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1章老师与学生

吴雷生沉默了好一会。

程千帆似乎并不着急，他靠在转椅上，点燃一支香烟，冷冷的盯着吴雷生。

就在他吐出了悠长的一口烟气，弹了弹烟灰，作势要起身的时候，吴雷生终于还是开口了，“梅戊明是化名，他的真正身份是中统苏沪区副区长兼特派主任。”

“很好。”程千帆满意的笑了。

吴雷生艰难的睁开肿胀的眼睛，他就那么看着程千帆，这个人脸上的笑意令他心中一动，他有一种感觉，似乎程千帆早就知道‘梅戊明’的身份，这个问题只是为了确认自己有无说谎。

“中统苏沪区上海分区行动大队队员名单，住址。”程千帆沉声说道，他朝着大头吕一摆头，“给他一支笔。”

说着，程千帆朝着吴雷生血肉模糊的双手看了一眼，摇摇头，“算了，他说，你记录。”

吴雷生没有交代手下的名单、地址，他看着程千帆，咬牙忍着痛，“程副总，我交代我的身份，甚至是交代长官的身份，已经够了吧。”

倒吸一口疼痛的冷气，吴雷生说道，“程副总，你是中国人，你是法租界巡捕房副总，端的是法国人的饭碗，不是吃日本人的饭的吧。”

“这个老狐狸，经年无音讯，一上来就给出了个难题哦。”俢肱燊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心中腹诽不已。

“属下明白，自来火行街，任永昌。”大头吕点点头。

不过，一会后，俢肱燊露出思索之色，他看着自己的‘读书笔记’，叹息一声，摇摇头，似又不甚满意。

然后他便看到妻子捂嘴笑。

“我怎么不知道？”程千帆惊然。

“七九，右执倒三。”

两个‘各有秘密’的男人，互相心照不宣，也不揭破，并且有了只有他们两个才互相懂得的默契。

听到这个声音，程千帆的心中莫名一松，这厮终于在最后时刻赶到了。

她是顶顶喜欢在厨房忙碌的，这种安定的感觉，这种烟火气令这个女人痴迷。

故而程千帆对于重庆方面的回应速度不太满意。

俢肱燊心中默念。

“去了，半月前师母包了馄饨，弄了一桌时令菜，我带着若兰、小宝和小芝麻过去的。”

不重视。

因为一旦吴雷生供出其手下名单、住址，按照法租界当局同日本人达成的协议，巡捕房就必须即刻抓捕这些抗日分子，然后移交给日本人。

程千帆皱了皱眉头。

程千帆瞥了一眼办公桌上的电话机，随手拿起话筒，“我是程千帆。”

不应该啊。

候念恩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她朝着楼下街道上挥挥手，“目星，这里。”

“重庆回电没？”程千帆低声问道。

终于，只听见刺啦一声，俢肱燊撕下了这页纸张，并且划了一根洋火点燃后扔进了一个不大的黄铜雕花的烧火小龛内。

吴雷生点点头。

‘那是因为你想要亲手弄死谋划刺杀你的董正国’，吴雷生心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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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茶楼。

是的，尽管程千帆同俢肱燊可谓是情同父子，但是，两人在巡捕房基本上只谈公事，大多不会涉及家务事，若是有事情，亦或是喊吃饭之类的事情，多是师母直接打电话给他。

徐兆林，字子山。

“马上就好了。”周茹从围裙兜里取了抹布，仔细的擦了擦手，“精选的上好带鱼，鸿运坊的上好砂糖。”

“老师，哪有，没有的事情。”

晚上要去老师俢肱燊家中吃饭，故而程千帆提前下班。

既是为吴雷生的选择叹息，更是为自己的恶行恶举叹息。

“还没。”周茹掀开锅盖，拿了小勺子舀了点汤汁，尝了尝味道，满意的眯了眯眼睛。

“烧好没？”程千帆直接问道。

程千帆从烟盒里弹出一支烟，塞进了吴雷生的口中，帮其点燃。

面上带着笑容，微微颔首，似乎对于刚刚书写的读书笔记非常满意。

他嗅了嗅鼻子，一股醋香扑鼻而来，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重庆。

秦明业是化名，此人还有一个更为许多人所熟悉的化名——覃德泰。

他自己则去了厨房。

间或会低头在笔记本上写着类似读书感悟笔记之类的。

从极司菲尔路七十六号离开之后，他就派豪仔暗中通知周茹向重庆发报，询问民国二十五年力行社特务处杭州站行动大队队长何其忱曾经暗中调查的一位同党务调查处杭州区区长郑三元秘密会晤的男子的身份。

……

“怎么这么晚才来？”候念恩责怪问道。

一间窗明几净的屋子里，政治处查缉班的翻译俢肱燊的办公桌上放着一本曾国藩家书。

……

故而，现在法租界巡捕房若是抓住了疑似抗日分子，除非是那些早已经被日本人收买，甚至于公开和日本人勾勾连连的高级警官，其他人多半会采取缓办的态度，并且除非确有必要，一般不会进一步深挖太多。

吴雷生说的没错，他们是法租界的巡捕，并不是投靠日本人的汉奸，如果说刑讯吴雷生逼迫其说出身份还属于正常的审讯范畴，那么，在如此敏感的时期讯问吴雷生手下的重庆行动分子的名单和住址，这似乎就没有太多必要了——

“有时间，有时间，老师您发话了，即便没有时间也要有时间。”程千帆哈哈笑着，答应了今天晚上一定带着家人去俢肱燊家中用晚餐，电话那头的俢肱燊这才满意的挂了电话。

程千帆大概能明白重庆那边对此事的态度：

俢肱燊今天的电话，在程千帆的理解之下，蕴含意思就是：

有不可明说的事情要谈，做好准备。

“巡长，就这么算了？”大头吕不甘心的看了刑讯室的大门一眼，问程千帆。

即便是法租界同日本人达成移交抗日分子的协议之前，法租界当局对于国府特工也一贯是逮捕、审讯、判刑亦或是驱逐出境的方针政策。

两个人都不愿意去戳破那一层窗户纸，如此一切便只是心有猜测，而不会留下什么证据！

此乃这对‘各怀鬼胎’的叔侄俩之间默契的‘君子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