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牵扯到孩子,所以乔哥儿终于下定决心。
苏青木听完挑了挑眉笑起来:“你还真是”
晏辞无奈:“你不用这么看我,我既然答应乔哥儿,便一定会帮他。”
快到镇口时,走在最前面的苏白术像猫一样伸了个懒腰,嘟囔道:
“这一天过得可真刺激,比杀一天猪还累。”
她打了个哈欠,看了看苏青木:“赶紧跟我回去,你这身上的味,得烧多少桶水才能洗干净。”
苏青木开口反驳:“你知不知道我今天身手多么敏捷,那么多衙役一起追,都没追上我。”
兄妹两个依旧同往常一样一边拌嘴一边离开了。
杨安上前慰问了晏辞一下,信誓旦旦说明天就把今天的事传到镇子上,紧跟着便也离开了。
晏辞和顾笙去了应怜的家里,将顾笙这些天的东西取了回来。
顾笙自从刚才从衙门里出来,整个人状态就不太好。
离开之前,应怜一直和他小声说着什么,顾笙垂着头听着,终于在临别的时候点了点头。
他从刚才便没有说话,看起来心事重重。
晏辞在驿站里叫了一辆车,把他俩送回乡下的屋子。
这一路上顾笙一直低着头,晏辞以为刚才吓到他了便也没有开口
路上享受了这些天来最安逸的一段时光。
晏辞推开车窗,迎着初秋的风,感受着发丝在风中扬起,又看了看不远处夜色下,他那阔别了五天的小屋,感觉像过了一百年那样漫长。
如今只要让他能回家,让他在猪圈跟小毛小花过一晚他都愿意。
到了门口,他抑制不住喜悦率先下车,然后习惯性地朝车上的顾笙伸出手。
顾笙自然不会嫌弃他身上的味道,可是今日看了看他被袖子盖住的手,没有扶他的手臂。
“你怎么了?”晏辞看着他自己跳下车,低声问,“怎么从刚才就不说话?”
顾笙抬起眼看着他。
他抿了抿唇,依旧没有开口,却是突然踮起脚紧紧抱住他的脖子,把脸用力埋在他的胸前。
晏辞动作顿了一下。
“没事了。”
他顺势环住他的背,小声安慰着:
“我们回家了。”
第105章
晏辞的手指受了那样的刑,短短几天根本就好不了。
此时更是轻轻一动就疼得厉害,所以他不敢用力,就只敢轻轻环抱着顾笙。
“没事了。”他在顾笙耳边轻声说,“都过去了。”
顾笙依旧死死环抱着他的脖子,他的力气好大,单薄的身子用尽全身力气抱着眼前的人。
晏辞任由他抱着,感受到颈边传来的微湿的凉意。
顾笙哽咽着轻轻吸了吸鼻子,许久才放开手。
他因为哭了许久的缘故,身子在夜风中冷的微微发着抖,此时想起什么一般,垂下头看着晏辞的袖口,闷声道:“你的手”
晏辞的手指在袖子下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轻松地说道:“小伤而已,刚才在堂上说的都是吓唬他们的。”
顾笙抬起头看着他,用将信将疑的目光打量着他,脸上的表情不仅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紧张了。
晏辞避开了他的目光。
“真没事。”他嗓子发哑,“上了药就好了。”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静。
许久,顾笙低下头,他声音极低,语气里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我去烧水。”
晏辞看着他转身去厨房烧水的背影,这才走去了香房,然后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他的这间香房还像离开那天一样,所有的香料分门别类地放在柜子里,所有的香方整整齐齐地放在匣子里,不大的房间沁着各色香料搅混而成的特殊气息,工整陈列着各种工具。
晏辞眯着眼摸黑从架子上取来一个小荷包,将里面的火石和火绒倒了出来,就着月光,有些费力地打火想点上油灯。
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他的手指上的纱布便沁出血来,不过片刻细汗便顺着侧脸流到下颌。
晏辞抿着唇,就着微弱的光坐在桌前,将手指上裹着的的纱布一层层掀开,露出内里受伤严重的手指。
他的手受了拶刑之后那两天几乎是疼痛难忍,晚上连觉都睡不着。
晏辞心想,衙门里的衙役当时用刑的时候力气再大一点儿,若是撕裂了指根,导致肌肉坏死,他的双手恐怕就会废掉。
十指连心,他甚至不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晏辞愤恨地想,查述文就只被罚了三个月月俸,而自己的手一个月都好不了。
难不成这就是官和民的区别?
晏辞咬牙切齿地忍着疼用指尖从医药箱里拨弄着药瓶。
一方面他不敢让顾笙看到这幅景象;
另一方面以往这种受了伤的事都是他自己处理的,他不习惯麻烦别人,也不习惯别人看到自己的伤处。
即使这个人是顾笙也一样。
找了半天,等他终于找出一个看着应该有效果的伤药,然后用肿胀的手指尝试着拿起药瓶,下一刻药瓶便从颤抖的指尖滑落,摔在地上裂成几片。
“啧。”
晏辞低头盯着一地碎瓷,下意识蹲下身伸手,就在这时门被从外面猛地推开了。
顾笙十分慌乱地走进来,还没问发生什么,就看见晏辞蹲在地上,探着手似乎还想捡地上的碎瓷片。
看到自己进来,他立马站起身下意识把手收回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手指的样子尽数落到了顾笙的眼里。
顾笙瞪大眼睛在原地停顿了一下,忽然急促地喘息起来起来,接着便疯了一般冲过来,把晏辞吓得往后退了半步。
他死死盯着晏辞缩回到袖子里的手,胸脯不断起伏着。
“让我看看你的手。”他没有看晏辞的脸,一味盯着他垂下的袖子。
“没事”晏辞又往后缩了缩。
“让我看看你的手!”顾笙忽然拔高声音。
他的音调隐隐有些尖利,吓得晏辞屏住呼吸。
晏辞看着他的样子一时语塞,以为是伤口吓到他了,不知要说些什么,勉强露出个僵硬的笑:
“其实就是看着吓人,不疼的”
顾笙抬起头,用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此时顾笙双目通红,鼻翼因为紧张或是惊惧一翕一合,嘴唇打着哆嗦,整个人似乎在极力克制什么。
这幅他从没在顾笙脸上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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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表情太过骇然,以至于晏辞脸上的笑终于挂不住了,下一刻有些讷讷地收了笑,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下头,竟然再也不敢说话。
顾笙没再说话,他伸出手握住晏辞的手腕,袖口滑落。
原本漂亮修长的一双手,指根上紫的发黑,原本修剪干净的指甲甚至隐隐有脱落的迹象,形状极度骇人。
顾笙盯着他的手指半晌,才轻声问:
“都成这个样子了,怎么会不疼呢?”
晏辞有点心虚地看着他,轻轻往回挣了挣手,结果顾笙握得很用力,他没挣开。
顾笙抬起头。
他盯着晏辞,呼吸越来越急促,就连语气也不自觉地加快:“你不准备跟我说是不是?”
晏辞咽了口唾沫,支吾道:“不是”
“不是什么?”
顾笙喘着气,表情像是在极力忍耐,眼尾瞬间泛起红色,带着质问的语气开口:
“我不是你的夫郎吗?”
