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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顾笙将自己蜷在被子里,乌黑的发散了一枕头。

他还在家的时候,很喜欢全身被娘亲亲手缝制的被子紧紧包住的感觉。

再后来他喜欢上了将自己蜷成一团塞到身旁人的怀里,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在带着温度的腊梅香里沉沉睡去。

顾笙睡梦中本能地朝旁边靠了靠。

然而却没有感受到暖意,而是一片微凉。

顾笙朦胧地睁开睡眼,在黑暗里仔细朝身边看去,发现身边的位置竟然是空的。

他支起身子,从被子里钻出来。

夜里的凉度浸入哥儿的身子,将睡意从他脑中驱散,顾笙这才发现屋子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他裸着光洁的足下床,赤着脚踩进鞋子里,然后推开门,他要去找晏辞。

不出意外地发现香房的灯还亮着,透过窗棂散发出淡黄色的光。

顾笙走上前,他小心地推开门,透过门缝看见里面桌子后面坐着的人,散着发,只披着一件外衫,正倚在椅子上,不知在做什么

晏辞盯着面前空白的宣纸。

他手里捻着一杆羊毫笔,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指间转着。

然后抿着唇将笔在一旁盛着清水的碗中浅浅蘸了蘸,再探进墨中,一边慢慢在砚台边掭着笔,手腕提笔悬在宣纸上方,凝着墨汁的笔毫在宣纸上映出一点斑驳。

还没落笔,便听到门的方向传来细微的一声轻响。

他抬头望去,就看见顾笙躲在门口,探出半个小脑袋,有点怯生生的看着自己。

“过来。”

晏辞将笔搁在笔枕之上,然后朝门那边的小夫郎伸出手。

顾笙听到了他的声音,连忙趿拉着鞋朝着他跑过去。

晏辞看着他一只手抓着松松垮垮的衣襟,雪白的脚跟半截露在鞋子外面,像只跌跌撞撞地小兽奔向自己,然后扑进自己怀里。

因为天热,他此时只穿了一件宽大的亵衣,两条细腻洁白的腿袒露在空气里。

晏辞揽着他,把他放到自己腿上。

顾笙非常熟练地缩进他的怀里,用鼻子呼吸着那令他心安的好闻味道。

晏辞一手拢着他,另一手再次执起笔。

顾笙不说话。

他缩起脚,小腿紧紧贴着晏辞的大腿,雪白玲珑的脚指头微微动了动。

然而晏辞没有感觉到这细微的动作。

于是顾笙靠在他怀里,抬起头看着他的下巴。

“夫君你又在熬夜。”他小声道。

晏辞没有否认,还低低“嗯”了一声,然后垂眸看了他一眼,接着目光又回到纸上:

“怎么不睡了?”

顾笙把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里面沉稳有力的心跳,让他安心非常。

“我要陪着你。”他说。

晏辞笑了:“陪着我做什么?你熬的了夜?”

每次都说要陪着他,每次都先睡着了,还得自己把他抱回去。

而且他光滑的小腿还没有自觉地在自己身上蹭来蹭去

晏辞手上紧了紧,顾笙的身子软软的,隔着一层薄薄的亵衣感觉到他身上的温热,相较自己的体温有些微凉。

他胳膊用力,把他又往自己怀里掂了掂。

顾笙看着晏辞一片平静,他不知道夫君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情,而且夫君什么也不与他说。

他实在不放心,努力贴着他,似乎这样就可以感受他的情绪。

晏辞感觉到怀里一个劲儿往他身上蹭的人儿,他的发丝蹭在自己的锁骨上不住发痒,他终于忍不住低头去看他,结果发现顾笙抬着小脑袋也在看他。

“你再蹭,我就不抱你了。”

顾笙立马两只胳膊紧紧搂住他的腰,生怕自己被他扔下来。

“夫君。”他细声唤道,“你心情好点了吗?”

晏辞捻着笔杆的腕微顿,瘪了瘪嘴:“没有。”

顾笙睁大眼睛,有点无措地看着他。

晏辞感受到他诧异的目光,低下头问道:“如果我心情不好,那你要哄我开心吗?”

顾笙小脸有些发红,不知该怎么回答,于是腼腆地点了点头。

晏辞本来没指望他会回答,却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细小动作逗笑了。

于是忍俊不禁,好奇地问:“那你要怎么哄我开心?”

顾笙微微咬着下唇,被他这样一问,似乎发现自己没想过这个问题,需要仔细想一想对策才是。

可惜直到想了许久也没想出来。

他只好顶着晏辞凝视自己专注的目光,半晌才道:“我很担心你。”

说完便立刻把脸埋在他怀里,一副十分害羞的模样。

“喂。”晏辞无奈地道,再次放下笔,将他抱起来,“把头抬起来。”

顾笙闻言很乖地抬起头,透亮的眸子对上晏辞认真看他的目光。

“问你个问题。”晏辞忽然开口说。

顾笙点了点头。

“如果我有一天又变穷了,你会不会害怕?”

第62章

顾笙闻言睁大眼睛。

哥儿刚刚睡醒的眸子里,目光还带这些懵懂,继而一点点化为迷茫,似乎没有明白晏辞这句话的意思。

晏辞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直到最后,顾笙轻轻眨着眼睛,继而像个拨浪鼓般用力摇着头。

他突然扑上来狠狠抱住面前的人。

晏辞的身子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微微一晃,他些许愕然地看着他,胸前的人抱得很紧,瘦弱的身子紧紧贴着自己,隔着衣衫,他能感觉到顾笙温热的皮肤。

晏辞迟疑了一下,然后伸出手紧紧环住他,直到唇角被一个温热的东西覆住了。

就如蜻蜓点水般的一点,轻轻触上便飞快离开,却使晏辞错愕地睁大眼睛。

顾笙红着脸挪开身子,似乎第一次做这种事很不好意思。

“不会。”他咬着唇,脸上温度飙升,认真看着晏辞嗫嚅着,“我不在意会不会变穷,也不在意有没有钱。”

他认真地抬头看着晏辞的眼睛:“我唯一害怕的就是和夫君分开。”

生怕晏辞不信,他又非常认真地补充道:“而且就算让我去街上要饭都不怕。”

晏辞盯着他,直到顾笙在他的目光下从头红到尾,狠狠地把脸埋在他的胸前。

看着他的窘样,晏辞闷声笑了起来。

“你放心。”他低声道,“为夫断不会让你上街要饭的。”

顾笙立马点头。

“不过有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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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笙心里一紧,奇怪地看着他。

只见晏辞指着另一边嘴角:“这边也得亲一下。”

“”

最后以顾笙再次羞红了脸告终。

他缩在晏辞怀里,感受着他的体温,想了想:“夫君,我给你唱歌吧?”

晏辞心里微微一动。

“唱歌?”他低头看他,来了兴趣,“什么歌?”

顾笙在他怀里正了正身子,依旧把头靠在他的胸前。不一会儿,细微柔软的歌声从怀里传出。

晏辞心头一动,歌声传进他的耳朵,虽然声音不大,却是婉转动听。

但是,为什么是摇篮曲?

顾笙不好意思地小声说:“因为我只有这个唱的好”

晏辞挑了挑眉,感受到怀里的人很努力地唱着歌,不过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终于自己把自己唱困了,再一次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晏辞盯着怀里人的睡颜,他清浅的呼气拂过自己的手腕,带来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晏辞低下头,在他的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苏白术已经许久没来香铺了,她到香铺门口的时候,看了看冷清的店面,又看了看柜台后面无精打采的杨安。

杨安本来愁眉不展地看着数字不太好看的账簿,闻声抬头见到她,立马清醒过来,并且站直身子。苏白术跟他打招呼,然后便径直朝后院走去。

她推开门,就闻到了一股中药味。

只见屋子里面的人正撑着额头坐在桌子后面,一只手拿着笔写写画画,苏白术拖着椅子坐到旁边,用猫一样的眼睛打量着晏辞。

晏辞被她盯得发毛,他揉着太阳穴抬起头:“…怎么了?”

