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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犹怜 风吹起游鱼 34503 字 2024-0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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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91晋江文学城独家

风波结束后,巷内又恢复了安静,虽说经此一遭,但顾怜心中却稍微轻松了一些,好歹隔壁的男人应当不是一个好色之徒,而且还算热心。

丑时的更声响起,顾怜回到房里,睁眼望着藕粉色的帐顶一时失了睡意。

今日便有人敢翻墙,那明日呢?会不会便有人想破门而入?

况且虽说新朝对女子诸多宽容,但到底名节事大,就算她宁死不从,传出去后那些风言风语也要如利刃般要将她削皮剥肉。

清透的月光透过窗上麻纸,她侧了个身,将臂枕在脑后,想起来隔壁新搬来的男人,她那时虽未靠近,却能看出男人身上的衣裳料子尽是缎面,泛有微光,这种料子若非大富大贵的人家,寻常无人会拿来做寝衣。

再细细想来,男子那般气度容貌,定然绝非平民百姓。

顾怜敛了敛眸,不再多想,她如今只愿能与兄长一起好好活下去,旁人如何,并不是自己该操心的事情。

就这样揣着满怀心事,一直到寅时过,隐约有鸡鸣响起,她才终于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辰时过半,听见隔壁并没有出门的动静,顾怜便开始挑选粗细合适的木棍,预备来做木刺,安在院门一圈的墙上。

她选的木棍大多是两指来宽,削尖之后虽不至于叫人丢了性命,但也能令不怀好意之人吃些苦头,皮开肉绽。

不过这活实在辛苦,木棍上许多倒刺,顾怜细细弄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堪堪完成两根,但手上已经是划痕斑斑。

虽说家道中落,但她也未曾做过什么重活累活,平日里拈的最多的便是绣花针,一双手也还是娇嫩如初,很轻易就能被扎破。

有根木刺扎的深了些,顾怜将刺拔出来时还带了丝血迹,她叹口气,洗了手,又扫了院子,决心晚些再做。

许是她做木刺的时候太专心,未曾发觉隔壁什么时候出的门,等再听见响动时,萧迟砚已经从衙门回来。

顾怜虽是打算等兄长回来再答谢此人,但细细一想,到底他们隔墙而居,自己兴许还有要麻烦他的时候,于是到小菜园摘了些自己种的马齿苋打算送过去,以聊表谢意。

无论收不收,自己礼数总要做到。

随着日头渐渐炎热,顾怜在春季播种的蔬果已经逐渐成熟,因为平日里也算是精心照料着,故而长势都很不错。

出门时,她特意换上一身灰扑扑平日里干活用的粗布麻衣,又将自己的发丝稍稍在脸颊上遮了遮,才慢慢走到隔壁。

斜桥巷一条住了五户人家,萧迟砚是倒数第二户,最后一户是顾怜。

虽说各户门前看着都一样,但内里却大有不同。

萧迟砚早在搬来时就将屋内陈设尽数换成自己惯用的一些,例如那张紫檀平头案,虽远看平平无奇,实际上却价值千金。

此时院内站着一个穿着土黄色短打的男子,正好奇观望着院里的一切,而在他身前,萧迟砚正在品茗。

“将军,您当时来蕲州这等小镇,属下倒还不解,如今跟着过来了,才知晓您的选择多么正确,”戴维笑着,不禁赞叹,“南方景物就是与北方不同,更不必说陇右,整年黄沙漫天,哪里有这般山清水秀。”

“不过将军,您打算在此待上多久?是待伤好后便回京与太子殿下复命,还是如何?”

萧迟砚抬了抬手,示意他止声,“我此番受伤的消息并未流传出去,京中人多眼杂,若是被有心之人知晓,难免对太子殿下不利,日后也莫要再提我受伤一事,我自会照料周全。”

他撇去茶上浮沫,正要再交代些什么,忽然耳尖一动,不再言语。

敲门声传来,戴维缩到一旁躲好,萧迟砚前去查看。

“这位公子,昨夜里多谢你出手相助,无以为报,我摘了些家里种的蔬菜,还望公子不要嫌弃。”

顾怜有些紧张,她极少与外男说话,敲门后一直垂着头,指尖无意识搅着衣袖。

门后萧迟砚迟疑了一瞬,然后将门打开一小半,从他的视角看过去,只能看见女子的发顶,她的发上只别着一根简单的木钗,再无旁的装饰。

听见开门声,顾怜只看见一方绣着繁复暗色花纹的衣角出现在眼前,她垂首道:“顾怜多谢公子昨日出手相助。”

萧迟砚目光落到她正用力攥着的,一篮叫不上名字的菜上,又见她手上有些细小的伤口,于是淡声答道:“不过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更何况昨日那醉酒男子是跨在两院之间的墙上,萧迟砚起初更以为是来找自己的,并未往别的方向想,就连说是举手之劳都有些托大。

闻言,顾怜的手微往回缩了缩,抬首见男子正用一双不含任何旖旎的眸看自己,才稍稍自在了些,“公子大义小女子铭记于心,公子是我的恩人,这些菜也不算什么,却是我的一份心意,还望公子收下,做个下酒菜也好。”

与昨日的昏暗朦胧不同,少了冷清的月光,男子看来并无昨日那般威猛肃穆,今日穿着玄色的长袍,将一身有力的肌肉都掩在衣下,反而显得身姿劲瘦颀长,再往上看,便是那副十分俊朗的好相貌。

不过顾怜只匆匆一眼便收回目光,他太高了些,自己仰着面看着实太辛苦,再说来,盯着男子的脸看,也不大雅观。

眼前女子说话时眸光流转,风情万千,是粗布麻衣也掩盖不了的姿容,萧迟砚别开眸子,将篮子托底接过,并不与她有任何相碰,“稍等。”

萧迟砚进院,左右巡视了一圈,并未找到任何可以装菜的篮子,只能先将菜倒出来放到灶台上,然后开院门将篮子还给她。

顾怜这才接过空荡荡的篮子回到自己院里。

待她走后,戴维迫不及待地道:“将军将军,哪里来的这般标志的娘子?这是您的新邻居?”

虽说戴维也进过京城,也见过不少世家小姐,就连后妃也在宫宴之上有幸窥得玉颜,但却也是头一次见着这般美艳的女子,难免有些激动。

萧迟砚却对美人没什么兴趣,他打量着灶台上被洗的干干净净的菜,转而道:“这些菜怎么办?今晚你留下来做饭?”

戴维不解,“啊?”

“将军,您如今又不在陇右,又何必委屈自己吃属下做的饭?”