“”
顾笙哽咽着问道:“我是你的夫郎,为什么这种事你都不告诉我?”
晏辞说不出话来。
顾笙用袖子把泪水抹去,没有看他,转身出了门。
他甫一出门豆大的泪水便抑制不住地滑落下来,他没有立刻去灶房,因为他腿脚发软几乎支撑不住身体,不得不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捂着胸口站了一会儿。
感受着从墙面不断传过来的寒意,他只觉得心里仿佛压着块儿石头,难受得厉害,以至于他不得不攥紧衣襟,弯着身子挺了一会儿,才能勉强从鼻腔喘出一口气来
屋里,晏辞靠在椅背上沉默地坐了一会儿。
片刻后顾笙才木着脸回来,他手里端着一盆温水,坐到他身边,用干净的纱布沾湿了,一点点仔细地帮他清理手上的血迹。
这个过程晏辞异常安静且顺从。
顾笙一点点用纱布将那些淤血擦干净,盆里清澈的水不多时变成一片暗红。
晏辞看着他从开始就没停止颤抖的手指,片刻后终于忍不住出声唤他:
“顾笙。”
一直垂着头的顾笙听到他的声音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下一刻他突然扔下纱布,接着用双手掩住面,双肩不停颤抖,一直压抑的悲痛瞬间爆发出来。
“他们怎么能这样他们凭什么,他们”
顾笙从出生到现在,心里第一次涌起一股怨毒的恨意,他恨不得那些人伤了他夫君的人立刻就遭到报应。
不仅如此,他还讨厌自己,他讨厌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帮不了他,就连他受了伤还要照顾自己的情绪。
他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从头到脚都在发抖。
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顾笙抬头满目泪水地看向晏辞。
后者难得保持了这么长时间的沉默,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一直难过地看着他。
见他抬起头,晏辞终于闷声开口:“真的没事的。”
有些委屈的语气好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你别担心。”
顾笙吸了下鼻子没再说话,低头将他的手指一根根用干净的纱布小心地包扎好,神情认真至极,动作更是小心翼翼,好像在对待什么世间最珍贵的宝贝。
晏辞看着他,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然后他就看着他的手指被顾笙用干净的纱布缠了一圈又一圈,最后连屈一下关节都难。
晏辞举起五“粗壮”的手指认真观摩了一下,忍不住笑了:
“这就像五根萝卜。”
算上另一只手,就是十根。
顾笙没有笑,也没有回应晏辞,他从刚才起就没有说话。
他将伤药收回到原来的位置,然后转身走到晏辞面前。
“我烧了水。”他低声说——
晏辞有些尴尬地抬头看着顾笙。
手指受伤的弊处这便体现了出来。
就比如他现在浑身黏腻,迫不及待想洗两三遍热水澡,可是连解衣带这种小事都做不到。
但如果让他这样脏乎乎地倒头去睡,他宁可去死。
他看着面前给他解开腰带的顾笙,踌躇着第三次尝试着开口:
“其实我自己也可以”
顾笙没理他,将他的腰带解下,就开始扒他的上衣。
这种被人服侍的感觉让晏辞很不自在,尤其是他的手动不了,感觉就像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
顾笙倒是没有想太多。
他一言不发地将他从头到脚扒了个精光,然后神色木然地指了指木桶。
“”
晏辞捧着包成粽子的两只手,有点委屈地慢吞吞跨进木桶。
他身材很好,该紧实的地方紧实,身形修长优美却不粗犷。
若是顾笙以前看一眼都要脸红半天。
不过他那把害羞当习惯的夫郎今天晚上好像变了个人一样,从刚才开始就面上没什么表情,感觉一点儿都不可爱了。
晏辞将手臂交叠搭在桶沿上,然后将下巴放在手臂上。
他此时整个人被升腾的热气包裹着,感受到了许多天没有过的放松。
顾笙拿起被水浸湿的汗巾走到他身后,准备帮他清洗身子。
他还没有动作,抬头就看到晏辞的后背上纵横交错的青紫色瘀痕。
他的动作一顿。
晏辞在桶沿上趴了半天,见顾笙迟迟没有动作,终于歪着头看向他,好奇地问:
“你怎么不说话?”
顾笙抿着唇没有说话,他实在没有心情害羞或是脸红,好不容易抑制住的情绪几乎又要从眼角涌出。
晏辞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转过身,看着眼角泛红的夫郎。
“怎么啦?”他可怜巴巴地说,“我太丑了,你下不去手?”
顾笙瘪了瘪嘴,没有回应他这句开玩笑的话语。
他张口,嗓子沙哑的要命:
“疼不疼?”
晏辞垂了下眸子,想起顾笙刚才几乎是带着恼意的话。
他还是识趣的,这个时候他知道顾笙不愿意听那些敷衍的话,或许顾笙更希望自己有时候也能依靠他一些。
于是他点了点头:
“疼。”
顾笙咬着下唇,眼底的泪水又开始上涌。
晏辞小心地伸出萝卜一样的手指,用上面有些粗糙的纱布小心地擦了擦顾笙眼角的水珠:
“所以这些天就要烦劳夫人了。”
第106章
这澡洗得实在有些艰难,等到终于洗完以后,两个人都出了一身薄薄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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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辞大概是泡了太久被水汽蒸的,顾笙明显是累的。
他帮晏辞洗了头发,又擦干了身子,脸被热气熏得一片绯色,细密的汗珠打湿他额前几缕软发,呼吸微微急促。
晏辞被顾笙打水洗了三遍,最后只觉得浑身筋疲力尽,几乎是立刻就将自己扔进床褥里的。
他这些天来再一次躺上柔软的床,身子一碰到床全身的力气就都被柔软的被褥吸光了,浑身骨节发酸,眼皮沉重的抬不起来。
手指受伤的好处就是晏辞可以理所当然地躺在床上,他眯着眼看着顾笙忙前忙后,忍不住想帮他,结果被对方无情地赶回了床上。
不一会儿,顾笙拿着药瓶走到床边,低头看着他。
从刚才开始,他就神色凝重地抿着唇,平日里脸上软糯有些单纯,看着很好欺负的样子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严肃又认真的表情。
晏辞半仰头看着他这副显得有些陌生的表情,在心里默默叹气。
怎么回事,他的夫郎怎么变得不可爱了。
后背上传来了药膏贴上皮肤冰冰凉凉的感觉,带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
如果晏辞翻个身,就能看到顾笙蹙起的眉,抿起的唇,和眼睛里颤动的波光一起化为浓浓的担心。
他颤抖的手指蘸着微凉的药膏,手指像羽毛一样柔软轻柔地拂过晏辞的后背,生怕一不小心弄疼了他,后者偶尔动一下,顾笙都会紧张地收回手。
晏辞即使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其实在他心里最深处,竟然还是有几分期待这种被人照顾的感觉。
他眼皮沉重,感受着背后如小猫爪子拂过的轻柔感觉,与连日里的疲惫一同坠入睡意侵袭后的黑暗之中。
等到顾笙千辛万苦地上完药,晏辞已经睡着了。
他伏在床上,半张脸埋在枕头下,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射出一道月牙状的阴影,清浅的呼吸声平稳,早已经进入安眠。
此时他的样子,就好像午后醉倒竹林,欣然沉睡的闲散隐士。
顾笙拿着纱布和绷带将他身上的伤处一圈圈缠紧。
最后做完一切他轻轻喘息着,用手背擦了一下额头的汗,亵衣之下早已经汗湿一片。
他看着他许久,然后低头,在他的嘴角轻轻落下一吻
隔日,苏青木一大早就大力敲响了他的院门。
晏辞这些天好不容易睡了个好觉,睡眼朦胧地微微打了个哈欠:
“他招了?”
