今未娶,而是早已有了两情相悦之人,这样的说法很快就在晋南的士族门阀内传得人尽皆知。

名门贵女们听到后心都快碎了。

曾有意把自家小女许配给陆久安的户部侍郎就在国子监门口与他碰巧“偶遇”打探真伪。

“恭喜陆司业,前几天那位倾国倾城的女子可就是您未来的夫人?怪不得那些个金枝玉叶你都瞧不上呀。”

一同的韩致面无表道:“那是陆司业专门请来担任女子学院的夫子。当时本王也在那里,你怎么不说我是他未来的夫人?”

户部侍郎被怼得哑口无言,满头大汗反思是不是最近做了什么不小心触了这尊煞神霉头,反思无果后,他一头雾水看向陆久安。

陆久安哭笑不得:“孟夫子品性高洁,当时我和她在商谈学院的事,大门敞开,整个下午咱们都坐在院子里,路过的行人看得清清楚楚,可不要胡乱猜测毁人清誉啊。”

陆久安好不容易打发走了户部侍郎,回家之后还要应对胡搅蛮缠的镇远将军。

韩致醋缸子打翻了,脑子里满是白天听到的各种言论,心里的无名妒火在汹涌翻腾,一关上房门,就把人摁在怀里惩罚性地撕咬,力道之大恨不得将他吞吃入腹。

陆久安舌头被吸得又酸又麻,提议道:“韩朝日,要不咱们公开吧?”

韩致抵住他额头,炙热的呼吸唇齿相接,最后摇了摇头,拒绝了:“就这样吧,麻烦。”

久安现在是国子监的司业,要是那群御史知道他喜好男风,一定会见缝插针将他拉下马来。

他好不容易才在皇兄那儿争取到了女子进学的事,可不能因为自己就前功尽弃。

笃学馆一切就绪,就差学生和夫子了。

夫子很好招,吏部那里就有大把的人才。陆久安如法炮制,笔试加面试挑选了几名品性端正,有真材实料又教学有方的老师。

随后他亲自写了一本招生简章,简单介绍了丰富多彩的教学内容,强大的师资团队,以及女子学院创办的初衷。

正好向道镇开办的新闻社成立,值得一提的是,新闻社别名久安新闻社。

有祝愿大周长治久安之意。另外也是告知世人,每日要闻是一位叫陆久安的臣子在应平担任县令时为百姓所创立的。

陆久安将招生简章的广告植入每日要闻中,接下来,他就坐在学院里,等着女学生来报道。

可惜结果并不理想。

招的五十多人里,几乎全部来自京城的贵族门阀,寻常百姓家的女子寥寥无几。

陆久安捏着名册,心里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郁气。

他知道什么原因。

百姓觉得女子读书无用,反而会减少家里的劳动力。

要想改变女子的现状,果真任重而道远。

不论如何,现在老师有了,学生有了,笃学馆便正式启动教学了。

第195章第195章

笃学馆内的学生非富即贵,即使她们身为女子,长大后注定要嫁入夫家,但在达到一定岁数时,依旧会受到族里聘用的夫子开蒙教诲,因此学识参差不齐。

陆久安只能按照年龄将这50多人以十三岁为界限划分成两拨分开教学。

开学当日,笃学馆迎来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国子监祭酒和蔡公双抱着文房四宝登门拜访。

陆久安受宠若惊:“祭酒和蔡司业怎么舍得过来。”

祭酒像是没听到,负手走在前面,蔡公双道:“祭酒一早就在念叨了,说过来看看笃学馆内有没有什么需要添置的,怕你思虑不周,贻人口实。”

祭酒回身骂他:“就你话多。”

陆久安心里微微一暖,温声道谢。

笃学馆内,女学子们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两双眼睛克制不住地左顾右盼,对接下来的学院生涯充满了好奇与憧憬。

国子监祭酒抖了抖嘴唇,欲言又止,蔡公双就没那么多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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虑了,直言不讳道:“这哪是来进学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参加牡丹花会。”

陆久安知道蔡公双此话并非只是针对女学生。

同样的事情若是发生在国子监,那群监生一旦着装不符,或者举止稍微放浪一点,这群古板又严谨的饱学之士就会站出来,以不思进取为由将人狠狠训斥一顿。

陆久安虚心接受:“多谢蔡司业提醒,我会让她们注意的。”

此时,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

祭酒走马观花参观了一圈,到授课的教室外时,看到木门上贴了一页纸:“这是什么?”

