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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为妻 谢朝朝 52263 字 2024-0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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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京城,永宁王府。

所谓王府只是一座华丽的空壳,裴疏玉不常住在这里。

或者说,历任永宁王都不曾在此久居。他们的封地、属于裴氏的北境,才是?他们的天下。

这半年来,待在这座空壳里的时间,倒比往前十几年都多?。

难得闲暇,身后没了催命似的战鼓,也没人天天站在中军帐外打来打去?,裴疏玉起了闲兴,在院中操了把重剑练着玩儿。

凌源匆匆从院外赶回来,肩膀上还?站着他的宝贝信鸢。见裴疏玉将比小孩儿腰还?粗的一柄重剑耍得虎虎生风,他一面咋舌后退,一面高?声道:“殿下,属下有要事来报。”

裴疏玉耳目灵敏,早听见他脚步声了,否则这一时半会的,重剑还?不好收势。

“怎么了,老岑那里又说什么了?”

她把几十斤的重剑随手掷到地上,发出铿的一声。

凌源眉心一颤,心道,真是?个天生猛人,好在王府没有奢靡到连院子都铺石砖。

他抱了抱拳,从鸢腿上卸下小小的纸筒交予裴疏玉,道:“岑校尉传信,裴翎川确有异动,近日与京中书信愈发频繁,军中……”

裴疏玉闲闲听着,眉目不动。

朝中暗流涌动,北境的裴氏也从不是?铁板一张。

从她十五岁领封亲王诰命起,这些相向的刀剑就没少?过。

攘外必先安内,太多?的阴谋潜藏在暗处可不成。此?番进京,正是?因为她想?将这些挑到明面上来。

“我这叔父好大?喜功,却怯懦太过。我若一直不离开北境,皇帝不敢动作,啧,也给不了他下定决心的机会。”裴疏玉掸了掸微有些充血的手掌,道:“夷人那边呢?”

凌源道:“还?是?老样子,今夏水草丰茂,会不会南下来犯,要等秋天再看?。”

裴疏玉“嗯”了一声,凌源又拣着军中其他要务说了一通。

永宁王之所以受人忌惮,无非就是?因这兵权。昔年袁裴分治天下的故事仍在传说,袁家人纵然想?收兵权,可这北境的十万大?军被人家牢牢握了几十年,早已?与私军无异。别说收回了,每回起战事,朝中派去?的监军都说不上什么话,俨然就是?裴氏的一言堂。

裴疏玉动作闲散,实际却听得仔细,她有安排正要同凌源细说,眼?睛一斜,忽看?得院墙外探了半个小脑袋出来。

小孩儿脚步轻,以至于她方?才听得入神,都没发现。

倒不至于连这么小的孩子都提防,裴疏玉朝她随意招了招手,跟叫小猫似的,道:“过来。”

说实话,裴疏玉有些忘记自己?领回来的这个小姑娘了。那日宫宴后,她便将人甩给了底下人去?带,偌大?的王府里,面都没再见过几回。

灵韫没有犹豫,欢快地跳了过来,不知?是?谁教的,开口就是?一句清脆的“父王”。

凌源在旁听了,一口口水好悬没把自己?呛死。

裴疏玉好不到哪去?。她生来丧母失怙,既没受过父母教养,自然也不知?该如何去?做别人的“父母”。

她皱眉,似乎不太喜欢被这样贴近,“为什么来找我?”

硬邦邦的语气。

乡野长大?的小姑娘缩缩脖子,献宝似的从袖底掏出一只狗尾巴草编的花环,“我……我呆腻了王府,想?、想?叫姐姐带我出去?玩儿,她说,没有殿下的命令,我暂时不能出去?。”

小孩儿似乎很?擅长察言观色,见裴疏玉神色冷然,父王是?断不敢再叫了的。

原是?为了这个,裴疏玉接过草环,道:“再等等,过了这两日,会有人人正经带着你。”

听说自己?带大?的小世子有了血脉,昔年王府的那个奶嬷嬷、本?已?归乡荣养的孙婆婆,正在马不停蹄赶来京城的路上。不过她一把年纪了,路上难免多?费些时间。

灵韫张圆了嘴,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然而裴疏玉却已?将侍婢叫了过来,让她领人下去?。

离开的时候,小姑娘明显地沮丧了许多?,耷拉着脑袋。

家中三个小子、没一个女儿的凌源眼?热得很?,见状,没忍住道:“殿下,属下还?有一事要禀。”

裴疏玉以为他要接着方?才的继续回报,低头把玩着草环,随口道:“说。”

“呃……”凌源也缩了缩脖子,既而正色道:“您让我杀了这孩子的同胞哥哥,我没有动手,还?请殿下降罪。”

裴疏玉挑了挑眉,只问:“哦?为什么。”

“我不知?殿下意欲何为,不敢轻率动手。”

“怎么说?”

凌源望了一眼?灵韫踩着小靴子离开的方?向,那里花树葳蕤,是?个小花园。

四下无人,他垂首道:“若殿下只打算用这孩子应付眼?下的局势,以后有了亲子亲女再议,她那哥哥,杀了便杀了。可若不然……他日小郡主若知?道您杀了她的亲兄长……”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殿下,您养的应该是?孩子,而不是?雠寇。”

裴疏玉从不心慈手软,既在梦中预知?了将来给她致命一击的人,将火苗摁杀在摇篮里才是?她的作风。

之于这一世的他是?否无辜、对孩童下手是?否道德,并不在她的考虑范畴内。

缘由不好与他人言说,然而凌源的理由又确实入情入理,裴疏玉闭了闭眼?,而后道:“我不会有亲生的子息。之于灵韫,我有自己?的考量。”

那个梦里,她似乎没有做回女子的打算,一直用着男子的身份,直到被褫夺姓名,然而这一世,裴疏玉却多?了些别的考量。

已?然乌云密布的天,炸开惊雷是?早晚的事。

男装扮不了一辈子,正如凌源所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既如此?,怎么炸、什么时候炸,都该早做准备。

而这一世的灵韫,就是?她选来投石问路的那个“石”。

“没杀成便算了吧,留着他的命,我以后有用。”裴疏玉轻描淡写地道:“找两个身手好的女子来府里,再把我当年入门时的剑找出来。今日见灵韫如此?,想?来时闲呆着无趣了,叫她学点东西。”

见裴疏玉没计较他自作主张之事,凌源松了口气,挠挠头道:“好。不对,殿下,小郡主现在才几岁,又是?女娃娃,正经习武会不会太苛刻了?”

他很?清楚裴疏玉的性格,既开口,就不可能是?让灵韫随便学学。

裴疏玉乜了他一眼?,反问道:“那我小时候,是?怎么长大?的?”

——前任永宁王身故后留下了些中用的人,然而除了孙婆婆都是?些舞刀弄枪的糙人。丧母失怙的“小世子”,自小就是?在北境的风沙里、在马背上摔摔打打长大?的。

到她十岁时,裴氏内斗得厉害,新皇登基,秦太后索性一道懿旨将人接入宫中,直到十五那年,才再领封亲王诰命回了北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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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源一噎,刚想?说那不一样。可不知?为何,他本?能地觉得裴疏玉不会喜欢这句话,囫囵又吞下去?了。

他低头,拱手应是?,未再多?言。

——

晚间,沈兰宜命人在院中石桌上摆了一桌好茶饭。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不至于汗流浃背,但总归有些燥热,便将饭摆在了院子里。

“温一点酒,”她吩咐珊瑚:“果子露就行,意思意思。”

珊瑚应下,又道:“夫人,只一壶就够了吗?”

“我没打算喝几口,到时候哄他做气氛罢了。”沈兰宜漫不经心地道:“兰芝坊的账还?没算明白,你替我合在那一页,别叫风吹乱了,我一会儿还?要接着看?。”

兰芝坊是?南巷那点心铺的名字。

珊瑚嗳了一声,只是?酒还?没温来,谭清让就先回来了。

沈兰宜眼?睛一亮,惊讶地道:“三郎回来了,可用过饭了?”

