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榕好奇地看他。耶律尧对上?她纯澈的?视线,顿了顿,喉结滚动,像是咽了本?要说的?话,转而玩世不?恭般顺着那?句“一官半职”说道:“已经?官居一品了?”
宣榕:“…………”
倒也不?至于,儒家文化重尊老。
再怎么崭露头?角,也不?会真让年轻人凌驾老臣之上?。
但?凭借耶律这般城府手腕,得帝王另眼相看是肯定的?。
不?过,他这句话明显笑侃,宣榕学他说笑:“你若现在想来,一品不?敢说,二品还是有的?。随时虚位相待。”
两人皆笑。
马车行得又稳又快,在日落前就抵达西城客宅。
耶律尧先行下了马车,为宣榕掀开帘,倒也没再坚持一同前往,懒洋洋道:“行吧。有需要用?我的?,就说。”
宣榕颔首,步履轻盈地踩阶下车,轻轻摸了摸阿望凑过来的?脑袋:“好。今日谢过了。”
说着,她上?了另一辆挂了公主府琉璃灯的?马车。
浅白裙角在黄昏光影下,划过优雅的?弧度。
恍若惊鸿。
见阿望眼巴巴望着马车远去,耶律尧拍了拍它头?:“回神。”
阿望嗷呜了声,耶律尧道:“嗯?后空翻?不?练了。”
阿望:“呜呜呜?”
耶律尧笑了声:“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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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是看你练得稀碎。”
阿望:“……”
雪狼深觉受到了侮辱,懒得搭理主人了。转身甩尾,去叼食盆。
大齐待客之道热情周到,公主府的?客宅尤甚。或许是知道耶律尧来处,准备的?吃食也以北疆风味为主,辅佐部分齐国特色菜肴。
甚至两蛇一鹰一狼,都有妥善准备一日三餐——短短五天,阿望已经?长胖了十斤。
而且,耶律尧并未隐瞒阿望的?存在。偌大的?院里,天性好动的?雪狼不?是奔就是嚎,时不?时挠鹰兄一爪子?,又把摘的?腊梅往薅秃的?追虹面前一拨,让它送花。
追虹气?得扑腾而起,给它狠狠连环踹。
于是,这几天来,它们没少干架。
动静很大,引来鸿胪寺招待的?其余外宾们,窥探的?目光。
若是有心?人,能把他和那?位桀骜不?羁的?漠北新王对上?。
耶律尧似是浑然不?觉,日落后,沐浴完,赤|裸着上?身,靠在榻上?擦拭湿发。
不?是平素穿着一丝不?苟的?模样,更慵懒,也更无害。青年宽肩窄腰,微卷的?长发披散在背,衬得他五官愈发深邃挺俊,而雪狼趴在榻边,忽而——
很轻地、充满杀机地叫了一嗓子?。
紧接着,它腾跃而起,将破窗而入的?一人撞飞,龇牙咧嘴,凶狠示威。
可夜闯进来的?,不?止一人。五个人都是夜行衣、黑罩面,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
三人被阿望暂且拦住,另两人趁此间隙,长刀一劈,直指榻上?的?耶律尧。
被耶律尧轻松并指夹住了刀。
“咔嚓”一声,他轻描淡写?地折断钢刃,拽住一人胳膊,又是“嘎吱”两声,卸了,另一位也如法炮制,轻飘飘道:“我只是身体有恙,又不?是死?了。贵国哪来的?自信能杀我的?。”
说着,他站起身,将绵软瘫倒的?刺客往榻上?一扔。
随意披了件外袍,拎起墙上?挂的?弯刀,对另三个警惕后退的?刺客道:“作为手下败将,知道我在这,不?应该夹着尾巴躲远点吗,嗯?”
耶律尧挑起一个笑。这笑再假不?过,又杀气?腾腾,在四面油灯扑簌下,威压甚重,宛若邪神。他问道:“还是说,我在昭平郡主那?里太好说话,给了你们……什么错觉?”
刺客们已生退意。早年西凉无往不?胜,但?在北疆换帅之后,再未赢过。
是个西凉人都对耶律尧恨得牙痒痒。
本?以为北疆使团未到,这位单枪匹马在京,能给他们可乘之机——
现在看来,不?是这样的?。
剩下的?三人互相使了个眼色,正欲开溜,却听到一阵急促而诡异的?震动嗡鸣。
其中一人登时七窍流血,后退数步撞上?青花瓷瓶,瓷瓶摇摇欲坠,摔倒前一瞬,被阿望飞速移来接住。
忆樺
另两人茫然顿住了脚。
耶律尧似是有些烦躁难耐,抬指按住眉骨,缓了片刻,方道:“西凉人?”
刺客不?假思索:“是。”
“谁让你们来的??”
刺客迷迷瞪瞪道:“主君。”
耶律尧没甚尊重地报出?西凉帝王的?名字:“卫钧天?”
没想到,刺客摇头?:“并非陛下,我们的?主君是……储君。”
严格意义来说,西凉储君有两位。
七年前,昔咏生擒的?卫修,是一位。
而当时西凉皇当机立断,说原储君乔装改性,不?堪天命,被抓也无妨,又过继宗室,迅速立了第二位继承人。在表面上?,仍于齐国互派使节,互为邻好。
不?得不?说,也是个隐忍的?人物。
耶律尧笑道:“第二位储君是个九岁大的?孩子?,估计也使唤不?动你们。怎么,七年过去,还真有仍旧效忠那?位的??”
刺客眼底透出?挣扎,算是默认。耶律尧眸里是盎然兴味:“他让你们来杀我?”
“是。”
耶律尧拇指微扣刀柄,将弯刀推出?一寸,雪刃寒光潋滟,杀意犹如实质,裹挟过这突兀闯进来的?五人。有某一个瞬间,软瘫在榻的?两个刺客觉得自己要人头?落地,嘶吼道:“你们疯了吗?!到底在说什么???还杵在那?里干什么?!走啊!!!!!”
可是耶律尧像是想起了什么,合了刀刃,靠着木墙,北风从窗柩吹入,灯火摇曳映入他那?双异瞳,他抬起修长的?食指竖在唇前,是个噤声的?动作。
于是,那?两个刺客,也脑袋嗡鸣,茫然住了嘴。
耶律尧似乎情况也并不?容乐观,冷汗顺着额间划过线条分明的?下颚,但?他毫不?在意地笑笑:“诸位,本?来要杀了你们的?,但?忽然想到不?能杀人。正好我今儿心?情不?好,不?如玩点更有意思的??”
这五人自然没法反驳。
耶律尧本?来也没有要征求他们意见,慢条斯理道:“你们先回去,就说重伤了我。在见到你们储君的?时候,合适的?时机——”
“避开要害,刺他腹部。”
“多刺几刀。”
或许是顾及这人或许有用?,耶律尧到底没下死?令。等五个刺客茫茫然走后,阿望小心?翼翼地用?背部,将花瓶耸拖立起,又往角落拨了拨,确认不?容易碰到后,方才凑到青年身边嚎了声:“嗷呜?”