萧迟砚按了按眉心,想起眼前人做的饭的确不堪入口,“那等待会儿酒楼小二送饭来时,我叫他将这些菜带回去,晚上做好送来,也不至于浪费。”

他只是暂住于此,也想清净一段时间,故而并未购置奴仆,一日三餐都是由酒楼做好差人送来。

戴维点点头,知晓自家将军在这些方面素来勤俭,也不多说什么,本想再多讨论一下隔壁的美娇娘,也闭了嘴,不然觉得自己就好似那浪荡子一般,实在不妥。

·

日落西山时,顾怜终于削好十根木刺,她正打算歇会儿,便听见有敲门声传来。

她起身的动作一顿,基本上不会有人这个时间段过来,她与兄长在蕲州也没有亲人。

两个呼吸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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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熟悉的声音自院门后透来。

“小怜,是我。”

“阿兄?”顾怜忙去开门,打开门见门外站着的,一袭青衣儒袍的男子,正是兄长顾钰,一时有些惊讶,“哥你不是昨日才去书院,怎么今日就回了?”

顾钰先看了眼门,见没有被撬的痕迹,才转头答道:“先生说我如今已不必再去书院,在家温习便好,左右那些文章我早已烂熟于心,倒是回来更好些。”

兄妹二人生的不大像,顾钰生得更像父亲,鹤姿松骨,很是清润儒雅的样貌。

顾怜对兄长说的话从来都是深信不疑,此时她将门关上,又连忙去洗手,“阿兄你赶路回来定然饿了,我先去做饭。”

顾钰放下书箱,先将带给她的糕点拿出来,然后再将里面一团小小的黑色的东西抱了出来,随着顾怜的脚步进了厨房。

他在进屋时就已经看清地上摆放整齐的木刺,想必自己不在时,顾怜定然遇到了危险。

顾怜生好火,又去拿鸡蛋,一转身见顾钰也进了厨房,以为他是饿了,于是道:“阿兄你再等一会儿,马上就好了。”

看着胞妹忙碌的身影,顾钰心中酸涩难言,他勉强抿出一个笑来,将手里的小狗举了举,与儿时用新鲜玩意儿哄妹妹时的语气一样,“你看,这是什么?”

顾怜转头,见兄长怀里的,是一只通体漆黑的小狗,应当月份还很小,比汤碗还小些,此时眼合着,睡熟了。

“哪里来的小狗!”

顾怜将锅盖盖上,然后伸手将小狗接过,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意思,面上笑容明媚,“这也太小了些。”

“我时常不在家,便想着替你买一只狗来看家,但大狗都是主人家自己养熟看家之用,今日我回来时,恰好见有人在卖小狗崽,便买了一只回来,应当养一段时间,便也能看家了,往后你一人在家,也不必害怕。”

顾钰看见她手上的伤口,去洗了手,然后站到灶前,“你去歇着,我来做饭。”

文人大都迂腐,讲究君子远庖厨,但顾钰却是更心疼妹妹,也自责自己无用,父母故去后未能承担起照顾幼妹的担子,反而大多时候让妹妹替自己操心。

兄妹二人只差四岁,顾钰二十,早年便已有了秀才功名,但后来服丧三年,不能考试,只能在家温习,同时替人抄书或写信等做些文字功夫来挣家用。

顾怜将小狗抱在怀里,借着厨房的光挑手上剩下的木刺,心中却是极其高兴,兄长归家,自己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昨日……你可有伤着?”

顾钰哪怕刻意放轻松了语气,但仍旧透露出浓重的担忧来,又恐若胞妹真出了事情,自己如此问,只会是刀口撒盐,但若不问,他又放心不下。

“我无事,是隔壁新搬来的公子帮了我,”顾怜宽慰他道:“阿兄莫要多想,好歹我也还有匕首防身,应当也不会出事,再说了,你如今不是回来了?我便更不必怕了。”

顾钰轻笑了笑,“那便好。”

兄妹二人其乐融融的气氛还没维持多久,又有一道敲门声传来,是第一户人家的赵老太太。

一开门,赵老太太便大声道:“顾怜,我听说你哥交不起束脩被夫子赶回来了,现在可到家?我孙儿特意也回来关心他,你快与我说说。”

第3章03晋江文学城独家

赵老太太声音尖锐,话落时便传遍了整个小巷。

顾怜秀眉轻蹙,解释道:“赵婶子,我兄长并不是被赶回来的,而是夫子让他回来自主习书,赵婶子并不知晓事情如何,还是不要乱说为好。”

“你这丫头,”赵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拍腿,一副替二人忧心的模样,“你是成日不出门,不知道,你哥这几年的束脩总是拖了又拖才交,他平日抄书写信又能赚多少?更何况家里还养着一个你,哪里还有多的钱交束脩?”

“要婶子说,你趁早嫁人也好,都十六了,是个大姑娘了,也莫要再拖你阿兄后腿。”

话落,院门便‘砰’地一声合上,赵老太太嘟囔道:“这会儿倒是气性大了。”

眼见隔壁几家都探头来听新鲜事儿,赵老太太先是狐疑地看了眼依旧紧闭的倒数第二户大门,也不再管什么,迎着众人期待的目光,得意洋洋地走过去了。

关上门后,顾怜身子有些发抖,她几乎是跑去厨房,“阿兄,你与我说,是不是当真交不起束脩了?”

顾钰没有答话,而是敲了两个鸡蛋进碗里,然后拿筷子打散,半晌,他抿了抿唇,才道:“小怜,你是想喝鸡蛋汤,还是炒鸡蛋?”

他虽不答,但顾怜已经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她眼角沁出泪来,去房里翻出自己这些年绣手帕攒的银子,全部拿到厨房来,哭道:“阿兄,你去读书,这是我攒的银子,全都给你,要是再不够,我们再想法子,你今日便回书院去,不要担心我,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她一心盼着兄长读书中举,期望能为父母洗刷冤屈,若兄长不能再继续读书,那顾家就没有脱罪之日了,兄长也只能潦草一生,再无出头之时。

顾钰眼眶微红,自顾做着手头的事,他身上穿的袍子衣领已经洗到发白,袖口也有磨损,但这已经是他能穿出去的,最好的衣裳了。

听着妹妹的哭声,顾钰心头不是滋味,他早就交不起束脩,是书院的叶夫子一再宽容,才能继续再待这么久,但如今书院换了新的山长,眼里容不得沙子,更何况是他这种每月拖欠束脩的人呢?

“小怜,你又偷偷绣帕子了,”顾钰指尖抹去眼角泪光,转身对正在擦泪的胞妹笑道:“莫哭了,等攒够了束脩,我再去,这样可行?”