他说的自然是王猎户,那王猎户在衙门挨了一晚上,想来不会比自己好受。
“哪能那么快?”苏青木道:“还没升堂,消息传不出来。”
晏辞点了点头。
苏青木仔细看了看他,见他虽然在狱里熬了这么多天,但是除了眼下有些乌青,神色看着有点疲惫之外,其他倒是一切正常。
他们两个在屋里谈话,屋外顾笙的身影忙来忙去。
手指受伤的好处便是,晏辞可以理所当然地躺平,就算他想做点儿什么,甚至出门走两步,顾笙都会把他赶回屋里,而且生怕他那双“娇贵”的手磕到碰到。
晏辞手裹得像个包子,苏青木看了都想乐。
“没办法。”晏辞简洁地说,“夫郎太爱我。”
“嘁。”苏青木白了他一眼,他看着晏辞用两只手艰难地夹着杯子,有些踌躇,“你说到底是谁害你”
晏辞目光杯子,片刻后:“你不觉得这个手法很眼熟吗?”
苏青木没明白他的意思:“哪个?”
晏辞抬起眼:“上次有人卖给你茴香的事,你还记得吗?”
上次是有人假装成卖茴香的可怜老人,这次是假扮卖青梅酒的小姑娘。
苏青木听完,脸上顿时泛起厌恶的神情:“你是说晏方?”
晏辞面无表情:“平时看我们眼红的人很多,这很正常,但是我是真没想到这镇上有人会想让我死。”
苏青木闻言,面上几乎扭曲着,他紧紧攥了攥拳,呼吸几下才张口道:“难道他们就是因为这个,杀了,杀了余荟儿?”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丧心病狂的人。”
他低声喃喃道,只觉得浑身发冷,这是他在这镇上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过的感受,可这短短几月发生的事,让他对白檀镇这个小镇感到一丝陌生。
“他们说的对。”晏辞垂下眼睑。
“谁?”
“那些衙役。”晏辞没有他那么惊慌,他凝视着杯子里的水,回忆着狱里的事情,“我们无权无势,不过是有些钱财商人,被人盯上,被人嫉妒,被人陷害连自保都不能。”
苏青木哑然。
晏辞叹了口气,收回目光再次抬头:“去衙门看看吧,看看结果如何了。”
苏青木离开之后,顾笙方才从门外进来。
他手里还小心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汁。
整个人身材纤细,看着颇为精致脆弱。
他依旧穿着平日里穿着的有些粗的棉布衣裳,袖子挽到手肘处,露出一截如嫩藕般的纤细小臂,皮肤白的甚至可以看见上面淡青色血管。
乌黑的头发依旧像往常一样用一根木簪子松松散散簪了起来,有几缕落在脸侧,勾勒出下颌精致的弧线。
脖颈白皙脆弱,即使在粗布衣服的衬托下,皮肤散发的光泽依旧温润如玉。
晏辞没有说话,安静欣赏着他。
直到那双清透乌黑像两块黑玉的眸子看向他,顾笙抬眼看人的时候永远带着几分纯粹的专注,不管是对着谁,这让被他看着的人产生一种被人重视的感觉。
这真的是一个很漂亮的少年。
当然更好看的是在他脸红的时候。
奶白色的皮肤上会染上一层微粉色的红晕,那副样子简直可以让任何男人欲罢不能,晏辞承认自己是个俗人,他就喜欢看顾笙脸红。
如果不是手被包成两坨,晏辞早就手痒地直接把他拉过来按在怀里。
他也真的这么做了。
“过来。”晏辞轻快自然地对着他伸出一只被包得很丑陋的手。
顾笙抬头看了他一眼。
自从昨晚开始,不管晏辞说什么话逗他,他都是用有些严肃认真的眼神看着他。
这次也一样。
顾笙把手里的药汁放在桌子上。
药汁苦涩的味道顺着空气飘过来,晏辞不满地瘪了瘪嘴。
顾笙自然知道他嫌弃的意思,却没有理会他脸上的表情,轻声坚定地道:“如果不按时喝药,伤口是好不了的。”
晏辞没有回答这句话,继续对他伸出手,心情很好:“过来让我抱抱。”
他又加了一句:“抱完我就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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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笙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像以往一样红着脸低头磨磨蹭蹭的过来窝在他的怀里。
“夫君你不要闹了。”
他说。
“院子里的活儿还没干完,我还得去收拾院子,夫君你快把药喝了,一会儿我来收碗。”
说罢也不看晏辞,转身便出了门,留下晏辞一个人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的背影。
那一瞬间,他觉得顾笙方才的语气分明就是在哄小孩,还是那种不好好照顾自己,生了病还闹别扭故意不喝药的任性的小孩。
他这是被嫌弃了?
晏辞低头看着那药碗一眼,然后强忍着呕吐感把那碗药送到嘴边。
他一边屏着呼吸一边像受刑一样喝着药,不多时半碗还没下去,隐约听到屋外又传来敲门声。
这次声音显得有些大力且急促,敲门的人听起来很焦急的样子。
晏辞一顿,苏青木这么快就打听消息回来了?
他看了看百刻香,这才多一会儿,这家伙脚力够快的。
他小口抿着药,听到外面顾笙去开门的声音,之后他似乎与外面的人说了什么,然后便是一阵快速的脚步声。
主屋的门被推开了。
晏辞抬起头,看到自己的夫郎推开门眼里带着焦急看向自己。
“外面来人了。”他道。
晏辞看着他:“谁?”
顾笙指着外面有些犹豫:“是,是晏家的家丁,他说陈叔有事找你”
晏辞愣了一下,一时之间没想起来他说的是谁。
下一刻才回忆起,那是晏家老管家陈昂,顾笙在晏家时一直唤他陈叔。
这人晏辞几个月前见过,当时他还在担心被晏老爷当成怪物除掉,那时便见过这个叫陈昂的老管家。
正因为如此他才感到有些意外。
“出什么事了?”
难不成是晏老爷出什么事了?
他前些天听说晏老爷忽然中风昏迷,但是因为自己随即就卷入凶杀事件,根本没来得及想这回事。
当时他还和苏清木他们打趣,如果晏家还认他这个长子,一定会派人找他。
难不成这家仆过来,是陈叔的意思,想让自己回去看看自己的老爹?