比她料想?得要早些。

最近他大?抵是?要升迁了,回来得越发晚。

沈兰宜甚少?向他表现出如此?这般热切的态度,谭清让脚步微顿,他缓缓抬起视线,正对上她的黑曜石般的一双眼?睛。

她不闪不避,直视他的目光,笑道:“没用的话,先稍坐下,酒一会儿就来。”

谭清让没说话,只依言坐下。

桌上都是?好菜,即使沈兰宜并不想?和眼?前这位同餐,倒也还?吃得下去?。

吃得差不多?了,她要起身为谭清让斟酒,壶嘴还?未碰到他的杯口,他忽然伸出筷子,钳住了酒壶往下的动作。

“今日,宜娘是?有什么话要说?”

他既问了,沈兰宜也就不婉转了,她放下酒壶,给自己?斟了一个杯底,道:“吴氏既有孕,是?不是?该提她作良妾了?”

时下律法,对官商人家能纳的妾侍数量有要求,正经良妾也要去?官府造册登记的。

像金嘉儿丈夫那一院子莺莺燕燕,显然就超出了律法所束,所以那些都只是?通房,连正经妾侍都不算。

“可以。”不知?为何,今日的谭清让格外惜字如金,他悠悠地提起酒壶,给自己?满了一杯,喝过才继续道:“怎么突然提起此?事?”

沈兰宜动作一顿,笑道:“只是?突然想?起来,觉得她既有孕,总做着通房不好。对了,三郎,其余的赏赐,你可有什么打算?”

“去?找宁禄拿钥匙,你看?着办。”谭清让道。

目的达成,沈兰宜放下心来。

她注定会离开的,而谭清让一定会续娶,届时新妇进门,还?不知?会如何。

孩子、身份、钱,都有了,希望那时吴语秾的日子过得好些。

沈兰宜不说话了,谭清让反倒侧着脸,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盘算什么呢?”

沈兰宜心尖一揪,还?以为他修了读心的本?事,瞧出她在想?什么了,好在紧接着便听见他继续道:“放心,她肚子里的孩子,若生出来是?个儿郎,只会养在你膝下。”

沈兰宜刚松了一口气,又听得他这样“体贴”的话,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好贴心,好……轻描淡写。女人的肚皮好似天生就该归他管束。

她勉强笑了两声,道:“我听旁人说,这养了的孩子,也是?要算在子女宫里的。我……我还?年轻,我不愿意养别人的孩子,怕耽误了自己?的亲缘。”

“哦?”谭清让没想?到她竟不是?为了这个打算,才开口替吴语秾跟他要东西,他眉稍挂着几分讶色,道:“你果真是?这样想?的?”

沈兰宜打着哈哈带过这句话,又道:“说起这个,郎君,府上如今女子多?,有孕的都不少?,我先前听闻有一个游方?女医医术高?明,想?请她到家里来看?看?。”

大?房不止吴语秾有孕,今年年初才成婚的小弟谭清甫,才娶进门不久的梁家姑娘前两日诊出来已?经有了身子,谭清文的院子里,也有通房怀了。

“女医的医术大?差不差,盛名之下恐怕难副,”谭清让道:“不过,你愿意请,请来便是?。”

沈兰宜心里啐了一声,道才不是?。

那位贺娘子的本?事,她前世是?见识过的,无论大?疾小痛,她统统都能治。那些女子间难言的病症,更是?治得得心应手。

然而他不阻拦就好,沈兰宜目的达成,懒得同他分辩。

或许是?要擢升了心情不错,用过饭后又小喝了两杯,谭清让还?有同她开玩笑的心情。

“今日,宜娘开了这么多?次口,不知?我这口该不该开?”

他的眼?光在妻子身上来回逡巡,竟有些难以描述的欣赏意味。

沈兰宜扯扯嘴角,尬笑道:“三郎想?说什么,我洗耳恭听。”

谭清让开口,夹杂着微微的酒气:“尚有公事要做,不若……宜娘替我磨墨。”

原来是?打着红袖添香的主意。然而只是?磨墨,沈兰宜倒也没有拒绝。

不知?为何,谭清让在她的面前,是?越来越不避讳提起朝野中的事情了。

前世,她越谨小慎微,周遭人反倒越对她不满,嫌她温吞、嫌她过于贤惠,越是?做什么都不对。

可这一世,没了顾虑的她,行事愈发丢开了拘谨的影子,再抬头一看?,却发现所有人,即使是?许氏和谭清让,对她也没了前世那种苛刻的态度。

他们不是?要贤妻吗?可若以贤的标准来看?,她分明没有前世“贤”了。

微妙的感触让沈兰宜既痛快,又不痛快。

墨香染在指尖,沈兰宜磨着墨,心绪全然不在书房里。

谭清让不急着动笔,耐心等着她。

他似乎在读一封信。

字斟句酌地反复读过几回,才终于提起狼毫,饱蘸墨色,落笔回信。

而沈兰宜发着呆,眼?神飘忽。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滑落,直至落在了那封信上。

这信上的字迹确实有些功底,遒劲有力,像是?出自名家之手。

笔墨间文辞并不繁冗,以至于尽管沈兰宜只是?无意识地扫过一眼?,依然捕捉到了一个名字。

她的目光停住了。

好在,谭清让端坐案前悬臂提笔,并瞧不见她急转直下的神色。

怎么会……

怎么会在这里,看?到方?雪蚕的名字?

沈兰宜攥着拳头,近乎无声地长吸一口气。

她提起胆气,正打算再确认一眼?,谭清让却已?顺手将信收起,压在了镇纸之下。

第32章

砚台上?的墨汁隐隐有要凝结的迹象,磨墨之人却没?留心添水,谭清让笔尖一顿,抬头看向身边的妻子。

沈兰宜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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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他的目光,猛然从恍惚中惊醒,她垂下眼帘,盖过复杂的神色,道:“跑了会儿神。”

“近来?事多,吴氏又有孕,辛苦你了。”谭清让随口说?着,没?注意到沈兰宜正盯着那镇纸下的信笺,“既辛苦,便先歇着去。”

在沈兰宜面前,他一贯是有底气自负的,这封信不算密信,方雪蚕这个名字更不是什么密辛,他的这个?妻子也不该知?道她当年女扮男装去书院读书、和她的丈夫有旧,故而根本没?设防。

“陪着三郎,不辛苦。”若是平常,能走沈兰宜早就走了,可这会儿,她却还是强忍着喉口翻涌着的恶心之感站在这里。

只凭江湖行当四处搜罗消息,无异于?大海捞针。

她不能走,她要想办法看到这封信。

谭清让也没?拒绝,他低着头,书罢回信后又开始忙别的公?务。沈兰宜满腹心神都?在那?封信上?,却只在落款处瞧到了一个?“渊”字。

渊……沈兰宜眉心一蹙。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谭家选的边儿、谭清让如今效忠的,正是肃王、袁佑渊。

可只这一个?字的话?,她什么也猜不出来?。

月上?中天,谭清让终于?放下了笔,他揉了揉酸胀的眼眶,一抬头,见沈兰宜仍旧在旁,面前茶水依然温热,不免喟叹:“难为宜娘如此用心。”

她竟如此耐得住性子,只为陪着他。

沈兰宜压下心头焦躁的火气,笑道:“应该的。三郎忙完了吗?先前吩咐了热水,直接去盥洗就好,这里我着人收拾。”

这书房几乎是谭清让一人在用,她的东西被收起来?过那?一回后,沈兰宜再算账也只再支个?小桌子。

放在书房面上?的都?不是紧要东西,然而香炉后有一小间密室,要钥匙才能打开,机要的文字大概都?在那?里。

沈兰宜悬着颗心,祈祷谭清让不要把那?封信放去密室、抑或随身带走。若如此,她再想看到就麻烦了。

好在,他没?有。

大概那?封信确实不甚紧要,谭清让把它?夹在公?文册中,随手搁下,朝沈兰宜点了点头,道:“不必,宁禄——”