耶律尧将弯刀随手抛回榻上?,倒了杯冷茶呷了,任由银环蛇攀上?他肩、咬破脖颈,缓了缓,道:“你说……我该不?该告诉她当年实情?”
阿望再怎么通灵性,也只是只狼。
完全不?能和有问必答、有话必应的?哈里克相比。
耶律尧和它大眼瞪小眼片刻,像是觉得自己指望阿望给出?回答实在幼稚,失笑道:“算了,反正没多少时间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北风夜雪,有人踏来路。
有人未曾想过归途。
*
夜派精锐五人暗杀,只能说明今夜不?会有其余事务。
果然,一连两日,宣榕都未听到季檀来报。直到第三天,容松才嗑着瓜子?,优哉游哉地踱步而来:“郡主郡主,季兄来了,他说,昨日付东老母给他换衣入棺了,雇了武夫车夫,准备今日出?京往西。不?出?意外,这几天就能守株待兔了。”
宣榕正在看卷文,看得出?神,闻言下意识“嗯”了声:“知道了。”
容松凑过来,只见满纸地形配上?驻军布局,图文并茂,问道:“您看什么呢,这么入迷!兵书?”
宣榕捧起,让容松看得更轻松点,笑道:“阿旻送来的?。说是北疆和西凉近两年战事复盘。我瞧着有趣,看了会儿。”
容松奇道:“这么有意思?您今儿早课还没温吧,我看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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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没磨。”
宣榕失笑:“当偷个懒了。”
这对她来说算稀罕事,毕竟郡主从小到大,哪怕病中,也雷打不?动学完该学的?课业——
与是否有人布置无关,纯粹是她有自己的?节奏安排。
容松大感新奇,不?由得又多看了纸页几眼,被满纸蝇头?小楷敲得脑壳痛,只能放弃,讪讪道:“得嘞,太绕了,看不?懂。”
“阿松会的?,别?人也不?懂呀。”宣榕轻笑道,合上?卷文,嘱咐道,“京中近来人多,你去和昔大人打声招呼,烦请她这几日注意巡访,百姓安危不?可出?岔——特别?是人多拥挤处。”
容松被夸得喜笑颜开,听命走了,而季檀则留了下来,正色道:“郡主,北宫、鸿胪寺接待坊都派人盯着了。”
宣榕颔首,示意他:“好。庭芝坐,来一局?”
季檀便端正坐在石桌对面,桌上?,一方棋盘摆了残局,是前不?久宣榕刚输给父亲的?一局。
半盏茶后,季檀果断认输:“郡主棋艺又长进了。”
宣榕不?以为意。公主府仆从来往,她似是思忖。
无关多热闹的?场合,少女垂眸时,都有种遗世独立的?清寂,繁华染她身,却又不?沾她身。
季檀似是以为她在复盘棋局,一声不?吭。
而宣榕却忽而问道:“庭芝,你去姑苏前,还在望都时,可有和北疆人打过交道?”
季檀疑惑:“有过,但?不?多。郡主何出?此问?”
宣榕迟疑道:“那?你有得罪过……北疆那?三位质子?吗?”
一般聪慧之人,本?就敏锐。除非对方特意隐瞒,否则,她能很轻易观察出?对方情绪态度。
虽说庭芝为人正直,不?至于折辱他人。
但?她还是隐约察觉到耶律对于季檀的?敌意。并非寻常。
不?同于对于昔大人和阿松他们,那?种无差别?的?淡淡嘲讽。
而是真的?隐有杀意。
帮你
季檀不假思索道:“未曾。微臣年少?在京时,家中曾与北疆的商旅打?过交道,买过马匹。除此之外,在宴席上遥见过他们三人,照面都没打过。不认识。”
宣榕又追问几句,见季檀果真与耶律尧毫无瓜葛,便暂时揭过此事。
不过,心底仍旧犹疑。
送走季檀,继续翻阅繁冗的战事摘总。
这些都是谢旻送来的,涵盖耶律在数年内,领兵负责的大小战役。
他像狡黠的狼,引敌入腹、趁虚夹击的事情做过,声东击西、单袭敌营的事情也做过。西凉本就?独占机巧协助,但数次大战,都被打?得落荒而?逃。
戚叔当年说他会是个帅才,说得委实不错。
北疆这些战事的行军路线,饶是她,也得拍案叫绝。
因为,其中很多路线和速度,并非想走就?能走——
这需要有令行禁止的治军,意志顽强的队伍,万人如一的凝聚力。
忽而?想起万佛洞中,神?佛垂眉低目前,耶律尧逆着月光,轻描淡写说,他们自苍岭抄近道,翻雪山而?来,追击耶律金二人。
宣榕不由得失笑,喃喃道了句:“怎么做到的。”
*
夜晚。明月楼。
明月楼东家扬州长大,每逢佳节,总会在楼里排上扬剧。
这里地?势绝佳,占据出城枢纽,二楼临街,也能遥眺对?街临河的雀楼,夜放烟花。
宣榕在雅间内和谢旻对?坐。
只听见楼下?老?生铿锵有力唱道:“今儿个是腊月廿六,吾与汝对?坐饮酒……”
“表姐……”对?面,谢旻却喝不下?酒,面对?桌上的半局残棋也兴致缺缺,好半天才落了子,憋出一句话来,“阿松阿渡呢?今儿怎么是副指挥使在?”
宣榕看他神?思不定,索性接了他白棋,自己左右手互搏:“你忘啦,他们俩有别的差事。”
在制司三仪那起命案,接下?来“请君入瓮”的安排,她早已和谢旻交代清楚。
谢旻无奈苦笑:“姐,你是不是多虑了,我倒觉得北宫那位……翻不起大浪来……”
宣榕看着棋盘,这是回家后和父亲下?的那局:“这些天我拉了好几人同下?这场残局,想弄清我爹在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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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怎么赢我的。”
谢旻:“……”别说了,已经开始害怕了。
宣榕捻了颗子,想了许久,道:“然后我发现,他从一开始,就?猜透我所有的想法了。”
若能一步看透数十步,旁人如何能赢?
谢旻微微一愣。
就?听见宣榕轻声道:“如果我是卫修,把那颗铁珠送出,只是第一步棋。”
“啪嗒”一声。棋落于盘。
*
“啪嗒”一声脆响。
一个青衣卫身手敏捷,用刀背将正欲逃跑的黑衣人砍翻在地?。
而?季檀缓步走来,扫了一眼被人开肠破肚的付东——望都的寒冬保其尸身不腐,平躺在棺材里的中年男人眉眼安详,但缝合好的胸腔又被剖开,胃部豁口?内,一颗黑色小球隐烁铁光。
青衣卫将不下?十个黑衣人押住,回道:“大人预料得不错,在京中,有咱们一直盯梢,他们不敢直接在付家剖尸。出了皇城十余里,果然按捺不住了!”
没?想到,季檀却浓眉紧锁,不是舒了口?气的表情:“这十人功夫如何?”
