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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观音 雕弦暮偶 18246 字 8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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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安2

宣榕一向眠浅梦多,醒来?大半也就?忘了。

但若笃定完全没有梦到过耶律尧,那也是睁眼说瞎话——

至少在某个不辨对方身份的梦里,她还做过登徒子,摸过人耳垂。

而在此之前,他“死讯”传来?的那个月,她梦里,少年也反复在深渊里挣扎上爬。一同在深渊的,有很多人,像是看?不?清面孔的芸芸众生,在哀嚎咆哮,表情痛苦,歇斯底里地想要爬出黑红深渊。

只有他,是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地往上攀爬的。

眼眸像是死寂的湖水,被人扯住脚踝,再次跌落,他就?站起来?,擦擦脸上血迹,再次面无表情地往上爬。

倔强至极,透着?一股无言的疯。

悬崖顶上有什么呢?

她仰头望,什么也看?不?清。

却在那无数个瞬间,共情到无数的无可奈何。

于是,宣榕很轻地点了点头:“有。不?过不?是什么好梦,后来?给?你?供奉长明?灯,抄了经卷超度,也就?没梦到过了。”

耶律尧本是随口?一说,没指望有个肯定答复,闻言一愣,漫不?经心的神色一敛,正色道:“你?去江南之前,经常梦魇么?”

“不?多。”宣榕不?欲多提,轻柔笑道:“主要是,那时候也没人支会?我一声,他是假死呀。”

耶律尧沉默下来?:“以后都?不?会?瞒着?你?。”

环在她腰间的小臂微顿,宣榕便垂手,轻轻按住他腕间佛珠,语气温和:“国事为上,平安归来?。在战事结束之前,别再冲动行事,昼夜不?休地跑来?,就?为了见一面了。”

耶律尧早料到她会?委婉提及,倒也不?怎么失落,只懒洋洋道:“我估计至少等明?春冰化,才能攻入仪苏。从九月算来?,得小半年了,你?总不?能让我小半年都?不?见你?吧?”

宣榕轻轻道:“不?是指摘的意思,我很开心你?不?顾风雪过来?。但战场局势,变幻莫测,在来?回奔波上多用一分精力,你?用在行军上就?少一分。万一因此受伤了,如何是好?”

耶律尧微微一僵,声线却依旧平静:“担心我啊?”

宣榕点头:“阿尧,一直有人在挂记你?的。”她顿了顿,还是道:“另外耳饰作好了。给?蒋大人了。”

耶律尧似是僵得更厉害了。

这段时日,宣榕算是琢磨明?白了——

她若害羞退怯,这人只会?顺杆子上爬,若她能主动几分,不?好意思的反倒是他。

但问题在于,他适应强,同一尺度、类似的事,最?多只会?不?自然一次。

她却不?行。

果然,些微不?自在后,耶律尧笑道:“郡主的聘礼?”

“之一。”宣榕侧头,他面容妖冶精致,眼尾上挑出一个优美弧度,冒雪赶来?,鬓发间似是还有湿冷水汽,薄唇比起以往的殷红,稍微失了点血色,反倒更像是蛊惑人的妖。

她犹豫了一瞬间,不?得不?承认自己被蛊惑住。

于是唇瓣覆上他的鬓角。

果然很冷。

想来?也是,从北疆主力驻守的保山到此,得不?眠不?休一整天。

他又一向喜欢轻便,不?穿盔甲不?穿厚衣,披了件大氅就?来?了。

换个人这么折腾,得大病一场。

宣榕心软极了,像是怜惜般一叹:“按照规制备的罢了。你?还想要什么呀?比如家里武器库还有不?少珍品,我觉得你?应该会?……”