苏白术盯着他,指出:“你脸色看起来好差。”

后者心想,这已经不是一个人这样说他了,解释道:“前两天中毒了,而且郎中说我最近气血不足。”

他伸手一指桌子上的中药:“喏,最近正补着呢。”

“气血不足?”苏白术啧啧两声,她也不掩饰,直接开口,“我听说昨天的事了。”

晏辞抬起眼,对方带着很八卦的表情看他:“镇上的人现在都说你因为嫉妒弟弟制出来绝世香品,妒火攻心,气到昏厥,你不出去解释一下?”

晏辞表示无语,如果可以,他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

“要不你还是回去看看你哥吧。”他诚恳地说,并且觉得现在更需要有人指点的人不是自己。

苏白术笑:“看他做什么,这事之前他挺高兴的,似乎还打算准备聘礼呢。只要他不管我借钱,他爱娶谁娶谁。”

“你就不怕他被人骗?”

“被骗不是很正常吗?谁没被骗过?只要没丢了性命就好。吃一堑长一智,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

“算了。”他揉了揉眉心,端起碗又抿了一口。

苏白术闻言,不再跟他讨论关于苏青木的事,她终于严肃起来,一双明亮的猫眼闪着光,并且在椅子上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我今天来找你不是来谈论他的。”

“抱歉。”她郑重其事地开口。

晏辞被她突如其来的正式道歉吓了一跳,苏白术又叹了口气:“我知道,若不是香会只能以香铺或世家的名义参加,你根本不用跟我们受这般委屈。”

委屈这个词第一次被用在自己身上,让晏辞感到很不适。

“我不是”

他还没说完,下一刻只见苏白术微微眯了眯眼:“但是你那香方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可能这么算了。”晏辞靠着椅背,看着自己写下的字,他可不想看着晏方得意洋洋地拿着他的香方成了魁首。

苏白术伸出两根手指:“现在我们最想要解决的两件事,一是把你的香方拿回来,二是继续参加斗香会。”

她眼睛里闪着灼灼的光。

如果说最开始参加斗香会是为了一个承诺,但香方落成之前成了他的一个执念,那现在这斗香会便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如果不拔出去,能让他难受一辈子。

“这样吧。”

苏白术想了想,走过去把手撑在桌面上,用指尖轻轻扣了扣桌面,“你把你之前得到的所有跟香会有关的消息,都给我说一遍。”

事到如今,与其自己一个人冥思苦想像个傻子一样坐着,不如把知道的消息分享一下,于是晏辞详细地,将他手里有的信息全部告诉了苏白术,并且把当前的处境简单地与她说了一番。

苏白术听完以后陷入沉思,屋子里再一次陷入了安静。

“晏辞。”她眉头紧锁,“目前局势对我们很不利。”

“第一,我们没有时间做你说的衙香;第二,就算我们有时间,但是你说的那三味主料也不够;第三,就算时间香料都充足,我不认为这么短时间内想出来的衙香方可靠。”

众所周知衙香很复杂,而且不好做。苏白术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沉吟着,晏辞看着她,忽然开口:“其实我一直以来都有个疑问。”

苏白术停下脚步看向他。

晏辞沉思着,慢慢道:“以前,我是说以前的斗香会,每个人都会做衙香去参会,因为衙香味道重,最适合放在宴厅而且应该是为了给县令品的缘故,众人都会首先想到选一个庄重的呈上去。”

虽然县令不是什么大官,但相比于镇上一堆“草民”,已经是需要他们仰望的存在了,所以大家清一色选择衙香参会,就是为了表示对县令大人的尊重。

晏辞盯着面前的药碗:“但是,斗香会从来没有规定要用什么香。”

晏辞回忆着之前从陈昂手里拿到的那份之前几次香会的魁香名单,虽然上面大部分都是衙香,但也并非全部是衙香,那不是还有几道篆香吗。

他再次开口:“如果我没猜错,第三道香比试时,参会的不仅是县令,应该会请一些有名望的香师一起参加。”

所以虽然能比到第三场的大部分是镇上有些势力的,但不代表他们没有机会。

“那如果县令根本不喜欢衙香呢?”苏白术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脑洞大开,“万一他每次都闻那么浓重的衙香,闻得都要吐了,迫不及待想要闻点别的呢?”

晏辞听到她的这几个问题,眨了眨眼。

“珠儿。”晏辞突然开口。

苏白术看向他,大概因为余毒未清和连日疲劳,他的脸色有点儿白,眼神却是清亮的。

他说:“帮我一个忙。”——

三天后。

杨安独自一人拿着麻布在柜台和架子前擦擦蹭蹭。

这几日铺子里清净的厉害,如果不是之前人满为患的样子历历在目,杨安简直以为他们铺子里从没有过客人。

他收拾完店面,然后开始百无聊赖地靠着柜台看着账簿上零星的几行字,开始打起了哈欠。

余姑娘前两天跑了以后,听说很生气,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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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再也不想到这里受气了,于是之前和他一起来铺子的余安也许久不来了,

至于东家,倒是会和苏姑娘一起过来。

不过这几日他每次来都搬个凳子在香房旁边坐着,一边伸着脖子留心香房的动静,等到苏姑娘出来再跟她一起回去。

杨安一边干着手头的活,偶尔能听到香房里传来的交谈声,也不知屋子里那两人在讨论什么。

他翻着账簿,没过一会儿,睡意便侵袭上心头,就在杨安的头垂下,并且一点一点的,已经开始见周公的时候,他忽然被店门口的喧闹声惊醒。

他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就看见门外停着一辆马车。

一个长得很周正,穿着端庄的中年人从马车上下来站在门口,身旁还跟着一个一手拿着册子,一手提着毛笔的年轻小童。

杨安还以为是客人,毕竟他们今天都没开张,于是连忙从柜台后面出来,迎上去:“客人想要买什么?我们铺子里什么都有,要不小的给您推荐一下?”

那长相周正的中年人打量了他一番,接着笑道:“麻烦小兄弟了,不过在下不是来买香的。”

他自我介绍道:“在下姓傅,奉家父之命,问主人要一份香册。”

杨安张着嘴听着,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什么香册,突然想到这镇上只有一家姓傅的,就是镇上最有声望的一位老香师。

名字杨安不清楚,镇上的人都称之为“傅老”。

这位傅老如今已是耄耋之龄,年轻时也是随着商队走南闯北,听说还到在京都有名的香坊当过香师,年老之后便寻了依山傍水的白檀镇安度晚年。

此人非常德高望重,曾经包括晏家赵家在内的很多铺子,都请傅他去自家店里任香师。

不过这老人家表示已经不再碰香,无论谁请都没有用。

因为这老者虽然性情孤僻,但是嗅觉敏锐,加之不与各个铺子交好,所以里正便请他主持每年的斗香会,专门参与主持评选第三道香的优胜。

所以眼前这位应该就是傅老的儿子,但杨安还是没明白他来的含义。

那中年人见他没明白,于是谦和道:“如今距离香会只有十天时间,其他参会的主人都已交上了第三道香的名册。”

他顿了顿:“所以还烦请小兄弟转告主人家,今日是名册上报的最后一日,请主人勿要错过时辰。”

“否则将视作弃权。”——

杨安急冲冲地来到后院,看着坐在墙边,贴着墙根的苏青木:“东家,外面有人找!”