陆久安解释:“排的课表,夫子们按此表上的排课顺序进行授课。”

祭酒精神一震,凑近了仔细看下来,诧异道:“怎么你们还教音律丹青吗。”

“音律是为了陶冶情操,丹青是为了修身养性,但平时还是以读圣贤书为主,祭酒放心,不会本末倒置。”

“不错。”祭酒简短做了声评价,又推开门参观起教室。

两人在笃学馆没待一会儿就离开了。

学习四书五经总是枯燥而乏味的,然而经过一天的苦坐,这群女学生们依旧兴致高涨,叽叽喳喳讨论个没完。

陆久安用戒尺拍了拍黑板:“肃静,我有话讲。”

女子们立刻停止了说话,睁着一双双求知若渴的眼睛看向他。

“我想定做两套校服,征询一下你们的意见。”

“校服是什么?”有人问。

“校服是笃学馆独有的服饰,将来你们需要穿着校服入学,我想让百姓看到它,就知道你们是来自笃学馆的学生,知道你们的与众不同。”

还有什么词比“与众不同”更具诱惑力呢?这四个字如同春雷炸响,很轻易地就挑动了年轻学子的心弦。

陆久安只是稍微一提,无需多言,学子们就兴奋地同意了他这个奇思妙想。

陆久安就服饰的款式集思广益,采纳了不同人的意见,最后将服饰设计图纸交到吴娘手里,让她去找晋南城的成衣铺缝制。

吴娘出生商贾之家,自小耳濡目染,聪慧能干,嫁为人妇后将夫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夫家潦倒落魄后,她经陆久安对门的妇人,也就是那位大传特传他谣言的正室推荐而来,负责笃学馆的杂务,是最适合不过的人选。

陆久安将此事交给吴娘后就放心得撒手不管了,岂料几天之后,吴娘一脸挫败地回来。

陆久安一见她神色就知事情不顺:“怎么?莫非成衣铺不做?”

不应该啊,这么大单子,哪家店接到不都得乐开了花。

“自然是做的,有钱哪有不赚的道理。”吴娘道,“大人有所不知,我跑了晋南城手工最好的四家成衣铺,个个手里堆满了活,要接笃学馆的校服,得排到下个月末了。”

陆久安咋舌,心道不愧是人口密度最大的京城。

“那其他成衣铺呢?”

“其他成衣铺时间倒是有闲余,可惜绣工差强人意,那些服饰给姑娘们穿……”吴娘没有说完,但陆久安大概明白了她的未尽之意。

“那就等等吧,不差这一两个月。”

韩致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此事,有一日陆久安去御王府,韩致往陆久安身旁一坐,往桌上丢下一个铜匣,示意他打开来看。

单看韩致使力的臂膀就知道这铜匣分量不轻,等陆久安掀开盖子,登时被里面一片金灿灿的光芒闪瞎了眼。

“哇。”陆久安发出没见过世面的声音。

韩致被取悦到,眉目舒展开来:“何必煞费苦心去找别的成衣铺,你不是想在晋南开华彩坊吗?正好可以用这两套校服做……做宣传?这箱金银珠宝应当足够了。”

何止足够,置下五个成衣铺都绰绰有余了。

陆久安身兼数职,无法像在应平那样随心所欲。还好这是韩将军的地盘,有的是人毛遂自荐来替韩将军打点华彩坊的事宜。

短时间内华彩坊无法成立,但是可以先招些绣娘裁缝,设计图送到工坊不出五日,吴娘手捧两套成品迫不及待找到陆久安。

“大人,请您过目,若是您觉得满意,后面的就照着这套来缝制。”

衣裳如月华一般缓缓展开。

湖蓝色群衫淡雅端庄,其上莲纹栩栩如生,一针一线可见绣娘女红精湛。

“皎皎玉轮忽醒,亭亭蒹葭长立。”陆久安眼前光影浮动,仿佛看到自家学生穿上这身衣服朝气蓬勃的子,他一敲手心,“好,就这样,非常适合我院学生气质。”

“不行。”却听背后一声不容置疑的反驳,韩致眉头皱得死紧,“我不同意。”

陆久安费解:“韩大哥何时也有闲心操这档子事了?好吧好吧,整个华彩坊都是你的,那你来说说,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的。”

韩致神色不虞:“久安,你竟然忘了么?”