“喜欢”二字没有说出口?。

下颚被人捏住,她被迫微微垂下头。

即使已经不?止一次亲吻,可宣榕仍旧不?太适应。铺天盖地的晕眩袭击着?她,近在咫尺的蓝眸专注深邃,像是澄澈湖面,又像是迷离的梦,吸引着?她堕入。

她被人按在怀里,动作亲昵自然,又仿若珍宝。

双目被人用手盖住,宣榕能感到他本来?冰凉的唇染上温度。

鼻尖是清爽凌冽的松木味道。

很奇异的愉悦感。

她像是在水面漩涡里下坠。

耳畔依稀听?到窗外寒风呼啸,叩击门窗。但却隔了层纱,不?再真切。

这个吻逐渐失控。

“……”宣榕还是有些抗拒这种?失控感。

下意识一推,没推动。

耶律尧箍住她手腕,才缓缓放开她道:“……你?。”

宣榕意识到他在接上一句话,回过神来?。刚想说什么,忽然双眸大睁。

只见耶律尧薄唇下移,在她纤细的脖颈侧面,避开血管,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尖牙咬啮的感觉麻痒刺痛,不?算痛,留下一个浅浅咬痕。

宣榕抽了口?气:“……你?干什么?”

耶律尧仰头看?她,无辜道:“你?要不?要也在我身上留个戳?”

“……”宣榕气道:“你?……”

她不?会?骂人,耶律尧便顺话接道:“我无耻、我胡作非为、我臭不?要脸。”

宣榕:“……”

耶律尧笑道:“好了,帮你?骂完了,不?要生气。”

宣榕一阵无可奈何,又听?见他嗓音低哑而低落:“我真不?想走。”

宣榕难得呛他一句:“不?是你?说不?想用晚膳的呀?”

“不?能,又不?是不?想。”耶律尧眨了眨眼,遮掩住深不?见底的占有欲,“我还想把?你?变小揣着?偷走呢,可不?也不?能么。”

宣榕失笑:“那确实不?能。”

耶律尧道:“所以我就?想想。”

他姿态松弛,一副闲适慵懒模样,就?这么静静看?着?宣榕,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道:“一。”

宣榕不?明?所以:“什么?”

耶律尧道:“二。”

宣榕疑惑看?他,试探着?和他同时说道:“三?……?”

话音刚落,耶律尧松开她,起身。在这个瞬间,周身仿佛有无形的铠甲覆在他身,整个人凌厉出鞘。

他尽量不?再看?她,长臂一伸,拎过大氅,道:“走了。再不?走真的走不?了了。”

推门而出,风雪铺面。

冬阳渐沉,傍晚的庭院浸透在一阵暗红里。

……

两处引诱,西?凉终究没忍住,试探出了兵。

没敢攻击大齐,先捡了北疆这颗主帅濒死的“软柿子”捏。北疆军队很识趣地一退再退,原本深入敌营的先行军,已然撤出西?凉的国土之外。

这给?西?凉吃了一颗定心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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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年节,西?凉是在庆功宴上度过的——

他们需要胜利来?鼓舞士气,难免大肆宣扬。

卫修却心事重重,唇边,是斟满的美酒,迟迟没有饮下。

直到上首的女皇又唤了他一声:“修儿。”

卫修这才放下酒盏,恭声道:“母皇。”

他容貌肖母,和女皇是如出一辙的桃花眼,但因身在皇家,这双眼并?不?代表风流多情,反倒透出薄情寡义的味道。

这在那位西?凉女皇身上,尤为明?显,她淡淡问道:“沼王她们,处理得怎么样了?”

卫修道:“办妥了。叛军余孽也都?清理干净。”

女皇问道:“既然妥了,为何还心神不?定?”