他补充道:“看着穿着挺正式的,好像是香会的人。”

“他说所有参加的铺子就差我们没把香品的名单交上去了,问我们还参不参加。”

“什么?!”苏青木正在扒着窗户往里面观望,闻言立马直起身来。虽然他很想进去,但是怕苏白术骂他,他听到声音看了看杨安,又看了看旁边紧闭的门。

自从前些天与晏辞闹僵之后,回去苏白术把他骂了一顿,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被骂,跟她吵了一架,并且没有吵过,感到很委屈,于是这几天都不敢说话,更不敢跟那两个人有交集。

此时正好来了机会。

一番艰难的思想斗争后,他赶紧站起身去敲门,推门一看,就看见晏辞正坐在桌子后面,盯着手里的一张纸条,也不知在看什么。

那纸条是前些天苏白术送过来的,也不知上面写了什么,这几天他每次悄悄透过窗户都能看到晏辞盯着那张纸条思考什么,然后在纸上写写画画。

今天苏白术不在,苏青木顿时感觉来了机会:“那个——”

他一开口,空气都凝固了。

晏辞闻声抬起头。苏青木咳了一声,赶紧伸手指了指外面:“香会的人要名册。”

晏辞朝门外看了一眼,又转向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没开口,于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那边杨安催促的声音又在门口响了起来,苏青木只能先转身快步走到门口。

门外马车前等着的中年人一身暗红色袍服,正是今年斗香会主场的人。

他看着苏青木出来,客客气气地问道:“主人家,到今日午时所有参加香会的铺子香品名册都要呈上去了,您方便的话就把名册给在下吧。”

苏青木在门口踌躇了半天,他又转头往后院看了看,没人出来。

于是咬了咬牙,只能硬着头皮想要拒绝:“香会,我们——”

“等等!”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被打断了。

苏青木错愕地回头,就看到晏辞从后院跑出来,手里攥着一个册子。

他快步过来,将那名册交给到中年人手里:“劳烦公子久等了,这便是这是我们这次参会的第三道香。”

那中年人看了看晏辞,又看了看他手里的名册,接过来展开了。

他先是看了一眼纸上的香名,收回目光。

下一刻立马瞪大眼睛,又看了一遍,然后抬头有些震惊地看着晏辞:“公子要用这道香参会?”

他皱了皱眉,终于忍不住道:“确定没拿错?”

“没拿错。”晏辞面色如常,“这就是我们这次参会的香。”

那人又低头看了两眼,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到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让随行的小童用笔誊抄下来,看向晏辞点了点头,面色略显古怪道:

“好吧那就祝公子好运了。”

眼见着香会的人上了马车,马车离开后,苏青木才收回目光,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向晏辞:“你给了他什么?他怎么那副表情?”

晏辞看着那人离去的方向:“第三道香。”

“第三道香?”苏青木感觉自己有点跟不上晏辞的思路,迷茫地看着他,“可是第三道香不是——”

晏辞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眨了眨眼,突然笑道:“这次斗香会我不仅要参加。”

“我还要赢。”——

一天前。

苏白术第二次来找晏辞的时候,她一进门就看着他,样子就像一只狐狸。她说话从来都是干脆利落地,于是开门见山道:“我帮你打听到了。”

晏辞从桌案后面抬起头,表示洗耳恭听,她这才说:“这次香会县令夫人也会跟县令一起到场。”

晏辞重复道:“县令夫人?”

苏白术点了点头,继续道:“听说县令夫人虽是一个哥儿,却是在县令大人还是布衣的时候就嫁给了他。”

“大人虽然后来中举,然而直到如今,身边也只有这一位夫郎,而且听说——”

她眯了眯眼睛,低声道:“感情非常好,伉俪情深。”

她指了指窗外:“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镇子西边栽了那片梨树林。”

晏辞想也没想:“因为县令夫人喜欢梨花。”

苏白术本来还想卖个关子,见他如此不假思索,惊讶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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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辞淡声道:“猜的。”

其实在他那日去榅桲林回来之后就有这个猜想,那片荒地不适宜作物生长,县令既然选择在那里种了一片梨花,要不就是本人喜欢,要不就是亲近的人喜欢。

如今苏白术都这样问了,肯定就是后者了。

苏白术自然不可能信的,但是她没有再追问:“你让我帮你打听的,我打听到了。我去镇上问了好几家以前经常找我买肉的客人的夫人,据她们的闺中秘闻所说:县令夫人平生最喜梨香。”

“那片梨树就是县令刚上任不久,命人栽下的,就是因为他的夫郎喜欢梨花。”

“所以——”

“我们可以从县令夫人入手。”

晏辞又回想起陈昂当时给他的那个名单。

过去十次香会上的十支魁香,有八支是衙香,有两支是纂香。

自从斗香会举办以来,所有人为了面子上过得去,所以不约而同选择衙香作为参赛的香品。

然而所有人都忘了一点:斗香会上并不是只有衙香可以上场。

他刚开始就想过一个问题:那除了衙香和纂香之外的香,是不是也可以拿上去?

就比如他之前用梨子做的一支香。那道香在无论是在现世,还是千百年来,都很有名。

不过既不是大部分人会首选的配料奢侈的衙香,也不是气味清远,样式繁琐的纂香。

而是一款在这个朝代,被镇上所有香师认为上不得台面,甚至直接排除在考虑范围外的——

帐中香。

晏辞握了握拳,以往的香会从没有人拿帐中香参会。因为在这个朝代的人们似乎对帐中香抱有一种微妙的心理。

就比如镇上的人认为帐中香是点在房中的,不是能上的了台面的香,既没有衙香大气,也没有纂香高雅。

“香品本身没有好坏低劣之分。”晏辞吐出一口气,“评定品阶的不过是看待香的人。”

“我想到了一个办法。”他抬头看向苏白术,说道,“只不过这个镇上从没有人做过这件事。”

苏白术弯起了眼睛:“从来没有人做过,为什么知道不行?”

她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条,用两根手指夹着,在晏辞眼前晃了晃,然后把那张纸条放到桌子上。

晏辞打开纸条看了看,然后抬起头。苏白术扬了扬唇角,摆了摆手:“这是我能打听到的所有消息。”

“反正已经到这个时候了,不如就赌一把。”

她看着沉思的晏辞,他实在是平静地出人意料,毕竟先前她过来的时候就做好了看到他一副丧样的准备:“你怎么和我想的不一样?”

“你是不是早就想这么干了?”

晏辞叹了口气:“这只是另一个计划。”

苏白术看着他眯了眯眼,晏辞将纸条折起来抬头。

“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们的。”他拿着那张折叠的纸条轻轻敲着桌面,“之前我发现屋子里的香方被人动过了。”

苏白术一怔:“什么?”

晏辞回忆着:“就是,纸张有一点儿痕迹。”虽然不明显,他本来以为是谁拿东西的时候动过了,也没当回事,但是后来越想越不对。

铺子里的香房一般只有他和顾笙会去,而且那方子放在几本书下面,就算因为拿书而碰到,也不应该有折痕,除非是有人拿了出来,并且带出香房过。

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在心里酝酿了另一个计划。

“这只是我的猜测,我没有证据,所以我只能做二手准备。”——

等到门外的马车驶离后,晏辞这才展开手里刚才一直看着的纸条。

苏青木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张纸,他知道那是珠儿前几天送过来的,虽然只是薄薄一张纸,但晏辞研究了许久。他到底还是没忍住,实在是好奇,厚着脸皮问道:“那上面写着什么?”

晏辞也不隐瞒,简短地把这些天的事与他说了。苏青木听完以后脸上的表情跟刚才的傅家公子变得一样古怪。

“所以你刚才交上去的名册是一支帐中香?”他看了看面色从容的晏辞,心里五味杂陈,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

大概是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晏辞没有解释,而是朝他笑了笑:“这样吧我屋子里的螺子还剩下一些,明天我把它带过来,看看能不能煮了,就当是加道菜。”

“至于酒,就由你来准备了。”

苏青木见他脸上没有丝毫责怪之意,一直悬着的心才渐渐松了下来——

第二日,晏辞带着顾笙把剩下的螺子洗干净了,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回去的时候,一群去山里采野菜归来的少女看到他们,叽叽喳喳地讨论:

“你看他们感情真好啊。”

“听我爹说,之前那郎君为了夫郎差点殉情呢啧啧,可真是个情种”

“希望以后我的夫君也能对我这么好”

“他就是镇上的人啊,之前荟儿就是在他们铺子里帮工的,应该经常见到他吧。”

“不知道诶,荟儿呢?最近怎么不见她跟我们去山上了?”