青衣卫微讶,如实答到:“不算太好,也不算坏,中规中矩。”
季檀目光冷如寒刃,剜了为首的黑衣人一眼:“十个武功一般,并非精锐的西凉人,调动近百青衣卫,好排场。也不知?哪些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给北宫通风报信、机密来往,布了这一局——”
青衣卫们讷讷俯首。
季檀寒声道:“之后可千万不要落到我手上。”
*
京中收到监律司消息,烟火已经放了一轮。
宣榕有一颗棋迟迟落不了子,索性暂时放下?,远眺雀楼上正忙碌搬运烟花的伙计,忽而?道:“北宫那边如何了?”
已然入夜,而?长街人不减反增。男女老?少?皆面带喜色,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抬头望天。
数不清的孔明灯趁夜而?起,整个望都夜空光亮璀璨。
偶有几个杂耍摊子,钻圈、扔罐、吐火,操控活灵活现的木兽。
御林军三千人,今日,大部分有要务,仍留了少?部分沿街巡逻,将一切危险扼在萌芽。
来人汇报:“还未有发现……”
但随着他话音未落,一道窜天火光,自雀楼高台拔地?而?起。绽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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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朵烟花。
“咣——”隔城相望的北边东角,也传出一声巨响。似是有物?爆炸。
谢旻先坐不住了:“是北宫!北边城门是昔帅在把守对?吧?”
宣榕却隐约察觉不对?。她抿了口?茶:“哪个人逃命……会大张旗鼓昭告天下?——让昔大人增兵回调!来这里!”
谢旻眯了眯眸:“是要堵人吗?那不该去南门……?”
“不是。”宣榕豁然起身,“保护百姓!”
果然,像是印证她的猜测,短短半盏茶时辰后。
有两纵六匹烈马沿路狂奔。四个死士骑马当街开道,似是全然不顾前方有人,见到人群速度不减反增,后方尾翼,二三十个精锐步行断后,着实强悍,脚程居然不输快马多少?。
而?被他们护在中间的,有两人。一样容貌,一样打?扮。在街口?出,不假思索分道而?行——
又是让穷追不舍的御林军被迫一分为二。
可想而?知?,在此之前,也“分”了不少?次。
一时间,尖叫四起。水泄不通的人潮艰难地?向街道两边涌去。
宣榕临街而?望,默不作声,而?一旁谢旻早就?震怒:“御林军不是佩了刀剑弓弩吗?让他们射马!!!”
路上其实不乏巡逻御林军,但他们得见缝插针从马匹蹄下?捞人、谨防踩踏,无暇堵人。只能眼睁睁看着烈马一骑绝尘,然后在某个杂耍摊面前站定。
而?那杂乱喧闹的卖艺小摊,停了一只半新不旧的“吐火鸟”。死士下?马,捯饬几下?,斑驳的铁痕瞬间剥落,露出精致的铁钢色泽。
紧接着,蒸汽嗡鸣,轰然一声,那鸟如鸢鸾,载上三名死士和他们护在中间的男子,升腾而?起。与孔明灯一道,飘然于空。
这时,所有人才看清了男子的容貌。
这人英俊。但英俊得有点脂粉气,像是年幼时刻意培养出的女气——就?像昔咏在年少?时,刻意培养出的英气。
桃花眼,桃花唇,像极了幽暗深水里的毒蛇。
谢旻咬牙念出了他的名字:“卫、修。”
可谢旻在楼里,站在鸢鸾上的卫修看他不到。只是垂眼看地?。
鸢鸾只能坐四人,剩下?的几十死士,皆被羁押。全都咬开牙内毒药,当场毙命。
而?与此同时,有女子纵马追来。她高束的马尾被寒风拉成长线,眉眼凌厉,看到鸾鸟高升,想也不想,迅速搭弓一箭——
在坚硬的玄铁上碰溅出火花,没?射入,但成功让飞鸾狠狠一晃。
这吸引了卫修的目光。
他眸光含情脉脉,像是看着相处多年的情人,同昔咏遥遥作揖,亲昵道别:“赵将军,一年未见,别来无恙啊。送你一份临别大礼,不知?你是否喜欢?”
说着,他在逐渐升腾的飞鸾里站定,任由北风吹拂衣摆和鬓发。一指近在咫尺的雀楼看台,好看的唇瓣吐了两个字:“火起。”
随着他话音落下?,雀楼那些堆积在一起、正准备渐次燃放的烟火,忽然炸开锅。火苗从上蔓延,而?下?方也似有呼应般,圈绕整栋楼阁,火光四起。
有人放了火。
雀楼里四五百夜游之人,发觉不对?,吵嚷地?奔至窗边。皆是目露惊惶。
昔咏眸里也瞬间燃起怒火,一夹马肚,是要追击。
宣榕将这一幕收归眼底,面色如常地?一叹:“别追了。”
旁边,御林军副指挥使愕然:“啊?!”
宣榕长睫微敛,淡然自若道:“让昔大人调兵回来,救雀楼百姓。好在旁边就?是护城河支流,救火不难。只是先记得喊一嗓子,让里面人别急,否则会有人惊慌跳楼的。”
副指挥使不甘心至极:“可郡主?……难道就?让他这么跑了吗……?!他一人抵得过万人啊!”
宣榕温声道:“圈了七年的西凉弃子,我不懂怎么抵得过万人。”
“他到底是西凉皇室血脉……”
宣榕微微一笑:“储君的位置,千人出谋划策,万人前仆后继,放只猿猴也能坐得威风,雀楼里随便挑个人来,恐怕也不输给他。他算个什?么?”
眼见她话里已有怒意,温柔地?把包括谢旻在内的各国储君,都扫射贬斥一通,副指挥使噤声了。再看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也噤若寒蝉,瞠目结舌:“……姐,他方才顺着昔大人目光注意到你了吧?他怎么敢在你面前找这种?死的?”
那位副指挥使匆匆传令去了。
而?剩下?的随侍皆心腹,只听见宣榕轻轻道:“阿渡和阿松他们,领了禁军围了整个望都。再往外,当康军自前日开始,就?严阵以待。且看看,他能飞到何处。”
明明是温声细语,所有人都抖了一抖。
宣榕看那逐渐飘远的飞鸾,道:“那鸢鸟瞧着不错,若是研制,南来北往交通便宜。无论是运输,还是生意人,都能获益。能不损毁尽量不要损毁,让天机部也派人跟着,若是坠毁,及时抢修。”
在机巧之术上,西凉一骑绝尘,差不多领先其余各国几十年。大齐这几年紧赶慢赶,也落后至少?十年。谢旻反应过来了:“好!”
可就?在这时,那行得稳稳当当的飞鸾,忽然一抖。
紧接着,数道钢索系住的站台逐渐染红。
宣榕一直盯着飞鸢不眨眼,本以为这是什?么机关,但下?一瞬,她看到其中一个死士面无表情地?拔刀。拔出一把,正插在卫修腹部的刀。
紧接着,又捅了回去。
宣榕:“???”
众人:“???”
这场景实在太过滑稽。
透露出荒诞绝伦的喜感?,比一波三折的戏曲都来的诡异!
按理来说,千辛万苦把自家主?子救出来,谁会在成功之后背刺啊?
不仅是她,周围紧盯着不放的众人也目瞪口?呆。
七八个人像是集体染上哑疾,硬是
忆樺
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谢旻瞪圆了眼,看着折翼风筝一般笔直下?坠的飞鸾:“这……内讧呢?”