卫修只能实话实说:“并?非内事,在为外战烦忧。儿臣还是觉得……事有蹊跷,不?好打。”

女皇却摇摇头道:“无论胜败,都?只能打——早年削藩的恶果已经在反噬了,举国地稀物少,不?打,十年后你?坐上这个位置,也是死路一条。”

卫修沉默,手微微一抖。

他没有再说话,在齐十年,他最?羡慕的就?是它富饶的土地。

它鲜活辽阔,养育子民,不?像西?凉一般重疴难愈。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母亲喃喃道:“若是阿姊还在,早就?拿下波斯了,哪里费得着?像如今一般困兽之斗。”

……

这个年节,宣榕是在漳城过的。

耶律尧并?不?知道。

昔咏知晓,但也不?懂郡主为何不?回,有次得了空来?禀报时,她好奇问道:“您担心军事?还是担心……”

她挤眉弄眼,宣榕不?上她当,正色道:“我担心昔大人。”

说着?,她推了一封加急文书,指尖轻叩桌案。

昔咏一脸疑惑,打开,一目十行看?完,脸色微沉:“他们放屁!”

宣榕温和道:“可你?确实无法?解释,当初你?上峰钱将军,给?你?的命令是杀死卫修,你?却留了他一命。”

昔咏整张脸阴晴不?定,啐道:“钱老和隋老私怨,两人下的命令经常相左,一个要我杀一个要我活捉,人死不?能复活,活着?的还能现杀,我自然不?敢下杀手。把?他交给?军中后,他能死能活也不?归我管了啊!”

宣榕不?置可否,话音轻柔:“不?急,我在这,没人敢换你?的帅。放手去做即可。”

凡事涉及党争,最?易起龃龉。

钱隋二将是这样,看?不?惯昔咏的也大有人在。

不?过,既然之前她能挡住,现在便也能。

所以即使望都?有反对之声,但到了边关,昔咏并?未被束缚住手脚。

宣榕这一留就?留了快一个月。

西?凉终是抵不?住诱惑,不?仅乘胜往北追击,还分出了一小部分兵力,试探围攻聊城。甚至强攻了一次。

其间耶律尧还是得知了消息,又来?了一趟,这次用了晚膳,赖了一宿——通过各种?大伤小伤,卖了一通惨,不?仅没被训斥冲动行事,还得到了在郡主房间打地铺的允许。

半夜,宣榕睡不?太着?,翻了个身。

忽然听?到他轻轻道:“还醒着??”

他悄无声息,没有动静,宣榕以为他早就?入睡了,没料到这般敏锐,她“嗯”了一声,犹豫道:“你?不?在军中会?有事吗?”

耶律尧嘲讽地笑道:“一溃千里、落荒而逃这种?戏码,我不?在,他们才能演得更好吧。”

宣榕又道:“地上凉吗?”

耶律尧道:“不?凉。”

宣榕试探道:“那咱俩换换?”

耶律尧不?假思索拒绝:“不?要。我喜欢打地铺。”

宣榕不?太忍心,道:“那你?……要不?要抱着?被子上来??”

耶律尧仍旧拒绝:“不?要。我喜欢打地铺。”

宣榕:“…………”

她没法?子,裹着?被褥探出头,黑漆漆的看?不?分明?,只隐约看?见青年似是双手枕在脑袋后,平躺着?,被子隆起,应是支起了一条腿——反正是个散漫的模样,不?像入睡或是准备要入睡。

便问道:“你?不?困吗?我以为你?睡着?了。”

耶律尧语音尾调像是陈年佳酿,透着?微醺的漫不?经心:“在想阵型图呢。你?睡你?的,不?用管我,我经常昼夜颠倒。”

宣榕闷声道:“我睡不?着?。”

耶律尧了然:“因为有人在旁边?”

宣榕否认:“不?是,你?都?没声没响的,吵不?到我。就?是……担心局势。”

耶律尧懒洋洋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睡吧。”

宣榕应了,没再作声。但呼吸难免暴露端倪,过了片刻,耶律尧轻声道:“要是实在睡不?着?,我给?你?唱首歌?”

宣榕点了点头:“好。什么歌?”