“谁知道,她心气多高啊你没看最近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是新的吗?也不知在镇上遇到什么人了,早就不跟我们一起了”

“可不嘛,以前还跟我打招呼呢,最近路上见到都不看我”

“你们在说什么?”

几个少女八卦的声音顿时消失不见了。

她们回过头去,看见余荟儿一身颜色鲜艳的红裙,面如豆蔻,明艳非常。

无论头上的簪子,还是身上的衣裙,或是脚底的绣花鞋,都跟周围一切如此格格不入,

只是本来见到人永远带着笑意的脸上,此时一丝表情都无。

几个少女顿时噤若寒蝉,谁都不愿意招惹她。

余荟儿眯着眼睛盯着她们看了一眼,转而又看向山脚下正驱车往回走的两人,她看着他们面上的笑容,不自觉捏紧了手指

半个时辰前。

“我不是已经跟你说了吗?”

桐木马车里,正中间的小几上放着一只紫木香炉,坐在对面眼睛又细又长的男人眯着眼睛,用细长的金针挑着香炉里的香灰。

余荟儿坐在对面,柳眉微蹙。

无论多少次,她坐在这里依旧浑身不自在。

只因为这马车,坐着的垫子,和面前那香炉,每一件都抵得上她从前半年的吃穿用度。

对面的男人不紧不慢地说:

“你只要听我的以后晏家少夫人就是你。”

余荟儿听到那个词,她似乎想到什么,微微坐直身子。

她眯了眯眼睛,声音依旧清脆好听,只是语气中一直掩饰的急切微微冒了头:

“你没有骗我?”

晏方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你去打听打听,这镇上的人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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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我是个重承诺的大善人。”

余晖儿抬起眼不说话了。

片刻后,晏方冷笑道:“你内疚什么?”

他将手里的金针随意扔在案上,眯着眼睛:“这是他自找的,他让你这么漂亮的姑娘难堪,他活该。”

“可他。”余荟儿眉毛拧了拧,贝齿咬着唇,“他救过我弟弟。”

晏方听完感到莫名其妙:“那又如何?”

他脸上扭曲的笑容将那张还算英俊的脸彻底变了形:

“你得知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就是偷看了他一张‘纸’吗?给他个教训,让他长长记性。”

“什么良心,什么恩情比得上晏家少夫人这几个字吗?”

“想想你家那条件,啧啧还有你弟弟的聘礼,是不是都得你来想办法啊?”

余荟儿抱着臂靠在身后的软垫上。她沉默良久,似乎在思考晏方的话。

半晌深吸一口气,似乎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直攥着的拳缓缓松开了。

晏方看着她的样子,暗地里露出一个轻蔑的笑。

此时马车已经到了村子里,他一直看着窗外,似乎从来没来过这里,更不愿意在这小村子里多停留半刻。

于是朝着余荟儿随意摆了摆手:

“你可以走了。”——

余荟儿踌躇了片刻,即使不甘心,然而只能下了马车。

她站在乡间小路上,看着那辆马车立马调转了方向离开,似乎在这里停留片刻都难受。

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明明上一刻她还坐在马车里,那种感觉就好像那漂亮的马车也跟她有某些关系,然而下一刻她站在斑驳泥泞的小路上时,刚才的一切都仿佛幻觉。

她慢吞吞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晏方只肯把车停在离村子很远的地方,剩下的路她只能自己走回去。

她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上次苏青木送她回来时一直让她小心脚下,一直把她送到家门口才挥着手恋恋不舍地离开。

余荟儿垂着头看着自己脚上崭新的鞋,直到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嬉笑声。

她抬起头,看见正是之前关系要好的同村少女。

曾经她还经常与她们一同上山采采野菜,经常在一起有说有笑。

可是虽然表面如此,余荟儿认为自己和她们是不同的。

她生的漂亮,无论在在哪里都是受人瞩目的存在,娘亲总是哀怨着她不应该出生在这样一个贫穷的家里,如果她出生在镇上哪个富贵人家,她应该过着小姐夫人的生活。

余荟儿用手拽了拽衣摆,耳朵里却听到自己的名字从那群少女口中传来

“你们在说什么?”

她昂起头走过去,不出所料地看到她们在自己来的时候纷纷闭上嘴。

“荟儿”有一个姑娘小心开口,“我们没说你,我们在说那对夫夫呢”

余荟儿看了看她们身上朴素的衣服,又顺着她们的目光看到了她最不想看的两个人。

尤其是那个男人。

她不知怎么又想起七夕那个晚上,心里如同被压着什么东西。

“你看他对他夫郎好好啊,我们都说若是以后嫁的人也是这样就好了。”

“那又怎么样?”

“他们有什么好看的?”余荟儿拢了拢头发,扬了扬嘴角,“专情有什么用呀,又不能当饭吃。”

几个少女对视了一眼。

听着她的语气,也不知怎么惹到她了。

于是有人小心地问她:“荟儿你心情不好吗,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余荟儿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快感。

她挺起胸,将漂亮的脸扬了扬,露出好看明媚的笑:“我很好啊,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第63章

晏辞驾车带着顾笙和洗干净的螺子去了镇上。好在除了死掉的几只,其他的都是新鲜的,所以还可以吃。

这个朝代又没有冰箱,想要用冰块冷冻更是不可能,光是把这东西运来的路上花费的冰块钱就够他们心疼了。

晏辞将那些螺子泡在水里,这样也能暂时保鲜。他驱车把这些螺子拿到镇上的集市上去卖。

镇上是有集市的,除了早上临时摆的早市,平日里有固定的集市,集市规模不大,卖的东西五花八门,晏辞找了一个空地上摆了个小摊,将洗好的螺子摆上。

桶里剩下的螺子不仅个头大,肉质也鲜,摆了一会儿就有不少人来问价格。这小镇虽然临近湖泊河流,但是离海很远,海物并不常见,人们就算想吃海物也得费很大力气才能弄来。

所以他们这摊子一摆出去,不一会儿就卖了大部分出去,等卖到最后就剩下几个时,天色已经半晚。集市上人们已经开始收摊,纷纷收拾东西准备趁着日头下山前回家。

晏辞也提着那桶,带着顾笙准备哪来回哪去。似乎因为赚了不少铜板,顾笙一路兴致勃勃地,步子都快了不少:“夫君,剩下这些海螺怎么办?”他们可吃不了这么多,浪费了就不好了。

“拿去铺子里吧。”晏辞拎起桶道,“今天请你吃螺子。”

顾笙眼里流露出喜色,很乖巧地点了点头,晏辞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总之以他这个性子,无论晏辞说什么他都会点头。

这个小镇除了那几家酒楼,一般没有什么店会晚上营业。然而令晏辞意外的是,往日里这个点镇子上的店铺已经开始打烊了,而今天难得的镇上还是灯火通明,甚至不远处不时有烟花爆竹声传来。

走在路上,路上人还不少,而且气氛还格外热闹。他竖起耳朵听着沿途人们热烈的讨论,得到一个重要的消息:明日县令就会到达白檀镇。

他这才明白,所以镇上张灯结彩,就连路边的小摊贩都把自己的摊子用红布装点了起来,就是为了迎接县令?怎么搞得跟过年一样。

等到了铺子的时候,发现杨安依旧干着他最喜欢的事,守在门口看热闹:“芝麻大的官那也是官啊。”

“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当官的长啥样,大家都没见过世面,都想围观一下。”

晏辞对此表示无法理解。说句不好听的,县令又不是什么稀奇动物,为什么还要围观

“哎,公子这就不懂了。”

“这镇上一年到头除了节日外也没什么大事发生,大家每天过得烦都烦死了,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不得赶紧凑个热闹?”

