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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22晋江文学城独家
顾怜率先别过脸去,她走到装了大半缸水的水缸前又折返,将水桶丢进井里。
水桶进井发出‘晃当’一声轻响,厨房里的顾钰听见动静出来,正想说水缸里还有水,却见着妹妹瞪了眼自己,瞬时会过意来,心里暗恨她不争气。
“小怜,你提得起水桶吗?”顾钰也开始脸红,几乎是飞快地说完了一句话,“萧大哥,我手上不干净,麻烦你帮帮小怜。”
话落,他便迅速钻回了厨房。
萧迟砚问道:“你需要我帮你吗?”
顾怜的确是提不起水桶,麻绳约莫有两指来粗,她不过向上提了一段,手上就被磨得生疼。
“不必麻烦萧大哥了,”她说着,手上脱力,水桶又掉了下去,“我自己能提得起。”
萧迟砚见她快要被水桶拽下去的模样,站了一会儿,才走上前,“我帮你。”
他还未走近,高大的身影便将顾怜的影子完全拢住。
顾怜装作不自在地往旁退了一步,侧首不看他。
萧迟砚两三下就将水桶很轻松地提了上来,他在顾怜身侧站定,见她如此模样,于是回到自己的院子继续搬石头。
顾怜本还等着他说些什么,半晌听不见声音,于是将水桶里的水倒出来开始清洗鸡肉,她清洗地很仔细,就当听不见一旁的动静。
萧迟砚此时心底也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或许顾怜对他并无旁的意思,单纯只是他想多了。
他看着女子纤细的背影,又看两院之间一地的狼藉,没再多想,选择继续干活。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顾怜有些怄气地咬了咬唇,将盆里的脏水泼得格外远。
到了晚上,顾怜正在洗漱。
几道黑影悄悄从墙头翻进了院里,他们动作很灵巧,应当是练家子,落地没有一丝声音。
小黑狗是第一个察觉的,只是它还来不及叫就被一块石子儿打晕了。
黑影望着两边的院子似乎耳语了几句,随即分成两拨人马,一队往萧迟砚的院子里去,一队在顾家的院子开始找人。
月残星稀,院子里格外的暗。
萧迟砚正在打坐,听见门外传来的动静,他睁开眼来。
屋外黑衣人将门上麻纸戳破,正打算看一看屋里是谁,便被一根手指戳中了眼睛,发出一声哀嚎。
哀嚎声让隔壁院子顾钰也冲出了门,他看清院内一群来势汹汹的人,心中顿感不妙。
他的眼睛往浴房的方向看了一眼,见没有人注意到那边,才大声道:“来者何人?”
几个黑衣人对视一眼,开始与二人缠斗起来。
萧迟砚有武功在身,虽说内伤还未完全恢复,但一对三也还算轻松,反观顾钰那边,就没有那么好受了,他是文弱书生,一人对着两个黑衣人,不一会儿便落下下风来,只能将他们往院子另一边引。
与他对战的黑衣人意识到了什么,动作开始加快,几下将顾钰敲晕后便直接往浴室去。
只是他们还来不及到浴室前,就被一柄长剑拦住了去路。
萧迟砚观察着五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冷气。
虽说他也不得不承认,顾怜的确是个难多得的美人,却也不至于总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上门来,这群人当真眼里没有王法吗?
见状,几个黑衣人掏出短刃二话不说就迎了上去。
这些黑衣人武功并没有多好,但是手段阴险,斩杀了两个黑衣人后,萧迟砚也被划伤了一处手臂。
见他受伤,剩下的三个黑衣人其中一个往浴室的方向去,另外两个将他拦住。
屋内,顾怜正焦急地穿着衣裳,她的发上是湿漉漉的,淌着水滴。
见门马上就要被撞开,她却因为太过害怕衣带始终系不起来。
‘砰’的一声响后,浴室门被撞开。
萧迟砚往里瞥了一眼,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两个黑衣人此时却不欲恋战,转换了方向往顾怜的方向去。
顾怜一只手抓着自己腰侧的衣裳,被一个黑衣人轻而易举地抗到了肩上。
萧迟砚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黑衣人斩杀,然后开始往外追去。
顾怜拼尽全身力气击打着扛着自己那个黑衣人的背,最后发了狠力,在他腰侧咬了一口。
黑衣人吃痛,将她甩在地上,眼底尽是狠戾。
但他还来不及做什么,萧迟砚便已经追上。
萧迟砚将顾怜护在身后,手中长剑上还往下淌着血滴。
顾怜浑身上下都是湿的,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风一吹,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只剩下两个黑衣人,他们也意识到眼前男子并不好对付,于是左边的黑衣人企图开始打商量,“这个女子是王员外看上的人,你将她交给我们,王员外自会给你赏银。”
听见王员外,顾怜颤了一下,抬头看萧迟砚,却见男子面上是凝冰一般的冷,“强抢民女,你们眼底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见状,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将袖子挽起,露出绑在手臂上的短弩。
萧迟砚神色凝重。
短弩杀伤力极大,更何况在如此短的距离,他就算想躲也躲不了。
正想着,衣摆被人轻轻揪了揪,他侧首看去,顾怜正望着自己,她的声音很低,发丝全都贴在身上,看起来好不可怜。
“萧大哥,”顾怜道:“你让他们带我走吧,我、我不愿你因我而有什么意外。”
萧迟砚抿了抿唇,将自己的衣摆从她手里抽出来,然后转身,对着两人道:“王员外赏我多少?”
闻言,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笑,其中一个伸出五根手指,然后道:“如何?”
“五十两?”萧迟砚将长剑入鞘,点头道:“的确大方。”
他垂首,见顾怜已经低下了头,正抱着自己的肩,看起来十分无助。
见他收起长剑,黑衣人也将短弩放了下来,就在他打算去扛顾怜的时候,一柄短剑击中了他的后颈,黑衣人霎时倒地没了气息。
最后一个黑衣人见状连忙逃走,却被萧迟砚毙命。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萧迟砚打算看看顾怜怎么样,却见她蜷缩在墙角,哽咽不止。
他愣了愣,“哭什么?”
顾怜抬起满是泪的眸子,她方才真的以为,萧迟砚要弃她于不顾。
她不答话,泪水沾满了面颊。
萧迟砚想说些什么,却被女子柔软的身子抱住,顾怜伏在他的胸前,随着她的抽泣声,萧迟砚可以感觉到隔着薄薄衣衫传来的温度。
“萧大哥……”顾怜将他松开,抹了抹泪,“对不住,我以为你、以为你……”
顾怜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半晌没听见回答,抬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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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见萧迟砚似乎是呆愣住了,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她低头看去,只见自己半个莹润肩头都展露无遗,肚兜下的两团也因为动作而露了小半在外。
第23章23晋江文学城独家
一颗水珠从下颚缓缓滚下,落入丘壑再寻之不见。
顾怜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将自己的衣裳拢了拢,她浑身上下都开始烧起来,不敢抬头。
两人都静默着,没有一个人先开口。
一直到打更人敲梆子的声音渐行渐近,萧迟砚微微哑的声音才响起,“你可还好?”
“我、我还好……”顾怜微微平缓了呼吸,才小心翼翼抬头,“萧大哥,你呢?”