他只一放声?,屋外,那?长随便巴巴地来?收拾了。

沈兰宜没?有纠缠,她和谭清让一道出了书房。

跨过门槛前,她几不可察地稍扭过脸,记下了宁禄将方才的公?文收到了哪里。

翌日晨,沈兰宜从凝晖堂给许氏请安回来?,院子里空无一人,平时廊下洒扫的丫头都?被珍珠叫去整理库房了。

天光耀耀,做这窃人文书的事情沈兰宜也毫不心虚。

谭清让从未真正把自己的妻子看到眼里,因而对她过于?放心、吝啬防备。

倒成全了现下她的所为。

跃动的阳光越过窗棂,跳得欢实。沈兰宜无暇去感受初夏的灵动与鲜活,她屏着一口气,动作极快的找到昨夜记下的位置,轻车熟路地翻开手册,找出了那?封信。

落款有且只有一个?“渊”字,原来?不是她少?看了。

沈兰宜一面记下信的折处,一面飞速翻开。

果然,正是谭清让与肃王袁佑渊往来?的书信。肃王近日似乎不在京中,然而他的触角却没?有离开。

前面两页,都?是些再琐碎不过的政务往来?,确实没?什么好防备的。沈兰宜一目十行地翻过,直到视线触及到那?个?名字,执册的手才终于?顿住。

信上?文字只有寥寥两行与方雪蚕有关。

——她仍未放下戒备,不愿开口,威逼利诱皆不见效。

直到阖上?信,将它?原封不动地放回原处,离开书房,沈兰宜仍旧没?缓过劲来?。

她站在廊檐边上?,怔怔久立,直到日头偏移、阳光渐渐变得刺眼,她才终于?艰难地深吸了一口气。

已经?可以确定了。

方雪蚕在方家败亡之后,是落到了这位肃王的手中。

方家这桩案子,本就疑云扑朔。方雪蚕的祖父方存曾任太子太傅,更是亲自教导故太子袁承允多年。故太子出身高?贵,有经?纬之才,有名士之风,昔年先帝也对这个?嫡长子极为看重,若非变故横生,帝位上?如今坐着的就该是他。

像方存这样板上?钉钉的太子党,待到他日太子继位自有荣华富贵,何必去帮齐王下毒谋害自己的主上??

议论声?甚至蔓延到了民间,所有人心照不宣的是,至少?,当今皇帝很介意故太子之事,多年来?,皇帝表面上?敬重早逝的长兄,实际上?却在一点一点铲除他留下的势力。

然而方老太傅德高?望重、桃李满天下,更是在形势不妙时急流勇退,回乡教书去了,所以过去了这么多年,方家一直安然无恙,可谁知?到头来?,皇帝却还是……

沈兰宜叹了一口气,然而肺腑间的阻滞感却没?有这么容易就消散。

上?位者?的威压,就是这么的不讲道理。谁都?知?道这个?罪名有多荒谬,可是谁又能奈何得了龙椅上?的那?位?

旁的恩仇暂且不论。人,她是一定要想法子去救的。

可是天大地大,即便知?道方雪蚕被谁关起来?了,又该去何处寻?

得从他们的动机出发……

沈兰宜沉吟片刻,从乱麻般的思?绪中找到了一点头绪。

信中说?,方氏女不愿开口,也就是说?,他们有想从方雪蚕嘴里知?道的东西。

方老太傅对这个?孙女的疼爱,便是沈兰宜也从旁人闲语里听到过一些。也许肃王之流,便是觉得以这份宠爱,或许方雪蚕会从祖父口中,听到过什么秘辛。

或许可以顺着这个?思?路想一想……

齐知?恩那?边,得先暂时叫镖局的人不要再去查了,沈兰宜总觉得,再这么草率地查下去,会很危险。

要想些其他的办法。

确认了方雪蚕还好好活着,她还有利用价值、一时半刻不会出事之后,沈兰宜稍微松了松紧皱的心,可是紧接着,她想起这封书信的主人、想起谭清让来?,心底又油然升起了之前那?种恶心的感受。

她原以为,谭清让只是没?有主动去寻昔年落难的青梅,谭家也只不过明哲保身罢了。这听起来?很无情,但在这翻云覆雨之间,却也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

可现在看来?……恶心之余,沈兰宜愈发毛骨悚然。

谭清让明明清楚地知?道,书院里的旧青梅是被谁折去的。

不仅如此,肃王在书信中的语气,甚至是在与自己的幕僚商议。

商议该如何处理她,如何撬开她的嘴巴。

这个?男人,一面在做着这些事情,一面还饶有兴味地面汁源由。扣抠群肆贰儿二午玖亦伺启整理更多汁源可来咨询对着后院里那?张与青梅肖似的面孔。

沈兰宜越想越觉得可怕,她甚至无法确定,后来?馥香楼的那?场“偶遇”,到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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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偶然。

如果说?,原本沈兰宜还有和这个?曾经?夫妻十余载的男人虚与委蛇的力气,那?么现在,和离的欲望就像闪电过后的阴天,骤然间炸开了惊雷。

在这个?男人身边,她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沈兰宜花了很久,才将胸口愤懑的火平复下去。她冷静下来?,叫来?两个?小丫鬟,去书房洒扫拖地,又喊来?珍珠,打算给齐知?恩去一封信。

信里还是那?两件事,一个?是问一问那?位贺娘子如今到哪了——沈兰宜急于?见到她,才好继续后面的谋划,另一个?,就是叫他们不要再去找方雪蚕的下落了。

信刚刚写就,珍珠还没?拿去呢,角门那?的门房忽然来?找。

那?仆妇站在院门外,绘声?绘色地描述:“好家伙,那?女人有这——么高?,比我高?一头多,在小门外邦邦邦地敲门,那?哪是敲啊,简直就是砸!”

能看门的仆妇本就已经?是健壮的了,珍珠咋舌,道:“比你还高?那?许多?怪吓人的。对了,那?找我们来?做什么?”

仆妇答:“她就是来?找你们的啊,说?是三少?夫人请她来?的。好像是个?游医?我看着她的虎撑和药箱了。”

早听到仆妇说?有很高?的女子来?找时,沈兰宜便知?道是谁了。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她开口道:“珍珠,走,随我去接贺娘子进来?。”

珍珠疑惑地“嗳”了一声?,跟着沈兰宜往角门去。

角门外,一个?高?个?子的女人裹着青灰色高?领布袍,身畔还有个?十岁左右小女孩,大概是药童。

两人各自背着一大一小的药箱,满身风尘。

珍珠见状,上?前迎道:“这位,便是贺女医吧?请随我们少?夫人来?——喔,还有个?小女郎,贺娘子是你的娘亲?”

一身寡妇装扮带个?小姑娘,确实很容易被误会。

小女孩摇摇头,还没?说?话?,她身边的高?个?子女游医、那?位传说?中的贺娘子已然冷淡开口,“捡的。”

声?音有点哑,听着比珍珠的嗓音粗许多。

“我叫小榕,是在榕树下被娘子捡回来?的!”小女孩脆生生地补充。

阔别一世,这位贺娘子还是她记忆中那?般惜字如金的作风。沈兰宜也不见怪,只笑道:“贺娘子来?得仓促,怎地不叫齐姑娘先来?知?会一声??我好派人接您进京。”

贺娘子没?有回答,眼神直视着前方,这谭府里的富贵景致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吸引力。

沈兰宜先领这位回了院子。好在空屋子还是早就备了的,她引这一大一小先过去,结果还未坐定,这位贺娘子便问道:“病人,在何处?”

沈兰宜眨眨眼,“娘子先稍事休息,哪有远道而来?,茶都?未喝一盏就忙活的道理?”

“娘子不讲究这些虚礼的,”小榕一边回答,一边摘了自己的药箱,又去摘贺娘子的,“我们在京中还有旁的病患要诊治,需得尽快。”

珍珠爱怜地摸摸小孩儿脑袋,“你可真伶俐。”

见贺娘子执着如此,沈兰宜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但还是先领着她去了吴语秾的屋子里。

——虽然她的目的,是想让这位替陆思?慧医治她那?先天不足的儿子。然而大房都?没?看就先去了二房,实在有点儿过于?刻意了。

沈兰宜不想落人话?柄,故而没?有这么去做。

吴语秾依旧在屋子里起不来?身,她害喜得厉害,吃什么吐什么,几乎就靠傅二娘每日给她熬点米油过活。

见沈兰宜带着医女来?,她也恹恹的,没?什么力气回话?。

也不是没?看过郎中,然而郎中摸过她的脉象,知?道她腹中孩儿无恙之后,基本就随便开点不痛不痒的药吃吃。

都?说?害喜呕吐是孕期常有的,没?人拿她吐得天昏地暗当回事儿。

吴语秾原以为这位也会如此。她垂着手腕,便见眼前的医女,用她那?相较寻常女子要粗大一些的指节托住了她的,又从怀中掏出温热了的脉枕,开始替她诊脉。

她如此郑重,倒叫沈兰宜有些担心,“贺娘子,可是有什么要紧的?”