顾笙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他轻声道:“外面的人看着很急,他说陈叔有要事找你,一定要见你一面。”
晏辞点了点头,放下手里的碗,站起身:“我去看看。”
第107章
外面的人一身小厮的打扮。
这身为了方便干活而设计的短打衣裳,晏辞以前在晏府时每天都能见到,那是晏府家丁的打扮,大概晏老爷为了显得自家的仆从都很稳重,选的褐色的布料。
那家丁此时在他院门口不停踱着步,手掌摩擦着,看起来很紧张的样子,听到脚步声传来,慌忙抬起头。
“大,大公子!”他朝着晏辞有些拘谨地出声唤道。
晏辞许久没被人这么叫过了,突然被这样称呼还有些陌生,微微挑了下眉:“不用这么叫我,我已经不是晏家的人了。”
那小厮听到这话有些尴尬。
自从这位大公子几个月前惹怒了老爷被赶出了晏家,从此他们在府上就当没他这个人,而且夫人和二公子对他的态度十分微妙,谁要是提起晏辞的名字,都要挨打。
所以连带着他们这些做下人的都不敢提他的名字。
这个状况一直持续到前几日。
二公子被知县命人杖责后,被几个家仆抬回了晏家,然后便整日在府邸对“晏辞”这个名字叫骂不断,惹得府里众人行事小心翼翼,老爷更是因为此事屡次责骂二公子,对其态度越来越差。
如果不是后来晏老爷忽然中风晕倒,他们这些下人私下里都说老爷有想把大公子接回去的意思,暗自都已经做好把大公子迎回去的准备了。
此时他看着这位许久不见的大公子,嗫嚅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晏辞也不为难他,依旧一副和颜悦色:“陈叔叫你来的?”
那小厮见他这番神情,简直与几个月前那个神情萎靡的人判若两人,忙恭敬道:“大公子,陈管家让我来请您,去镇上的茶坊一叙。”
他用词十分恭敬,态度也很诚恳,看起来不像是撒谎,陈昂真的是有要事找他。
“那陈叔为什么不自己来呢?”
小厮道:“陈管家说了,如果公子问起来,就按实说,陈管家他不方便亲自来请大公子,实在是事出有因,让大公子莫要怪罪。”
晏辞没再说什么。
一想起茶庄他就想起上次和晏老爷对峙的情形。
晏辞再这么说也是个年轻人,面对那个经历过几十年大风大浪的一家之主。
无论是出于晚辈对长辈的态度,还是内心深处原主对晏昌的畏惧之意,晏辞到底还是对其有些忌惮,尤其是自那次见面之后便避免跟晏家有什么瓜葛。
所以陈昂有事找他,他实在是很诧异:
“可是晏老爷当时已说过不认我这个儿子,我离开晏家许久,从来没有开口求过晏府,如果没有什么要事的话,我还是不过去了。”
“别呀别呀。”那小厮看他想转身回去,忙哀求道,“大公子,陈叔说了,这次无论如何得请您过去。”
晏辞回头看了他一眼,内心深处更加疑惑。
又见他表情不像有假,实在他也没想明白陈昂为什么要找他,而且还特意让一个家仆请他,说明肯定是什么不能让晏家的主人们知道的事。
他站住脚,试探着问道:“晏老爷的病情如何了?”
那家丁听了这话果然有些犹豫,似乎不知怎么开口。
晏辞摇了摇头,转身欲走。
家丁忙叫住他,踌躇道:“大公子,不瞒您说,老爷自从前些天中风以后,病情一直不见好,一直是夫人亲自照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哪敢打听主人家的事”
晏辞也不愿意为难一个小厮,看着他额头上都冒了汗,看着自己的眼神带着一丝哀求的意味
顾笙刚把院子里的猪草碾碎拌进食桶,转头就看见晏辞有点儿费劲儿地从架子上拿起外衫,立马上前拦住他:
“又要出去,去哪里?”
晏辞见他一副老母鸡护小鸡的表情,就把外面与小厮的对话与他说了。
顾笙听完以后,咬了咬唇。
“什么事是非要你去的?”他没有像之前那样晏辞说什么他就听什么,从来不拦他,这次倒是出人意料地第一次提出与之不同意见。
他眼睫颤抖,声音愈发急促起来:“你在牢里待了那么多天,他们都没人来帮你,现在有了事情就来找你来了?”
晏辞拿外衫的动作一顿,面上微微一怔,明显没想到顾笙会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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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笙伸出手捧起他的腕子,看着上面厚厚的纱布,眼里的心疼完全掩盖不住,抿着唇小声道:“我们不要管他们的事了好不好。”
他低声道:“我们以后谁的事都不要管了。”
我们就过我们自己的日子,其他人的事我们通通都不要管。
他不想再看见晏辞发生任何意外,哪怕再小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他感觉自己都会崩溃。
晏辞垂头看着顾笙。
握着他手腕的手小巧柔软,玉白的指尖泛着柔软干净的颜色,此时他的指尖轻轻颤抖着。
晏辞有点郁闷现在没法握住他的手,于是只能抬起胳膊有些笨拙地摸了摸他的头,顾笙的发丝被他弄得乱糟糟一片。
晏辞心想,有些时候就算他不去找事情,事情也会找上他。
顾笙强势坚硬的脾气大概只存在了片刻,他像只忽然发脾气的炸毛小猫,被晏辞摸了几下头,就抿着唇放开了晏辞的手。
下一刻似乎又变回了那个对自己夫君百依百顺的小夫郎,轻轻吸了一口气:
“早点回来。”——
白檀镇是个小镇子,街边茶摊,茶担有许多,一般是给走街串巷的货郎歇脚用的,平时镇上的百姓会去叫碗茶,或是吃些便宜的果子。
但是陈昂显然不打算和自己在这种小摊子上聊点儿家常。
那来请他的小厮毕恭毕敬地将他引到上次去过的,那间叫“青竹茗坊”的茶肆。
这种茶肆里面单独开辟出独立的厢房来,里面还讲究地挂着些看起来风雅的字画,茶肆里根据时节不同卖不同的茶水,专门供给家里有些银两的茶客到此。
晏辞这次去的厢房比上次要小一点儿,但是一进去里面原本坐着的人就站起来了。
茶室里只有陈昂一个人
陈昂上次见他还是笑容可掬,但是这一次脸上就不再挂着原本的笑意。
他神色相当急促,看见晏辞进来几乎是立马起身走过来,还没开口说话,目光先在他缠着纱布的手指上转了一圈。
晏辞不相信他不知道自己前些天在牢里的事,毕竟这件事已经传遍了小镇。
可是看着陈昂吃惊的神情,却又不像装的:“大公子,你的手”
晏辞决定避重就轻:“一点儿小事。”
陈昂见他不愿意说,也不好多问:“这些天府上事物繁杂,在下实在是”
他看着晏辞的眼神相当恭敬,不再是上次见他时像看小孩子的眼神,他神情看起来颇为焦虑,但是又不好贸然开口,踌躇道:“大公子前些日子得了香会的魁首,在下还没来得及恭贺大公子”
晏辞笑意不减:“晏府人多事杂,陈叔要处理许多本就无空闲。况且父亲不喜我,自然不会让府里的人与我过多接触,陈叔不必自苛。”
他这话给足了陈昂台阶,陈昂忍不住心想,他家这大公子竟也是变得这番进退有度了。
不过今日他有更紧急的事要做,他此刻对待晏辞早已不是对从前那个只知玩乐的纨绔的样子,此刻倒像是对待一家之主的态度:“大公子还请上座,在下来给大公子看茶。”
“陈叔是看着我长大的,我怎么敢劳烦陈叔。”晏辞道,“这些虚礼就不必了,来时听家丁说陈叔有十分紧急事,叫我非来不可?”