书院束脩一个月半两银子,对于能供得起孩子考功名的家里来说不值一提,但顾钰抄书,三十文一本,一本抄五日,一个月也只能挣一百八十文,替人写信也不过五个铜板一封。

顾家落败,官兵抄家时他们什么都没能带出来,最后还是顾钰卖了藏在口中母亲塞给他的一枚戒指,才能租下如今住的小院,才能渡过最难的那段日子,抚养幼妹长大。

顾怜将荷包里的铜板全倒在桌子上,一边擦着泪,将桌上的半两碎银捡出来,“这些银子我每日都数,一共半两九十三文,我不该馋嘴,上次拿了两文钱买糖吃,哥你今晚就回去,我会继续绣帕子的,你不要再从书院回来了,好不好?”

她极少哭的这般狼狈,眼泪全都粘在面颊上,像是儿时惹了祸,哭着让阿兄帮自己的时候一模一样。

顾钰想起来父母被押走那日,妹妹不过十三岁,想哭,却不敢,一直到了天完全黑了,才敢躲在他的怀里小声啜泣。

“小怜,”顾钰虚虚抚了一下妹妹的发,“赵婶子说的是真的,但阿兄说的也是真的,叶夫子说我的文章已经很好,在家温书也是可以的,你信阿兄吗?”

“信……”顾怜眸里盈满泪光,她抬手用袖子擦净,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顾怜信兄长。”

话虽如此,但她一顿饭却是食不知味,知晓兄长已经决心不再去书院是为银子烦忧,但却想不出一个好些的法子来,她从前不是没尝试过其它营生的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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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但都无功而返。

绣坊说她技艺浅薄,并不收她,就连出去卖自己种的蔬果,旁人见她年轻,卖的也少,大都不来光顾,更有男子出言调戏,后来兄长便也不让她去了。

这一夜,顾家兄妹都难以入眠。

次日一早,顾钰便起来将顾怜昨日没做完的木刺全部削出来,然后搭梯子全都固定在了墙上。

顾怜也起了,她昨日哭了一宿,面色不大好看,眼睛也肿的厉害,做了早饭后便在井旁洗衣裳,心里还是没能放弃让兄长去读书的念头。

她想着,秋试三年才举行一次,若兄长此番错失良机,便又等三年,如今离考试还有几个月,在书院能多待一天,便能多学一些。

可手头的半两九十三文却是她断断续续攒了一年多才攒出来的,若要凑够剩下的银子,和兄长赶考的路费,简直难如登天。

顾怜昨夜想了一宿,也没能想出别的挣钱的法子来。

这世道女子谋生艰难,更何况她这种肩不能扛手不能挑之人,做力气活比不上旁人,就连替人浣衣,也会被嫌弃洗的慢。

洗好衣裳,顾怜将手擦净,在菜园摘了些芥菜,切成丝准备做早饭。

早饭简单,不过一碗芥菜粥,配着自己腌制的小菜,便可饱腹。

虽说手头的确紧张,但顾怜也知晓兄长在书院清苦,每餐大抵就只有馒头或者糙面草草应付,每次休沐回来,都又会清减许多,她打算中午买只鸡回来,杀了炖汤。

其实她也养了两只母鸡,但养的年份长了,每日还能下两三个蛋,舍不得吃掉。

兄妹俩各怀心事,饭后不约而同准备出门。

顾钰一愣,“小怜,你去做什么?”

“我想买只鸡回来炖汤,”顾怜垂下头,低声答道:“阿兄你呢?”

“我想去找些活干,替人写对联,或者是整理书籍都可以,”顾钰弯了弯眸子,“兄长知晓你不高兴,于是也想着能多挣些银子,好早些回到书院,叫你宽心。”

话落,他又指了指桃树最上面已经泛红半边的几颗桃子,“不过我先打算把熟了的桃子摘下来,留一个最大的给你,剩下的送到隔壁,我去答谢那位公子的出手相助,等你回了,再出门去。”

顾怜鼻尖又开始泛酸,抿出一个笑来,“知道了,我去去便回。”

顾钰笑,“好。”

顾家兄长来时,萧迟砚方擦完身,他有晨练的习惯,哪怕不再陇右,早晨也会练一练拳或者练一会儿剑。

昨夜里隔壁的动静他或多或少听见了些,也通过另一边墙传来的,赵老太的声音大概可以知晓两兄妹的困窘。

敲门的人很懂礼数,握着门环扣了三下便自报家门。

“昨日多谢义士对小妹的相助,顾钰身无长物,只得摘了今年院里最早结的一篮桃子来做答谢。”

兄妹二人都十分客气,萧迟砚穿好衣裳,打开院门,见着顾钰斯文的模样,道:“你妹妹昨日送了一篮自己种的菜来,今日桃子你们便自己留着吧。”

开门一瞬间,顾钰看清了男子的长相,很英武的一位男子,比他还要高一些,看着像是习武之人,他心中开始庆幸,幸好此人不是什么心思龌龊的人。

“这位仁兄,”顾钰顿了一下,“敢问仁兄贵姓?”

“萧,”萧迟砚实在是不习惯‘公子’、‘仁兄’、‘义士’之类的称呼,他更喜欢旁人喊他将军,“我应该比你年长,喊我萧大哥就行。”

“是,萧大哥。”

顾钰执着地把桃子往前递,萧迟砚无法,只能进院子先把桃子倒在桌子上,然后把空篮子还给他。

关上院门,他忽然在想,当时应该买一个四周都空荡荡的宅子来居住,这样至少不会总有人来敲门。

·

来到街上,顾怜先卖了手头攒着的三张帕子,换了四十五文钱,然后去买鸡。

她仔细挑选着,终于看见一只还算肥,且精神很好的老母鸡,于是问道:“大娘,这只鸡怎么卖?”

“鸡是自家养的,下过蛋,姑娘若要,给二十五文就好,”大娘一边说着,利落将鸡的一只脚绑起来,“像这样绑起来,姑娘你把它牵回去就好了。”

这个价格也还公道,顾怜数了铜板出来,临走时大娘又送了她一块姜。

今日是赶集的日子,街道上人多,熙熙攘攘的,见有些小摊上还卖着甜瓜,顾怜也买了一个回去。

等到她回到巷子里时,刚好给萧迟砚送饭的小二过来,萧迟砚一开门,便见到她一只手牵着只鸡,另一只胳膊上挎着菜篮子的模样,不过菜篮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小小的瓜和一块姜。