“我也不?知道名字。凑合听?吧。”耶律尧嗓音里带了点笑。他声线压低,像是草原上悠然拂过的风,哼唱不?知名的歌谣。

出乎意料的好听?。

宣榕缓缓地闭上了眼,她完全放松下来?。

在陷入沉睡前,似是有人轻轻道:“寝安,月亮。”

生变

翌日天光昏沉,宣榕照例早醒。

正月十五,风雪依旧,荒芜的庭院北风怒号,房间内也暗淡阴冷。炭火噼里啪啦跳起,簇簇作响。

一瞥榻下,已然空无一人。

她发?了会呆,披衣起身,忽而有人推门而入。

修长指骨间提着一盏元宵花灯。

身后风雪将?他衣袍卷起,提竿上?的铁穗随风飘荡,撞着他臂上?护腕。

发?出叮当?脆响。

宣榕微微一愣:“你还没走呀?”

耶律尧拂去肩上?积雪,这?才拐过落地?扇,笑得懒洋洋的:“嗯,总得等你醒后和你告别?,晚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的,没甚差别?。另外,元宵喜乐——”

说着,他将?花灯横插床桅木雕上?。

灯里豆火闪烁,透过琉璃罩上?的“红梅傲雪”图,折射出五光十色。

宣榕坐在床榻边沿,信手拨弄了下宫灯下垂的流苏,问道:“街上?有卖这?些的?”

“有啊。”耶律尧靠着窗,垂眸看她,“早集人很多,热热闹闹的。漳城离前线不算太近,百姓没怎么受影响。除了花灯、爆竹、吃食,也有舞狮戏龙,估计晚上?会更热闹。”

每逢佳节,望都应比这?热闹千万倍,张灯结彩、灯火通明。

但许是?宣榕这?年在漳州,又许是?她心情沉闷,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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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住所?清冷,没布置任何喜庆的装饰。

这?盏花灯倒是?正好。

宣榕出神地?看着灯盏碎影。

耶律尧忽然道:“这?边又冷又湿,你不如早点回京。”

宣榕却摇了摇头:“不想回。”

耶律尧漫不经心道:“还在为昔咏坐镇呢?正儿八经对敌后,三十万前军只?听军令不听皇令,没人动得了她的。”

宣榕轻轻道:“不是?。望都自元宵之后,就要开始推行考成法了。虽是?试行,但事关考核、提拔、贬斥,难免吵吵嚷嚷,甚至有人来说情。我躲一躲。”

耶律尧眉梢一扬:“合着你去年来犒劳将?士,就打定不回的主意了?”

宣榕眸光清远,像是?一块润泽光阴的琉璃,在花灯光影下璀璨透彻。她温和道:“算是?吧,京中应酬也多,能少一些是?一些,清净难寻——你干脆用过早膳再走?”

“吃过了。马上?走。”耶律尧唇角微勾,似是?打着商量,“那什么,走之前……”

宣榕道:“嗯?”

耶律尧道:“能亲我一下么?”

宣榕:“……”

耶律尧笑得很规矩:“不行就算了,当?我没说。那行,我先走了。”他作势直身要走,轻叹道:“回去吃西北风咯。”

宣榕败下阵来,她唤住人:“你过来。”

耶律尧顿住脚步,侧头看她。

宣榕谨慎道:“提前说好,你不许有别?的动作。”

耶律尧笑了一声,走到榻前单膝跪地?,神色无辜:“我能有什么别?的动作?”

自然是?怕他反客为主,煽风点火搞得两人都一团乱。

但宣榕脸皮薄,这?话说不出口,便?默默看着他。

她那双眼澄澈到不可思议。

数息之后,耶律尧不大自然地?垂下眸,喉结轻滚,道:“好。”

宣榕又道:“……你闭眼。”