陈昂嘴唇微微抽搐,他看着晏辞平静沉稳的神态,长长叹了一口气,终于开口:“大公子,在下这次来找你,是想让你回晏府,回去看看老爷,他不管怎么说都是你爹。”
晏辞没有说话。
晏府大概只有晏老爷一个人知道他是个冒牌货,想来陈昂并不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原主了。
见他沉默不语,陈昂以为他的心结还没有打开,情急之下,终于把晏府这几日的事说了出来。
晏辞来之前还在想陈昂找他,可能因为晏家老爷的病情,如果他真的要自己回去看看,为了不暴露自己,晏辞也会随他一起回晏府。
然而越听他说,晏辞神色便越凝重。
“老爷他,他不是不下心摔倒的。”茶室只剩陈昂疲倦不安的声音,“恐怕,恐怕老爷中风的事和二公子有关”
茶室里有一瞬间呈现出一种寂静。
许久,晏辞有点儿困惑地看着他:“什么?”
晏昌对待晏方的态度大家都是有目共睹,他喜欢他这个庶出的儿子,甚至可以为此苛待自己的长子。
晏方能在家里作威作福,以一个庶子的身份屡屡欺压他嫡出的兄长,甚至比嫡长子风头更盛,这种匪夷所思的事之所以能发生,根源就是晏昌对他这个儿子的偏爱。
所以晏辞实在想不到晏方会对他亲爹做什么。
陈昂看着晏辞困惑的神情,又叹了一口气。
“自从那次香会之后,老爷对待二公子的态度就大不如从前。”
而且二公子从衙门回来简直把老爷气了个半死,老爷身子本就不好,自那以后便每天靠药吊着,他们父子之间关系越发僵硬,整个晏府的气氛都令人惶惶难安。
“那天我路过堂下,正好看到二公子和老爷吵了一架,然后老爷,老爷就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第108章
其实这几天晏家的气氛一直不太对。
府里无论是家里的丫鬟,还是仆从都不敢经过二公子的院子,就算经过了也用最快的速度走过去。
二公子这些天喜怒无常,家里的仆从若是不小心在他面前走的慢了几步,都会被他扯着头发拽过去狠狠抽打一番。
甚至前些天还因为各种理由赶走了几个家仆。
那日陈昂随着老爷经过二公子的院子,就看见一个小丫鬟肿着半边脸哭着跑了出来。
陈昂皱了皱眉。
他没说话,身边的老爷明显对二公子的这番行径极为不满,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老爷,这”
“你在这儿等着。”老爷冷声吩咐一句,随后便独自进了二公子的院子。
陈昂知道老爷虽然面上神情十分恼怒,可实际上还是要给二公子留几分做主人的脸面,再生气也不会当着下人的面训斥他。
所以他屏退了院子里所有丫鬟仆从,就连自己也是守在门外。
不一会儿便有争吵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你看看你这些天动辄对下人随意打骂,还有一点儿大家公子的样子吗?!”隐隐约约有愤怒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你在外面干了那些事丢尽了脸我都不说你什么,如今在家里还呈上能耐了!”
“是啊,我是丢脸,我就是一个庶出——”另外一个声音阴阳怪气冷笑道,“自然及不上你的嫡长子。”
那声音拉长了音调:“晏辞那么厉害,你当初把他赶出去做什么?”
“你不是已经后悔了吗?你不是早就想让他回来了?”
“有本事你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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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脸面就让他回来啊——”
一声清脆的响声打断了他的话,苍老的声音愤怒道:“你这个孽子,你就是存心想气死我是不是?!”
“你一口一个嫡庶你自己摸着你的良心平心而论,从小到大我给你的待遇跟嫡子有什么区别?”
陈昂在外面不安地听着,虽然听不大清对话,但是那两道声音音调一个比一个高,隐隐有加剧的趋势。
他有些忧虑,正在想要不要进去劝劝,忽然听到一声重物落地发出的闷响。
陈昂心里一紧,没等他反应过来,里面传来二公子尖叫的声音:
“爹,爹你怎么了?!”
陈昂一听立马冲进去,几个家仆在他身后,接着几人就看到老爷倒在二公子房前的台阶下,身体一动不动,头下方逐渐聚起一摊暗红色的血液。
二公子脸色惨白,站在台阶上颤抖着嘴唇指着老爷:
“爹,爹他刚才突然一动不动,接着就直挺挺往后栽了下去,我想扶他可是根本来不及”
陈昂立马对身后的小厮道:“赶紧去请郎中!”
小厮立马往门口跑去,结果一出院门就迎面遇到了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
“夫人。”
晏夫人依旧一身得体的打扮,在嬷嬷的陪同下走上前,看了倒在血泊里的晏老爷一眼,顿时花容失色:“老爷,老爷这是怎么了?”
二公子一见夫人到了,赶紧从台阶上跳下来跑到她身边,慌乱道:“娘,娘我爹他突然摔下去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晏夫人站在离老爷几步远的地方,用帕子捂着唇,蹙着眉道:“不是已经去请郎中了吗,还大呼小叫地做什么?”
她扫了院子里的人一眼:“老爷年岁大了,身子本就不好,你们这群人干什么吃的,都不知道在老爷身边跟着吗?”
不等众人开口,她就命令几个小厮道:“还不赶紧把老爷扶去后院等郎中来。”
几个人慌忙抬着晏老爷去了后院,等到只剩下几个晏府的老人,晏夫人漂亮的眼睛在院中一扫。
“晏家这些天烦事本就繁多,如今老爷又中风摔倒,你们这些人嘴上都有个把门的,得知道晏家没了主心骨的事不能说出去。”
她看了看身边脸色发白的晏方:
“老爷修养这些天就先让二公子管着晏家。”——
陈昂咬着牙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说完之后原本安静的茶室显得更加安静,
外面不知什么地方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曲的声音,听得陈昂心烦意乱,更加焦急,再次开口:
“老爷虽然近来身子不好,可绝不会无缘无故中风,这,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他惴惴不安地看着晏辞,本以为晏辞会大惊失色,结果后者除了眉头有一些紧锁,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陈昂以为他没听清,咬了咬牙:“大公子,你在听吗?”
晏辞闻言方才抬起头,他看着对方眉宇间深深的忧愁,还有眼神深处带着一丝惶惶不安,正紧紧盯着自己。
晏辞沉吟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陈昂的话:
“陈叔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事?”