杨安心想他每天听着街头巷尾讲的八卦,时间一长都没乐子了,好不容易来了个大人物,这话题能持续一周。

当然,公子这种不爱凑热闹的性子,肯定体会不到这种乐趣。

对于晏辞来说,这个消息传给他唯一重要的一点就是:

县令既然快到了,那斗香会应该也要开始了。

他给苏青木前两道香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名贵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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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保他们进第三局还是没问题的。

今天铺子里难得人很全——

杨安八卦完,目光转向下看到晏辞怀里抱着的那一筐螺,神情间颇为高兴:“公子这些是准备拿来吃?”

“我长这么大还没吃过新鲜的海物。”

这流螺个头虽大,但对于晏辞来说除了口盖以外其他地方都用不上。

“已经清理过了,清蒸还是红烧都可以。”

晏辞抱着那筐东西去了后院,在后厨腌制好了以后,放到蒸笼里蒸,顾笙跟着他一起。

等到上了锅,他走出门。

此时苏白术和苏青木在后院不知聊什么,苏白术本来正在跟苏青木说话,看到晏辞就赶紧走过来。晏辞越过她的肩膀看了看那边坐在椅子上发呆的苏青木:

“他怎么样了?”

听杨安说,苏青木这几天去找了余荟儿家里找了她几回,不过那姑娘死活不开门,还说再也不想见到他们,村里似乎传出某些他和苏青木两人欺负姑娘的传言。

失恋了。

苏白术叹了口气:“他一根筋,脾气冲了点儿,有些话不择口的那天的事你别生气。”

晏辞摇了摇头,说到底他在心里还是把苏青木当朋友的,毕竟是他在镇上遇到除顾笙以外的第一个人:“那余姑娘呢?这些天你见到她了?”

“嗯”苏白术想了想,“没有,没见过,本来也不是很熟,别的就更不晓得了。”

晏辞抿了抿唇,事到如今他也懒得在这些事上费心,况且他的目标也不是余荟儿,他的目标是晏方——

苏青木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晏辞谨慎地斟酌着用词,刚想开口,苏青木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说话:“我没事。”

他恹恹道,似乎不想聊天:“先不要说影响咱们之间感情的话题。”

那好吧。

这样一来,晏辞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说什么。

“你说得对。”苏青木一脸愁容地叹气,“我和她认识才几天。”

实在没必要因为别人和晏辞吵架。可是,他一脸痛苦地想了想,诚实道:“但我还是觉得不是她”

荟儿人明明那么好,为什么死活都不肯见他,只要开口解释一下他就信她了,为什么不呢?

他继续在沉思中苦苦挣扎。

晏辞没有再说话。是谁已经不重要了,他心想。结果已经成了事实,何必再节外生枝。

气氛一时之间陷入尴尬。

就在这时顾笙捧着一盆子海螺从后厨出来了。

他一个人抱着那么一大盆,走的歪歪扭扭的,发现院子里格外安静,还有点奇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晏辞见状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把他手里的东西接过来,放到一旁桌子上:

“你喊我一声不就好了,多烫啊,不怕烫到自己?”

顾笙将盆递给了晏辞,也不说话,只是抿着唇笑。

那螺子煮熟后,原本的腥味已经无影无踪,此时淋上酱汁,放上蒜蓉,再放点切碎的红辣椒,花花绿绿的装满一盆,也是不可多得的鲜味。

“快趁热吃吧。”

顾笙看着大家都如此安静地看着他,终于不大好意思地腼腆开口。

许是他的样子可爱惹人怜,院子里的气氛才从僵硬又渐渐变得缓和起来。

一直到晚上,这几日烦闷的气氛终于消散的一干二净——

一直到月上柳梢,晏辞带着吃的满面红光的顾笙告别了众人往镇口的方向走。

途径一处酒楼,里面的人似乎在讨论什么有趣的事,热闹的声音和大笑声不断传来。

晏辞带着顾笙匆匆而过,以至于他没有看到,途径一处酒楼时,坐在酒楼窗口的人一直盯着他们。

那人正是几天前顾笙在集市遇到的王朋兴。

王朋兴正喝的开怀,一转头看到楼下经过的两人。他还没忘前两天被那柔柔弱弱的哥儿顶撞的事,心里郁闷无处发泄,此时指着晏辞对其他人说:

“哎,你们看那是谁?”

有人醉眼朦胧往外瞅了一眼,发现竟然是他们所讲笑话里面的主角,顿时“噗”的一下笑出声:“刚说到他就来了,你们看,那不是晏家的那个吗?”

“他之前被赶出晏府的事不是闹得沸沸扬扬的吗,听说晏家老太爷一直没有让他回去的意思”

“不过之前在镇上还过得风生水起的,混出些名堂?”

“你这话我还真要信了,谁家有他这种废物肯定都倒霉死了。”王朋兴大笑起来,“笑死我了,风生水起哎,你看没看前几天傅家晒出来第三道香的比试名册?”

“名册?没看,怎么了?”

身边的同伴不知道他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反正我听说这次香会的魁香八成已经定给晏家了。”

所以镇上的人都觉得香册上其他的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这么多年,大家还是第一次这么统一的认定魁香人选。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几天前陈记酒楼,晏家二公子点的那道“开元帏中衙香”,实乃震惊四座之品,引得镇上连续讨论多日。

王朋兴一脸八卦的样子,绘声绘色迫不及待道:“好家伙,让我想想香册上参会的三十道香品,二十一道衙香,八道纂香,你猜猜剩下的那个是什么?”

他不等旁边的同伴问起,就等不及说出口。

“帐中香!”

他捧腹大笑,指着下面的人道:“那帐中香就是这废物交上去的,你说他是被晏方兄气坏脑子了,还是气急败坏?”

“我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有人拿着帐中香去参加香会的!”王朋兴兴奋道,“怎么样,要不要下注,有人要押那蠢货吗?”

“谁要是堵他赢,那岂不是裤子都要赔掉了?”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

“诶,话说回来,晏方兄去哪了?”

“他不是说一会儿就到吗,我们再等他一会儿吧。”

第64章

吃完晚饭,天色渐晚,两个人边说边笑往回走去。

他们这铺子离镇门口不远,镇上民风淳朴,也很少有人丢东西的事情发生,就算有,也很快就会被人抓住,谁都不愿意干这种得不偿失的事。

所以平日里晏辞就将马车栓到镇口附近,小黄也不会随便乱跑,平日里就安静地站在路边等他们。

可今天当他们走到镇门口时,却看见一辆外表看起来做工不错的马车正停在小黄的旁边,那马车前面的马又高又大,小黄跟它一比还不到它身高的一半。

然而那马看起来脾气颇为暴躁,此时鼻孔里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扬起前蹄往小黄身边挤。

小黄向来性情温和,平时连嘶鸣都不会,此时被吓得一直往旁边躲,温和的大眼睛里流露着恐惧,被那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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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起的前蹄踢了好几脚。

晏辞一见此景,眉头便蹙了起来,快步上前。

光天化日之下,怎么还有人欺负他的马?