乌云散去,月色又开始格外明亮,萧迟砚看清她几乎整张脸都是红的,就连颈上都泛着粉色。
方才女子娇嫩的肌肤、玲珑的身段不受控地在眼前开始浮现。
萧迟砚闭了闭眼,转过身不看她,强忍着不知从何处升起的一股热意答她,“我无事。”
这条街离县衙很近,顾怜道:“萧大哥,我们去报官吧。”
萧迟砚碰了一下自己被划伤的左臂,这道伤与他之前左臂的刀伤几乎重叠,此时他的左边衣袖已经沾满了血。
他沉吟了一下,道:“我左臂受了伤,恐怕需要先回去处理伤口。”
这时,顾怜才发现他右手提剑,左臂垂在身侧,暗色的血迹浸透了衣上的银线。
“萧大哥,我来帮你提剑,”顾怜想将他手上的剑接过,语气里满是焦急,“你受伤了,不能提重物,让我来。”
萧迟砚望着她的发顶,见她执意,于是将剑递给她。
在他松手的一瞬,顾怜便抱着剑一起摔到了地上。
顾怜:“……”
这柄剑比她之前背过的三斗米还重。
萧迟砚看着她吃力地将自己的剑抱在怀里,然后站起身来,喘着气道:“萧大哥,我们快些回去吧。”
他的这柄长剑周身都是由青铜打造,剑刃是玄铁所融,不仅削铁如泥,且比一般武将所佩之剑要重许多。
萧迟砚担忧将这柄剑将顾怜不堪一握的腰肢折断,于是将剑重新拿回手中,“我拿吧。”
他的力气实在太大,顾怜就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见他提着这把剑轻飘飘的模样,也不再争什么,规规矩矩跟在他的身后走。
回去时,顾钰还晕在院子里,顾怜上去查看了一眼,见他只是晕了,才放心来到萧迟砚屋里。
萧迟砚一整条手臂都在往下淌血,他似乎想脱下外衣,但稍一有动作便会牵动伤口。
顾怜忙走过去,“萧大哥,我来帮你。”
萧迟砚本想拒绝,但他独自上药包扎的确得花费更多的时间,于是便默许了顾怜的动作。
顾怜将他的腰带解开,待到掀开外衣露出里面洁白的里衣时,她动作开始慢了下来。
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连萧迟砚的呼吸都洒在她的发顶。
顾怜在给他脱衣裳时,萧迟砚还需要稍微弯下腰。
外衣褪下,顾怜的指尖停在他里衣的系带旁,有些犹豫,“萧大哥……”
她咽了咽唾沫,还不待眼前人回答,便想起来自己今夜里也被他看了个囫囵。
顾怜也不再问什么,轻轻一抽,那系带便散开,就在她准备将萧迟砚的里衣脱下时,手却被按住。
男子的掌上满是薄茧,按着的力道不大,将她的掌几乎完全覆盖。
萧迟砚启了启唇,又松开手,任由她替自己脱衣。
他大抵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未能说出口。
褪下里衣,首先映入顾怜眼底的是男子紧实的小腹,然后再往上是结实的肌肉……
她脸一红,不敢乱看,待到脱到他伤口的衣服时,动作格外小心。
伤处很深,哪怕顾怜不懂,也能看出是还未好全的旧伤叠着新伤一起造成现在这个血淋淋的伤口。
顾怜先去舀了热水,然后拧干巾子替他轻轻擦拭着。
萧迟砚一言不发,就连哼都没有哼一声,仿佛受伤的人不是他一般。
待到将伤口周围的血迹擦拭干净,顾怜便按照萧迟砚的吩咐拿来伤药和纱布替他处理伤口。
一直到纱布绑上最后一个结,萧迟砚才像是松了一口气般稍微放松了些。
顾怜擦了擦额上因为紧张而有的汗,顺便用巾子给他整条手臂都擦干净了。
待到顾怜拧干巾子,将血水泼掉了,要帮他穿衣时,才看清他的臂上几乎都是大大小小的伤,有的被缝合过,留下了很深的印记,有的只剩下一条浅色的疤痕。
顾怜渐渐将目光移向别处,看见他后背上、肩上也都是狰狞交错的疤痕,就连右胸上都有箭矢的伤。
“在看什么?”萧迟砚担忧自己的伤口吓到她,于是道:“我早年服过兵役,这些伤都是在战场上留下来的。”
话落,他便见到女子眸里是藏不住的心疼。
“萧大哥,你当时一定很疼吧……”
顾怜碰了碰他左臂上一条如蜈蚣一般狰狞的疤,眼底竟然沁出一些水色来。
萧迟砚愣了愣,他在陇右八年,受过太多大大小小的伤,就连命悬一线也是常有的事情,他自己都已经不在乎了,想不到竟然还能让旁人心疼落泪。
“不记得了,”萧迟砚实话道:“太久了,都已经不记得了。”
他或许唯一记得的,是十三岁那年年末,敌军突袭,他被一刀砍在了肩上那次。
那是他第一次受伤,也是重伤,几乎殒命,自从那次之后,再受伤都渐渐习以为常。
顾怜拿手背擦了擦泪,替他穿上干净的衣裳,才道:“萧大哥,你就在家休息吧,我将阿兄喊醒,让阿兄陪我去衙门。”
王员外的事情绝不是第一次发生,萧迟砚也不愿日后再有这种麻烦事,他摇摇头,“我陪你去。”
既然衙门不管,就必须要使点强硬手段。
萧迟砚将长剑放回剑架,将藏在暗阁中工部的令牌拿上,便同顾怜一起去衙门了。
衙门当值的人这两年见过顾家兄妹的次数实在是多,大多时候晚上见到有人来,十有八九就是他们。
衙役懒懒打了个哈欠,对着走来的人影笑道:“顾家娘子,今日又是谁去撬你家院门了?”
不过没人答他。
衙役拧眉,站直了身子,方想说些什么,便见今日陪在顾怜身侧的是另一个男子,男子身形伟岸,气质很是骇人。
萧迟砚将今夜里发生的事情说了,衙役开始面露两难,最后道:“你们二位稍等,我去请示县令大人。”
虽说事关人性命,但蕲州城内谁人不知,这王员外权大势大的,就算是县令老爷也得给两分薄面。
顾怜坐在台阶上,有些担忧。
萧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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砚在他身旁坐下,问道:“在想什么?”
“萧大哥,”顾怜道:“县令大人应当只会将此时草草揭过,毕竟王员外的妹妹是刺史夫人,他每年又给衙门里捐不少银两,我这事……”
萧迟砚摩挲着手里的令牌,淡声道:“此事重大,县令不会不管的。”
夜风习习,顾怜的发也差不多干透了,她点点头,转身看身侧人,“有萧大哥的话,顾怜就放心了。”
萧迟砚没有问为什么,静静坐着。
一直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县令才姗姗来迟,似乎是被扰了觉,他一来就道:“顾家娘子,何事不能明日再说?”
县令今年五十有三,生得很是精干,这些年据说也为蕲州做了不少贡献,寻常来看都还是个好官,但一涉及到白家、王家和宋家这三家的事情,就会开始装聋作哑,只想草草了事。
此时县令径直到顾怜身前,似乎无奈,拍手道:“顾家娘子,本县令平日里忙的不得了啊!你这每天不是被人翻墙就是被人撬门,我那次不是事必亲为,替你伸冤,就连前几天你阿兄一大清早啊就拖了两个死人来,我早饭还没咽下肚里还是给你办了案子。”
“你说、你说你这,你这今日又是怎么一个情况?怎么还一下子死了五个人啊?”
县令摇着头,喋喋不休说了一大堆。
他有些老眼昏花,看清一旁的萧迟砚时,还打量了两眼。
说话间,另一波去找尸体的衙役已经回来了,县令看清那五人的死相时忍不住抖了一下,又打量了两下萧迟砚,然后问道:“这五个都是你杀的?”
萧迟砚点点头,“他们想要强抢良家女子,难道不该杀?”
县令挠了挠头,遣人去请王员外,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他道:“你知不知道这是谁的人,你就敢杀?”