陆久安被他这么盯着,久违地感到压力,心虚道:“抱歉啊韩大哥,最近事情实在太多了。”

韩致深吸一口气,捏了捏身侧的拳头:“服饰上少了华彩坊的搂狗。”

“什么东西?啊,我知道了,logo啊。”陆久安一拍脑袋,转头吩咐吴娘加上太阳和瓦姬花的双面刺绣。

韩致郁结难消,心中不知为何有些难以言喻的委屈,大马金刀坐在凳子上生闷气。

陆久安注意力全在校服上,他翻出一套以前华彩坊的服饰给吴娘,吴娘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惊叹道:“这女红不知出自何人之手,竟能在薄如蝉翼的布料正反面刺绣。不过大人,我记得那纸上画的服饰并没有这朵花呀。”

陆久安沾沾自喜:“嗯,这是华彩坊特有的标志,以后只要是华彩坊出品的服饰,你都会看到。”

等整个房间只剩两人时,迟钝的陆久安方才察觉到这不同寻常的低气压,他转身看到韩致黑如锅底的俊脸,心生顿感不妙,转身拔腿往外走,手刚摸到门框,就被饿狼叼住脖子给拖了回去。

当晚,陆久安为自己的疏忽大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五十多人的校服,绣工连夜赶制,终于在一个早晨,如数送到了每个学生手里。

姑娘们激动地面红耳赤,翌日就换上了崭新的服饰,这种兴奋整整持续了三天都还没消退,陆久安杵在廊檐下,看着这一幕,满意地笑了。

蔡公双拍手叫绝:“陆司业手段了得呀,不费吹灰之力,就让这群爱美的姑娘们心甘情愿脱了身上那些华服。”

陆久安不置可否,他只不过是利用了一种难能可贵的心理,这种心理叫做荣誉感。

“这个什么校服,我回去跟祭酒说一声,不知道咱们国子监能不能也来一套。”蔡公双道,“说起来,陆司业,自从陛下应允女子学院成立以来,你一门心思扑在这上面,恐怕连国子监大门长何样都忘了吧。”

陆久安虽然是皇上钦点的笃学馆之长,但到底还没脱下司业的帽子,把国子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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扔在一旁不闻不问,确实有些厚此薄彼。

陆久安经历两世的摸爬打滚,对这种情况早已应对自如,面不改色道:“蔡司业严重了,我正打算联合笃学馆和国子监进行一场辩论赛。”

“辩论赛!”蔡公双一瞬间提起了兴致,“向道镇那老头之前在祭酒面前炫耀过,被我听到了。何时举办,就下个月吧。”

陆久安无奈:“下个月不行,她们才进学没多久,哪是监生的对手。”

“对不住,我欠考虑了。”蔡公双站在教室外观摩了一会儿,最后感慨道:“是我小看了她们。”

陆久安深有同感,学院内的姑娘们知道这是个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如饥似渴地读书,一日都不曾懈怠。

陆久安准备的操场没怎么用上,自习室和藏书室反倒成了她们常去的地方。

陆久安担心这么不要命的学法会伤了她们,于是便延续了鸿途学院的教学模式,偶尔会将姑娘们聚集在树荫下,给她们讲故事。

这日,陆久安讲完红楼梦,和韩致并肩走出笃学馆,突然见墙角下闪过一道影子。

“什么人?”韩致反应迅速,大喝一声,纵身跃去,不出两息,就将人揪了出来。

韩致揉了揉眉头,放松力道,露出手掌下的模样:“是个小女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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