两人都愣了一下,顾怜先朝他点头示意,萧迟砚才也微微颔首,将食盒提起来,便关上了院门。

回到家中,顾钰先帮她处理好鸡,才出门。

顾怜将鸡剁成小段,先用清水将鸡洗干净,然后放入锅中用热油翻炒,待到鸡肉变色,才盛出来,加入姜片放到炉子上炖。

甜瓜她放到井里镇着了,现在虽说还不算太热,但能吃口凉些的也很舒坦。

顾怜洗了颗李子,坐在院里吃起来,她目光虚虚落在桌上,心底不知想着什么,待到李子吃完后,便又洗手去准备淘米做饭。

一直等到巳时过,顾钰才回来,顾怜擦了手去开门,却见他面色不大好看。

第92章92晋江文学城独家

在顾怜的月子坐到半个月时,沈氏终于坐不住,第四次送来了帖子。

再不见她,的确有些说不过去了。

顾怜现在已经能下地,还未落秋雨,也没起什么风,正是好天气,她就在屋里备了茶点,等沈氏过来。

回帖子后,不过小半个时辰,沈氏就急匆匆来了,但她还是有一些架子,等进了院子,步子立刻从容了起来,不急不缓的。

顾怜知晓她的一些心思,也不拆穿,向她行礼道:“见过郡主娘娘。”

沈氏‘嗯’了一声,目光落到不远处的摇篮上,按耐住心中想冲过去的欲望,淡声道:“将孩子抱过来我看看。”

“忱儿正在睡,怕是不能抱起来,”顾怜将她往摇篮的方向引了引,“应当再有一会儿就醒了。”

沈氏见她这次还算乖顺,心底原本极度的不满又好了些,慢悠悠踱着步子过去,见顾怜没有注意到这边,才将目光粘在摇篮里婴儿小小嫩嫩的脸颊上。

她用袖子捂着脸颊,险些笑出声来,这孩子和砚儿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还真是父子俩,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她在摇篮边上转了好几圈,最后也不装了,干脆蹲下身来看个够。

顾怜始终背对着她,倒茶或者吃果子,替她维持着那一分自尊心。

溪水不深,清澈见底,但却很急,后浪推着前浪形成一个个跃起的水花。

顾怜在树下稍微歇了会儿,拿帕子擦额上的汗。这件事情嘉安帝并没有要瞒楚怀安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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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怀安胆战心惊,并不觉得嘉安帝是为他好,这么多年的冷漠与区别对待,他早已经养成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将希望寄托在自己父亲身上的准备。

一次次的灰心与失望过后,就算嘉安帝当着面告诉他,自己对瑞王的态度只是因为避免贵妃朝他下手,楚怀安也只会觉得是嘉安帝病了,才会这样。

这么一个突如其来的变动似乎也并未影响多少,朝中那些瑞王党羽甚至纷纷拿出自己清白的证据来,这一次在明面上站在了中立的一方。

“萧大哥,你吃这块杏仁糕,我吃红豆糕。”

顾怜买了两块糕点,此时将一块洁白的,上面缀着一颗杏仁的糕点用双手捧起,想要递给萧迟砚。

她有些太娇小了,萧迟砚接过那块哪怕在她手里也不算太大的杏仁糕,轻轻咬了一口,奶香清甜。

不过他不爱吃糕点。

萧迟砚看了眼站在自己身侧的顾怜,她手里的红豆糕好像看起来好吃一些,颜色也好看很多。

察觉到他的目光,顾怜微微抬起头,嘴角还有一点糕点的残渣,“萧大哥,怎么了?”

萧迟砚摇摇头,装作没看见,“没怎么。”

他回过目光,走了两步,不知是不是错觉,见往顾怜方向看去的人越来越多。

萧迟砚顿住步子,还是道:“你嘴角有糕点。”

顾怜有些惊讶地‘咦’了一声,故意往左边摸去,“多谢萧大哥。”

萧迟砚目光有些深沉,他好像察觉到了这是顾怜用来刻意想和他亲近的手段。

但女子干净又漂亮的眸子好像又在说是他多想了,顾怜没有那么深的心机。

萧迟砚稍微往一旁看了下,然后伸出手,将她的唇角抹了一下,“好了。”

果不其然,顾怜的脸又开始通红。

萧迟砚握了握拳,觉得自己的确太多心了些,哪有心机深沉的女子还这么容易羞怯。

在他身侧,顾怜今日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脸红,这不是她可以控制的。

和萧迟砚的种种相处,都算是她第一次和男子这么亲昵,哪怕抱着再不纯的目的,也没有办法抑制颤抖或者是羞怯。

二人一路走,等到了一个被人群围起来的摊子前时,顾怜有些疑惑,“这是卖什么的,怎么生意这么好?”

她身量不高,前方将摊子围起来的女子太多,她什么也看不清。

一旁的萧迟砚比她高了许多,此时他沉默了一下,然后道:“好像是……你阿兄。”

顾怜:“……”

她往旁边走了两步,才在一堆大小娘子间看见自己阿兄疲惫的身影,他一边拒绝着这个小娘子的锦囊,一边听着那个小娘子的邀约,手下还不断在要卖出去的花灯上写字。

与之相比,本该正是乞巧生意好的几个铺子反而显得冷清起来。

顾怜想起来自己似乎答应过兄长今夜不出门。

她后退了一步,对萧迟砚道:“萧大哥,不如咱们去另一边逛逛吧,省得阿兄看见我们分心。”

萧迟砚点点头,觉得顾钰生意好,的确不应该打扰他。

两人转身,顾怜有些不放心,特意回头看了一眼,偏偏就是这一眼,她和顾钰眼神对上了。

顾钰似乎有些不确定,揉了揉自己的眼,确认是自家妹妹后,又看她身旁的萧迟砚,想追过来,却被堵住了路,只能在原地焦急地张望。

顾怜在心中决定晚上回去只说是他看错了……

戌时过时,街道上的人渐渐少了许多。

顾怜与萧迟砚也开始往回路走。顾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他慢慢喝着鸡汤,待到碗里的鸡汤都喝完了,便起身打算回房,“小怜,我先去歇着了。”

“去吧。”

顾怜懂自己的兄长,此时的顾钰与其说是想去歇着,倒不如说是想一个人独处一会儿。

她收拾好碗筷,便坐在院里吃石榴。

这几年来的记忆忽然间开始涌上心头,顾怜想起家里未出事时的情景,父母的面容又开始涌上心头。

她用衣袖将自己的泪擦干,转而露出一个笑来,到底现在兄长已经中了举,日后无论怎样,也不会太差了。

桂圆树的枝丫太重,垂下来的树枝小半已经泡在了溪水里。

顾怜用剪子剪了两颗桂圆,剥开外表的皮,便可以看见里面米汤般透白的果肉,她尝了一颗,的确十分甘甜。

在水里或者是挨着地面的有些有发黑,里面果肉没那么甜,甚至还有些酸。

顾怜看了眼自己胳膊上的篮子,又看了眼高高的桂圆树,决定剪一根枝子下来,再慢慢把枝上的桂圆剪到篮子里。

此处水好又每日都能晒到太阳,没有围墙或者是房屋遮挡根部,稍微离地面高一些的地方果肉都很甜。

她已经想好了,今日摘一次吃新鲜的,明日再拿个大些的篮子来摘了回去晒成桂圆干。

摘了约莫一炷香时间,篮子才装满一半,虽说慢了些,但她剪果子的时候仔细,每颗桂圆都个大饱满,非常漂亮。

顾怜累得有些腰酸,在树底背阴的地方打算坐着先歇一会儿,一直到巳时过,她才提着满满一篮子桂圆回去。

方禾苗买完面回来,正坐在门口吃,见她吃力地提着一个篮子,连忙跑过去帮忙,“顾姐姐,你都买的些什么东西,怎么沉得厉害?”