陈昂一直盯着他面上的表情,见大公子脸上并没有显露出以往遇事的无措与不安,以为他没听懂自己说什么,此时听了这话,以为他还在怨恨老爷将他赶出门的事,焦急道:
“大公子,虽说老爷之前对你是有不公,可他再怎么说都是你爹啊。”
他也不知道晏家到底怎么了,晏家的这两个公子这段时间一个比一个变化大,二公子自从大公子离家以后,脾气就一天比一天恶劣,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动辄对家仆丫鬟非打即骂。
至于眼前这位大公子,若非自己看他从小长到大,光看神情和气质,简直要以为换了一个人。
晏辞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陈昂的意思:“陈叔怀疑晏老爹中风是跟晏方有关。”
陈昂叹了口气:“二公子也不知最近怎么了,性情大变,以前可不是这样。”
晏辞端起桌子上的茶盏有些费力地放到唇边抿了一口。
“陈叔。”他思考了一下,斟酌着开口,“恐怕这件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陈昂瞪大眼睛。
他完全没想到晏辞会是这个态度,错愕地看着他:
“大公子,你,你怎么也”
他呼吸急促起来,看着晏辞的目光里隐隐浮上了一层怒意:
“你再怎么说也在晏家生活了二十载。”
“如今老爷你爹病重,你听到消息不回家看看也就罢了,怎么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他语气里已经带着谴责的味道,在这个封建朝代,虽然晏昌将晏辞赶出了家,但晏辞说到底都是他的儿子,理所当然该回去看望。
陈昂的心情晏辞可以理解。
若是自己还没有被晏老爷发现是冒牌货,为了在人前演戏,自己就算被晏家家丁拿棍子赶出去,也得回去装模作样闹一番。
可如今自己是被赶出家门的弃子,况且之前他已经和晏老爷私下里达成了约定,他以“晏辞”的身份得到香会魁首,从此晏老爷也不再纠缠他不是自己儿子的事。
他的承诺已经达成了,自此他就和晏家再无瓜葛,所以不管晏方和他爹之间有何矛盾,都不是他这个“外人”应该插手的。
晏辞抿了抿唇,低声道:“陈叔,不是我不想,但是以我现在这个身份,晏方绝对不会让我回去。”
而且以晏方那种眦睚必报的性格,他不会放过每一个惹他不快的人。
自己无疑是他的眼中钉。
晏辞正要放下茶杯,想到这儿他看了看自己缠满绷带的手指,眼里划过一丝阴翳。
突兀地想到了余荟儿的死,想到了她之前和晏方联手偷自己香方的事。
于是他抬起头,状似无意地问道:
“陈叔,晏方他最近还在家做什么?见过什么人你清楚吗?”
陈昂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想了想:“二公子这些天一直闭门不出。”他被打了十五棍子,伤都没好利索,哪还有力气出门。
晏辞又问道:“那最近有没有一个姑娘上门找过他?”
“姑娘?”陈昂不知他这话的意思,沉思了一下,“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晏辞想了想,抬头淡声道:“陈叔,如今我已经不是晏家的人了,如果你真的看到晏方对晏老爷做了什么,你应该写下证供去衙门报官。”
他只是个小民,而且还刚受了牢狱之灾,这个时候再多管闲事,他还要不要活了。
陈昂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开口道:
“可是老爷是你爹啊,他现在病成什么样没人知道”
“夫人如今除了身边的侍女仆从,根本不允许别人接近后院,在下虽然在晏家这么多年,可是也只是晏家的仆从,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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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家的事怎么好逾矩插手?”
“如今只是猜测,在下贸然去衙门,以后惹得主人不快被赶出门事小,老爷的病若真是与夫人和二公子有关,恐怕性命堪忧!”
他这番话说的发自肺腑,自内心深处的焦虑之情不言自表。
晏辞看着他焦急望着自己的眼神,似乎真的求无可求,别无他法,只能来找自己。
第109章
自从晏辞被晏家的家丁叫走后,顾笙便独自守在院子里。
他回了屋,一眼就看到了晏辞随手放在床头的碗。
顾笙走过去拿起碗看了一眼,里面还剩了一半的药汁。
碗壁上残留的黑糊糊的药汁表明主人不仅又没有按时喝药,而且中途还放下碗跑了。
顾笙抿了抿唇,拿着那药碗放到井旁边的木盆里洗了。
他白皙的一双手经过井水的淋湿,显得越发白皙,指尖在井水冲刷下有些发红。
阿娘在世时便经常打趣他,说他以后一定得嫁个好人家才是,他生来就显得比别的哥儿娇气难养一些,一身的皮肤更是不像贫苦人家的哥儿,若只是嫁给寻常的人家,那可没法把他的手养的更加娇嫩。
但顾笙觉得自己并不是娇气的哥儿,只是一到夫君的跟前,他就不自觉地想去依靠他。
如果可以的话,顾笙一定要告诉娘亲,夫君对自己很好,虽然现在这个家里只有他们两人,但是他每天能跟夫君在一起,他已经觉得很知足了。
唯一希望的是不要再有什么意外发生在他们身上了。
顾笙仔细地洗干净了碗,用一旁的汗巾将手擦干,等到手上的水珠都被擦干净了,方才从胸前摸出一个油纸包来。
油纸里包着的是一包葡萄干。
暗紫色的果干被油纸包着,上面系着一根红色的绳子,此时被他的体温焐热,拿出来时还带着温度。
这东西跟上次吃的石榴一样,也是从西域传进来的稀奇玩意儿,寻常人家平时吃上一口桃干杏干就满足了,但是顾笙猜想夫君说不定跟自己一样也没吃过这东西,于是便买回来准备等他回来一起吃。
现在看来不用了。
顾笙有点儿生气地想。
等夫君回来自己就要好好问他为什么又不好好喝药,并且今天的果干也不给他吃了。
自己好不容易熬的药,每次都被他用各种理由拖延着不喝。
他一边想着一边拿起一颗葡萄干放进嘴里,入口的葡萄干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果香,比别的果子要更甜一些,甜滋滋的味道浸润了他的唇舌。
那卖果干的小贩还说这是西域进贡的马奶葡萄晾成的干,是给天家的贡品,所以价格比普通的贵一些。
顾笙自然是不信他的,他也不觉得自己这种人家能吃到什么进贡来的果干,但还是掏钱买了。
他连着吃了几颗,直到牙根被甜到发软。
屋子里尚且残留着熬制的中药散发的丝丝苦味,尤其是晏辞的香房,香味与苦味并存。
晏辞每次闻到药味都忍不住屏住呼吸,他不仅不喜欢喝药,更不喜欢药的味道。
“闻了太多苦味会把鼻子弄坏。”他指着自己“尊贵”的鼻子,一本正经地乱扯,“所以苦味要少闻才是,不然以后连香味都闻不出来了。”
顾笙听着他胡说八道,实在不愿意揭穿他
“甘松木香一两,茴香三钱”
“再加上半两,不,一两木香。”
“磨碎了,再磨细一点”
晏辞一边说着,顾笙一边在纸上记下来。
这些天晏辞手受了伤,一时半会儿握不住笔,于是顾笙便充当起他的手来。