直到他走上前,旁边那匹没有管教的棕色马却是一点不怕人,甚至还直接朝晏辞也扬起前蹄,鼻孔喷着粗气,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晏辞往旁边躲了躲,气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刚想开口让马车的主人管好自己马,那马车的帘子就拉开了。

一张脸映入晏辞的眼帘。

晏辞看着他的脸,本来刚才吃饭时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心情又沉下来了,袖子下的五指攥成拳,指节发出轻微的咯吱响声。

这个镇上,能让他如此的,除了晏方再找不出第二个人。

“我还说是谁的驽马挡在路中间,惊了我的马车不说,还蠢得连躲都不会躲,原来是你的。”

马车里的人故作惊讶地说,讨人厌的声音再次传来。

“真是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马,这愚蠢的驽马就得配你这种废物才对。”

晏辞沉着脸,他垂头看着小黄受惊害怕不断轻声嘶鸣的样子,心里止不住的心疼,他伸出手抚了抚小黄的额头,几下过后,小黄的情绪才在他的安抚下渐渐平稳下来。

顾笙步子小了点,这个时候才走到他身侧,紧跟在他后面过来。

晏方回镇子本来就是为了看晏辞的笑话。

七夕节那天晚上出门,无意间听到苏青木和余荟儿的对话,立马认出了就是那晚他在陈记被扔到茅厕之前的那个声音。

那天晚上气得他他折碎了扇骨。

晏方本来还在对晏辞冷嘲热讽,此时注意到那身着简朴,却这几个月来出落得越发漂亮的哥儿,细长的眼睛斜了他一下,目光落在他挽起的裤脚那截雪白的皮肤上,眯了眯眼睛,喉结动了动。

顾笙一见晏方的脸就害怕,此时又被这眼神看的发慌,于是躲在了晏辞身后。

“你还挺厉害的。”

晏方眯着眼盯着还在安抚那匹驽马的晏辞,本来想看晏辞失魂落魄痛不欲生的样子,却没想到面前的人神色自如,连日的心血成了他的囊中物,还一脸一副无所谓。

于是他心里本来看戏的心情变成了浓浓的失望。

“你那香的味道真好。”

晏方用舌尖舔了舔牙齿,打定主意存心来恶心他,故意用言语刺激他:“我就按你的方子随便做了一支线香,结果就被人吹上了天。”

“你说是那些人没见识,还是我天赋异禀呢?”

他探出半个身子,盯着晏辞脸上的表情。

“哎,你是不是半夜躲在被子里偷偷哭呢?”他似乎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笑得愈发开怀,“我记得以前在晏家的时候,你不是经常躲起来哭吗?”

晏辞手上动作不停,解着系在树上的缰绳,听到这话扯了下嘴角,发出一声笑。

晏方以为他悲极反笑,嗤笑一声。

“我还听说你拿了道帐中香准备去参会。”

他眼睛眯成一条缝:“你还真是嫌不够丢人,拿帐中香去斗香会,啧啧我要是你我就这辈子不出门。”

“你说的对。”

晏辞此时终于抬起头赞同道:“还好你有自知之明,知道已经够不要脸了,是应该一辈子躲在家里。”

他的语气十分平静,然而越是平静,里面包含的嘲讽意味就越浓重,以至于晏方一听到这话,脸色终于阴沉下来。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阴冷潮湿像一条湿滑的蛇,里面夹杂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说你可怜。”晏辞抬起眼,“一道香而已。”

晏辞和此人多说一个字都觉得难受,然而还是轻描淡写道:“我要是想,我能做很多出来。”

他眸子一转:“你能吗?”

“而且我记得爹最讨厌窃用别人香方的小人,你这样做他知道吗?”

晏方拧了拧眉,这种事晏方若是平时自然不敢告诉晏昌,可是如今晏昌身体不适,几乎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这家里便是他说了算。

他本来等着看晏辞神情崩溃,毕竟他听余荟儿说这方子可是他废了不少心血完成的。

然而不知是不是晏辞神色太过平静,晏方没有从他脸上看出丝毫悲恸,而且马车下这人竟然还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自己。

这让晏方瞬间恼羞成怒,他猛地起身从前方坐着的车夫手里抢过马鞭。

车夫错愕着看着他,这马鞭大概是怕伤到马儿,用的是特殊的软皮革,然而若是用力抽在身上还是会留下痕迹。

晏辞看了看他手里的鞭子,微不可闻地蹙了蹙眉:

“又来?”

晏方自然记得上次进大牢的事,看着晏辞纹丝不动站在那里,他眯着眼睛动了下手指,还是没敢下手。

然而他眼珠一转,正好看到一旁怯生生的顾笙。

这小贱人永远都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以前自己的示好他视而不见,如今躲在晏辞的身后看戏。

恶心。

他恶从心起,忽然抬起手劈手朝顾笙脸上狠狠抽去。

这一下子几乎没留力道,若是抽在人的脸上,一定会留下疤痕,严重点可能会毁容。

顾笙睁大眼睛,看着那鞭子极快地朝自己卷了来,风声中夹杂着空气被破开的破空声。

他浑身一凉,根本来不及闪躲,那鞭子的末梢便卷到了自己的额前,吓得他猛地闭紧双眼。

然而下一刻,脸上的剧痛并没有传来,反而他的整个身子被团进一阵炙热的香气中。

顾笙战战兢兢地睁开眼,就看见身前的人用力将他护在怀里,紧紧抱着。

他抬起头,眼睁睁看着一道血痕瞬间出现在晏辞的额角,接着一滴血珠沿着他的侧脸滑落。

刚才鞭子末梢正好擦过他的眉梢,连带着击碎了他衣袍的下角

晏方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自己竟然打中了,顿时得意地哈哈大笑。

晏辞放开顾笙,仿佛什么也没感觉到一般仔细地检查了一番他的身子,见顾笙除了面色发白,其他一切完好无损。

“夫君,你的脸”

顾笙睁大眼睛,嘴唇颤抖地看着晏辞额角血痕。

晏方看着地上的两人,心里顿时产生一种报复的快感,恶狠狠地再次举起手:

“我再给你添点彩!”

他第二次用尽力气再次朝晏辞抽过去,不料这次鞭子却没有抽下去,反而被人一把攥住了。

晏方愣了愣,看着鞭子那边被晏辞牢牢地攥的手里。

他咬着牙,用尽力气想把鞭子抽出来,结果鞭子纹丝不动。

“你”他皱着眉。

下一刻,晏辞猛地一发力,那鞭子瞬间从晏方手里脱手,晏方被这巨大的力气几乎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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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车窗,差点一头栽下去。

他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人,怒道:“你他妈敢?!”

晏辞额角还带着鲜红,他冰冷的目光落在晏方身上,手里的鞭子垂下,狠狠抽在空气里发出一声尖锐的声响。

“鞭子是这样用的。”晏辞看着晏方轻声道。

他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未落便抬起了手,晏方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被一股大力“咚”地甩在身后的车厢里。

他一脸懵逼的坐起来,这才后知后觉脸上火辣辣一片。

车夫侧过头惊恐地指着他:“公子,你的脸”

只见晏方的脸上斜着出现一条两指宽的红痕,肿出皮肤半寸,像根横在脸上的香肠,滑稽无比。

晏方只觉得这一鞭抽的他头晕目眩,顿时怒上心头,猛地跳起来。

结果他的怒骂还没开口,又被一鞭子“咚”地抽了回去。

晏辞看着他,无所谓地用手将额角上的血擦去:

“听说你不是已经内定夺魁了吗,到了那天,你就这副模样去怎么样?”

晏方捂着脸再也不敢上前,然而又不甘心,恶狠狠推了车夫一把:

“你看个屁,还不给我下去打他!”