贺娘子没?说?话?,许久之后,她才松了手,拿了纸笔仔仔细细地写药方。

吴语秾见她神情严肃,下意识揣起自己的小腹,道:“是有哪里不对,怎么药方这么长?”

贺娘子开口,依旧是一字一顿的语气:“孕吐是病,要治。”

小榕歪着脑袋看药方,然后道:“药药好好吃,会好的。我家娘子治过很多孕吐的毛病,药到病除。”

吴语秾的眼眶忽然有些热了。

她擅长拿乔做戏,情绪向来?外放,此刻的眼泪却是安静的。

“多谢你……只有你拿我当人治,拿我的不舒服当病……”

沈兰宜亦有些感慨,然而这位贺娘子,却像是不适应这样的场面一般,什么也没?说?,点点头,转身就起来?了。

多半日的功夫,这院子里所有的女人,从丫鬟到仆妇,从吴语秾到沈兰宜,全被贺娘子抓着手诊了个?遍。

有小厮见此情形,嬉皮笑脸地凑过来?,也要贺娘子给他诊脉,“女郎中哪方人士啊?瞧着怪高?的,眉眼也怪俊的,就是少?了点柔美。”

贺娘子没?说?话?,小榕却把他的手打一边去了。

小榕振振有词地道:“我家娘子只医妇孺,闲杂人等免谈。”

小厮不满,嘿了一声?,又道:“医者?仁心,你这人怎么这样?”

贺娘子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好啊,等医完天下女子,我再来?找你。”

珍珠打着哈哈,把小厮使唤走了。沈兰宜上?前道:“抱歉,没?管束好下人,冒犯了娘子。”

说?话?时她抬起头,对上?贺娘子黑漆漆的眼睛,不知?怎的,竟下意识把目光移开了。

贺娘子垂眉敛目,只道了一声?无妨。

天见黑了,她这边终于?歇下。沈兰宜回到屋里,也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谭清让这两日似乎又忙起来?了,没?有要回来?的意思?。孤枕孤衾,沈兰宜欢喜得很。

既然延了女医来?,许氏又病着,肯定是要请贺娘子去凝晖堂走一趟,除此以外,大房……再是陆思?慧那?边……还好这位贺娘子她不怕忙,反倒是怕自己不忙,否则如此辛苦,定是要恼了。

然后,明日还请了牙行里的经?纪来?,太后赏赐的那?间铺面收益很好,她现在手中有了不少?余钱,要趁热打铁,看一看新的铺子……

沈兰宜眼皮坠坠的,或许是因为贺娘子新配的安神香,尽管心里压着很多事,今夜,还是难得的好眠。

——

清早去给许氏请过安后,沈兰宜就回来?了。

珍珠有些不安,她搓着袖子,道:“夫人,我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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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不好。贺娘子到底远道而来?,我们就这样让人家连轴转……”

沈兰宜其实也不好意思?,然而有的人天生脾性如此,于?是,她只道:“贺娘子是要春满杏林的大圣人,闲不住的,我们拦她反倒耽误她的事儿。回头,咱把礼封得厚厚的,也算尽一点谢意了。”

珍珠偷觑着沈兰宜的神色,问出了真正想问的事情:“那?……您的身子,贺娘子怎么说??”

沈兰宜垂了垂眼,忽然就笑了。

其实还是和前世别无二致的诊断,身子无恙,孕息要靠缘分。

只是这一回,她开口朝这位女医要了避子的药。

这会儿人多耳杂,沈兰宜没?说?这个?,只道了句“老样子”,便匆匆结束了话?题。

快到午间,贺娘子并那?收养的小小药童也没?回来?,沈兰宜让珍珠着人去打听她们人在哪儿,是在凝晖堂还是去别的房里了,看要不要送些吃食过去。

正安排着,先前找的牙行的人也来?了。因着主顾是女子,为方便行走,派来?的经?纪是个?妇人。

这妇人也是寡妇打扮,一看便是个?泼辣的把式。

沈兰宜早和牙行说?过自己是要置铺,聊过一轮之后,她心里有了大致的打算。

“我晓得了,”沈兰宜的声?音轻快,“现下……还有一件事想请教。”

女经?纪受宠若惊地摆摆手,道:“小人哪敢当夫人一句请教,您说?便是。”

沈兰宜指了指这四方的庭院,状似心血来?潮地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要析府另居的话?,在京城里置办一个?和这儿差不多大的宅院,上?下大致要多少?钱?”

第33章

“这要看夫人想在何地置产了。”

女经纪开口,没?有因为沈兰宜的发问起疑。

京城的贵妇人,想要买地置宅皆是寻常。女经纪熟门熟路,就着面前的纸笔开始边说边写?写?画画。

沈兰宜听了一小会儿,出言打断了她?,道:“这些地方都太繁华了,有没?有僻静些的所在?最好……离这里远一点。”

女经纪一副了然的样子,她?压低了声音,道:“夫人是想置办婆家不知道的私产,对?吧?放心,我?们牙行这边很?熟的。”

京城居不易啊,在女经纪的话音中,沈兰宜悄悄叹了口气。

她?盘算着手?底下不丰的资产,算来算去,还是太后赏的那两块金饼子值钱。

她?那两间嫁妆铺子,只是在成果上给了她?一颗定心丸,收益摆在大家族里简直不够看。

四方镖局那边她?虽然出资入股,然而镖局行当都?是刀尖舔血的生意,赚得也就是个辛苦钱,原本又有亏空,这边一时也指望不上回头。

当然,沈兰宜看上镖局,打得也不是挣钱的主意,而是防备后面局势乱了手?底无人相护。

真正算稳定挣钱的还是兰芝坊的糕点生意。

但那里的收益没?落袋多久,而京城繁荣多年,无论是宅院还是铺面都?很?稳定了,除非有人遇上抄家灭族的祸事?,否则核心地带很?少有需要置换产业的需求,好地方都?是有价无市,她?就是有钱也很?难置办这样的铺子。

可偏偏先前谭清让发过?话,明里暗里都?是嫌弃她?那茶水铺汤饼铺上不了台面,再?叫他们知道她?还在扩张这“上不了台面”的生意,恐怕是给自己找麻烦。

她?现下还未离开谭家,不得不低他这一个头。

可若不做平民生意,和?离之后无有背景,恐怕也守不住……

听女经纪说得差不多了,沈兰宜便先把这些念头丢一边去。

再?急也不能乱做打算。

见她?一身寡妇装扮,她?想到了贺娘子,不由笑道:“有时我?我?也挺羡慕你们的,有在外行走的自由。”

“嗐,也不是家家都?供得起一座贞节牌坊啊!”女经纪叹道:“总是要吃饭的,家里又挂着两个拖油瓶,改嫁也没?人要两个小的,只能出来混口饭吃。”

她?见沈兰宜好说话,主动上前拉着她?的手?,道:“夫人,我?姓秦,您叫我?秦四娘或者秦经纪都?好。今日说的这些铺子宅子,您随时考虑好了,随时来牙行找我?。”

说起来,倒和?秦太后一个姓。然而一个只是市井经纪,一个却是当朝太后,族中连宰辅都?出过?两位。

沈兰宜点点头,应道:“置产是大事?,秦经纪,你放心,待我?思虑周全?,再?去牙行一定找你。”

她?命珊瑚送了秦四娘出去,自己则在案前望着方才的记录发呆。

手?头能动的钱不算多,再?开铺的话,赁比买合适,然后就是和?离后的住处……银钱不多,或许该去京外找找。

沈兰宜转念一想,又觉得豁然开朗起来。

何苦要留在京城呢?

不在京城最好,和?离成了,又住得远远的,她?就再?也不会见到谭清让了。管他是好是坏他日又是否炙手?可热、位极人臣,这些个危险的人物,就叫他们自去波谲云诡里搅弄吧!