“是我在西街摘的桂圆,”顾怜实在是提不动了,此时也不和他客气,待到进了院子,捧出一大把给他,“你尝尝,吃起来还不错。”

方禾苗哪里愿意收她的东西,拿了两个揣进怀里,便笑着跑了。

顾怜失笑,洗了手,见锅里温着饭菜,便先用午饭了。

顾钰出门去街上支摊写信了,要等到晚饭时候才回来。

顾怜吃完饭后将摘回来的桂圆清洗出一部分来,然后用一个稍微小巧些的篮子装着去了隔壁。

萧迟砚打开门,见到女子正提着一篮子桂圆对自己笑。

女子今日穿着一身似乎是新的夏衣,颜色很干净,越发衬得她杏眼桃腮、肤白如玉。

“萧大哥,”顾怜柔柔道:“我今日去西街摘了些桂圆,摘了许多,便想着给你送些来。”

萧迟砚这几日一直在思考一件事情,他此时并不接过篮子,而是问道:“为何要送我?”

但话落,他似乎又已经猜想到顾怜会答什么,于是将门合上,“我不爱吃桂圆。”

顾怜一怔,似乎没料到他是这般反应,很快地,她便答道:“那我便先回了。”

她慢慢转过身,身后的院门已经响起门闸落下的声音。

萧迟砚心底只是有个猜测,他从前见过许多女子,如何能看不出顾怜大抵是对自己有意?

但他只是来蕲州养伤,待到伤好,便会即刻回京,此后二人间便不会再有何纠葛了。

在听见顾怜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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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的瞬间,萧迟砚有些想回头望,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动作。

女子的声音似乎有些失落。

萧迟砚垂下眸往回走,但身后又传来似乎是人摔在地上的声音。

他听了一会儿,也没听见隔壁有关门声,于是抿着唇,将门打开。

女子正扶着墙想要站起来,身侧篮子里的桂圆滚落了一地。

萧迟砚静静站在门后能看清她的脸色苍白,眉间轻轻蹙着,额上布满细细的汗珠。

似乎是力竭般,顾怜跪坐在地,捂着心口轻轻喘着气,半倚着墙面。

萧迟砚往前走了一步,又止住了步子。

顾怜站不起来,她今日起得早,又一上午未歇,早就筋疲力尽,强撑着来送桂圆,只不过是想让萧迟砚看看她这幅模样。

她早便听见了轻微的开门声。

身后方禾苗的声音传来,“顾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方禾苗将顾怜扶起来,转头愤愤瞪一脸冷漠的萧迟砚,“顾姐姐都摔倒了,你怎么也不知道扶一下?看来顾姐姐都是白对你好了!”

萧迟砚并不答话,顾怜拍了拍方禾苗的手臂,“禾苗,不要乱说,萧大哥并不知晓我晕倒在地,他也不过刚开门。”

她虽说是这般替门后人辩解着,但眼眸里却浮现着怎么也藏不了的低落。

萧迟砚定定看着她,待看清她睫下的泪意时,身子微僵。

暖风送来一阵阵的桂花香,太阳晒得有些晃人眼睛。

小萧忱醒了,不过哼了两声,就被沈氏连忙抱到了怀里来。

沈氏心心念念了许久,就连觉都睡不好,只盼着能抱孙儿,好不容易把这孩子抱到了手里,才不愿意放开。

幸好这孩子好哄,在谁的怀里都能安静下来,哭了两声后就用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看抱着自己的人,泪珠还粘在睫毛上。

沈氏见顾怜没注意,用自己的脸颊贴了贴小孩儿的脸颊,对小萧忱小声道:“乖孙,祖母疼你啊。”

将孩子抱给奶娘后,顾怜便去了另一间浴室洗漱,她洗的也有些快,似乎是太快了些,到房里时萧迟砚并不在。

她轻跺了下脚,觉得自己有些急,正想走出去,过会儿再进来,却见萧迟砚拿着一壶酒过来。

萧迟砚将外衫脱下,顾怜很轻易便看见了一些不该那么快看见的东西。

她的脸上有些烫。

萧迟砚递给她一杯酒,似哄似骗,“小怜,尝一口。”

顾怜就着他的手喝下,然后便被按在了榻上。

她有些想要流泪,却被拢住身子,只能在他的勇猛与爱抚之下折服。

第93章93晋江文学城独家

顾怜浑身酸软得厉害,没力气说话,伏在被间喘息着,光洁的背上全是汗珠,鬓发粘在绯红的面颊上,有些凌乱与狼狈。

有些痛,刚开始实在是太痛了一些。

她阖着眸子,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被子搭在腰下一些的地方,又有半截细白的小腿在外蜷缩着。

萧迟砚躺在她的身侧,也是大汗淋漓,却又长臂一伸将人捞回怀里,掌抚上她的面颊,又支身吻上。

顾怜咬了他一下,却蚂蚁挠似的,不痛不痒,萧迟砚稍微松开她一些,转而侧首细细啄着她的耳垂。

痒意又开始从四面八方汇集,顾怜干脆闭上眸,手扶住床头,任由他折腾。

次日再醒时,已是天光大亮。

昨夜没拉帐子,日光透进来格外温暖,顾怜有些睡的迷迷糊糊,一抬首就看见萧迟砚熟睡的面庞,她动了一下,腰间的臂却是铁打的一般,丝毫没有动摇,将她紧紧箍住。

屋外安安静静的,听不见小孩儿的哭声,应当是乳母抱出去走路了,才这么安静。

顾怜有些热,她将手伸出被子,再抬眼时萧迟砚已经醒了,正注视着自己。

想起昨夜那场久违的欢好,她的面颊上有些微微发烫,往被子里缩了缩,羞着不去看他。

萧迟砚将她又搂紧一些,也没了睡意,两人静静相拥着。

顾怜偶尔揪一下他的头发,或者点一点他的下巴,又在被中摸他身上紧实的肌肉,有些闹腾。

萧迟砚本就贪着她,被撩拨后捉住她的手,将她压住,也缩到了被里,开始作乱。

“若是她能问,方便问,也不至于多费这么些力气。”

萧迟砚点点头,接受了这个回答,但方才在此闲坐的一会儿,他好像想到了从前不曾注意的许多事情,一时之间这些事情织成了网,在他心中密密麻麻。

他不怪顾怜,自然是不怪的,也明白男女之间的事情总要有个人先起意,一刹那想明白了,便觉得浑身轻松。

顾怜如今在京孤零零的,他还有什么理由去责怪、怀疑她呢?