那车夫看着握着鞭子的晏辞,抿了抿唇,然而架不住晏方的怒吼,撸着袖子硬着头皮下去了。

可就在车夫下来的瞬间,晏辞突然抬手又是一鞭子,晏方吓得赶紧用手捂住脸。

不过这次他没抽在晏方脸上,自然也没抽在车夫身上,而是又快又狠地抽在拉着车的马腚上。

那匹脾气很冲的马本来脾气就不好,屁股后面吃了痛,瞬间扬起蹄子。

不等车夫反应,便嘶鸣着,四蹄扬起就朝郊外跑去,惊起身后一阵灰尘飞扬。

它身后拉着的马车伴随着晏方怒骂的声音一路东倒西歪逐渐远去了。

这件事发生的太快,以至于车夫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能呆愣地看着马车一溜烟地消失在视野里。

回过头,只听一旁的人淡淡道:“你还是快点去找他吧。”

“万一跑丢了回不来就不好了。”

等到事情终于过去,一旁的顾笙终于上前,扑到晏辞的怀里,晏辞什么也没说,只是稳稳地接住他的身子。

顾笙从晏辞怀里抬起头,他看见晏辞把那根软鞭掰成两截,像垃圾一样扔在草里。

“夫君”

他抬起头,看着晏辞的侧脸。

他相比于晏辞实在太矮了,每次抬头都只能看到他的下巴。

可是这次他却看见夫君的额头在流血,一滴滴落下,顺着脖子滑落,染红了领口。

顾笙瞳孔微缩。

他手指颤抖着忙探到怀里翻找,然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块帕子。

最后只好用力撕下袖口,踮起脚小心地捂住他的额角。

晏辞微微低下头,好让他能够省力一些。

“出血了。”顾笙咬着嘴唇,眼睛里毫不掩饰的心疼,而且眼尾又涌出来泪珠。

他小心地将血擦去,心疼地颤声问道:

“疼不疼?”

还好那伤口虽然流了血却只是皮肉伤,并不严重。

“没事。”

晏辞拉下顾笙的手指,把他眼角的泪水擦干。

然后紧紧握了握他的手:“我们回家。”

第65章

白檀镇不是很大的镇子。

但因为顺着江流一直南行便是诸多港口,而往北向上便是繁华的都城。

又因为临近这里的藏香江,经常有来往的船只经过这里,无论是官船,还是民间私营的货商,久而久之这里也成了漕运枢纽上的一环。

因为香料贸易,镇上香铺繁多,只是这镇子不大,不会像胥州那种大都城,雅好香道者繁多,听说那里专门建造数个雅堂,专门来供众人斗香品香。

在白檀镇偏北的地方,有一个废弃的祠堂。

大概是哪一个已经败落的世家遗留下来的,做仓库由于方位不好很浪费,租卖出去又因为价格没有人愿意买,于是便由官府改造成了一个专门用来会客的宴厅。

平日里便差人把守闲置着,若是有外来贵客到访,便在此宴会来宾。

而这两天,这一向对外关着的宴厅终于开放,充当斗香会的斗香场

“我还以为公子你不来了。”

杨安和苏青木抱着手里装香粉的盒子,站在斗香场前面看着摩肩接踵的人发怵,杨安一看到晏辞的身影眼睛都亮了,感觉突然有了主心骨的感觉。

苏青木眼睛瞄了一眼晏辞的额角:

“你脑袋怎么了?”

晏辞摸了摸被顾笙包好的伤口,自然不可能说是被人打的:

“撞到门框上了。”

他抬头隔着面前的人群看了看那栋建筑,外表还保留着祠堂门面的造型。

杨安则看着旁边挤在一起看热闹的人,感慨道:

“好多人啊。”

门口那些平日里不多见的宝马香车停在路边,不过更多的是穿着普通的镇民,乌泱泱挤了一堆,拥在斗香场门口,人声鼎沸。

前两道香的比试不过是走个过场,第一场的时候还有几十人,到第二场就剩下十多个可以参赛。

不少第一场还没进行一半就退赛出来的人,旁边有人打趣:

“老孙,我记得你家的香不是还用了什么新的料子吗?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被打趣者也不生气,笑呵呵道:

“我这小铺子就图一乐,能和人家那种大铺子比吗?”

“重在参与,重在参与。”

“怎么这么多人。”苏青木眺望着远处的门匾拧着眉,“不会都是来参加香会的吧?”

“应该大部分是看热闹的。”晏辞用胳膊肘杵了一下苏青木,“进去看看。”

由于他们是参赛的铺子,所以到了门口,旁边立马守在门口的小厮上前引路,看到他们手里的香帖,便明白了,朝里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厅堂本来是在祠堂的三进合院基础上改造的,如今中间的中堂已经被收拾干净,开辟成一片空地。

空地之上,此时已经工工整整摆放着十几张香席,横五竖五,共计二十五张。

每一列中间又摆放着一个屏风,屏风很透,可以保证香味散发,又将大堂有序分隔开,不会显得很糟乱。

每一张香席旁边又摆放着一个稍矮一点的香几,上面左手的位置依次摆放着几个香具:皆是形式很典型的香炉,香瓶和香盒,材质大概是黄铜,器具之上雕刻着时下流行的花纹。

晏辞仔细打量了一眼,挑了挑眉。

香炉,香瓶,香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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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炉是焚香时用来盛装焚烧香品;

香盒主要用来放香饼,香丸等香品;

香瓶则是用来放香铲香著香匙等,取置香品的器具。

这三样器物并称为“炉瓶三事”,几乎是品玩香道时必不可少的三样东西。

自从晏辞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么经典摆放的香器了,以至于让他有点亲切,给了他一种自己还在现代的家里摆弄香品的错觉。

他又看了看那做工相当不错的三物什,暗自琢磨,这一套东西要是放现代,也是价值百万的古董了

苏青木则在一边看着香席上品玩香品的人。

他们来的晚了,很多参赛者已经坐在席上,面前的小型香炉不断生出烟气。

焚香时必须用矮几置放香炉,这样香气才会舒缓释放,入鼻的时候,香味恰到好处。

有些穿着统一颜色袍子的人穿梭其中,不时停下来品闻香品,从香品的形式,气味,和香品散发的烟气的聚散变换来品评。

就这一步便已经淘汰了大部分参赛者。

晏辞看了一会儿,回头对两人低声道:

“走。”

说罢率先进场,苏青木和杨安见状赶紧跟上他。

其他人大部分都是互相认识,一见面就互相寒暄,年纪基本都是过了而立之年。

晏辞他们三个一看就是刚出弱冠的小娃娃,所有人都当他们是来凑热闹的,没人注意。

晏辞径直走到大堂最前方,那里坐着一个满头银发,看着耄耋之年的老者,在他旁边站着的正是之前来讨要名册的傅公子。

因为这是第二道香比试,所以只有傅老和几个镇上有名望的香师来此品鉴。

那姓傅的公子对晏辞有印象,也许因为他是唯一一个交了帐中香上去的,于是对他颔首示意。

晏辞先朝老者行了一礼,又朝年轻公子回礼。

傅老看了看他,打量了他一番,点了点头。

于是晏辞转身找到角落里的一张还没坐满的席子

苏青木低头侧目盯着桌子上的东西。

觉得自己像个傻子手足无措,面上略显紧张,低声问晏辞:“怎么弄?”

晏辞找了一张还空着的香席,往香席上的软垫一跪。

苏青木和杨安一见,赶紧在后面找了一个团垫也跟着跪下了。

晏辞回头看了两人一眼:“不用跪。”

他小声朝后侧了侧头:“坐着就行。”

于是两人赶紧又改跪为坐。

苏青木看着晏辞,忍不住了:“那你跪这么端正做什么?”

晏辞心想,我这不是显得风雅吗。

跪坐焚香,雾里闻琴,这可是魏晋风雅。

他今天还特意穿了一件广袖袍服,一手执着香具,一手挽着袖子,整个人芝兰玉树,看着有那么几分魏晋名士的味道。

他这副架势太过吸引人眼球,旁边的人看着他眼睛都直了

晏辞用香著小心拨弄着香炉里的炭,不多时,香炉内就传出袅袅烟气。

他故意没用熏香的方法,而是采取了跟其他人一样的焚香,为的就是不要太惹人注目。

他神色专注,一点点将香粉铺匀,尽可能保证香味散发均匀,不会过浓或是过淡。

“闻的时候别离太近,不然品不到最好的味道,只剩烟的燥气了。”

不知过了多久,等烟气上升的趋势终于均匀了,他一边低声解释着,一边往后看。

这一抬头吓了他一跳。

因为他发现身后站的不是刚才还跟他在一起的苏青木和杨安,而是站了好几个人,严严实实围城一道人墙站在他身后。

这群人有老有少,除了参赛者,还有会上那些穿着统一袍服的品鉴官。

全都低着头看着他面前的香炉。

晏辞被围观的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时才发现刚才还嘈杂的大堂声音减淡了许多,大堂能有一半的人围在他这张香席上,就连隔壁香席的人都抻着脖子看他。

“这位小友焚香的手法如此娴熟,看起来是行家啊。”

“而且我观之这烟气上升缓慢均匀,定是香粉碾磨细致,混合均匀。”

“味道也是清幽雅致,在这次参会的香品中当为上上品。”

“这位小友看起来面生的很,以往可是没来参加过香会?若是来参加过,老朽不可能没有印象。”

“没想到年纪如此轻,手法却如此老道,小友是哪家的香师啊?”