宣榕按了按太阳穴,半晌,挤出一句话来:“看样子砸到民宅了,速去看看有无伤亡,若有,及时救人,若无,赔偿人家房舍。另外……
她顿了顿:“去个人,去家中客宅里头,把那位客人请来。”
想了想,又嘱咐一句:“若是他歇了或者不适,就?算了。”
而?御林军风风火火,已是开始挑水救灾。
昔咏身先士卒,一头乌发都被烧得卷曲,生生烧出几分异域风采。
耶律尧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长眉一挑,越过惊魂不定、但安然无恙的百姓,缓步上了明月楼。
戏台早已散场,二楼清净,唯有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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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她,还有数名赶来此处的心腹朝臣。
似乎在辩论什?么。
宣榕脸上是得体的微笑,笑可入画:“他怎么敢的?我说了,只要不放那把火,一切好说。”
几个老?臣急得挠头,有谁不知?说了什?么。
宣榕轻轻道:“他要有能把禁军粮草、营地?烧了,我还敬他有本事。拿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开刀,算什?么?您管这叫手腕?这叫不择手段。”
方才闹剧惊魂,没?造成死亡,有几十来人受惊受伤,也被妥善安置。
并未给节日氛围染上阴翳,而?望都富贵锦绣,年节里燃放烟火的,当然不止一处。
窗外,漫天烟火如霞,宣榕临窗而?坐。她仿佛由明台入了红尘。
火光绚丽,人声重新鼎沸,不少?闻讯而?来的百姓安抚受惊的家属,整个长街反而?比昨日此时更为喧闹。
喧嚣里,几位老?臣又苦口?婆心说了什?么。
宣榕一只手轻握茶杯,另一只膝上的手被广袖笼罩。无人看到的地?方,五指攥紧。
心若熔炉,烧得她五脏俱焚。数不清的朝堂势力、各国纷争,在她脑内走马灯一样过了几轮。
她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很多道理,她并非不懂,但不愿接受。
是的,西凉蛰伏七年,还愿派出如此精锐,只能说明,卫修有谈判价值。
暂时不能动他。他极有可能完好无损归国。
而?西凉用来谈判割让的金银财富也好,贸易退让也罢,或者良田油田,也都是民膏民脂。
荒谬吗?很荒谬。正常吗?很正常。
千百年都如此了。
她放下?茶杯,捏了一颗棋子,无意识的摩挲着。
忽而?,嗅到一阵浅淡的雪松味。
有人走来,立到她身后。微微弯腰,伸出手,很有分寸地?罩住她指尖,带着那枚犹疑不定的白子在残局中某处落定。
然后,耶律尧抬眸,与一众惊疑不定的朝臣对?视,似笑非笑的,算是和众人打?了声招呼。
又俯在宣榕耳边,压低声线,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轻笑道:“听说那位被死士护住,没?死?你若想杀他,我可以帮你。反正北疆和西凉新仇旧恨,也不差这一轮了。”
别扭
宣榕还没来得及反应,谢旻先炸了,目光在耶律尧右手上滴溜转了一圈,看上去很想把它剁下来:“你在干什么?!”
耶律尧不慌不忙站直了身,诚恳道:“太子殿下,我在出谋划策。怎么,这触了大?齐哪一条法令?”
谢旻:“……给孤,好好说话。”
而几位朝臣见他态度从容,丝毫不?怵谢旻的怒意。
皆是对视惊诧,揣摩起他的身份来。又?见宣榕挥手示意他们退下,便?慌忙告了退。
只是眼角余光仍旧将青年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除了长相俊且邪,身量高,像是很?能打?以外,倒也没揣摩出什么明堂。
等他们走后,宣榕也回过神来,摇头道:“多谢,不?用。坐。深夜找你来,是有事要问你。”
耶律尧像是有点失望似的,在旁落座,手肘抵着太师椅扶手,指骨抵着侧脸,问道:“行吧,什么事?”
宣榕想了想,道:“今晚卫修从北宫出逃,兵分五路,每一路都有下属扮作他,以此?迷惑追上来的御林军。顺利逃到这一条街。”
她指了指下方“火后余生”,哭嚷着抱作一团的人们:
“西凉在杂耍摊中藏了一架做旧的飞鸾,本来,卫修和几位死士都升到了半空,正?要远走城外。有一位死士,忽然用刀刺了他数下。”
耶律尧来了兴致:“那位储君殿下,当时?什么表情?”
卫修表情可谓精彩纷呈。
隔着这么远,也能感受到他的僵愕、崩溃和不?敢置信。
“很?吃惊。”宣榕沉吟道,“我思?来想去,要是那位死士想杀卫修,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而整个京城,能操纵他人的,似乎也只有你一位——所以,是你做的吗?”
耶律尧点了点头:“是我。”
宣榕又?问:“那你知?道卫修今日计划吗?”
耶律尧像是忽然懂了她为何请他过来,神情不?变:“郡主,那你可冤枉我了。前日五人夜袭我,我没杀没伤,只让他们回去的时?候,在合适的机会,给他们主子来上几刀。还特意叮嘱避开要害。之后计划,一概不?知?。”
宣榕没料到真相居然如?此?,哑然失笑:“原来如?此?。”
耶律尧问道:“现在看来,这五个人刚好有一位登了飞鸢?”
宣榕蓦然有几分愧疚:“对。客宅那边侍卫少……是我疏忽,抱歉。”
耶律尧却?道:“这有什么要抱歉的?我留着阿望追虹闹腾,就是故意引人来,顺手敲打?一下不?安分的废物们。”
他说得坦坦荡荡,宣榕哭笑不?得,一时?又?承了他的情,倒是不?知?如?何接话了。
好在一旁,谢旻似是发觉对话走向诡异,忍无可忍道:“打?住,你能不?能不?要看谁都是废物?!”
耶律尧用一种很?直白的眼神,意有所指看着谢旻:“不?能。”
谢旻:“…………”
待雀楼所有百姓都平安获救,容松和昔咏皆来复命。
谢旻这才匆匆领着昔咏入宫禀告。
临走前,将容松扯过去,小声嘱咐了几句什么。
耶律尧似是若有所闻,双眸微眯,不?甚愉快,等谢旻走后,冷不?丁道:“我方才并没有说笑,小菩萨,考虑一下?”
宣榕知?道他说的是“杀死卫修”。
但真的祸水“北”引,让耶律尧承受西凉的报复,她受之有愧。宣榕摇头拒绝:“没事,舅舅不?一定?放他回国?。再者——西凉近几年并非铁板一块。卫修荒废七年,真回了国?,是福是祸不?好说。”
这话其实在安慰她自己。刑不?上大?夫,很?多时?候并非空谈。
耶律尧静默片刻,忽而道:“你明明不?开心,为什么不?发火?”