“知道,王员外的人。”萧迟砚皱起眉,“难道是他的人就不该杀?”
县令欲言又止,半晌,舔了舔唇,低声道:“我不知道你和顾怜什么关系,但你这下算是把王员外得罪透了,你还是先想想怎么给自己收尸吧!”
他自己家也是有女儿的,此时有些于心不忍,将萧迟砚拉到一旁,对他道:“我也不是一个不分是非的官,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你了,今日这个王员外的案子我断不了!待到明日天亮,你和顾怜速速出城,指不定还能活下来,留在蕲州城硬扛,那你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萧迟砚垂下眸,“谁都管不了他?”
“反正我管不了,我只是一个七品县令,再干两年就回乡了,不想惹的一身骚。”
萧迟砚将工部——他父亲的令牌拿出来,“这个也不行?”
县令目光在令牌上落了落,又看他一眼,然后背对着他开始反复打量令牌的真假,过了好一会儿,才举着令牌问道:“这、你怎么会有这块令牌?”
“我父亲的,”萧迟砚道:“我独自远行,父亲不放心,便将副令牌交给我,让我好行方便。”
虽说他的将军令也能用,但到底他在蕲州的事情并没有多少人知晓,不宜张扬。
至于工部的令牌,其实是母亲长阳郡主给他的。
“你父亲?”
县令脑里开始迅速琢磨起此事来,另一边又遣人去请刺史,才将令牌还给萧迟砚,作揖道:“下官眼拙,竟然认不出将军,不过这王员外的妹妹是刺史夫人,恐怕他平日里靠着这个身份没少作威作福,不如将刺史一道请来?”
他早就看刺史不顺眼,若能借此机会搓一搓刺史的锐气,真是一箭双雕。
萧迟砚点点头,末了嘱咐他道:“顾怜不知我的身份,莫要声张。”
“是是是,下官都知晓了,”县令道:“您只管放心。”
他心里忐忑不安,开始庆幸自己还不算太昏庸,不然一定没有好果子吃了。
等到萧迟砚出来,顾怜忙凑过去,虽说知道他一定没事,但还是问道:“萧大哥,县令大人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萧迟砚看向不远处,道:“王员外来了。”
王员外来得急,路过那五个黑衣人的尸体时脸色白了一大截,然后径直对县令道:“这五人乃是我全心全力培养的护卫,怎么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县令您一定要还他们公道啊!”
他培养这几个人的确花了很多银子,就这么死了,他咽不下这口气!
王员外恨恨盯着萧迟砚,恨不能将他立即千刀万剐,“杀人就应该偿命!你今日非得把命赔在这里不可!”
话落,县令将惊堂木重重一拍,“肃静!”
这应该是王员外头一次体会这种待遇,他眼睛睁大,唛濡了半晌,还是闭上了嘴。
县令将今晚之事重复了一遍,然后问道:“王密,本县令所说可是属实啊?”
“大人,这都是污蔑!”王员外振振有词,“县令大人,我王某在蕲州城这么多年,为蕲州百姓做了多少事,您难道不知道?您难道宁愿信他们二人的话,都不愿意信草民的?”
县令眉头直皱,的确王员外这些年给县里捐了不少银两,他也拿了不少,但今日有更厉害的主子在这儿压着,他可不敢再昧着良心做什么。
“你这些年的确做了不少事,”王员外面上的得意还未扬起,便听他继续道:“但你平日里做的一些混账事也不少啊。”
县令今日是打定了注意,宁可得罪刺史,也不能得罪萧迟砚。
朝廷六部一体,谁知道萧迟砚回京城会不会将蕲州的事提起来,到时候传到吏部耳中,别说刺史了,就连他这个小小的县令都得跟着遭殃。
闻言,王员外冷笑一声,目光在顾怜身上停了停,然后道:“怎么,县令大人也爱美人?为了美人竟然连我都敢得罪?”
他也不装了,摇着扇子道:“我妹夫是刺史,岂是你一个小小县令可以得罪?”
“你在胡说什么!”
话落,刺史匆匆赶到,面如白纸,几乎站也站不稳,“好啊,王密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衙役早就和他说了萧迟砚身份的事情,刺史着急也是情有可原。
这么一副大阵仗,顾怜往萧迟砚身后躲了躲。
“我今日才知晓你打着我的名号竟然在外作威作福!”刺史看了眼萧迟砚,才继续教训王员外,“我已经给你妹妹休书一封,你们兄妹二人与我从今往后再无瓜葛!”
王员外还来不及说什么,刺史就抢过一旁衙役的板子打在了他的嘴上,王员外痛呼一声,满嘴鲜血。
“你你你,”王员外指着他想骂他狼心狗肺,却被他又打了一下,于是怒道:“你是什么好东西?你每年吞我多少银两!你现在装什么装!”
衙门里霎时乱了起来。
刺史行监察之职,县令有权处置王员外,却无权处置他,萧迟砚也不想将事情闹太大,最后这桩案子以王员外仗打二十大板、关大牢三年结束。
想必这桩案明日在蕲州城内又必然引起一番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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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去的路上,顾怜心不在焉的,她知道,一定是萧迟砚动用了什么特权,才让县令态度转变如此之快。
她想起来自己从前和兄长来衙门时候的情景,心底对权势越发渴望起来。
“萧大哥,”顾怜仰头望着他,道:“今日之事多谢你了,总是麻烦你,顾怜实在过意不去,萧大哥,无以为报。”
萧迟砚不知为何,在‘无以为报’这四个字落地后,脑海里又想到了些不该想的东西。
他木着脸,尽量不要让自己有什么异常。
待到回了院子,萧迟砚便径直回屋了。
顾怜将顾钰拍醒,和他说了今夜的事情,便也回了屋。
次日一早,顾怜是被顾钰的声音吵醒的。
“萧大哥,教功夫一事能否再议一议?此事若还有下一回,顾钰实在不愿在一旁帮不上忙,抛开这些不谈,我妹妹也只我一人护佑,我若会武,才可更好护住她。”
顾怜倒回被子里,稍微清醒了一下,才出门洗漱。
见她出来,顾钰也没再继续纠缠萧迟砚,便去生火做早饭了。
萧迟砚和顾怜对视一眼,见她面色红润,似乎恢复的不错,微微颔首,便当打过招呼。
他应当是刚练完功,浑身是汗,此时正要去打水洗漱。
砌墙的匠人还没来,两院之间依旧是打通的状态。
等到萧迟砚进了浴室,顾怜才收回目光。
她昨夜睡得不算沉,半梦半醒间竟然也想了许多事。
其中想的最多的,便是何时能俘获萧迟砚,何时能将那份权势也拿来自己用一用……
顾怜擦好脸,将昨夜换下来的脏衣抱到浴室去洗,洗完后打算先晾在屋子里。
敲门声响起,是隔壁传来的。
顾怜犹豫了一下,见萧迟砚还在浴室,于是道:“萧大哥,我替你开门。”
听见女子的声音,在门外风尘仆仆赶来的戴维霎时愣住了,和一旁的闻大夫大眼瞪小眼,最后一起望天。
门打开,见是顾怜,戴维一脸惊讶,他当时和将军说隔壁有个大美人儿,将军还不置可否,结果才多久的功夫,这人都住家里来了!
顾怜不知他想的什么,她没见过此人,于是问道:“你们是?”
“我是将、是萧大哥的远方亲戚,”戴维虽说年纪比萧迟砚大,却不敢称是他的兄长,于是扯谎道:“我是他表弟!”