面前人浓睫垂落。

鹅毛一般的雪落在他的睫羽和右眸。

琉璃灯盏被暗风吹得摇曳,屏风上?的浮雕落下镂空影子。

耶律尧一动不动。

宣榕暗中松了口气,刚要直起身,却猝不及防被人抓住手腕。她双眸微睁,耳尾肌肤先记忆行一步,下意识般泛起潮红。

好在耶律尧确实?也没有出格举动。

他只?是?缓缓睁眼。

一片虔诚的雪花也落在了她的掌心。

……

北疆的诱诈诡计可谓顺利。

西凉乘胜追击,深入腹地?,被围了个左右夹攻。

二月十九那场夜战,一夜损失近三万精锐,西凉本就骑兵队伍稀少,此时更是?元气大伤。

北疆抓住时机,南下杀了个回马枪,直逼西凉都城仪苏。

待到三月春初,冰河融化,大齐军队也顺利西渡。

彻底形成了包夹之势。

捷报一封接着一封传回望都。

这?些信笺没走宣榕手头过,但不妨碍她知晓,此刻局势大好。在所?有人都以为,一举

歼灭西凉指日可待时,两国前锋齐齐都消失在黑河附近——

消失的还有西凉的都城,仪苏。

这?个擅长机关术法的国度,甚至将?城池都变为器具,把玩股掌之间。通过纵横齿轮,在静水深渊里变幻城池位置。

两封加急密报几乎在同时,出现在了宣榕的桌案上?。

一封来自哈里克,一封来自昔咏麾下副将?田猛。

无怪他们方寸大乱。两边主帅都失踪,留下的话事人又不敢决断,只?好都求助禀报到宣榕这?里。

宣榕就着灯,不动声色看完密报,折页一伸,让烛火舔上?信页,忽而启唇道:“我得带人入黑河一趟。”

容渡那张百年不变的冰川脸,罕见显露焦急:“郡主!您不可冲动。那里头瘴气弥漫,毒虫遍布,我一个糙汉武夫都嫌危险,何况您……”

纸页逐渐燃烧,在快要烧尽的刹那,宣榕轻轻一松手,道:“两军算是?都能听得进去我几句话。这?是?其一。

“奇门遁甲之术,找法眼破法,你们不如我。这?是?其二。

“军情紧急,调人来援是?个假话,迟则生?变,又是?在西凉地?盘上?,谁知道若是?耽误时机,能引发?多少后果。这?是?其三。”

她顿了顿,不容置喙地?道:“先在聊城和阿松会和。他仍装扮作我,我作他。现在立刻出发?。”

容渡不动,不赞成道:“……这?是?军中事,再重要,也比不过您安危。”

宣榕摆摆手:“琉璃净火蛊在我手上?,毒虫退散。准备马匹去吧。”

说着,她绕过桌案,准备出门。却看见容渡犹豫一瞬,扑通一跪,拦在他面前道:“恕臣无法从?命。”

“阿渡。”宣榕拍了拍他肩膀,温和道,“听话。”

从?漳城到聊城,昼夜不休赶了一天一夜。

抵达后,宣榕撑不太住,把接洽事宜交给容渡。

先睡了个天昏地?暗,醒来后,让亲卫给她作了个妆,披上?侍卫们惯常的锦衣轻甲,对还处于呆愣的容松道:“之后会领六百骑兵入沼泽,你负责指挥调动。”

容松没经历过这?阵仗,结结巴巴道:“郡、郡主……不是?,您都在这?,我指挥什么啊?都听您安排不就行了?”

宣榕咽了口浓茶,道:“前行,摸查,作记号。若有埋伏,你令人回击——我得专心找阵眼,没空管随行军。”

容松硬着头皮道:“让我哥来?”

容渡这?几天心里不爽快,没好气道:“滚。我要护着郡主。”

容松还想说什么,容渡瞥他一眼:“猴精猴精的,每年指挥考习第一名,你敢给我临阵脱逃试试?”