又喝了两杯酒,萧迟砚便回了屋子。

顾怜正坐在榻上喝甜米酒,在他进来的一瞬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原本不痛了的肚子好像又开始痛起来,有些生气道:“萧大哥,你伤还没好全,不能喝酒的!”

她的关心是情真意切的,萧迟砚过去捧住她的脸,趁着她怔愣的时间,往她唇上啄了两下,“这下你也喝了。”

只要顾怜是爱他的,所有的起因他都可以忽略。

顾怜被他亲的一懵,刚涨起来的火也灭了下来,将他推了推,轻声嘟囔道:“你喝酒还有理了。”

萧迟砚抚了抚她的脸颊,笑而不语。

·眼见方禾苗又开始贬低自己,萧迟砚站起身来,将院门推开了。

正说得起劲儿的方禾苗:“……”

顾怜替他解释道:“他还小,不是有意的。”

方禾苗十四岁,气质干净,一张脸也看起来格外无辜。

萧迟砚看了眼顾怜,又将院门合上了。

方禾苗立刻凑到顾怜的身边道:“小心眼子。”

站在门后的萧迟砚默默去给自己泡茶。

·

说起来,自从那日顾怜亲了萧迟砚一口后,一连着四五日都没再见着他,就连敲门,也没有人开门。

顾怜忧心他走了,但见着酒楼还是每日都来送饭,才又放下心来。

她估摸着这人是不大好意思见自己,有些拧巴,心底便想了个主意出来。

这日下午,顾怜换上新制的衣裳,鹅黄色的衣裙衬得她愈发如娇花一般美丽动人。

她特意戴了萧迟砚为她买的流苏簪,坐在门口吹风。

过了不到一刻钟,赵盏便凑了过来。

他看着与之前没什么两样,好像上一辈的风波对他只有短暂的影响,不多时又恢复了从前的浪荡样。

“顾姑娘,”赵盏双眼放光地跑过来,他记得前几日方禾苗端了杌子,于是自己也端了个凳子来套近乎,还拿着一包绿豆糕,“你在吹风?光坐着吹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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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意思?来吃糕点。”

他的确是有些殷勤,这边糕点刚递上来,又忙不迭跑回家端了一碗酸梅汤来,“顾姑娘,这是我娘熬的,请你喝。”

顾怜余光看了眼萧迟砚依旧紧闭的院门,软声答道:“多谢你了,正巧我一个人坐着也是无聊。”

“一个人当然无聊,我这人没什么别的本领,就是会哄人开心,”赵盏笑的眉不见眼的,他平日想和顾怜说话都没机会,好不容易能够亲近亲近美人,自然使出了浑身解数,“顾姑娘想听故事,还是想聊些什么,我都会,顾姑娘你只管提!”

“嗯……最近可有什么新鲜事?”

顾怜拿帕子擦了擦腮,赵盏又是看直了眼,结结巴巴道:“有有有,自然有,那个、那个王掌柜家他哥最近被驴车撞瘸了腿,好像正在要主人家赔银子,狮子大开口,一要就是三十两呢!”

顾怜做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清脆的笑声传进了萧迟砚的院里。

萧迟砚本来在打拳,听着赵盏讲这个没什么意思的新鲜事,觉得还不如自己在陇右射雁来的有趣。

又听见顾怜的笑声,他一下就把木桩砸歪了。

赵盏有些疑惑地望了望天,“我怎么听见了雷声?”

“雷声?”顾怜知晓是萧迟砚院子里传出来的声音,故意道:“要打雷了吗?我最怕打雷了。”

“别怕别怕,”她一皱眉,赵盏心里就也跟着疼,连忙道:“顾姑娘若是怕,往后打雷的日子里我就守在姑娘门前,我是男人,我从来不怕这些东西的。”

话落,他身后的院门猛地推开,赵盏吓得蹦出三尺远。

见是萧迟砚,他一时有些尴尬,又看了眼自己的凳子,“我在那儿坐着吹吹风。”

萧迟砚深深看他一眼,也从屋里端出一个凳子来,“怕是不行,我也有些热。”

赵盏恨得咬牙切齿,“你就不能让让我?”

萧迟砚看了眼正饶有兴趣盯着赵盏的顾怜,摇头,“不能让。”

到底是在别人家门口,赵盏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顾怜吃了口绿豆糕,又喝了口酸梅汤,就连一个眼神也不递过去。

风吹起她的裙摆与发丝,她一整个人都妩媚张扬。

萧迟砚将凳子放在她的旁边,还真就是吹风,一句话也不说。

两人好几日没见了。

顾怜也用余光偷偷打量着他,萧迟砚并没有什么变化,但由于是刚打完拳的缘故,他的额上全是汗,身上的劲装有些紧贴,腹上的紧实与轮廓一览无余。

察觉到她的目光,萧迟砚坐直了些身子。

他日日练武,自然还是……很不错的。

但那目光只持续了一瞬,便很快收回,顾怜好像也没有和他说话的打算,甚至整个人稍微往后仰了仰,视他若无物。

萧迟砚心口有些微的涩意,问道:“绿豆糕好吃吗?”

时至八月,秋意初显,落叶渐黄。

顾怜刚收到顾钰寄来的信件,便得知萧老夫人身边的吴妈妈过来了。

吴妈妈此次前来,不仅是为了看看俩人过的如何,还是得了命令请大夫来为顾怜看看身子。

如今萧家两房,虽说孙辈众多,且大都到了可以适婚的年纪,但重孙辈却一个都没有,还是京城里的独一份,老太太心里也急,两房大人夫人心里更是不得了。

七月里,萧鸿便成亲了,是与弘农杨氏,也就是陶琅的表妹杨圆结亲,成亲一个月,郭氏就着手让人给杨圆探脉,看看是否有孕。

由着此事,老太太也请了位妇科圣手来将军府这边,想听听顾怜肚里的动静,毕竟俩人在一起也已经有三四个月,若是寻常夫妻,此事肚里早就该有了动静。

得知来意,顾怜有些惊讶,她虽说与萧迟砚的确是有同房,但在这方面一直很注意,避免怀上孩子。

听完大夫的话,吴妈妈似乎不解,“姑娘您的身子健康,为何迟迟不能有孕呢?”