她?只想要自由地呼吸,自由地行走,仅此而已。

正想着,珍珠回来了,她?一面火急火燎地往院子里跑,一面大声道:“不好了夫人,快去二房看看吧!”

沈兰宜本就在想何时去陆思慧那儿一趟。

——如果她?有时间,或许可以一点点试错,慢慢琢磨这个生意下一步该怎么做。可现在她?只是想到谭清让这个名?字都?觉得恶心,能早一日离开都?是好的,已经没?了徐徐图之的耐性。

这个大嫂经营自己的生意很?有一手?,沈兰宜想向她?请教?。

可是……现下是怎么一回事??

沈兰宜皱了皱鼻尖,拦下珍珠,问道:“别急,不是叫你去找贺娘子吗?二房那边又怎么了?”

珍珠深吸一口气,稍作平复后立马道:“就是因为她?呢!大少夫人和?她?吵得针尖对?麦芒的。”

怎会如此?前世虽与这位贺娘子接触不多,但也还算清楚她?的作风——话少、冷淡、至多在旁人眼中又点儿倨傲,不是个会与人争辩的性子。

沈兰宜蹙着眉,一面马不停蹄地动身,一面继续问道:“你看见什么了,先同我?说一说。贺娘子不是多话的人,大嫂……大嫂平时也是讲理的。”

大概……吧。

珍珠道:“贺娘子确实?话不多,我?听了两耳朵,主要是她?那个小跟班当喇叭,在替她?和?大少夫人吵呢。”

沈兰宜听不明白,索性加快了步伐,赶到了很?少踏足的二房。

二房里果然鸡飞狗跳。院前的丫鬟打水的打水,拧巾帕的拧巾帕,而花圃前的春凳上,陆思慧正抱着瑞哥儿哭天抢地。

她?怀里的孩子,口鼻间糊着鲜血,囟门后还插着针。

乍然见到这样的场面,沈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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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也是被?唬了一跳,好在最近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她?旁的没?修炼出来,遇事?冷静下来的速度倒是快了很?多。

她?上前几步,再?定睛一看时,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了。

还好,阿瑞鼻子下面的鲜红一看便是鼻血,只是瞅着吓人了点。

沈兰宜再?一抬头,就见贺娘子站在旁边沉默不语,而她?身畔的小榕像是气不打一处来,小嘴仍叭叭的。

“……哪有你们这样的……娘子施针的时候要闯进来……信不过?就直说,天底下哪……”

年纪虽小,嘴却利得很?。沈兰宜心下其实?有点想笑,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陆思慧见她?来,腾的一下就抱着瑞哥儿站起了身。

“三弟妹,我?也是信得过?你,才敢叫这位你请来的游医给阿瑞诊治,可你瞧瞧给治成什么样了?”

陆思慧的颧骨生得高,本来就有些刻薄,眼下她?这般声泪俱下,沈兰宜实?在发怵。

然而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道:“瑞哥儿怎么了?我?瞧他像是流鼻血了,啊,怎么还蹭了一脸灰。”

陆思慧心疼地抬起手?背去擦,连帕子都?顾不上拿一张,一转头,又瞪上了一大一小那两位。

“施针便施针,阿瑞都?流鼻血了,还拿锅底的灰去抹他鼻子,若非我?撞见……”

若事?实?真如陆思慧所说,沈兰宜也不明白贺娘子是想干什么了。

然而前世这位风评是确确实?实?的好,也确确实?实?治好了阿瑞,她?也就没?急着顺陆思慧的话说下去,只是转头看向贺娘子,歪歪头,问道:“锅底灰?”

贺娘子似乎很?不喜欢这样繁杂吵闹的场面,她?皱着眉,扭过?头去,解释的声音很?轻,却并非没?有底气。

“气滞血热,发散而出。百草霜止血、清虚。”

一旁的小榕又找到了插话的机会,补充道:“旁边的丫鬟正好在烧水,锅底灰气是百草凝结成霜,入药止血是最好不过?的。”

听到这儿,沈兰宜其实?已经信了,然而陆思慧关心则乱,仍是将信将疑,“我?怎知你是不是拿话搪塞?若不是我?方才过?来,他还不知要流多少血。”

沈兰宜面露无奈。

她?忽然知道问题在哪了。

这一世,她?提早把贺娘子找来,是想早些治好阿瑞没?错,可这两年贺娘子在外的名?气还没?后来那么大,人也不是陆思慧自己寻来的,平素她?将儿子宝贝的跟什么似的,恐怕没?那么容易信得过?。

沈兰宜心里懊恼了一阵自己弄巧成拙,只顾着想牵线搭桥同陆思慧套近乎找门路,却想得不够周全?。

她?不无歉意地看向贺娘子,对?方却没?有接收她?目光的意思,眼睛依旧看着陆思慧怀里小小的病人。

贺娘子道:“还有两针,半途而废是忌讳,不利血脉通行。让我?治完今日。”

陆思慧几乎是愤愤然地又瞪了她?一眼,不肯松手?,却到底没?有再?拒绝。

贺娘子也不纠结把人接过?来,她?屈下膝盖,几乎是半跪在春凳前给阿瑞扎针,神情专注,仿佛方才什么事?也没?发生。

沈兰宜悄悄往后,伸出手?,摁住还想说什么的小榕。

从二房离开之后,沈兰宜和?贺娘子并肩而行。她?心里是愧疚的,几番酝酿之后,满怀歉意地开口:“实?在对?不住,我?这小侄子久病在身,大嫂对?他格外疼惜,方才多有冒犯,我?替她?向你赔个不是。”

这样的事?情,贺娘子见过?不少,往往话到这儿就作罢了。

医者身份不高,至多算个中九流,像她?这般只医女疾的女游医更是地位低下,在达官显贵眼中,恐怕和?奴仆也差不多,能说两句软和?话,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没?成想,沈兰宜却真的停下脚步,向她?欠身一礼,诚恳地道:“日后……我?再?想办法?吧。”

她?虽有意借助先机为自己谋利,可事?已如此,她?也不会再?强要贺娘子去医治谁。

刚刚她?已经听小榕说了,陆思慧情急之下说了很?多过?分的话。

沈兰宜设身处地地去想,若换了是她?,她?也决计不会再?热脸贴人冷屁股了。

贺娘子没?说话,她?这一以贯之的沉默,叫沈兰宜分不清楚她?是生气了,还是只是懒得回答。

好一会儿,贺娘子才终于开口:“有什么办法??”

沈兰宜没?懂,她?“啊”了一声,仰头看身边的人:“什么什么办法??”

贺娘子平静地道:“继续医治那孩子的办法?。”

沈兰宜着实?吃了一惊。

她?惊讶到顾不上收回目光,就这么有些冒犯地直视着人家的脸,说道:“贺娘子竟还打算继续医治阿瑞?”

“为什么不?”贺娘子垂眸,微微偏过?脸去,和?沈兰宜保持着两步的距离,“那个孩子的病,我?可以治。”

第34章

贺娘子的语气实?在太?理所?应当,以至于沈兰宜对自己的疑惑都开始感到自惭形秽。

有病人可以治好,为什么不去治?

沈兰宜心生敬意,感慨道:“和娘子比起来,我实在是个太不纯粹的人了。”

贺娘子垂着眼帘,似乎在盯着自己漫过鞋面的裙裾,“没有。”

和她说话总要多费些力气,好在旁边有个小传话筒。

小榕解释道:“贺娘子的意思是,夫人过?誉了,她没有。”

沈兰宜刚想反驳,可?忽然又?觉着不对。

眼前这位的纯粹似乎也是有条件的——只?医妇孺。

若说医者仁心,眼中只?有病患的话,好像有一部分人天生被她排弃在外了。

沈兰宜不免生起了一点好奇。

世上之人大都有自己的私心,如?眼前这位贺娘子……她的私心是什么呢?她的过?去,又?经历了什么?