一旁的闻大夫默默翻了个白眼。
顾怜有些沉默地看着应当是有三十来岁的戴维,干巴巴笑了一声,并不放他进来,而是道:“劳烦你等一会儿,萧大哥马上就从浴室出来了。”
戴维点头如捣蒜,“等得等得,多久都等得。”
他跟了萧迟砚五年,第一次见他身边有个女人,如何能不激动。
这边,萧迟砚方出来,便听顾怜说他的表弟来了。
他想了想,自己和瑞王定王的几个儿子并不熟,来者应当另有其人。
萧迟砚打开门,见到门外站着的是一脸傻笑的戴维,“……”
“将军,”戴维低声道:“您可真是深藏不露啊!竟然这么快就俘获了美人芳心!”
萧迟砚:“……”
他侧身将两人迎了进来,“墙塌了,你们注意些。”
戴维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笑呵呵道:“明白,我都明白!”
末了还推了一把旁边的闻大夫,“对吧?闻大夫。”
闻大夫:“……”
萧迟砚:“……”
一直观察着这边的顾怜:“……”
第24章24晋江文学城独家
一进门,戴维就急匆匆拉着闻大夫上去把脉。
闻大夫被他一扯,本就舟车劳顿的身子更像是要散架了一般,气得吹胡子瞪眼,“我这一把老骨头随你不要命似的从京城跑过来,你还扯我!”
“闻大夫你怎么废话这般多?”戴维急得手忙脚乱的,又去抓他的手,“你快给将军把脉!你看看你之前配的什么药!给将军都吃吐血了,你还优哉游哉的!”
闻大夫捋了捋胡子,闻言也自觉羞愧,不和他多争辩什么,末了瞥了一眼戴维,示意他出去。
“切,神秘兮兮的。”
戴维不放心地看了两眼,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一出去,他就来了顾家兄妹的院子,想要套套近乎,却发现自己两手空空而来,就连见面礼都没备,于是拍了拍头,只得在院中坐下。
顾怜正在择菜,小黑狗在一旁捣乱,一会儿把菜叼走一会儿爬到篮子里。
细柳抽枝,春意渐浓,晴光醉日里,便来到了二月。
顾怜虽在北地,但总会想起南方的春日,就连小桥砖石的缝隙里都生着的细小花朵,白色的,蓝色的,或者是紫色的,烂漫又多姿。
在听到萧迟砚这个决定时,她正在挑锦衣阁送来的春日衣裳款式,指尖停在一件嫩粉色的烟纱裙上,有些惊讶抬头,“出京去散心么?”
她本来还在为萧迟砚那一日的决绝而感动烦心,但在听见这句话时,所有的不快又烟消云散。
萧迟砚拿起一边的另一件青色折柳裙在她身上比了一下,颔首道:“对,我想带着你忱儿去小住一个月。”
顾怜绕到他的身边,将他上下左右看了一遍,仿佛是觉得奇怪,“你得闲么?”
自然是不得闲的,将他们送去后,萧迟砚或许留不了两日就要马不停蹄回来。
他摸了摸顾怜的脸颊,在她的唇上亲了亲,眼底深藏着一抹不舍,“嗯,没有总是忙碌的道理。”
“那我们去哪里?”顾怜揪了揪他的衣袖,“你得答应我,是真的陪着我?万不可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萧迟砚见她这幅怀疑自己的模样,有些失笑,将她的腰搂住,紧贴着自己的胸前,唇贴着她的厮磨,“若是不呢?”
他说话时喷洒的热气让顾怜也跟着升温起来,青天白日里有些暧昧。
顾怜推了推他,却起不了什么作用,只能被他带着往房里走,步子刚进房门就被拦腰抱起来,几乎是扛着丢到了床上。
她有些惊慌,往床内侧缩了缩,一边抓住他往自己衣领伸来的手掌,“萧大哥,你病方好。”
萧迟砚将她的衣领扯开,对着那白嫩的肩头亲下去,像是迫不及待要开始最后一场狂欢,“嗯,病好了就不会把病气过给你了。”
屋外日头还刺眼,顾怜将他的头推了推,有些难受地缩了缩身子,嗓里呜咽了一下,“萧大哥,不要揉……”
她咬住萧迟砚的肩,眉头紧蹙着,只能将目光落在摇摇晃晃的帐顶上,觉得他是疯了,就连门也没落下栓子,万一有人来怎么办……
事实证明,顾怜的担忧是对的。
乳母抱着小萧忱来敲门,“夫人,小少爷要找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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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怜想起身却被按住,只能继续承受着,尽量放平稳了声音,“我有些累、你、啊、你先照看着。”
乳母是过来人,自然明白里头的动静是什么缘故,忙抱着孩子退下了。
屋内,顾怜被折腾的有些没力气,竟然哭出了声来,自从她渐渐适应后,在欢好时极少有哭出来的时候,但今日她的确是有些受不住了,哭了不知多久,才觉浪潮渐歇,被抱在怀里喘息。
萧迟砚亲着她的额,又去寻她的唇,就着那场余韵,他想用亲吻来过渡到下一场。
顾怜就像是快要渴死的鱼一般,断断续续得到一丁点儿鲜活的水源,她有些想继续,又觉得窒息,只能盼着作乱的人能够多怜惜自己一些。
萧迟砚从背后拥住她,亲吻到她的后背与腰间,又再往上,附在她的耳边,哑声道:“小怜,我们今日便出京。”
顾怜被他突如其来的进攻弄得不知所措,像虾一样稍微蜷缩起了身子,手抓住被子,没有力气答他,只能顺着他的攻势继续。
一直快要用晚饭的时辰,萧迟砚才放过她,将她拥在怀里温存。
顾怜几乎在他停下来的一瞬间就熟睡了过去,身上全是汗水。
萧迟砚端详了她的面容一会儿便起身,吩咐人开始套马准备出京的事物。
风雨欲来,风清凉凉卷着枝上的嫩芽摇晃,在一片冬日残存的惨白枯黄里,点点生机都显得微不足道。
天际响起闷雷,阴云渐渐聚拢在空中,酝酿着一场雨水。
萧迟砚将小萧忱抱在怀里,不舍地拍着他的襁褓,有话想说,却又不能说,只能盼着一切的担忧都是徒劳。
怀里的孩子用一双大眼睛正看着他,似乎是期待父亲与自己能说两句话,但父亲太过沉默了些,小萧忱只能自己用婴儿的细嫩声音缓解这一派沉寂。
萧迟砚闭上眼,隐约能听见铁骑兵刃的交碰,他不敢将自己那么娇弱的妻子与年幼的孩子安置在或许不久就要乱起来的京城里。
刀剑无眼,他宁愿那些即将挥舞起来的长刀利刃将自己碎尸万段,也不愿自己最珍贵的两人受到一点伤害。
现在京城得到消息的人不多,或许有些机敏些能够窥见危险的人已经开始提前做准备,但剩下的人,若是在京没有绝对的权势与地位,又该怎么活下去呢?
萧迟砚想瞒着顾怜,起码等到一切结束,给她一个最终的答案就好,不要让她经历一个苦等的过程。
揭晓答案的那一瞬纵使难过,但在过程里煎熬,却是如催人心肝,是断肠之痛之忧。
他低下头,难得的温情,在孩子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房里传来些微的响动声音,顾怜醒了,她穿着单薄的衣裳出来,眉间还有一丝媚意,夹杂着点点零散的埋怨。
她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了萧迟砚一眼,又扭着身子进屋,但唇上却是抿着笑的,开始打开柜子收拾细软。
她只以为是在终年的忙碌之后,萧迟砚难得陪伴他们母子进行的一场短暂的放松。
顾怜虽聪明,但却也捕捉不到偌大京城里的一丝不同寻常。
她在妆台上开始清点自己喜欢的首饰,找最衬自己肤色的口脂颜色,未曾留意身后人悠长目光中的浅淡愁绪。
萧迟砚靠近她,稍弯下腰贴近她的脸颊,仿佛想用自己的全部来给她换一条完全平坦的后路。
他将陶琅扶起来,好像终于大发慈悲般,“你先回宫,待朕处理完这些事情,再来陪你。”
陶琅低声应是,在踏着一地狼藉走出殿门时,才终于膝下一软,她膝上的裙已经被血迹渗透,但此时没有人来照料她,她的贴身宫女已经全部在殿里丢了命。
待她走后,楚怀安才问谢明道:“去追萧迟砚的人回来没有?”