顾怜捏了下帕子,“吴妈妈,我和萧大哥到底还未成亲,若此时就有了孩子,岂不是更为京中人所不齿?再者,我生的孩子……怕是也不得郡主娘娘喜欢,怕是不成的。”

之前吴妈妈就与她说过郭氏进门的事情,目的就是让她抓紧时间怀个孩子,诞下萧家的第一位重孙,不看僧面看佛面,终究是萧家第一位重孙辈,意义非比寻常,顾怜进门也多了一个筹码。

这些是那些想上位女人惯用的计俩,京城内许多人家如今明面上倒是安安稳稳,其实私底下这种事情数不胜数,但只要有权,想瞒下来,想封口,岂不是易如反掌?

吴妈妈见她还梳着姑娘家的发髻,笑她有心机却还是太端庄,隐晦道:“孩子年龄可以改,族谱晚些上也不打紧,但大公子已经二十有四了,膝下再没有孩子,急的不仅是大夫人,还有我们老夫人。”

“姑娘,既然您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又何妨再迈第二步呢?”

顾怜抬首,她再蠢也该明白吴妈妈说的话。

“这是老太太的意思吗?”

“不是老太太的意思,”吴妈妈摇头,“是您和大公子的意思。”

她轻轻拍了拍顾怜的肚子,“您别怪我这话说的不动听,老夫人如今帮着您,不过因为大公子喜欢您,但郡主娘娘怎么样才会去接纳您?怎么样您才能做上萧家正儿八经的孙媳妇,都是靠您自己的手段,若有一日您失去了大公子的喜欢,您的依靠又是什么呢?还能靠什么让老夫人帮您呢?”

顾怜眸光缩了缩,沉默下来。

“想要一步登天的人太多了,姑娘您已经非常幸运了,好歹大公子心里只有您。”

顾怜长睫垂下,应了声‘是’。

送走吴妈妈后,顾怜稍坐了一会儿,便展开顾钰寄来的信件。

信上与从前比,写的东西少了些,或许是因为公务繁忙,没有那么多的闲情雅致观察旁的景物,但顾怜心里总是不安,毕竟山高水远,若是顾钰遇到了难题,那该怎么办?

她想让胞兄回京,但萧迟砚似乎已经无能为力,能解决这件事的人是谁呢?郡主娘娘是否可行?萧远又是否可行呢?

揣着满怀思绪,顾怜没有办法静下心来回信,在屋里静静待了一下午,晚上洗漱后便回了屋子,等萧迟砚回来。

她摸着自己的小腹,双眉始终难以解开,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松开。

或许是真的,若是有个孩子,也等同于多一个筹码。

顾怜做事从来都是怀着目的,一旦发现有更方便的路走,她绝不会错过。

盆里已经用羊奶泡软了羊肠,顾怜吩咐桃儿将羊肠收起来。

·

萧家。

打听消息的莹儿很快就回来了,进屋后她便快速关上门,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说给杨圆听。

杨圆因为昨日那孩子满月宴的事情又与萧鸿闹了矛盾,本来正烦闷着,闻言立刻来了精神,坐起身来,“此事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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莹儿被她这模样吓到,“的确是真的,她在嘉州府还有舅舅,据说去年染上了赌瘾,将家里的家当输了大半进去,只剩下家里一位老夫人还苦苦支撑着,老太爷已经死了……”

“舅家成了这般模样她都不帮衬?”杨圆若有所思,吩咐道:“其中定然有隐情,你速去打听,或者将顾怜如今发达了的消息传回去。”

莹儿摇头,劝道:“姑娘,不成的,您、您为何……”

杨圆的眼里有些阴霾,她摇头道:“你不懂,现如今阖家都捧着她冷着我,若是她不出什么事情,那就是我永远被踩在底下。”

她抿了抿唇,“再说了,我这么做,不也是帮了她舅舅一家吗?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外甥女,让她出点血,也是应该的。”

“但是若是被知道了怎么办……”

“不会被知道的,”杨圆唇边勾起一丝笑,“你忘了母亲怎么对付父亲院里的甘姨娘的么?这只不过是一桩小事而已,对吗?”

她的模样有些可怖,莹儿只能应是,出门时险些撞到萧鸿,她面上一喜,连忙又回去禀告杨圆,“姑娘,姑爷来了。”

杨圆一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嘴里却道:“他来做什么?难道那几个姨娘伺候不好他么?”

本来打算进门的萧鸿眉间一蹙,实在有些后悔自己当时只顾家世,却娶了一个这么愚蠢又善妒的女人回来,在门口又转身走了。

第94章94晋江文学城独家

顾怜丢了些茉莉花到牛奶罐子里,等到牛奶开始冒泡的时候,花香味就溢了出来。

这的确是个打发时间的好做法,顾怜煮了一下午茶,每壶煮一杯就够,尝了好几种味道。

天色如墨,不见一颗星子,几片残叶悬挂树梢。

萧迟砚握筷子的手滞了一下,才‘嗯’了一声,“的确。”

“那萧大哥你八年前去从军的时候多大年纪?”

“十五,应当还不到十五岁。”

顾怜心底忽然升起了一丝敬佩,忍不住道:“萧大哥当真英雄。”

萧迟砚摇摇头,并不接受这个赞誉,能称得上英雄的人太多了,他哪里能被这般夸赞。

但顾怜的眸里却满是仰慕之情,配上她漂亮的面庞,就连发丝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萧迟砚忽然想起来,自己从前在波斯商人那里看见的异瞳猫,也是这样一般,仰着漂亮可爱的脸颊寻求主人的亲吻或者是抚摸。

他有些移不开眼。

顾怜的确很漂亮,她也会利用自己的优势,此时她的发尽数拢到了左侧,露出右侧大半的颈来,唇角轻轻抿着,只要萧迟砚的目光所在,她永远眉眼弯弯,美艳不可方物。

见眼前人似乎沉迷在了自己的美貌中,顾怜往他的方向挪了一下,小意柔情地,慢慢将自己的头想要靠到他的肩上。

萧迟砚并不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动作,而是察觉的,却不愿躲开,他此时脑海中有些混沌,开始思考这个问题起来,为什么自己不躲开呢?

顾怜的头很轻,她靠过来时就像云朵一样,又轻又软。

萧迟砚身子有些微微紧绷。

顾怜见他没有反抗,渐渐将自己的身子也靠近他的手臂,只要今日成了,那便是成了。

她慢慢环住萧迟砚的手臂,整个人都依偎过来,然后轻轻道:“萧大哥,你是顾怜心中的英雄。”

萧迟砚心口微微颤了一下,掌慢慢朝着她的方向移动,将女子的小指握到自己的手中轻轻摩挲着。

就在顾怜察觉到他向自己低下头的时候,敲门声忽然响起。

萧迟砚反应过来,立刻站起身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顾怜暗暗咬牙,红着脸去开门了。

开门的一瞬间,见到来人,她立刻想要将门关上,却被拦住。

温氏脸色阴沉,看着她面色绯红的模样,又看站在院子里的萧迟砚。

两人明显是做过什么,不然怎么会是这般反应。

温氏会来,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顾怜后退两步,“外祖母。”

温氏寒声对跟来的人吩咐道:“出去,将院门合上。”

她看了萧迟砚一眼,然后反手一个巴掌甩在顾怜脸上,质问道:“你在做什么!”