容松闭了嘴。

从?聊城到黑河,急行军大概要走接近三天。

好在一路被打通,沿线主城都有齐军驻扎,算是?畅通无阻。

但饶是?如此,宣榕都吐了好几回。她骑射功夫算是?可以,却体弱力小,若是?长距离奔波,身体终归吃不消。

容渡看得心惊胆战,又不敢再劝,只?能把早就备好的药丸递来,让宣榕服下。祈祷她下一顿能多吃点。

步入黑河支流的沼泽地?时,正值午后。

天空下起了小雨。

春季的雨水冰凉,积成水洼,漫过马蹄。

身边百年老树错落林立,树冠遮天蔽日。整个林地?里散发?着阴冷的死气。

宣榕随着军队,注意着经过的地?形,默背着成千上?万的树。

她说自己熟悉奇门八卦,并非夸夸其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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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幼时看的杂书,鬼谷弟子的言传身教?,都让她对阵法有一定造诣。至少很快,便?找到了第一处阵眼。

那是?一颗巨大的乱石,嶙峋古怪。

命人合力一推,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后,乱石向前挪动。

脚底能没过脚踝的溪流,流速瞬间快了不少。

容松不可置信瞪大了眼:“这?就是?西凉的机巧么?”

“对,当?真巧夺天工。”宣榕叹了口气,反而心沉了几分。

西凉困兽犹斗,不惜开阵引敌,若是?内有乾坤倒还好,怕就怕……他们会同归于尽。

她默念了几句禅经,压下纷杂念头。

又花了半个下午,找到大小四十八个阵眼。这?些阵眼位置不算刁钻,但做的隐蔽,有乱石有古木,甚至有一只?惟妙惟肖的、尾巴和地?面相?连的机关蛇。

雨势渐大。阵法大开,正巧天空紫电闪烁。

容松没忍住叫唤一声:“这?也是?西凉机巧?”

宣榕将?头顶蓑笠正了正,镇定自若道:“这?个是?巧合。别?靠高树太近,小心被雷劈。”

容松欲哭无泪:“这?……哪里没树啊?”

宣榕抬手一指:“那条路。”

只?见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蜿蜒曲折的幽径。

通向阴暗的远处。

继续探行,偶有爬虫走兽一瞬即过的身影。耳畔的雨声又急又大,容渡不得不建议道:“郡主!咱们先休整一下吧?”

容松顶着宣榕那张脸,扯着虎皮装大王,急急忙忙替她应了:“好。”怕她逞强,故意说给她听,大声道:“赶得确实?太快了,乏得紧,我小憩片刻。”

宣榕:“……”

知道他们是?好心,她没反对。

简易的雨棚被搭起来。

宣榕在昏沉的天色里,仰头望着古木遒劲枝干。还有它们被风吹雨打的碎叶。

忽然,她脸色微微一变。

就近这?棵树上?,树干处,一颗佛珠被内力弹射,嵌入木纹。

宣榕起身,走入雨中。容渡立刻紧张道:“郡……阿松!你干什么?”

宣榕置若罔闻,稍稍踮脚,伸手够到珠子。

抚摸上?去,是?熟悉的纹路。

再将?手指放到鼻尖轻嗅。

浓郁的沉木清香,夹杂一丝铁锈味道。

受伤

这些佛珠出自一百零八座禅寺,受香火供奉。

每一颗都浮雕纹路,篆刻出经?法故事?。比如这颗,是初云寺惠恩祖师菩提树下顿悟的场景。

不久之前,宣榕把它们送给了耶律尧。

为何离手?为何有血腥味?

他受伤了么……?

雨水顺着?墨黑斗笠淌下,淅淅沥沥。雨幕后,宣榕心?随着?水珠沉落,她面上不显,对跟来的容渡轻声道:“再探一探,附近树干可有嵌入佛珠。”

容渡应是,骑兵四散逡巡,在回环曲绕的湿地水中找寻。

容松也凑了过来,许是见她状态紧绷,嬉笑道:“您放心?啦,那位命硬,阎王不收的。”

清冷若仙的面相不适合混不吝的戏谑。

宣榕看着?自己的脸,眉梢抽了抽:“阿松,你……别?这么笑。”

容松立刻摆出正色表情:“遵命!”

“……”宣榕无奈摇摇头?,心?头?阴霾稍散,仍旧眉间?轻蹙,看向阴冷潮湿的晦暗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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