他这几个月跟晏辞学了不少字,日常所用的字已经差不多都会了,只是字迹看起来还像初学字的小孩子一般,个头较大,字体方圆,因为笔画过于工整看起来带着一种幼态。
他的字跟晏辞飘逸的字放在一起,看起来又圆又可爱。
晏辞每次看着他的字半天,然后忍不住乐。
顾笙攥着笔不服气地看着他:“早晚有一天我会写的和你一样好。”
晏辞于是就不说话了。
顾笙按照他说的香料配比,认真地将磨好的粉末盛在乳钵里,然后双手端起来放到他的鼻子下面。
晏辞微微低头,用鼻子闻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可以,还是按老办法烧熏。”
这个顾笙懂。
他驾轻就熟地拿起桌子上有些扁平的仿古四足铜制卧炉,用镊子夹起几块香炭放在炉下,然后隔着烧红的炭放上一片云母,再把香粉小心地放在上面。
卧炉虽然经常用于燃烧线香,但是偶尔用作熏香也不是不可。
这种隔火熏香的方法自从晏辞上一次在香会上使用过后,几乎立刻就在小镇上普及起来。
人们都说这方法熏香又没有烟味,又能将香品的香气最大程度挥发出来,纷纷称赞。还有不少有点脸面的人物特地派自家的小厮前来他们店里学习此法。
“这是我发明的。”晏辞笑意不减且大言不惭。
他脸皮颇厚,被问到怎么会这种方法就说是自己独创的,这种熏香的方法源自宋代,但是在这个架空的朝代没有人见过,所以他说什么人家都信。
于是人们对他的态度更加尊敬了,外面都说这是晏家的独门熏香法,简称“晏氏熏香”。
等到香味从香炉里逸出,竟是跟晏辞平日里用的香料有些相似。
“这个叫做‘熏衣梅花香’。”晏辞解释说。
相比之前的“古法腊梅香”,少放了一味檀香和沉香,所以制成后的价格没有那腊梅香昂贵,平时用来熏衣用再适合不过
想到此,顾笙将手里的香方放下,走进屋将晏辞换下来的几件搭在架子上的衣服取下来,一起抱到院子里。
怀里那些晏辞换下来的衣服散发着一种温暖舒服的香味。
其实这些衣服并没有什么异味,相反还带着晏辞身上特有的一种香味,那是顾笙最喜欢的味道,也是让他觉得最心安的味道。
可是晏辞毕竟长了一只狗鼻子。
尤其从牢里出来后,连着几天对自己嫌弃的不得了,每次都皱着眉说自己身上有怪味,后来喝药以后又说衣服上染了中药味,换下的衣服必须用熏衣香熏过才行。
不然他不穿。
一向好脾气的顾笙都受不了了,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那你就光着吧。”
后者没皮没脸,吃惊地看着他:“夫人,难道你舍得看为夫受冻?”
“”
顾笙被这声可怜兮兮的“夫人”叫得没了脾气。
他自然不舍得他受冻。
于是勤劳的小哥儿将锅搬到院子里,拎着桶在院子里打水注满铁锅,然后安静地等水烧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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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他从厨房拿了一个蒸笼架在锅上,再将洗好的衣服一件一件搭在蒸笼上。
这个方法他看晏辞做过很多次,晏辞对他说等水开了的时候同时点上熏香,熏香会顺着热气一起钻进入到衣服里,可以保证香气久久不散。
用来熏衣的香饼放在银碟子里放在衣服上一起蒸,等到熏完以后把衣物在柜子里放一天一夜,隔夜再穿,香气几天都不散。
顾笙第一次听到他滔滔不绝说起的时候,吃惊的合不拢嘴。
若不是院子里恰好有一口井,光是去河边打水就要费不少时间。
而且银碟子,他们哪里有钱买银碟子?
时至今日,虽然晏辞有钱找银匠打了几个专门熏衣用的银碟子,但顾笙依旧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富贵的习惯,至少他嫁给夫君之前绝不会做这么奢侈的事,还是想一想都会被爹破口大骂的那种。
顾笙将熏好的衣服一件件叠整齐了放回柜子里,接着又去香房整理晏辞桌子上的东西,他看了看桌面上放着的一张纸,那是昨天晚上晏辞口述让他记下来的内容。
“出降真油法。”
以降真香截二寸长,辟薄片,用江茶水煮三五次,其油尽出。
顾笙细细读着上面的字,然后一笔一画地将字誊抄下来。
晏辞的字写的快的时候过于飘逸了一些,有时他自己都看不清,顾笙就一个字一个字地抄下来,一边当练字,一边背香方。
至少现在他已经记得不少成分简单的香方了,甚至可以自己独立做出几款香品来。
他正在屋里认认真真抄写着,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人在敲他们家的门。
顾笙刚开始以为是晏辞回来了,忙放下笔站起身,准备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质问他为什么不好好喝药。
然而临到门口,却发现那敲门的力度不像是晏辞的。
顾笙有点儿纳闷地打开门,看见外面站着穿着官服的三个衙役,顿时心都紧了起来。
他不安地开口:“你们找谁?”
其中一人问道:“晏辞住不住这里?”
一听到晏辞的名字,顾笙心中顿时一沉。
他无意识地用手指攥紧袖口,快声道:“你们找他做什么,之前不是已经说我夫君是冤枉的——”
其中一个衙役不耐烦地打断他:
“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哪来的那么多问题?”
顾笙被他这么一训斥,抿住唇不说话了,袖子下的手指却还在不住发着抖。
“好了好了。”
另外一个衙役见面前这漂亮的哥儿面色不大好看,安抚道:
“你不要害怕,我们不是来抓你夫君的。”
“这次来找他去衙门,是因为先前那件案子有眉目了。”他顿了顿,“虽说这案子中他也是受害者,但是有些事情必须当面问他。”
第110章
茶的名字很好听,叫做春雷飞雪。
铜钱大的茶团被小巧的茶槌捣碎后放进黑盏底,入汤轻泛,水刚过二沸时茶汤泛起乳白色,烟雾缭绕间满室清香。
晏辞垂头看着那乳白如瑞雪的茶末,接着用还有些不便的手指矜持地执起茶盏,放在唇边轻抿一口。
茶汤入口,余香如兰如芷包裹住唇舌,自喉咙向下直抵心府沁人心脾。
好茶。
晏辞暗自在心里感叹,不愧是五两一钱的茶。
他从茶香里抬起头,正好对上陈昂狐疑的目光:
“大公子,你有没有在听?”他顿了顿,然后十分克制地委婉道,“你就回晏家看看吧。”
晏辞轻咳一声,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气氛一时有点儿尴尬。
陈昂看着他默不作声,又看了看他面前的茶盏,欲言又止,似乎以为他没喝够,咬了咬牙再次招来茶博士:
“给公子再上一壶。”
晏辞赶紧放下杯子道:“不必了。”
好歹他也算有些品味的人,品茶一杯足矣,又不是饮牛饮马。
眼看陈昂脸上表情很严肃,晏辞正襟危坐,也跟着正色起来。
他思考着刚才陈昂的话,微微沉吟了一下:“陈叔,你说的这事若是没有证据,就算我们贸然去衙门报官也无济于事。”
他轻轻吸着茶香,然后把身体靠在椅子上,用手指摸了摸下巴思索着:“你能确定爹中风的事跟晏方有关?”
陈昂紧抿着唇,脸颊因为用力咬牙微微抽搐,他盯着晏辞看了一眼,最终只能泄力般摇了摇头。
晏辞神色十分认真:“事到如今还是爹的身体比较重要。”他想了想,“他们找郎中所用的药,你可知道?”