“……嗯?”宣榕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下意识道,“我没有不?开心呀……”
对侧,耶律尧背后,几枝红梅从窗外斜入,在屏风上落下窈窕的影子。
望都整个冬天都不?会停的雪粒子,轻拂进来,在半空就被烘烤正?热的室温融化。
他那双眸子漆黑深沉,定?定?看着她,仿佛能洞彻一切。宣榕莫名感到了几分难得的不?自在:“好吧,我有。耶律,这世上很?多事,若以开心与否去决策如?何行事,那未免太任性?了。”
“我……”耶律尧轻轻启唇,但顿了顿,终究没说什么。
等宣榕告辞离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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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在空无一人的明月楼独坐片刻,浓睫垂落,微不?可闻地念了句烂熟于心的祷词。
坊间传闻,昭平郡主有佛缘。广为流传的故事有二。
其一是她诞生的五月廿二,望都莲花错了时?令般怒放,灼灼素净。
其二,是释空住持布道时?传出的,说郡主年幼祈告,祈福完毕后,又?跪了下去,双手合十,小声为神佛祈愿,祝他们也身体健康、福寿长乐。
世人求神拜佛,却?真的很?少注意到——
香火和希冀里的神佛是否欢乐。
但他在无人知?晓处希望,她永世喜乐。
*
今年西凉使臣派的尤其多,本以为是个和睦友好的兆头,没想到是布局已久的计谋。
齐帝陛下倒没有震怒——他老人家深谙修身养性?,火都让长公主发完了——然后客客气气地将卫修扣回北宫,还把整个太医院给搬来治伤,又?温风细雨地接待西凉使臣,任由对方火烧火燎,他八风不?动。
主打?一个“你急任你急,我心纳须弥”。
最?后西凉无奈,连夜新派左贤王入齐,赶赴望都。估计是要进行谈判了。
而这其中弯弯绕绕,谁又?咬谁一口肉,宣榕并非全然不?想关注,而是心有余力不?足。
年幼时?就不?说了,逢春冬必病。
而这几年,每年回京也多是冬季,不?知?是气候寒凉还是习惯使然,总会小咳几日。
若不?压住,会发展成风寒。这个时?候,太医院便?会砸来一堆黑乎乎的药,又?苦又?涩。
她面不?改色喝完,多半是没了胃口用膳,干脆给自己放了小假,喊上容松一起,带了补品去看望余鹏。
余鹏年逾八十,但身体硬朗,在昭狱躺了几天,看上去比宣榕还面色红润。
天机部?研司一仪位置隐蔽,广阔的平地上,立着那只变形扭曲的乘风鸾。鸾鸟骨架仍在,但很?多细节损毁,一众穿着干练的技巧师围着鸾鸟,忙得热火朝天。
余鹏站在旁边,中气十足指挥道:“别毛手毛脚的,图复刻好前,都别真的碰到了。量尺寸的时?候,也给我当心点!”
宣榕亦是好奇打?量,温声道:“余大?人。监律司他们没惊到您吧?”
见到她,老头子笑呵呵行了个礼,第一句话是:“郡主好啊,没得事,老臣身子骨硬朗着呢。”
第二句话是:“那日和你在一块的年轻人呢?”
察觉他说的应是与耶律尧同去制司那日,宣榕为了确认,问道:“那位戴了玄铁护腕的?”
“对头对头,个头蛮高,长得挺俊那位。是新护卫吗?”
宣榕摇头:“不?是,家里头客人。怎么了?”
余鹏有些失望:“啊还想如?果?是您的人,借来用几日呢。”
“嗯……?”宣榕惊讶道,“您想要干什么?”
余鹏将袖子撸起,走到鸾鸟边,指着一些缝隙和连接部?位:“臣毕竟干这行这么多年了嘛,对哪些人有天赋还是一眼能瞧出来的。那位手指长,手稳,臂膀有力,绝对能帮我把这核枢拆开,也绝对能……”
一句夸赞还没说完,宣榕慢吞吞道:“……余大?人,您当年,也说过我有干这行的天赋。还说我是百年一遇的机巧天才,若我能入天机部?,十年内能把西凉踩在脚底下。结果?呢?”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余鹏似是想起她小时?候,不?止一次将无害的小器具重组,组成为能炸开的杀器后,只得讪讪抹了把不?存在的汗:“没事,臣、臣就说说,随口一说哈哈,郡主不?要放在心上。要是不?行就算了哈哈哈哈哈……”
宣榕无奈地看着他,道:“也不?是不?行,但您请他帮忙,多少要付报酬的。也要看他愿不?愿意。”
余鹏登时?双眼一亮:“那没问题!!我亲自去请!”
宣榕“唔”了声,报了耶律尧所住方位。但没打?算露面。
虽说有点太过自信,但她总觉得,她若请求的话,耶律不?会拒绝。人情越欠越多,她没有债多不?愁的厚脸皮,只会觉得别扭。
而余鹏去请,便?是就事论事了——耶律尧若是不?愿,既好拒绝,若是愿意,也好提出对等条件。
不?过……他应当懒得管这种无聊琐事。
宣榕见余鹏风风火火就要去请人,正?欲告辞,就听到他扭头吼了一嗓子:“郡主您先等我一下!!!有个年节礼物给您,等我回来!!!他们不?知?道那玩意怎么开!!!”
宣榕:“…………”
她无奈扶额,只能默默等待余大?人吃闭门羹回来。
大?概半个时?辰后,那截布衣出现在门口,宣榕还没来得及说出安慰说辞,就见余鹏面带喜色快步踏进,身后,有个身影慢悠悠踱步跟着。
宣榕:“???”
耶律尧也站定?了脚步。他今日扮相不?太一样,衣着虽仍是规整长袍,但发饰更显精致华丽,并非中原风格。右耳上,环了个缀着细红珠玉的绿松石耳坠——
很?明显,这几日北疆使臣团到了,他得按照北疆风俗着装。
这让他本就秾丽的五官平添几分野性?难驯。
青年神色慵懒,在别人的地盘上悠闲自在,步履闲适。
只是这份悠闲自在,在见到少女?的瞬间化为泡影。
似是没料到她在这里,见到她,耶律尧先是眉峰微蹙,紧接着,略微不?自在地瞥过头。
揽住
宣榕亦是愣了一下。
她本就擅丹青,对?色调美丑极为敏感,从纯粹欣赏的角度看惯美人美景。
之前惋惜耶律尧蓝眸不再,是如此,今日被他异域的扮相吸引目光,也是如此。
她因此带着审视和好奇,多看了几?眼。
哪知耶律尧越发不自?在,干脆抬手一抹耳垂。耳坠消失了。
宣榕:“……”好吧,真遗憾。
她将视线转向余鹏,纳闷道:“余大人,你还真把人请来了呀?”
余鹏很?夸张地摊摊手,步履矫健地迈向乘风鸾:“老夫出马,没有请不到的人!年轻人来来来,带你看这鸾鸟——对?了,一路太高?兴,忘了问,你怎么称呼?”
耶律尧淡淡道:“耶律尧。”
余鹏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哦耶律小?哥。”
忽然,他老人家轻快的脚步一拐,扭过头,不敢置信问道:“啥……?”
耶律尧很?贴心地重复了一遍:“北疆,耶律尧。”
余鹏:“…………”
他勉强把丢了半辈子的眼力见捡上,摸摸脑袋,一副老匠人的憨厚模样:“哎呀老夫有眼不识泰山了,您也真是,怎么还真答应我?了呢。在我?们齐国有没有吃好玩好喝好啊哈哈哈哈……”
“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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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不用客气?。”耶律尧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按照我?们约定好的,事成之后,也给我?一份图纸就行。”
余鹏道:“好的哈哈哈!!!”