寥寥数面,她们还未熟到交心交底的地步。沈兰宜没有问出口,只?不过?她这边没话,贺娘子却望了她一眼。

“方?才,多谢。”

这位游医的话总是一个字一个词地往外冒,但又?听不出口吃的意味。

沈兰宜这回听懂了,大概是在谢她刚刚的回护与信任。

然而她心道:贺娘子,我信的是前世你的功德,你应该谢你自己。

沈兰宜不想冒领这份谢意,别开话题,抿唇一笑:“我该多谢贺娘子才是。这两日劳心劳力,午前我着人煨了汤。听娘子口音,大概不是北方?人士?我特地请了南边的厨子到家里来,一会儿娘子赏光多用些,我心里才过?意的去。”

沈兰宜言笑晏晏地陪她继续往回走,她其实?不是很擅长做这种客套笼络的事情,好在不论她说什么,贺娘子似乎都不会给出太?积极的反应,倒也任她随意发挥了。

有那叫小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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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在,气氛不算沉闷。聒噪的小喇叭仰着脸,和沈兰宜汇报今日在其他房里诊治的情况。

和沈兰宜料想中大差不差,无论长幼,妇人家身上多少?都有些不好,夫人们平日也都吃着各自的方?子,在见识过?贺娘子的本领之前,对她的诊断兴趣不大。

“不知道是为什么,”小榕又?把话拐回来了,她说:“五少?夫人那边,似乎对娘子也很排斥。”

年?初的时候,许氏的小儿子、谭清让的弟弟谭清甫成?婚,娶了中书侍郎梁家的嫡幼女、梁秋澜。

低娶高嫁,在谭家这一辈的儿媳妇里,粱秋澜算是出身最高的了。不过?梁家子嗣丰茂,一个女儿而已,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味。

沈兰宜两世都与这位存在感不高的五弟妹接触不多,只?知道她性子文气,人也文弱,她那丈夫谭清甫,样?貌虽堂堂,按理说比谭清让那个叫谭清文的弟弟争气许多,但人总是有些阴恻恻的,沈兰宜也不喜欢与他接触。

“此话怎讲?”她提起一点警惕,生怕再听到是起了什么争执。

小榕答道:“也没有,就是听见娘子是三少?夫人您请来的,就说些什么‘可?真是个好人’、‘谁说不讨人喜欢了’之类的怪话,”

沈兰宜有一瞬茫然。

啊?她何时得罪过?这位弟妹吗?

脑子里转过?几圈,沈兰宜也想不出来。梁秋澜进门都没几个月,性子喜静不爱出门,而她也没如?前世那般掌中馈当管家婆,压根就没有交集,这是怎么起的龃龉?

沈兰宜满腹疑惑压下不表,随口接道:“她在孕中,心情起伏也是有的,没冒犯贺娘子便?好。”

她转过?话题,主动同?贺娘子道:“待明日,待明日大嫂她冷静些,我带着娘子开的药方?去找她,再请其他郎中看一看,大嫂知道没问题的话,想来不会再刁难,或许会愿意试一试。”

贺娘子点了点头,小榕在旁边嘟囔:“真是的,是给她儿子看病,还要上赶着求她。其他地界想请娘子看病的人多了去了,也就天子脚下怪事多。”

沈兰宜失笑,却不恼怒。

小榕还是个半大孩子,却如?此旗帜鲜明地袒护贺娘子,只?能?说明这个在榕树下将她捡回来的女医,对她很好。

贺娘子拍了拍小孩儿的肩头,叫她不要再说了。

三人一边说着,一边回到了大房的地界,才路过?凝晖堂时,正好撞上谭清甫从门口出来,大概是才给许氏请过?安。

沈兰宜没太?在意,只?稍作颔首,侧过?身算作招呼。

谁料谭清甫却突然停步了。

他的眼睛和谭清让的生得很像,眼窝都比寻常人要深一些,打?眼一看,叫人觉得不自在。

“嫂嫂。”他开口,连声音都是与他那个哥哥有些像的,“这是带着人从哪儿回来?”

不论老的小的、公爹还是兄弟,只?要姓谭,沈兰宜一视同?仁地烦。她随意敷衍了两句,便?先告辞了。

她倒不怕旁人觉得她甩脸子,夫唱妇随么,反正谭清让也是与这个弟弟不甚和睦的。

之于原因,沈兰宜上辈子也清楚一点。

谭清甫是嫉妒,嫉妒谭清让这个兄长。

他是许氏最疼爱的小儿子没错,然而嫡长有序,兄长无论是年?岁还是才干,都是他怎么较劲都赶不上的。

在谭家这样?的家里头,父母之爱同?样?有隐晦的条件。尽管谭清让不如?他是许氏一手带大亲自教养,可?到了读书进学的年?纪,所?有人都晓得谭清让将来会是有出息的那个之后,原本最疼爱他的母亲,都开始有意识地将关怀补足给这个长子了。

说嫉妒吧,大概又?有一点不够准确。沈兰宜前世也感受到过?谭清甫对她的鄙夷,大概一面又?觉得她配不上他的兄长,一面又?暗戳戳地想在亲事上面压兄长一头。

这不,婚事拖了许久,磨到许氏舍下老脸,去替他求到了梁家的姑娘。

沈兰宜无意掺和他们兄弟间的暗潮汹涌,转身就走。走开几步后,身旁的贺娘子忽然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袖角。

“他还在盯着你。”轻缓的话音未落,她已经松了手。

沈兰宜讶然,她下意识回头,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这个人……鬼气森森的。”沈兰宜啧了一声,点评道。

回到院中后,她很快把这横生的枝节抛之脑后。

贺娘子还未迈过?门槛,就被院里叽叽喳喳的丫头们围住了。

“娘子娘子,你可?算回来了!昨儿下晌你给我开的方?子,我才吃了两回,就没再淋漓不尽了。”

“贺娘子,不,贺大家!你瞧瞧我,今日我月事来了,这药可?要先停一停?”

“哎哟,我娘一把年?纪了,你们让让、让让——”

怎么还有丫鬟把自己外院做事的老娘都叫来了?

沈兰宜无奈笑了,正想把人支开些好先进门,结果就见贺娘子一点不耐烦的模样?都没有,甚至直接跨坐在了门槛之上,就这么草草开始迎接络绎不绝的人潮。

沈兰宜眨眨眼,没敢吱声了,悄悄退走。

珊瑚也在旁边,她拉住沈兰宜,道:“夫人,你还别说,您请来的这位女医,确实?很有本事。”

“我小日子一来就头疼,夫人你晓得的,”珊瑚压低了声音,还有点不好意思:“就昨日,昨日贺娘子给我扎了两针,我今早起来……竟都没感觉了。”

沈兰宜了然。

这世上,不是没有能?看女疾的郎中,然而三教九流中皆有成?见,明明大家都不是什么高贵的行当,但却还是有很多传男不传女的规矩。

能?传得家学的郎中几乎都是男子,囿于男女大防,哪怕是有身份地位的贵妇们,能?不能?让他们诊治,还要看丈夫愿不愿意。

像贺娘子这种专医女疾的,医术又?高明的,实?在不多。

就是有,也轮不到底下这些人。

也难怪这些小丫头今日都这么雀跃。

珊瑚嘴甜,没忘了拍马屁,“人是夫人请来的,这底下的人呐,我可?得叫她们记您的好。”

说到这儿,沈兰宜笑笑,她想起来点什么,“常备的药材,先叫人去外头医馆买好了回来,多买些,省得一趟一趟跑,方?便?贺娘子抓药看诊。”

有耳尖的小丫头听到她说了什么,自告奋勇地要跑这一趟。

珊瑚笑眯眯的,找了对牌拿给她。

被欢腾的女人们簇拥着,贺娘子的神情却始终平静,像一尊精致的玉菩萨。

沈兰宜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待忙过?之后,亲自端了一盏茶来,问道:“贺娘子不开心吗?”

贺娘子似乎在犹豫接不接这盏茶。

沈兰宜又?往她跟前凑了凑,“这么多人围着你,都是真心认可?你的。”

贺娘子终于接过?,颀长的手指扣在杯柄上,紧到有些发白,“很多人,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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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

渐渐的,沈兰宜也听得懂她惜字如?金的规律了。

——还有很多人生着病,所?以她没有那么开心。

似乎是怕她误会,贺娘子难得主动又?开了口,找补道:“我没有自诩清高。”

沈兰宜弯了弯唇角,真心道:“娘子仁心一片,我知道的。”

院子里很热闹,正好可?以掩盖她们说话的声音,贺娘子有些听不真切沈兰宜在说什么,微微靠近了一点。

这位谭家的少?夫人声音更低了,“不知避子的药丸……娘子这边,几时能?给我?”