谢明摇头,“萧将军的夫人被掳走了,他心底担忧……难免做出冲动之举,皇上莫要怪他。”
“就算是担忧也要分清时候!”楚怀安皱眉,心中满是烦躁,“他如此莽撞追出去,若是丢了命,岂不是得不偿失?”
他又道:“为了一个女人,犯这种错误,实在是愚蠢!”
谢明低下头,不敢答话。
在殿外,扶着门缓解疼痛的陶琅将他的话一字不漏尽数收进耳中,忽然在想,若是此时被抓走的是她,楚怀安是救还是不救她,还是届时再立一位皇后……
她心中冰冷,迈动步子慢慢往前走,面颊上滑落泪水,不远处的韵婕妤正为了家中唯一一位独子匆匆赶来,在路过陶琅时,怨恨地看了她一眼。
马车不止已经走了多远走了多久,像是没有尽头一般,车内却已经安静下来,只剩下有偶尔的啜泣声传来,没有人想要主动寻求活下来的机会,苦等着有人来救。
顾怜焦急地等待着一个信号,无论是来自诚王的人也好,或是来自萧迟砚的人,总比她现在什么也不知道只能待在原地等一个结果要好。
先前为她解开绳子的男孩儿正抱着另一个小些的男孩儿蜷缩在她身旁,忽然间,那小些的男孩儿好像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大声哭出来。
顾怜看去,只见同样挤在角落的一个年轻女子,喃喃自语着,神态疯癫,她将头上的簪子拔了出来,猛地往自己的颈间刺去,抽搐两下便没了呼吸。
顾怜慢慢捂住自己的嘴,心底藏着的怕意被她的自杀而引了出来,她为什么要自杀?
来不及多想,她将那个哭的厉害的孩子抱到怀里,轻声安抚着,就像是对自己的孩子一般,感到心疼。
血迹从伤口处开始慢慢流淌出来,染湿了马车车壁,同样年轻的另一名女子大声哭着,“死人了!有人死了!”
好像车厢内只有她是崩溃的,两名老夫人,顾怜,和两个孩子,都沉默到可怕,他们心里好像明白是为什么,却不愿细想。
那个女子的死,是为了名节?还是因为真的害怕?
车外的人听见动静,很快走进来一个大汉,他看了眼车内的尸体,很是唾弃地‘啧’了一声,“还是个嫡女,刚上车就死了,真没用。”
他的眼神不是在看一个人,更像是在看一根烂木头,看一个块无用的土疙瘩一般。
他将那女子的尸体拖了出去,不多时,外面传来一声闷响,尸体被丢下了车。
顾怜有些遍体生寒,但她相信萧迟砚一定会赶过来救自己的。
另一辆马车上,诚往从车窗外看去,见萧迟砚怎么也甩不掉,眼见马上要进梁州了,他有些烦厌地对外吩咐道:“把顾怜给本王带出来,另外吩咐弓箭手准备好。”
过了会儿,顾怜被押到他的身前来,诚王吩咐自己的这辆马车停下,然后捉着顾怜就这么站在车前。
顾怜的颈间被他用匕首抵着,说不出话来,但她的周围都是架满弓箭的人,眼见萧迟砚的身影越来越近,她挣扎着,却被用布堵住了嘴,只能发出无力的呜咽声。
看清抵着顾怜的匕首,萧迟砚急拉马绳,在距离诚王有二十仗的地方停下,因为是违抗楚怀安命令前来的缘故,他身后跟随的将士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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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只有二十来人。
诚王饶有兴趣地将顾怜嘴里的布拔掉,在她耳边道:“你劝他来追随本王,本王就允许你们夫妻团聚,如何?”
顾怜浑身颤抖着,拼尽了全身力气,却道:“萧大哥,你不要管我!快回去!”
她既然愿意为了孩子过来,也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她不愿让萧迟砚为了她背上叛国贼的骂名。
萧迟砚听见她的声音,唇紧抿着,似乎下一刻就要带着人冲上前来。
诚王疑虑此为缓兵之计,他皱了下眉,没耐心再陪这两人做什么,却意识到只要有顾怜在,或许来日让萧迟砚背叛楚怀安而跟随自己,似乎也不无可能。
不过今日却是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他一把将顾怜拽到自己怀里,对萧迟砚高声道:“你若是想今日她还留着命,便立刻带人后退,等本王进关,本王自会让她安然无恙。”
“如若不然……”诚王道:“本王死,也会拉着你心爱的女人陪葬。”
顾怜的泪水盈满了眼眶,她被诚王捂着嘴,只能拼命对萧迟砚摇头,希望他快些离开,不为自己的性命,只为萧迟砚能平安。
萧迟砚孤身骑马在众人之前,身后一轮冷月成了唯一一抹亮色,他的手放在腰侧的长剑之上,若他继续往前,或许能拖着等到楚怀安的人来,但顾怜却会丢了性命。
若他后退,不仅是违抗了楚怀安的命令私自追来,更是在即将追上之前又因为一己私欲放弃,是罪上加罪。
但是……绪兰舀了一勺药,尝了一口,‘嘶’了一声,“的确烫。”
她倒是个有心的,不知从哪儿摸来的蜜饯,将药喂完后还贴心地往顾钰嘴里塞了一颗,哄道:“药不苦,咱们不怕啊。”
顾钰又是脸红又是恼怒,头更疼了些,最后干脆闭上眼,眼不见为净。
顾怜估摸着,再被绪兰照顾两天,自家兄长都能拖着没好的脑袋去户部继续当差了。
树影浅淡,暑气渐升。
萧远在马车上想了许久,觉得长子能不声不响做出这件事,定然得了沈氏的同意,一时心底有些不畅快,想起来那年沈氏也是瞒着自己将长子送去陇右之事,心头更是郁闷。
待到回府,他先去了萧老太太府里。
萧老太太已是花甲之年,早就不掺和府里儿孙的事情了,但却依旧是主心骨一般的存在,儿子儿媳遇到难题,总会来请教老太太该如何做。
进了老太太的院子,林妈妈先去通报了一声,才领着萧远进去。
萧老太太方用完晚饭,正在练字消遣,见儿子来,示意他坐下,等手里一副字写完,才问道:“今日来寻我,是为何事啊?”
“母亲,”萧远道:“您可知晓迟砚搬出来府内,打算修缮将军府自立门户了。”
萧老太太似乎有些惊讶,来了些兴趣,“哦?这是为何?”
待到萧远将萧迟砚与顾怜的事情说出来后,萧老太太只是点了点头,面上并无任何不满或者不高兴的意思在。
“那姑娘你见过了?感觉如何?”
“儿子并不了解她,只知晓她生了一副美艳的皮囊,”萧远顿了顿,“看着还过得去。”
“还过得去不就行了?砚儿喜欢,那便让他娶进来,何必这般纠结?”