顾怜闪躲不及,一下子跌到在地,唇角磕破,溢出血迹来。

但是很快的,一道熟悉的身影将她扶起来,罩在了身后。

萧迟砚站在二人中间,对着温氏道:“我与顾怜什么都没发生,为何动手打她?”

温氏冷笑一声,因为愤怒,脸上的皱纹也显现出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也叫什么都没发生?那你倒是说说,究竟你们二人在这院里做了什么?”

萧迟砚启了启唇,却说不出什么来,若是说两人在院子里包饺子,却包的面色通红,也有些荒谬。

见状,温氏也不再多说什么,将顾怜拉去了屋里。

待到屋子门合上,温氏看着男子停在门外的身影,将外孙女松开,以极低的声音道:“你疯了!”

顾怜此时脸上也没有了楚楚可怜的模样,她碰了一下自己被打过的地方,“没疯。”

她自始至终都知晓自己要的是什么。

温氏绕着她走了两圈,忽然间笑了一声,“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或者你以为父母都没了,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顾怜不答话,半晌,才道:“我不想见到你,要说的话,我上次已经说完了,我和阿兄不会要你的钱,我们也不会跟着你去嘉州府,我更不会遂你的意去嫁给什么齐渊。”

她想要出去,却被拉住手臂,只能朝外面的人影喊道:“萧大哥,救我!”

萧迟砚一直注意着里面的动静,他放心不下顾怜,却知晓自己与她的确是被误会的,只能守在门外。

但听见她喊自己的时候,萧迟砚还是不顾一切推开门冲了进去,将她护住。

顾怜抱住他的腰,泣不成声。萧迟砚还没到府门口,就被沈氏请到了院里。

沈氏手里的帕子被拧成了麻花,难得见到尊贵雍容的郡主娘娘有这么将情绪完全显露的时候。

等到萧迟砚进来,沈氏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让你去和陶琅喝茶,你怎么给人喝着喝着喝到东宫去了?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是不是活够了你让相府的女儿到东宫去?”

她在乎的不是陶琅能不能做自己的儿媳,而是担忧儿子这一举动会让皇上误以为萧家站队太子党。

萧迟砚私底下的事情她不管,这是她作为母亲能给儿子的最后一丝宽容,但是事情捅到了明面上,相关联的不仅有萧家,还有长公主,甚至还有陈家。

其实今日赴约之前萧迟砚就已经想明白了这件事,若纵观全局,最好的结果是他和陶琅成亲。

但是私心而言,他不愿。

楚怀安的处境尴尬是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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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上下人尽皆知的事情,让陶琅嫁给他,无异于是逼着老丞相站队。

只要楚怀安的太子之位稳定一日,相府就相安无事一日,事已至此,就算太子之位不稳,老丞相也要拼尽全力拥护楚怀安继位。

就算查出今日之事是陶琅蓄意为之,只要萧迟砚起了私心,事情的结果无论如何都是坏的。

沈氏气坏了,见这个逆子一言不发,险些气晕过去,“我是真不明白你了,罢了,我去见你外祖母。”

话落,沈氏匆匆去了长公主府上,而萧迟砚则准备去寻顾怜。

行至长廊,他被萧静瑗拦住。

萧静瑗的消息还没那么灵通,不知晓今日下午发生的事情,只听说兄长去与陶琅喝茶,此时笑问道:“阿兄,现在去哪儿?下午的茶好不好喝?”

萧迟砚看了她一眼,“你前日中午把王齐踹进湖里的事情要我告诉母亲吗?”

萧静瑗一惊,不敢再烦他,立马跑远了。

萧迟砚看了一眼月色,从后门出去了。

东宫。

叶皇后方从养心殿侍奉完,身上还带着浓重的药味,见到儿子时,她面上的愁绪几乎要凝成实质。

楚怀安跪到叶皇后身边,低声道:“母后。”

叶皇后今年四十有三,她是继后,比皇帝小了二十岁,容貌只是清秀,年老之后越发平庸,又许是长年累月的忧虑,让她看着比宫中其他同岁妃嫔还要年纪大一些。

叶皇后按了按自己的额头,好让自己清醒一些,又想起来今夜里皇上咳出的血,又是叹了口气。

“怀安,”她道:“凡事若一味求成,注定是成不了的。”

楚怀安的拳紧握着,“难道是父皇……”

“你父皇什么也没说,”叶皇后拍了拍儿子肩上的灰尘,柔声道:“站起来吧。”

楚怀安不动,他其实生得很像父亲,不大像叶皇后,眉目间隐约透露出那位帝王年轻时的威仪来。

叶皇后启了启唇,想说的话始终开不了口,她记着丈夫的嘱咐,不能多说什么。

“你父皇是在乎你的,”她很希望儿子能意识到这件事情,“他不说,并不代表就是真的不重视你这个儿子。”

楚怀安置若罔闻,这句话他从小到大听了无数遍,但父皇待他,与另外几个兄长却仍旧不一样。

皇兄们是父皇的儿子,而他只是从皇后肚里出来的一个无关紧要的孩子。

他的执念太深,叶皇后面上的愁绪又重了些,只留下一句“好好待太子妃”便离去。

他与陶琅之事,就算成了。

待叶皇后走后,楚怀安才慢慢站起来,他想起来父皇对自己的冷漠,对瑞王定王这几位兄长的关爱,不禁自嘲一笑。

夜色浓重,今夜不眠之人又该有多少呢?

萧迟砚顶着月色翻进顾家后院之时,顾怜方洗漱完,正坐在窗边擦半湿的发。

她的眸里含着笑意,一看便知心情很不错。

见萧迟砚来,她站起身主动牵过他的手,将他引到桌边为他倒茶。

“萧大哥,我害怕……”

萧迟砚紧紧抿着唇,终于还是将她抱进了怀里,站在温氏的对立面。

温氏深深吸了一口气,对这个高大又鲁莽的男子道:“你护着她?你要娶她?你知道她要嫁的人是谁吗?”

萧迟砚不答话,但感受到怀中女子似乎哭的更厉害了些。

“我从没说过要嫁给齐渊!”顾怜小声说着,又好像只是对着萧迟砚一个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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