余大人一紧张就喜欢干笑。宣榕无奈替他解了围:“余大人,我?的礼物,是现?在给我?呢,还是等你们忙完了,再给我??”
“在镇威阁里!”余鹏被一打岔,果然松了口气?,道,“等老臣一盏茶!”
宣榕便慢悠悠去了镇威阁。
这座阁楼仿塔而制。不高?,甚至没有越过高?耸围墙,在研司正中央敦厚立着?。
玄铁外壁,不怕火烧不怕箭射,浑似一栋黑不隆冬的碉堡。
沿途,有不少穿着?天机部统一制式长袍的官吏,他们或是目不斜视匆匆走过,或是结伴而行讨论激烈。
与其余六部不同的是,这群官吏之中,有男有女——即使女子数量稀少。
进了镇威阁,环壁划分成数不清的分格,直达穹顶。
这些?格子有大有小?。大的能?容纳猛狮巨鸾,小?的,怕是只能?塞进一沓薄纸。
这是天机部最核心的枢纽地带,门外重兵把守,强行破开阁内锁格,也会有机关袭击。
宣榕带着?容松走进,扫了眼每个分格上都有的复杂锁扣,漫不经心猜测,余大人要给她的礼物被藏在了哪间格子,自?言自?语道:“几?年没来,怎么感觉很?多空格都被启用了?”
“那是。”镇威阁的女管事利落地奉了茶,介绍道,“余大人带我?们造了很?多东西。郡主,臣带您瞧瞧?”
宣榕点头,听她如数家珍,半个时?辰转瞬即逝,又见女管事忽然对?大门恭敬道:“余大人。”
再转头看去,果然,余鹏已经小?跑着?过来了:“久等了久等了郡主,臣这就给您拿!做了半个月呢!”
说着
?,他一跃而起,一巴掌拍在墙壁某块铁皮上。那块铁皮凹陷,一页牵了无数丝线的皮纸弹出。余鹏一阵噼里啪啦牵线,墙壁上,暗格犹如棋盘棋子,突然开始无规则地变幻位置。
让人眼花缭乱。
最终,一个巴掌大的方格停在宣榕面?前,格上锁扣开启。
余鹏将里面?精致闪烁的琉璃灯取出,往宣榕怀里一塞:“您看看!‘千变万化?琉璃灯’!”
宣榕:“……”好名字。
余大人在取名上天赋全?无,但造机巧属实是一把好手。
宣榕凭着?直觉转动灯下按钮,燃焰自?动升起,琉璃镜片走马灯般旋转,在墙壁上打出威严的佛龛宝像,和缭绕飘动的浮云——
宣榕刚纳闷“千变万化?”在何处,余鹏就又在格子里摸摸,掏出一堆琉璃片道:“这是弥勒佛,这是大帝,这是送子观音……”
宣榕:“……………………”
工匠们以人胜天,天生对?神佛并无多少敬畏。
她哭笑不得?地收下这份大礼,已经琢磨着?着?找座佛寺供着?了,道了句谢:“多谢您,您手艺更上层楼了。耶律呢?他回去了吗?”
提到耶律尧,余鹏又来了兴致:“帮我?把枢轴拆了,在外头呢,我?答应带他在天机部逛一逛。唉估计得?下午才能?摸到飞鸾咯。”
宣榕失笑:“太子今儿在天机部吗?”
余鹏想?了想?:“应该在策室那边,听尚书和侍郎大人们的年终述职。”
宣榕便道:“那算了,您别带他逛,我?带他吧。您先去忙。”
万一撞见阿旻,阿旻得?怪罪余大人。
余鹏本就心急火燎要去忙研制大业,求之不得?,赶紧毛手毛脚地一拢,将机关收束。
又把耶律尧领了进来,一推,推到宣榕面?前,踮着?脚一拍他肩,道:“行,交给您了!”
便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耶律尧看了眼余鹏背影,又转过头宣榕对?视,挑眉:“嗯……?怎么回事?”
宣榕找女管事讨了个小?匣,将礼物装进,抱在怀里,解释道:“阿旻也在,让他看到不太好。”
耶律尧故意曲解她的意思般:“我?很?见不得?人吗?”
“不是。”宣榕只能?解释清楚,“我?怕余大人吃挂落。你想?在天机部四处走走?我?带你逛吧,不过有的机密重地,恐怕就不方便了。”
耶律尧垂眸笑道:“好啊。不过……这些?牵丝线,余鹏没收好吧?”
他抬手指了指露出一角的白线。墙上铁皮没合严实,隐约可见内里杂乱无章。
按理?来说,这是完全?不可能?出现?的状况——但谁让余鹏今日实在兴奋过了头。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女管事,她顺着?耶律尧指向望去,登时?脸色一变:“快快快!!!快出去!小?容大人,带着?郡主出去!!!”
说着?,就是奔至墙边,攀着?墙壁伸臂一够,想?要将机关复原。
但已经来不及了,未成功归位的钥匙反倒成了蓄意攻击的证据。
镇威阁机关腾腾触动,自?中向外,地面?裂开血盆大口。想?要将上方的人尽数吞噬。
宣榕首当其冲,她在一阵失重中向下跌落,还没反应过来,旁边就有人抓住她手腕。轻轻一托,把她揽入怀中。
她能?感到鬓发上扬,头顶的光晕由大变小?,火速拢合。
容松崩溃的叫声从远处奔来,由远及近:“我?靠!我?不就是把余大人送出去个转背功夫吗!爷爷个腿了!!这地面?别关啊啊啊啊啊!太子殿下还嘱咐我?不能?让他——”
“咣当”一声,头顶地面?合拢。容松的声音戛然而止。
两人一齐向下摔去,好在这“洞窟”不高?,两次呼吸后,宣榕听到耶律尧闷哼了一声,他似是想?带着?她卸力站定,但不知踩到了什么,没站稳,向后跌坐——
宣榕又一次结结实实撞在了他身上。
这感觉似曾相识,起来的流程也和挖坟那晚别无二致。
她一回生二回熟,手掌很?小?心避开耶律尧身体,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十分淡定:“无事,等人来救。”
耶律尧也意识到了不对?:“这下面?……怎么会有丝网和软垫?”
“……”宣榕犹豫片刻,还是实话实说,“阿旻小?时?候不小?心摔下来过,而且不高?,所以我?方才没躲。你以后不要再垫背救人了,很?危险的。”
四下漆黑,底下似是空旷,回声阵阵。
耶律尧站起身来,试着?用回音判断附近洞窟大小?,漫不经心道:“谢旻居然没摔残吗?”
宣榕摇头:“他会一点武功的,安然无恙。不过,因为随侍怎么也找不到他,饿了三天三夜,差点没饿死。”
耶律尧笑了出来:“他知道你在我?面?前揭他老底,会不会气?死?”