陈昂闻言忙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包中药来,递给晏辞。
晏辞接过来,打开药包,看了一眼里面混合的中药碎片。
中药味十分弄重,他忍不住皱了皱鼻子,然后用指尖拾起几颗看了看,又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又放回去,再拿起另外一种。
陈昂看着他这幅专业认真的表情,愕然道:“大公子,你,你什么时候懂医术了?”
晏辞手顿了一下。
他自然不是很懂医术,但是毕竟摆弄香药多了,有时也会对与其同源的药材有些许了解,但也只局限于每种药材的药性,至于混合后能产生什么药效他就不是很懂了。
“哦,这几个月跟一个朋友学的。”晏辞自然地说道。
陈昂“哦哦”两声,便没再多问。
晏辞将每一种药材放在鼻尖下仔细闻了闻,直到闻到最后两种时,面色才稍显凝重。
陈昂看他眉头微锁欲言又止,又见他再次低头仔细闻了闻,然后用指尖扒拉几个放在旁边,抬头与自己道:“这两味,回去煎药的时候记得丢出去,千万别放。”
陈昂直了直身子,面色凝重:“这两种药有问题?”
“这是乌头,这种东西有逐寒止疼的作用,但是必须与其他中药相辅才行。”晏辞拾起一个深色的块状物解释着。
之后他又指了指另外的一种看起来像有些干的草茎的药材:“这个是麻黄,这两种药材同用会引发毒素在体内积累,时间一长会对病人身体不利。”
陈昂听完以后脸色越来越不好,最终听到毒素积聚的时候,咬着牙愤恨道:“老爷平时对他们娘俩不薄,没想到他们竟然”
他重重“唉”了一声长长叹息。
晏辞抬眼道:“陈叔您回去以后,记得把这两味药一定要筛出去之后你就当什么事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务必在府上找些线索。”
他顿了顿:“如果能找到晏方或是晏夫人行径的证据,务必派人通知我。”
陈昂闻言忙不迭地站起身,点头道:“大公子你放心,我一定会去好好照看老爷!”他言辞间十分诚恳,态度恭敬,已然是把晏辞当成了晏昌之外第二个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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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辞点了点头,就在这时门外有敲门的声音,茶博士打开门探进脑袋。
“两位客官。”他说,“外面有官爷在找。”——
这是晏辞第二次进衙门。
他靠在有些旧的红木椅子上,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露出衣袖下被纱布包着的手指。
他对面一个一脸方正,眉目间带着寒意的穿着官服的中年人,正目光不善地盯着他。
晏辞似笑非笑,对其言语间毫无恭敬:“查大人,草民最近没犯什么事吧?”
查述文听着他散漫的语气,心里极度不满。
自己就是因为这个人被罚了三个月月俸,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升官无望,还不知道要在这小镇上待多久。他听着这人散漫的语气,用鼻子“哼”了一声:
“你的态度最好恭敬一点儿。”
“恭敬?”晏辞动了动手指,那上面还裹着厚厚的纱布,至今还会时不时发痛。
“为什么要恭敬?”晏辞笑了,“大人有哪处值得我恭敬的地方?”
此人给自己用私刑逼供,根本不配为官。
查述文面色阴沉地看着晏辞,眼前这年轻人看起来并不害怕,甚至看着自己的表情还带着一丝不屑,这种眼神让查述文十分恼怒,于是他咬着后槽牙,面色难看:
“你这是什么表情,不服?”
不等晏辞说话,他嘲讽道:“不服又怎么样?我为官,你为民,你就算有一万个不服气也得在心给本官里憋着。”
晏辞扯了一下嘴角,脸上表情不变,看起来丝毫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查述文用像看老鼠一样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终于冷声问道:
“晏方你认不认识?”
晏辞抬眼看了看他,就算自己说不认识好像也没人会信:“认识。”
查述文“哼”了一声,继续道:“王猎户昨天晚上已经招了。”
“他说那天早上有人给了他十两银子,指示他作伪证陷害你。”
晏辞“哦”了一声,他这辈子都不想跟此人扯上关系。
查述文直接将一个金制的镯子放在晏辞面前的桌上,晏辞看了一眼,上面雕刻着古朴的祥云纹,样式精巧,看起来是姑娘会喜欢的东西。
“从余氏家里找到的,温氏原本还想藏着这玩意儿,不过被衙役搜出来了。”而且温氏还哭天抢地地不让衙役把东西拿走,说是给她儿子以后成亲用的聘礼。
晏辞不明所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查述文紧紧盯着他的脸,不紧不慢道:“因为这东西是你胞弟一个月前送给余氏的,他们两个之间什么关系不用本官说了吧?”
晏辞点了点头:“大人若是怀疑他跟余姑娘的死有关,想抓他请自便。”
“虽然他与我名义上是兄弟,但他的任何事都跟我没关系,他要是犯了什么事你们只管去抓就是。”
查述文依旧盯着他。
“你不知道?”他一字一顿开口,“方才已经派衙役去了晏府捉拿嫌犯归案,不过听说晏家夫人和这位晏公子几个时辰前就驾着车离开镇上了。”
他盯着晏辞:“如今晏老爷病重,晏公子作为晏家长子,现在就是晏家的主事人,这件案子上还请配合衙门行事。”
晏辞:“”
他直接站起身:“不好意思,我几个月前就被赶出晏家了,镇上人都知道,所以现在我跟晏家已经没关系了。”
明明他也是受害人,这人语气说得自己跟嫌犯亲属一样…
两个衙役立马上前拦住他,查述文冷哼一声:“你的名字尚且还在晏家的家谱上,你说不是就不是?”
晏辞闻言转过身:“什么?”
什么家谱?
他当时被赶出家门时,不就应该在家谱上被除名了吗?
查述文朝一旁的衙役看一眼,那衙役立马将一个有些年头的,看起来很厚的发黄的薄子拿过来。
晏辞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家的家谱,没想到还是衙门的人给他递过来的。
接过去草草翻了一下,只见上面全都是人名。
晏辞皱着眉,一页页寻着。
只见上面画着像树一样的世系图,顺着上面一堆晏姓的名字翻到快临近最后的一页,终于找到自己名字。
上面写着:
“晏氏四世长子辞,字XX父三世长子昌,字伯赟母秦氏子鸢”
“符成七年腊月生一十九迎夫郎顾氏子笙”
字后面是空着的,古人一般二十岁弱冠之时才会起表字,大概原主被赶出来的时候还没过二十岁生辰,或者说因为晏家为商贾世家,也不用像读书人或是士人那样将表字看做很重要的事,所以这表字起不起都行。
晏辞看着上面顾笙的名字,又看到自己的名字旁边,还用朱笔标了“嫡长”二字。
他轻轻用拇指摩挲着那朱红的字,目光又落在原主的母亲名讳上面。
晏辞在现世时,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
祖父也从来没有与他说过母亲的名字,所以如今当他看着秦氏子鸢四个字,他内心里生出一种无法言说的奇妙感觉。
原来这就是原主的母亲名讳,他想着。
他的目光还落在那几个名字上,一旁查述文的声音突然响起:
“看到了?”
他用手点了点晏家的家谱。
“现在晏家就你一个能走会跑的男丁,不管你承不承认,你现在都是晏家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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