萧老太太将笔扔进笔洗,似乎不大明白儿子的症结所在,坐直了身子看他。
萧远皱眉道:“母亲,儿子听说那女子无父无母,家中只有一个兄长,还只是一六品小官。”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顾怜的兄长在户部当差,户部是太子把持的地方,而萧远其实更支持瑞王继位,不过这个原因他不敢明面上说出来。
萧老太太按了按自己的额,喊儿子来自己的身前来。
萧远到萧老太太跟前坐好,方坐好便被打了一下。
见儿子不可置信的表情,萧老太太道:“两人结成姻缘,最重要的是缘分,他们自己互相有情,那女子又是个善良的,那不就行了?成日里把那些什么家世挂在嘴边,我都替你累得慌。”
“但是母亲,那女子现在就能怂恿迟砚搬出府中,难道是一个什么好人?”
萧老太太反问道:“你看见是那姑娘怂恿砚儿了?你什么时候也学了这套在身上?你看你弟媳,还不是一个商户出身,我当年可有阻拦半分?”
“你弟弟现在是正二品祭酒,或许马上就要官至右相,你可比不得,哪里好意思拿这件事来做文章?”
萧远被她说的一阵脸红,小声道:“儿子不也是正二品吗?”
萧老太太摆摆手,“往后别和我提这件事,也莫要给两个孩子施加什么压力,砚儿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成亲了,你可莫要比我这个老人家还要古板,到时候招人烦。”
她现在对这个长孙喜欢的孙媳妇可是十分好奇,就等哪日挑个时间亲自去见一见了。
指不定她还能抱上重孙。
萧远还想反驳,支吾了两声,说不出话来,灰溜溜走了。
回到自己院里,见沈氏不在,他自己坐着想了半晌,觉得母亲说的也在理,弟弟当年要娶商户女的时候他也是百般不同意,结果弟媳性情温顺贤惠,哪里有半分不好?
现在弟弟前途光明,内宅和睦,不知多少人羡慕。
萧远想通了,不再纠结,甚至觉得今日急匆匆过去的举动有些太愚蠢。
见沈氏回来,他也不提此事,只当自己不知道,不破坏他们母子的谋划,洗洗便睡了。
沈氏今日去长公主那儿待了一整日,心里堵着一口气呢,一回家就看见丈夫这个模样,霎时更气了些。
她此时莫名有些羡慕自己那个妯娌起来,虽说小叔有好几个侍妾,又有好几个庶子庶女,但人家院里就没这些糟心事。
沈氏拿帕子将萧远打了一下,只恨他是个木头脑袋,出了这么大一件事儿都不清楚,一回家就倒头就睡。
她心里也气着儿子,但到底是自己亲生的,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只能想办法先压一压。
沈氏有些烦地又打了一下萧远,这才感觉心里舒坦了些。
顾家。
顾怜今日累了一整日,洗漱后便有些犯困,不过她心底到底还是记着萧迟砚,担忧他心里难受,散了发后便打算去看看他。
两人如今好像又回到了在蕲州的那段日子,不过现在见面更加方便一些。
夜里风有些寒,顾怜披了件薄薄的外衫,又拿了几块牛乳糖,便打算过去。
萧迟砚正在屋里写字,他的心中很平静,或许是因为发生的事情太多太杂,竟然生了这么一分奇怪的平静感来。
顾怜还未走近,他便听见脚步声,在她敲门之前,就开口道:“进来吧。”
顾怜打开门,见他正在写字,径直走过去,没骨头似的趴在他的肩上,明知故问道:“萧大哥,在做什么?”
萧迟砚将她的手臂轻轻一拉,顾怜便摔到了他的怀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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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方洗漱完,她的发稍还有些水汽,虽说未施粉黛,但也美艳逼人。
萧迟砚让她在自己的怀中坐好,然后握住她的手拿笔,“我们一起写字。”
顾怜趴在桌上,任由他捉着自己的掌,感受他写字时笔画的弧度与停顿。
她看着那只修长的手,忽然之间计上心头,凑过去在他的手上亲了亲。
软嫩的触感传来时,萧迟砚便被转移了注意力,他望着怀中人殷红的唇,将笔放下,正打算俯下身亲一亲她时,却被一颗糖抵住了唇。
顾怜道:“萧大哥,吃糖。”
顾钰回来,户部仓部司内可谓是人心惶惶,主要是曾经欺负过他的几人,连着告了四五日假,心惊胆战地回去。
等了两日,不见顾钰来找麻烦,几人才松了一口气,当天下午算错帐、欺凌同僚的事情就被杨郎中知晓,被罚了半年俸禄,兴许大半辈子再升职无望。
解决完此事后,杨郎中找到顾钰,“我本以为你会借势处理他们几人的。”
顾钰与他现在是平级,他翻着手里的账本,抬起头来,“就事论事罢了,做过什么就是什么,不存在借势一说。”
杨郎中有些欣赏他,但也不会说什么‘我没看错你’之类想要打好关系的话,毕竟当时事发,他也是就事论事,没给任何情面。
杨郎中捋须笑了笑,觉得他定然有前途,道:“我家中有位女儿,今年不过二八年华。”
顾钰明白他的意思,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的脸来,委婉道:“顾钰暂时没有成家的打算,多谢杨郎中厚爱。”
“无事,”杨郎中郎爽道:“此事强求不得。”
待他离开,顾钰和度支司员外郎交接完手里的事情,等到散职时,便先回了。
顾府门口,绪兰已经等了许久,她其实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早来,但又实在坐不住,便先到门口等着。
她许久不见顾钰了,今日特地换上了新买的衣裙,穿的一丝不苟,在门口来回踱着步子,有些心急,恨不能现在就跑到户部去将人拉出来。
被她强制喊出来陪着的齐渊颇有些无语凝噎,问道:“我们也不是很熟,你喊我陪你做什么?”
“熟啊,”绪兰嘻嘻笑着,“以后我和顾钰成亲定然请你呢,你不来,我可要生气。”
其实是她的狐朋狗友碍于她爹的威力暂时性与她绝交,绪兰一个人来有些心慌,故而随便拉了一个人出来。
齐渊就是那个随便。
闻言,齐渊翻了下眼皮,谦谦公子的形象都险些维持不住,“想的可真够远的。”
绪兰毫不在乎,“那自然,我这人别的不说,目光却很长远。”
“谁夸你了?”
见到顾钰的身影出现,齐渊有意逗绪兰,问道:“你当真这么想?”
“怎么想?”
齐渊嘴角有一丝笑意,“你与顾钰能成亲?”
绪兰看他一眼,“你当年还不是以为你能与顾怜成亲,结果你是白日做梦,但是我可和你不一样,顾钰可没什么红颜蓝颜的,我不得手谁得手?”
“喂,”齐渊见目的达到,也不计较她嘲讽自己的事情了,指了指她身后,笑着离去,“那你试试吧。”
绪兰一懵,僵硬着身子转过头去,口不对心嘴硬道:“我刚才瞎说的,我可没有那个意思,你别误会啊。”
顾钰望着她,忽然笑了笑,“嗯,我知道。”
“你真知道还是假知道?”绪兰追上他,“我不是那样的人,就是、我、我……”
顾钰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声音温和,“我都知晓。”
他的都知晓应该是包含着几个意思的,绪兰忽然有些扭捏,左右望了一圈,“哦,我就是看看你是不是还好,那要是没事儿的话我先走了。”
顾钰却唤住她,“我马上去将军府看小怜,不如一起?”