“你别和他说不就行啦。”宣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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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怀里还有个琉璃灯,将小?匣打开,摸索着?掰开底座。用指尖描摹出轮廓,确认这是一枚小?火匣后,方拧了旋钮,一束跳窜的火焰瞬间照亮四周。
她猝不及防对?上,耶律尧还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微微一愣。
青年俊廷高?挑,除却竖着?马尾高?髻的银冠,发间银饰亦是精致闪烁。而不知是光亮衬托,还是什么缘故,他的眸光竟然能?够称得?上认真专注,正一瞬不瞬看着?她——这对?他来说,近乎是不可思议的。
宣榕只以为是自?己错觉。果然下一刻,耶律尧长睫一敛,再抬眸时?,眸光又是慵懒沉凝。
他懒洋洋地一挑下颚,向宣榕示意她背后石壁,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小?菩萨,你看后面?。虽然有点幸灾乐祸,但我?还是想?说,有人好像在谢旻眼皮子底下偷家了。”
宣榕被他一打岔,登时?把他方才神色抛诸脑后。
满头雾水地转身回望,面?色一变:“这……”
只见四周两室大小?的洞窟年岁久远,石壁上布满青苔。掌心唯一的光亮,照得?壁影斑驳晦涩。
而她背后的墙壁上,被挖出了一个一人高?的洞穴。洞穴幽暗曲折,不知通向何方。
耶律尧越过她,走到洞穴前,半晌微微蹙起眉:“有风。不是死路。外土较新,不超过两年。要趁着?余鹏还没来开机关,走一走吗?”
宣榕遇事果决程度不亚于他:“走。趁消息没传出去。”
她朝耶律尧走去。只见他似是思索片刻,指节轻扣墙壁,便问:“怎么了?”
“追虹素珠它们都没带来。找点东西探探路。”随着?耶律尧话音刚落,几?只鼹鼠从土壁中挣扎探出头来,站直身子给两人作了个揖,然后飞速向前奔去。
宣榕:“……”
许是有动物带路,一路行得?快。偶有挖岔的死路,也尽数避开。
火匣中焰火扑簌,照得?两人影子修长交叠。宣榕侧脸都仿佛打了一层暖釉,肌肤泛起一点急速行走带来的红润,也因地下空气?稀薄略微喘气?。
耶律尧脚步一顿:“要休息吗?我?试着?把那对?支架修整了一下,似乎能?飞了,余鹏应当在准备试飞,现?在可能?还在天上,一时?半会下不来。”
宣榕缓了步子,将火匣递给他,撑着?膝盖深吸了口气?:“你怎么知道怎么修整的?”
耶律尧淡淡道:“我?见过这套图纸。”
宣榕好奇:“也是缴获的战利品吗?”
“不是。”耶律尧却像透过眼前方才所见的巨大鸢鸾,来到许多年前,“很?小?的时?候。”
宣榕微微瞪大了眼,光影中,耶律尧下颚线条紧绷,面?无表情道:“我?母亲是个被流放的西凉人。”
“……”
宣榕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她欲言又止,终归哑然。
地下
西凉其实占地不大,有四泽八大荒,再?加上西岭雪山,共计十三州府。
几十年前八王叛乱后,撤一泽两荒,如今共十一州府。
该国油矿不少,瘴气?颇多,是天然?屏障,但相对来说不宜居住,野兽与尸骸齐飞,毒虫与沼泽一色。
这倒逼西凉人用机巧逆天改命,他们能水上建竹屋、山中造殿宇,到了近百年,天枢院为首的机巧师们疯狂研制战事器械,
这个前几百年都悄无声息的国度,开始大肆外扩。
据说南面的波斯被打得毫无战意,已然?半投降状态。
而由于生产中“机巧”不可或缺,与传统农业为主的大齐、畜牧业为主的北疆和出海贸易为主的东燕都不同——西凉中女?子反而话事权更高。
她们手巧灵活,更是通过卡住机关零件的大小,垄断部分要械的制造权。
西凉皇百余年来皆为女?性,至于朝堂,男女?占比大概三七成。
宣榕长睫一颤,忽然?有些?难过。
可以想象,作为一个?西凉女?子,在北疆被圈禁数十年,该有多绝望。她下意识地紧了呼吸,半晌才直起身,轻轻道?:“你看起来很怀念她。她一定是个?很好的母亲。”
“实不相瞒,我已经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耶律尧却自嘲道?,“我只和她一起生活过七年。”
宣榕很想问?母子分离后,她住在哪里,什么境况。
可是不行,有的伤心往事,属于“我可以说”,但“你最好别追问?”的范畴。
只能默然?。
本来在心里默记的行走方?位,都乱了一瞬。
而耶律尧见?她休息好了,便拿着火匣,在前领路。
侧脸在火光里,俊美得几乎能透出咄咄逼人的锋锐。
良久沉默,只余两人脚步。
就在宣榕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时,青年略微喑哑的声音传来:“很长一段时间,我活下来的信念是‘报仇’。可是后来觉得没有任何意思。把他们都杀死,然?后呢?人死不能复生,更何况,这种人也杀不完。”
宣榕微微一愣:“那……很痛苦啊。”
“是啊,痛苦且拧巴。于是我换了个?信念。”耶律尧微微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人这种东西,在敌视身边一切,想杀死所有人的时候,总是得找个?支撑,才能活下去,不是么?””那你……换成了什么?”
耶律尧挪开视线,直视前方?看不到头的黑暗,良久,轻轻道?:“换成了一个?人。”
宣榕好奇道?:“古代圣贤,当朝宗师之类的吗?”
耶律尧道?:“不太算。但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或许是地下甬道?蜿蜒阴暗,回声叠叠。
宣榕总觉得耶律尧低哑的声线似是紧贴耳畔,她不自在地捏了捏耳朵,轻声道?:“把你自己当成自己的支撑点,不行吗?”
耶律尧淡淡道?:“不行。”
“为什么?”宣榕很疑惑地看他。
把外物当作心中依靠,是极度危险的做法——死去的圣贤都无法盖棺定论,偶尔被时人拉出来痛责或是褒奖,曾受称赞的或许贬入尘埃,曾被唾弃的或许被捧上神?坛。
今朝仿若真理的结论,明日也许是谬误。
这尘世万千,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
而“不变”的东西,如何能作为心底依靠呢?
耶律尧笑了笑道?:“可能因为自己太差劲了?别看我经常骂谢旻,我也不比他好到哪去。到了,你先?别过来。”
他忽然?顿住,声音压低,凝视前方?黑暗片刻,抬步上前。
前方?有一堵墙。
看上去已至死路。宣榕顺着他四顾的目光,打量周遭,轻声道?:“墙上有扶梯的痕迹?”
几乎是与此同时,耶律尧抬臂,指尖在头顶土壁上拂过,道?:“对,不过不是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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梯,当时可能是软梯。水渗透出来,经年累月有了痕迹,他们从上面下来的——找到了。”
一声微不可闻的“咔嚓”转动声后,木盖向外掀开一道?缝隙。
耶律尧手很稳,维持那一线光亮半晌,没听到任何动静,便又打开些?许。
“嗯?”这时,他似是感到重量确实不对,再?加上看到外界光影,挑眉道?,“上面压了重物,看影子形状,是个?大瓷花瓶。小菩萨,你要上去吗?”