她轻垂眼睫,忽闪的阴影像一把长长的鸦羽扇,足够掩去瞳孔中所?有的颜色。

“明日,”贺娘子低下头,不问缘由,只?喝了一口茶,“至多明日。”

——

沈兰宜着人煨的那碗汤,熬到就剩个汤底了,贺娘子那边也没顾上喝。

再叫人去问时,她已经睡下了。

总不能?把人叫起来喝汤,沈兰宜正要作罢,忽听到有人回来的声音。

是谭清让。

沈兰宜眼睛一亮,她朝珊瑚努努嘴,道:“去,多添点水,就当是专门给他煲的了。”

珊瑚挤了挤眼,“骨头渣都熬糊了,当真要给谭大人吃?”

“我还嫌便?宜他了呢,”沈兰宜撇嘴,“不给他吃给你吃?”

珊瑚忙不迭摆手,“不了不了,我刚刚闻过?了,一股苦味。”

说着,她转脸就往灶上走,背影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

“是有什么喜事?”正说着,谭清让的声音传来,“夫人难得笑得如?此开心。”

且憋着笑呢,沈兰宜一转身,见谭清让来,方?才和女孩子玩闹的心情立马没了,她捂嘴轻咳了一声,道:“三郎。没什么,方?才珊瑚逗我玩儿呢。”

男人行色匆匆,身上有一股脂粉和饭菜的气味。闻到这股味道,沈兰宜就知道,他是在外应酬回来。

谭清让不过?随口一问,没深究,他只?道:“去厨房叫点清粥来,我过?一过?口。”

这便?是向上应酬了,陪客自然吃得不好。沈兰宜了然,她随口吩咐人依言照做,自己则悄悄退开了两步。

她很不喜欢这种“觥筹交错”的味道。

正巧珊瑚端着汤来,沈兰宜挑了挑眉,道:“正好炖了汤,炖了一整日呢,三郎尝一尝。”

她可?没说一个字谎话。

也许是吃了点酒,见状,谭清让有些感慨:“成?家立业、成?家立业……不怪乎说,要先成?家、再立业。”

这是觉着有管家婆好了?沈兰宜心底冷笑一声,奉上兑水残汤,“我先用过?了,三郎吃罢。”

天气热了,用饭是在竹纱帐后的石桌上,谭清让坐下,掸开差点拂到菜里的纱帘,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宜娘似乎……许久未与我同?餐了。”

沈兰宜呵呵一笑,柔声道:“三郎事忙,怕等不到你呢。晚些我给三郎磨墨赔罪,如?何?”

——只?知方?雪蚕在肃王手中,远远不够。有一就有二,她得想办法?,从谭清让这里探听到更多的线索。

食不言寝不语,谭清让未再多言,然而从他的表情来看,沈兰宜大概能?猜到一点他的心思。

只?要伏低做小的那个不是他,他自然都乐得享受。

谁不喜欢小意温柔呢?

书房很快挑起了灯火,填过?肚子的谭清让俯首案牍,面前窗牖宁静,身畔红袖添香。

沈兰宜很有耐心。

为着那一个渺茫的可?能?,她愿意在枯寂中等候。

只?是,在如?山的案牍间捕捉到方?雪蚕的音讯之前,沈兰宜发现了其他可?疑的字句。

“后日弭山围猎,马与弓弩皆已备好。”

“备”这一字上,笔墨尤其浓重。

弭山地处京郊,山脚下是皇家的围场。年?节、祭祀、抑或只?是皇室兴起,皆会在那儿围猎游戏。

夏至将近,天朗气清,围猎聚会并?不奇怪。

可?沈兰宜却福至心灵般,想起了一件事情。

前世,在这围猎之夜,康麓公主误入深林遭遇狼群,永宁王率人去救,却被叛贼埋伏,中了当胸一箭。

第35章

已至寅夜,永宁王府之内却是灯火通明,有客来访。

“我已经说的如此直白了,殿下却还?是不信我?”

密室里烛火憧憧,摇曳的光影晕开在女子露在兜帽外的半张脸上,端的是一位富贵娇娘。

正是康麓公主?。

“公主?还?未成?亲开府,深夜出宫……可不容易。”裴疏玉一身月白常服,抱臂站在兰锜边上,端详着上头的若干锋刃,并未分多少目光给一旁的公主?,“只是男未婚女未嫁,如此行事,小王未免感觉唐突。”

明明说的是正事,却还?开这种?玩笑,康麓公主?气得跺脚,心里骂道,怪不得一身风流债,在外孩子都有了!

她把兜帽摘了,恶狠狠瞪了裴疏玉一眼,道:“我呸!你?爱信不信,左右我已经知会过你?了,有人要拿我当刀使,要你?的命!”

“你?要是没了命,可怨不到?本宫头上!”

裴疏玉闲闲坐下,给自己和康麓公主?都斟了一杯茶,声音懒散,“原来公主?殿下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在被当刀使?”

闻言,康麓公主?的神情里的愤愤然立马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堪称凄凉的神色。

她吸了一口气,一开口却不见悲戚神色,只剩喋喋不休的一张嘴。

“是殿下不知还?是我不自知?父皇宠爱我,宠爱我这恣睢的性子,不就是觉得我好用么??像榜下择婿攀折谭家这种?事,早不知做过多?少次了。”

“反正无?论我做什么?,传出去都是女儿家恃宠而骄,天家公主?胡闹。”

“殿下,我实话?和你?说吧,这一次,父皇他想对你?动手,收回?北境兵权,让我故意引诱你?入深林。可我觉得你?太危险了,我可得罪不起。你?要是没被摁死……扒我父皇的皮难,扒了我的皮可太容易了。”

裴疏玉轻笑一声,挑了挑眉,道:“多?谢公主?抬爱,不过要让你?失望了,小王暂时还?没有扒皮的嗜好。”

她顿了顿,朝屏风外道:“凌源,送公主?从秘道离开。”

康麓公主?深深望了裴疏玉一眼,没再多?言。正如这位永宁王所说,她可没出嫁没辟公主?府,瞒着所有目光从宫里头偷跑一趟,确实不容易,得赶快回?去了。

送她走后,凌源回?了密室。而裴疏玉抓起面前的长?枪,拿在手中掂了掂。

凌源自觉后退两步,以免被枪头怼上,“只是围猎,不是上战场杀敌,带这把长?枪的话?,是不是太显眼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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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疏玉未置可否,又把长?枪抛了回?去,转头去摸另一柄剑,“遭人惦记倒无?妨,怕只怕,吓得他们不敢动手。”

“殿下全然信任康麓公主?的……投诚?示好?”凌源面露犹豫,劝道:“要属下说的话?,这宫里头大?大?小小的人物,那都是一丘之貉。”

裴疏玉睨了他一眼,道:“你?这么?骂,可是把太后一起骂进去了。”

凌源立马闭嘴收声,只是面上仍有些不服。

骂进去就骂进去了呗。

当年殿下还?只是那点点大?的小世子时,也没见秦太后给了多?少关照。还?不是待她崭露头角之后,开始觉得她是可造之材,所以才趁裴氏起了内斗,将人养宫里养了几年,一是施恩、二为制衡。

愿意放当时十?来啷铛岁的世子封王回?去,也无?非是觉得她年轻资历浅,是她上位,总比她那些老谋深算的叔叔伯伯上位好控制。

只不过,这个初出茅庐的永宁王,比他们所有人料想得更出息。

裴疏玉心知这一切,好在她并不在乎。

她其实很少把自己当成?男人或是女人,她只是把自己当成?一个人。

感受过权势的妙处之后,人都很难对其他虚无?缥缈的东西真正动心,譬如说男女之情、譬如说亲缘之爱。

凌源见裴疏玉面色坦然,便知道自己多?虑了。

轻信、莽撞,都不是她惯有的作风,谨慎、多?思,才是她的底色。早年跟随她,或许只是出于?对上任永宁王的恩义,但现在,眼前这位已经是他认可的主?上。

凌源道:“宫里头的暗桩,被肃王的人排查、拔掉了两个。大?概他们真的想干一点大?事了。只是这康麓公主?不来倒好,来了,属下反倒怀疑是故布疑阵。”

“肃王算什么?东西,”裴疏玉轻嗤一声,“比康麓更是他爹的狗。想动手的是谁,你?我心知肚明。”

凌源面色沉重,“昨日岑校尉那边传来急报。裴翎川趁您不在北境,已经开始悄悄调兵了。岑校尉假装被策反多?时,不得不和他虚与委蛇。”

“戏台都搭好了,开唱便罢。”裴疏玉低着头,拿着剑帕细细拭过手中剑锋,“对了,这次围猎,多?叫两个女官随行……”

话?未说完,密室墙边忽然传来咚的一声——

凌源瞬间推剑出鞘,朝声音的方向大?喝一声:“谁!谁在那!”