“哦,好,”绪兰咬唇一笑,凑到他身边仔细看,“好久没见你了。”
她的羞怯果然只有一炷香,不一会儿又恢复了从前那副模样,几乎要贴着顾钰走。
顾钰倒是也不躲她了,或许说实话,在岭南那段日子,他心里有一点思念绪兰。
两人来时,顾怜正张罗着晚饭。
她料事如神般,知道绪兰要来,还让厨房备了她爱吃的几道菜。
席间,绪兰挨着顾钰坐,顾怜也挨着顾钰坐,两人各坐一边。
因为胞兄的事情得以解决,顾怜心头大石落地,觉都睡好了不少,气色看起来很不错。
萧迟砚为她夹了一筷子鱼,“多吃些。”
顾钰也劝道:“是该多吃些,都瘦成这样了。”
他面上很是无奈的模样,将另一只手也松开了。
两人姿势很是亲密,对于萧迟砚来说,也有些残酷。
他想要先坐起来,却因为着急动作快了些,再加上他的身量要高大许多,他腿一动,顾怜便从他的腿上滑到了他的腰间坐稳。
萧迟砚闷哼一声,一时神色莫名。
第25章25晋江文学城独家
萧迟砚身体僵硬,他腰间腹部紧绷着,一副被欺负了的模样,仰面躺在地上,望着坐在自己身上的人,脸上又青又红,红更多。
顾怜也张了张唇,她虽说是想着能与他亲密些,却没想到会这般亲密。
她到底是个云英未嫁的黄花大闺女,此时嗓间呜咽了一声,有些羞到想哭,她能清楚感觉到自己坐在了什么上面。
两人皆是一动不动,萧迟砚见她眼里泛起薄泪,额上青筋跳动着,哑声道:“还不起来?”
顾怜慢慢从他的腰侧滑了下去,萧迟砚的脸色越来越黑,最后干脆捂住脸遮住自己的神情。
他的背部是悬在地面上的,整个腰身呈现出很好看的弓形,一只手肘抵在地面,脑袋微微往左偏,长发散在肩上地上。
顾怜从他腰上离开后,也坐在地上不语,她伏在凳子上,脸埋进臂弯,呼吸有些急促。
两人都在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一直到顾钰在隔壁训狗的声音响起,顾怜才以低若蚊蝇般的声音道:“萧大哥,我先回了……”
萧迟砚闭着眸子不看她,始终维持着那个姿势。
待到顾怜出了院子,他便立刻将院门关紧,然后井中挑冷水了。
顾钰正捧着快被咬死的小鸡痛心疾首,他好几次都想打小黑狗,抬了抬手,还是不大忍心,最后怒道:“它还那么小,你咬它做什么?”
小黑狗坐在一旁,拿牙咬桌子腿,并不理他。
见顾怜进来,顾钰一拂袖,把小鸡带到自己屋里养去了。
顾怜坐在小黑狗面前,摸了摸它的头,语重心长道:“小白,就算有了这只小鸡,我也是只喜欢你的,你以后莫要再咬它了,可好?”
小黑狗也不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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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了没有,在地上滚来滚去,又蹭着顾怜的小腿撒娇。
顾怜喝了口清水,便打算回屋绣帕子,只是方才的事情一直在她脑海中萦绕着,半天绣不出个什么来,于是在窗边坐着打了会儿盹。
·
石子码头处,约莫五十来人的佩刀侍卫伫立在河岸旁,一艘能容纳三百人左右的大船影子宛如凸起的高山,将银白清辉遮蔽,在岸与河之间造就一块比墨色还浓的夹角。
瑞王的车在码头上停下来时,他站在台阶的最上方朝下望去,好像是站在宝殿之前,看着向自己叩拜的朝臣。
他的步子越走越轻,一步步迈下阶梯,那群侍卫就像是长了根一般,只等着他的到来,等待他的一声令下,才会移动。
瑞王此次南下,为了防止楚怀安使诈,还带了一批自己的亲信,差不多三十来人,都是他府里的门客,还有江湖上武艺高强的侠客来贴身保护他的安全。
瑞王红光满面,但他身旁一位穿着宝蓝衣衫的门客却蹙了下眉,好像意识到了不对。
这么大一艘船出京,真的不会惊动任何人吗?
哪怕是在深夜,这么大的阵仗,皇上若是真的有心,何必这般引人注目呢。
但蓝衣门客的话还未说出口,那群侍卫忽的就散开,朝着一群人围来,伴随着利刃出鞘的声音。
瑞王朝着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侍卫笑了笑,很满意他的机警,“我是瑞王楚锦,是父皇让我来带你们南下的,快将刀收起来吧。”
话落,侍卫的长剑直直横在了他的颈前,那冰冷的触感透过脉搏的流动直接让血液降低温度。
瑞王踉跄一步,伴着一声哀嚎,贴身护着他的两名武士就被不知从哪儿射出的短弩杀害,没了气息。
一群人霎时乱了,在小小的包围圈子里,几乎溃不成兵。
瑞王慌张地从胸前掏出自己的令牌,大声道:“我是瑞王!我是瑞王!你们杀错人了!”
乌云被风推开,月光完完整整清透洒下。
这时瑞王才看清这群侍卫衣裳的暗纹,他们是黑袍锦衣卫!
为首的那个锦衣卫将剑收入鞘,冷声道:“锦衣卫吴疾奉皇上指令,捉拿逆贼楚锦回宫。”
‘逆贼’两个字让瑞王浑身一震,他的头脑中好像清醒又好像模糊,将吴疾狠推了一下,“不可能!你们绝对听错了!父皇怎么可能这么对我!”
但吴疾却不给他解释的机会,陪着嘉安帝做完这场戏后就直接将楚锦擒回了天牢,而楚锦的这些门客,则是全部就地处死。
这一夜里,石子码头的血液流进咯苍河,很快就被蜿蜒的河水吞没。
萧迟砚的车马到了快出城的时候就不能再前进分毫,城门封锁了,前面的车马都在改道回行。
他拧眉从车帘外望去,只见锦衣卫浩浩荡荡从城门的方向过来,而在他们中间,面无血色脚步踉跄的,是瑞王。
“萧大哥,外面发生何事了?”顾怜轻轻打了个哈欠,抱着孩子靠在软枕上,困得厉害。
萧迟砚将车帘放下,吩咐车夫原路返回,“无事。”
他见顾怜昏昏欲睡的模样,将人揽到自己怀里来,“城门处查到了一批私自运出城的盐,估计要等好长一段时间才能继续通行,看来今日出不了城了。”
“不出就不出了,”顾怜揉了揉眼睛,往他怀里又挤了挤,声音里满是困倦,“明日再去也是可以的,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不过戌时过半,街道上还有两两三三的行人,围在一起看热闹,他们都不能将那发髻散乱的疯子同仁厚的瑞王联系在一起。
萧迟砚的神色凝重,等到顾怜洗漱完睡下,他本想出门,却觉得此时太过敏感,若是将楚怀安……
不,他摇了摇头,眼底浮现出惊异,难道是皇上这么做的吗?
见他还坐在桌旁,顾怜从被里钻出头来,喊他道:“萧大哥,你不睡吗?”