说着,他向宣榕投来示意的目光。
宣榕却脸色古怪,用极轻的声音道?:“这里……是北宫。要不咱们走吧,知道?是哪里,派人来查也就行了。”
她记性好,方?才七拐八扭的蜿蜒路线,在脑海里嵌入望都的舆图。最终他们所立的地方?,就是望都东北角落的北宫。
北宫原是一座避暑行宫,草木丰茂,百年大树遮天蔽日。
后来,被用来软禁卫修。除了拘着他,倒也没苛待过这位西凉储君,甚至配了侍奉的宫人。
比如这时,宣榕听到沉稳的脚步声,伴随药味而来。
心想,恐怕又是仆从来喂药,据说这几日北宫药物不断,就是怕左贤王来前,“宝贝疙瘩”成了“死疙瘩”——那谈判不成,双方?都得掀桌。
上方?,脚步在不远处站定,咣当一声瓷碗摔桌,女?音清凌凌冷声道?:“你喝不喝药?”
被询问?的人显然?没有作答。
这道?宣榕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里,多了从未在她面前展露的冷冽怒意:“行,不喝是吧,给我把他绑起来,灌进去!”
宣榕:“???”
就见?到耶律尧转过头,露出个?饶有兴致的笑,用唇语说了两个?字:“昔咏。”
她当然?知道?是昔大人啊!!!
问?题是,昔大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啊!更不该插手太医们该头疼的事儿?啊!
许是见?她难得收不住震惊之色,耶律尧定定地看她几瞬,才用眼?神?示意:怎么做?
习武之人耳力绝佳,宣榕怕惊动外面的人,先?是打了个?手势。
耶律尧似是没懂,宣榕只好踮起脚,凑到他耳边用气?音问?了句:“能撑多久?”
问?的是他能抬臂维持这道?缝隙多久。
耶律尧微微一僵,接着不假思索启唇:“多久都行。”
宣榕便给他比了个?好。
说回来,听墙角似乎也是一回生二回熟了,宣榕甚至很淡定地从耶律尧手上拿回火匣,暂时关了,就着头顶微弱光晕,听着上方?一阵瓷器摔碎声、挣扎声和怒吼声。
有人挤出一声桀桀怪笑:“赵越,我救过你一命。之前求你放我生让我走,你做不到,现在,就算我求你,让我死,可以吗?!”
是卫修的声音,单凭这声,宣榕都能想象出他那双桃花眼?底的扭曲阴冷。
宣榕:“…………”
不是,你们二人还有这种过往呢?
旁边伺候的侍从也像听到什么了不得的秘辛,骤然?一静。
昔咏用不辩情绪的声音,缓缓吐出三个?字:“都出去。”
四散的脚步声流水般退去,散了个?干净。
宣榕知道?,其实很多人在她面前,都是温和收敛的,长辈们是,同辈们是。
昔大人也是。
所以,此时昔咏的语气?对她而言,有点陌生:“你再?闹,就不是断一条腿这么简单了。我会把你的四肢和下颚都卸掉,让医师们插根管子捅到胃里,直接给你灌药,要不要试试?”
卫修咬牙切齿:“我救过你!!!别忘了你当初跌落悬崖,是我把你捡回来的!”
昔咏无波无澜:“我有求你救过我吗?”
卫修怪笑道?:“那是。是我那天瞎了眼?,看个?女?子在雨里一动不能动,生了点该死的怜悯。早知道?是你赵越,我定不会!我定当场斩你头颅……”
昔咏亦冷笑:“哈,若是能早知道?你身份,在见?到你第一面,我就一剑刺死你了。也好过两年后,为我三千弟兄收尸——谁能想到崖下那位衣冠楚楚的公子,是艳压群芳的储君殿下呢?”
宣榕第一次见?识到,昔大人也是有一张阴阳怪气?的嘴的。
卫修被气?得直喘粗气?:“那你现在杀了我!杀了我啊!!!”
昔咏却很冷静地道?:“不行。陛下说,在左贤王来齐前,你得好好的。所以,让我来劝劝你,殿下,别倔了,该喝药喝药,该上药上药。债得慢慢还啊。若非郡主当机立断,望都得死伤惨重,你万死不足。”
卫修哈了口气?:“所以,你现在只关心我死不死,够不够给你齐国讹一笔,是吗?”
昔咏道?:“这倒不是。我还关心细作有哪些?人,你怎么和外部传信的。但这些?你又不肯交代
,死士也都服毒没了,监律司的那些?刑罚更不可能给你上,确实很让人头疼啊,皇太女?殿下。”
卫修被气?得说不出话了,过了很久,冷声道?:“滚!”
“好的,告辞。”昔咏从善如流滚了,忽然?,身后一道?很沉闷的声音追问?:“你当时……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吗?”
昔咏只冷冷道?:“想多了。那天,我未婚夫来看我,所以我换了女?装,去崖下,也只是为了给他寻一味治腿的药。您乔装打扮来我齐勘察地形,走夜路碰到鬼了罢了。”
长殿终归寂静。隆冬的光照孱弱,摇曳的树影稀薄。
不知过了多久,卫修沙哑着声音道?:“来人……给我药。”
而头顶木板细微嘎吱一声,合上光影。
像是一曲折子戏落幕。
宣榕喃喃道?:“怪不得……昔大人在邵关失踪过半月,原来跌落悬崖了……?被卫修……凑巧给救了?”
耶律尧则转了转手腕,凭借记忆,从她手里拿过火匣,意味不明地道?:“真精彩。怪不得你舅舅让昔咏来劝卫修喝药,挺管用的。走吧,从这里回镇威阁,得一炷香时辰,我估计机关已经开了,容松又得跳脚了。”
火光亮起,宣榕还没从震惊里回过神?来。
眉间的红痣愈发明艳,琉璃眸却像是渡了层水汽,她自言自语道?:“这么多年,卫修估计是和天机部的人暗通曲款了。怪不得庭芝他们在北宫里查不出线索。”
耶律尧不置可否:“天机部是谢旻的地盘,想要自查,也得伤筋动骨一轮。他得头疼死。”
宣榕没再?做声,直到走回镇威阁,快到甬道?出口时,碰上了迎面狂奔的容松。
在容松忙不迭地告罪里,她整个?人还是有几分迷茫的感觉。
这种感觉太过奇异,好像在无人知晓的地方?,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暗流涌动。
然?后寂寂无闻。
若非有人翻出,可能一辈子都深埋地底、不见?天日。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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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灰烬。
这种感觉让宣榕甚至有些?魂不守舍。
走出甬道?,头顶镇威阁机关大开,刺眼?的白光让她眯了眯眼?。
而宣榕出事,太子殿下显然?被惊动了。谢旻焦急不安地等待良久,见?她终于从甬道?走出,还没松口气?,又一副见?鬼的样子瞪着她身后跟着的,悠闲自在的耶律尧。
再?见?宣榕一副眼?眶微红、失魂落魄地样子,瞬间炸了:“他、他他怎么也在??!”
谢旻怒目而视,直指一脸无辜的耶律尧:“怎么哪儿?都有你?你做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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