“”

晏辞转过头,努力透过一群人之间的缝隙找他们两个的影子。

杨安在人群最后方,努力把头露出来,无奈地从夹缝用口型说,他们是被挤过来的。

第66章

后面有人又往前移了两步,这下彻底变成了一堵人墙,挡的严严实实。

晏辞只能转过头,又拿起香著拨弄了一下香品。

他们参加的这场香会是第二场第一批,若是在这场会胜出,便会进入最后那第三场。

若说第一场斗香不过是跨过香会的门槛,那这第二场斗香会比的是香品研磨的精细度和制作的精致度,所以香味反倒是次要的。

他这前两道香准备起来不需要耗费多少功夫,甚至连香方都是以前写好了的。

然而即使如此,等到那香味缓缓在空气中发散,最后几乎将其他香炉里的香品都掩盖住,整个大堂,只剩下他这一道香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

清幽绵长,闻之难忘。

满堂的人皆忍不住轻轻呼吸,又无人敢言,皆凝神沉默地看着那香席上调香的年轻人。

这样一来,本来还在焚香的人皆停下手里的动作,聚过来的人更多了,连那一直不动声色坐在最前面看着堂下众人的傅老都忍不住看向这边。

晏辞认真地将最后几步走完,那香的味道又散了散。

不多时,身后站着的许多人当中终于有人忍不住打破沉默,开口问他:

“冒昧一问,这香品可是出自公子之手?”

晏辞点了点头,谦虚道:

“晚辈拙作,还请诸位前辈指教。”

有人笑道:“这香品无论味道还是研磨之精细,都在我辈之上,何来指教一说?”

这群人皆是年龄长于他们三人,虽然听到此话不太服气,不太愿意认输,然而那香炉里散发的香味又使他们不得不服气。

杨安见状赶紧从后面挤过来:

“这香可是我们公子亲自做的,质量绝对有保证,以后诸位有空可以去我们铺子看看。”

诸人边点头,边暗自侧目打量晏辞。

见他年龄不过弱冠,容貌俊秀气质清雅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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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身定是非富即贵。

只是衣着又简朴非常,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咱们镇上什么时候有这么年轻又厉害的香师了?”

“不知道,除了那几个大家族的公子没有别人了吧?”

“不过看他衣着普通,也不像是富贵人家”

眼看着舆论渐渐跑偏,只听一声咳嗽,众人本来渐起的声音皆不约而同变小。

只见那边一直坐在堂前的傅老先生在儿子的搀扶下缓慢走上前,围在香席之前的人都自动给他让出一片空地。

晏辞抬起头,站起身作了一揖。

傅老先生看了看那香炉,又看了看他,他苍老的脸上满是皱纹,就在凝神品味那香气后,本来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神态缓缓放松下来,眉宇间竟是露出一丝赞赏。

“年纪轻轻,却能做出这等香品。”他点了点头,慢慢说出四个字。

“前途无量。”

晏辞躬身行礼。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喜乐,但是旁边围观的人听到了却无比震惊。

谁不知道这位傅老先生是镇上首屈一指的香师,虽然已经不制香多年,然而德高望重非常,就算是里正在他面前也是恭敬有加。

他生平闻过的香无数,如今却在众人面前给了这弱冠之年的青年如此高的评价,让众人更加好奇地暗自猜测此人的身份。

终于议论纷纷,人群中还是有人认出来了他,轻咳一声,低声对旁边的人说:

“晏家那个。”

听者好奇:“晏家哪个?”

那人有些尴尬,小声道:“哎就是被赶出来那个”

“被赶出来那个?!”听者震惊,“就是他这么厉害还能被赶出来?”

“会不会是他娘不受宠啊,我听话本里都是这么讲的,要是内室不受宠,连带生的孩子都地位低”

“大户人家的事,我怎么知道?”

人都是八卦的,这句话真是一点没错。

眼看着声音越来越大,傅老先生突然缓声开口:

“诸位,这一场比试的胜出者便是这位公子,诸位可有异议?”

他苍老的声音响起,虽然不大,然而大堂里的众人都是闭了嘴。

即使当中有不服气者也不会说什么,当然大部分人都是心服口服

等到最后,他们三个终于在一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出了门。

晏辞轻轻吐了一口气。

可就在踏出门的时候,他原本获胜的好心情忽然消失了,因为远远地看见晏方带着家仆迎面走来,想来是来参加第二批的。

依旧一身华服,下了马车,摇着扇子,后面的家仆捧着装着一个看起来颇为名贵的装香品的盒子。

除了家仆,他身后还跟着几个打扮华贵的人。

其中没有那个赵安侨,想来这厮也是懂得在人前不能跟对家走的太近。

但是离他最近的,跟在他旁边一直说话的还有一个人,晏辞仔细看了一眼,在记忆里搜索了一番,有了那么一点模糊的印象,当年原主还是晏家大公子时,这人似乎还是跟原主有过交情。

好像是王家铺子的少主人,叫做王朋兴。

此时晏方脸上那道红印消了不少,也不知是用了什么灵丹妙药,不过依旧留着一条看起来有些突兀好笑的印记。

他本来听着身旁人的奉承,心情不错,直到目光看过来,见到晏辞的一刻眼神瞬间变得阴毒无比。

晏辞蹙了蹙眉。

这是第二次晏辞看着他毒蛇一样的眼神,感觉无比不适。

晏方盯着他,最后目光移到他额头上还贴着的纱布,冷笑一声,转头对着身后的人说了什么,几人哄堂大笑。

杨安看着那几个公子哥走过来,缩了缩脖子,往晏辞身后退了半步。

本来情绪不佳的苏青木突然来了劲儿,一个箭步上前站在晏辞身旁。

“揍他一顿吧。”他提议道,“三打二,肯定打得过。”

晏辞心想,这个时候动手太影响形象了,要想揍他一顿还得像上次那样让他吃哑巴亏,而且他身后那么多家丁,万一打起来还是自己吃亏。

“先不打他。”晏辞低声道,准备穿过人群离开这儿。

结果身前几个人拦住他的去路。

晏辞皱着眉抬头,就看见晏方眯着眼看了看他手里朴素的香盒,用一种看乞丐的目光看着他。

“你还真有胆子来啊?”

他嗤笑着,指着他手里的香盒转头对王朋兴说:

“现在这斗香会真是越来越不行了,什么人都能进。”

王朋兴跟着笑道:“可不是,也不知哪来的乌合之众,弄得整个会场乌烟瘴气。”

晏辞和苏青木对视一眼。

“打不打?”他低声问。

晏辞挑了挑眉,脸上也不恼,突然看着晏方:

“你脸上是抹粉了?”

王朋兴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晏方却是神色一僵。

看来这是被晏辞说中了,如果不是扑了粉掩盖住,应该不会好的这么快。

晏方生怕晏辞再多说一句,自己脸上那个红印的事情就会败露,于是恶狠狠咬着牙道:

“你给我等着。”

说罢率着一堆人往斗香场走去。

“这人有病吧?”

苏青木看着他的背影,莫名其妙道。

晏辞摸了摸额角还贴着的纱布。

他叹了口气,刚想离开,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公子留步。”

他转头一看,发现是一个中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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