萧迟砚转过头来,一半面上跳跃着烛光,一半沉在阴影中,他很少将自己的情绪完全展露在顾怜面前,这是头一次,顾怜看清他的忧虑。
“萧大哥,发生什么了吗?”顾怜坐起身来,想要下地,萧迟砚却先她一步走到了床边。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现在的商贩太大胆了一些,想趁着夜深出京倒卖盐赚取差价,坏了规矩。”
想起那些往事,好像隔了好多年,但其实也不远。
顾怜仰起头,恰好撞见萧迟砚眼底的怜惜,她蹭了蹭他的颈间,“萧大哥,幸好我遇见你了。”
那三年还是顾怜人生中最苦最没有边际的三年,每一日睁眼就要谋划生计,闭眼也睡不安宁,忐忑害怕。
她感受到拥着自己的人力气大了些,想起来今日下午萧迟砚没有答自己的话。
她的身子有些轻颤,“萧大哥,你一定要好好陪着我们。”
今夜里小萧忱也在主卧陪着父母一起,他盖着自己的小被子,在床脚睡的四仰八叉,许是母亲的声音太大了些,他嘤咛了一声,仰起头朝着母亲的方向爬了两步,又横着睡着。
顾怜说的事情萧迟砚就连想都不敢想,当然这些也不会发生,就算他真的有什么长短,就算变成了孤魂野鬼,也会跟在他们母子身边。
·
到了快近酉时,顾怜换好衣裳,点了淡淡的唇脂,又特意梳了个发髻,将那朵绢花别再发间。
她看着镜中女子,眉若远山,虽未打胭脂,但红透的脸颊却格外诱人。
顾怜拍了拍脸,觉得自己这么打扮似乎有些刻意。
她将绢花取了下来,挽了个髻,又拿着自己新绣的帕子,便出门了。
今夜人的确多,大都是同着闺中密友,或者是心仪的男子一起。
顾怜低头走在路上,往戴维所说的方向去,一路上心扑通乱跳。
她的容貌出众,哪怕低着头,也有男子看着她的身姿忘神,回过神来时又追上,要么塞过一纸酸溜溜且附上自己姓名家世的情诗,要么送一个同心结,飞速说完自己名姓便跑了。
顾怜的确不想张扬,她心里说了句抱歉,将情诗丢了,同心结五个铜板卖了个街边小贩,他们再十个铜板卖出去。
等到了地方的时候,她已经丢了七纸情诗,六个同心结,赚了三十个铜板,比她绣一整天锦囊还赚的多。
顾怜沉默了一会儿,往四周张望了一下,想着如果萧迟砚还没来,自己或许还可以再去街上转一圈。
人影绰约,灯火辉煌。
萧迟砚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站在柳树下张望自己的女子,在原地踌躇了半晌还是慢慢走上前去。
顾怜等了半刻钟,心底正有些失望,打算离开,一抬首,便见着身形格外颀长出众的男子背着人流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眸中带着许多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第26章26晋江文学城独家
顾怜垂下头,拧着帕子的手开始细细颤抖起来,她也不知,究竟是何时萧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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砚对自己有了这个心思,竟然还约她出来游玩。
她微微侧身,将目光转向左边,不敢看来人。
萧迟砚双手垂在身侧,目不斜视走着,今日街道上脂粉气格外浓郁,他觉得有些呼吸不过来。
他看着不远处羞答答的女子,步子越来越慢,他早该想到自己的猜测没错,顾怜就是对他有意,不然怎么会今日还特意约他出来。
有几个路过的小娘子亦是半遮着脸朝这边望来,个别胆大的在他身上巡过一圈,然后塞了个香囊到他怀里。
萧迟砚平日里不大出门,更别说像乞巧之内的节日,这算得上是他有生以来、二十三年以来,第一次过乞巧。
不过片刻,他怀里已经被塞了四五个香囊,想还回去,那几个小娘子却已经走远了。
贺又带着顾怜一路来到京外,见到不少尸横遍野的场景,他故意般,当着顾怜的面道:“听说京城也死了不少人,你夫君还活着吗?若是他死了,你怎么办?”
跟在他的身边,暂且没有性命之忧,顾怜穿着粗布麻衣坐在车里,没有答话,若是细看,便可察觉她眼睛红肿,定然偷偷哭过。
贺又瞥她一眼,“可没怪我不提醒你,他能把你送出来,肯定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或者他对自己所在的阵营也没那么有信心,不然你和你儿子都要跟着他一起去死。”
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但是顾怜却不愿意听,冷冷道:“与你无关。”
“诶,你这小娘皮,把人好心当成驴肝肺。”贺又嘟囔一声,不再说什么。
他只是嘴上花花,从不在实际行动上对顾怜有什么威胁,但其实若是他想,也不是不可以,故而顾怜对他仍旧是能避则避。
马车行走的晃晃悠悠,在一个颠簸过后,顾怜将车窗悄悄打开些,往外望去。
已经到了京郊,顾怜之前同萧迟砚来过这块地方,在去年的春日里,这里漫山新绿,春光烂漫,但如今,却是土地焦黑,水洼低浅,就连有两人合抱粗的树干,都成了黑炭般的杆孤零零矗立。
顾怜心口一缩,将身子探近些,想要看清楚究竟发生过什么。
在来的路上,他们也遇到过兵乱,但是却没有这么骇人的场景,泥土地上的坑坑洼洼好像曾经埋葬过人的尸体,石块上的点点浅坑和一条条的划痕,甚至是血的颜色,都还未被洗刷干净。
就连风吹过时,都带着铁锈味道。
他们现在离城的距离还是远,顾怜看不见城墙上的那些痕迹,也看不见护城河底下肿胀的士兵尸体。
“看够了?”贺又将马狠抽一下,马车的速度猛然加快,听见车内传来一声闷响,他才满意点头,道:“不该看的别多看,省的晚上做噩梦,你夫君不在,我心疼心疼你,也是一样的。”
车厢内,顾怜扶着车壁坐稳,将怀里受惊的孩子安抚着,隔着车帘恨恨看了一眼贺又,但如今受制于人,她只能将苦咽下。
贺又悠哉哉赶着路,听不见动静了,又大发慈悲般道:“最近刚打完,恭喜你了,你夫君暂时赢了。”
他说‘暂时’两个字时的声音拔高了些,顾怜听出其中的意思,这段时日来也知晓了他背后的主子是另有其人。
“你真的很无趣,”贺又皱眉,“你平日怎么讨你夫君欢心的?就不能也对我笑笑?我对你也这么好,若不是我,你和你儿子早不知到哪里去了。”
这段时日的奔波下来,顾怜消瘦的厉害,脸更小下巴更尖了些,原本生完孩子后丰腴了没多少的身子又比做姑娘家时更加纤细,腰肢不堪一握,抱着孩子时让人担心会不会把腰压折。
她听多了从贺又嘴里出来的浪荡词,本想还是不理会,但此时却有些忍不住,道:“你比不上他。”
无论是谁,都无法取代萧迟砚在她心中的地位。
贺又也不是真的要和萧迟砚比什么,他只是找乐子,听顾怜反驳后笑笑继续赶车。
顾怜拍了拍她的手,问道:“方才那人是谁?绪姐姐可有认出来?”
绪兰道:“是……哪里知道是什么混账。”
顾怜望着兄长离去的背影,眉间轻蹙了一下,道:“若是此人心存报复,斗不过绪姐姐你的话,怕是会迁怒我阿兄。”
她状似无意,“这京城权贵那般多,我阿兄只是一个六品小官,若是真的得罪了谁,怕是日后不好过,不过幸好我阿兄低调谨慎,应当无事的。”
这番话点醒了绪兰,绪兰有些坐不住了,将自己腰间的钱袋子丢给顾怜,只留下一句“家中有急事”便冲出去了。
见她离开,顾怜将钱袋子打开看了眼,满满的一袋金稞子,一时不禁有些失笑。
又坐了会儿,她理了理自己的衣裳,便站起身决定去街上逛一逛。
今日光景好,顾怜慢慢走着,走到了与朱雀街相邻的一条街道,想着能不能遇到萧迟砚。
不过萧迟砚没遇到,她倒是遇到了别的人。
被关了半个月好不容易方出来的齐渊,一见到顾怜就跑了过来,“小怜,我正打算去寻你。”
齐渊只知晓自己莫名其妙被母亲在家拘了半个月,全然不知齐母去找过顾怜的事情,此时高高兴兴地打算陪她逛一圈。
见他的确是不知情的模样,顾怜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默许他陪着,只不过一路无话,只余他一人叽叽喳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