裴疏玉亦是有些惊讶,不过她的惊讶只在一瞬。

京城的这座王府她极少呆,平素她不在的时候管理松散,这间密室隐秘却又不太隐秘,只潦草地藏在书房后头,有心人想要发现也不难。

只是……

裴疏玉眉心一跳,摁住了凌源越来越往前的剑,径直向前走了几步。

“灵韫。”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阴影后,堆叠的书画如山倒下,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里头爬了出来。

“小郡主?!”凌源目瞪口呆,“小郡主?,你?怎么?会在这儿?”

是小孩儿就不稀奇了。

孩子的呼吸和脉搏都浅,又有前面的故纸堆阻隔,难怪他们都没听见声儿。

见灵韫怯怯地站定,不敢再往前,裴疏玉半蹲在地,看了她一会儿,才朝她缓声道:“过来。”

声音越缓,威压越甚,灵韫不敢不听,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我……我错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灵韫低着头,缩着手,恨不得把脑袋当葱栽到?地里去。

裴疏玉只能?看见她毛茸茸的发顶。

她顺手摸了一把,却不问灵韫是怎么?闯入这里,也不问她是来干什么?的,只道:“灵韫,你?知道方才,我为什么?要点女官随行吗?”

灵韫痛苦地犹豫了一会儿。

她本想撒谎说,自己没有听清他们的对话?,可是一抬头,触及到?裴疏玉澄明的眼神,这个谎就撒不下去了。

灵韫嗫嚅片刻,才勉强开口:“阿罗……阿罗不知道……”

大?概她是真的怕了,又下意识用起了小时候亲娘给她取的名字自称。

一旁的凌源挠挠头,一会儿看看大?的一会儿看看小的,实在没懂自家殿下是想做什么?。

吓唬小孩玩儿?

嘿,凌源腹诽道,以他家殿下时隐时现的恶趣味来说,也不是没可能?。

裴疏玉却松开了摸在灵韫发顶上的手掌,认真地道:“因为,本王打?算带你?一起去。”

温水煮青蛙,等?到?世人已经接受了有女世子、女继承者的存在,有朝一日她这个永宁王的身份被揭露,想来也不足以掀起前世那般轩然大?波。

所以,灵韫就是她投石问路的那颗石子儿。

只不过裴疏玉恍然惊觉,她似乎没有问过,这颗石子儿本身的意愿。

当然,会有如此惊觉倒不是因为裴疏玉仁慈,她只是觉得,这条路注定是难走的路,无?论是之于?她还?是她身边的人,若灵韫自己胆怯不愿,到?头来不止是烂泥扶不上墙,更会如前世一般,走向反目成?仇的命运。

灵韫把裴疏玉这句“带你?一起去”,和方才偷听到?的那些不懂的词汇,在小小的脑子里努力拼拼凑凑,拼出了一个让她惊喜的答案。

“我愿意!”她抬起头,大?声道:“围猎,我……我想和您一起去。”

裴疏玉忽然又觉得自己方才的顾虑实在是太多?余了。

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怎样才能?懂那些刀光剑影的意味。

不过,话?已至此,问还?是要问一下的,“你?方才都听见了,会有很多?危险。没准……”

讲什么?政治斗争、纵横捭阖,小孩儿也听不明白,裴疏玉索性换了一个方式来威胁,“山中有狼,有老虎,你?怕不怕。”

灵韫眨眨眼,露出一抹澄澈的笑,“您不怕,我就也不怕。”

有点意思。裴疏玉伸手,指尖碰了碰灵韫的脸颊,朗声笑道:“好,那带你?去见见这个世面。”

凌源在旁围观了一场不伦不类的“父女”、“母女”情深,心下悄悄给灵韫默哀了一秒。

这位小郡主?还?不知道,她的这个“父王”有多?严格。

先前找人教她习武开蒙,都还?只是小打?小闹,现下,既然开金口说要带她一起去围猎,只怕就要亲自来教了。

果然,他没有猜错,很快,裴疏玉便沉下脸来,正色道:“明日鸡鸣前,灵韫,我要看到?你?在门前等?我。”

——

围猎之期将近,沈兰宜明知以自己的处境,没有资格去担心旁人,心却还?是被揪的一簇一簇的。

世间事皆由世间人起,同?一条路重新再走,不见得会回?到?原来的轨迹。所以,沈兰宜明知前世裴疏玉没有折戟弭山,却还?是难以避免地担心自己的重生,改变了既定的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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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身在后宅,连在外行走都缺乏自由,沈兰宜担心,却也只能?担心。

好在,这一次围猎,谭清让是要去的。

围猎听起来只和刀枪剑戟有关,实际上却有着繁重的礼仪,与祭祀都差不多?了。

谭清让身在翰林,又素有文名,自然和其他同?僚一样,要紧随这次盛会,记写一些歌功颂德的文篇。

而围猎场上达官显贵云集,可若只有达官显贵,就没有人依次托底下去衬托他们的地位,所以皇帝有令,随侍的官员,可以带家中女眷随行。

前世,或许是谭清让看不上自己的妻子,又或许是沈兰宜自己也畏惧这样的场面,她是没有去的。

这一回?却不同?,谭清让没问沈兰宜的意思,就和礼官报上了她的名字。

启行前一日,沈兰宜仍有些疑惑,她偏头问道:“三郎怎地想着带上我了?”

谭清让没太在意,随口答道:“这几日你?操持辛苦,请的那女医,母亲和我说确实有些本领,如今她夜里咳得少了。这次权当奖励你?,出去散散心。”

奖励。

沈兰宜心底哑然失笑。

有那么?一瞬间,她还?在担心谭清让对她起疑了,这和前世不一般的安排就是试探。

是她想多?了。

就像家里养的狸奴,人看“她”上蹿下跳,带倒花瓶踩出脚印,只会嫌恶“她”顽皮多?事,却不会觉得一只猫要窃走人的机密。

谭清让如何能?想到?,与他同?床共枕的妻子、身家性命都系在他身上的妻子,会有这样的异心呢?

心下百感交集,即使启行之日是个艳阳天,沈兰宜也依旧提不起太大?的兴致。

她心底挂念着裴疏玉的事情,尽管自己都不知道这份莫明的感应从何而来,她还?是决定顺从自己的本心。

——她左右不了太多?,若是围猎场外有机会遇到?这位永宁王殿下,不说旁的,至少道一句“小心”。

弭山之上,万里无?云,湛蓝的天空晴如碧玺,不愧是司天监卜算过的好天。

沈兰宜立在人群之中,毫不起眼。

她看到?帝后并辔而行,看到?众人皆知斗到?你?死我活的肃王那几位紧随其后,彼此间端的是一副兄友弟恭的好场面,看到?督办完水利回?京的皇长?孙摆脱了父亲弘王的阴影,如今也走在第一梯队。

在他们之后,若干公主?也骑着马走过,大?多?数公主?与康麓公主?这种?性格张扬的不同?,她们与其说是骑马,不如说只是坐在马背上,由侍从稳稳地牵引向前。

堆叠的粉云间,却出现了一抹突兀的亮色——

面如冠玉的永宁王殿下,慢悠悠地骑着马,混迹在脂粉丛中。

今日的裴疏玉格外张扬,居然穿了件绿色的圆领袍,腰佩绣金革带,连挎着的剑都是银闪闪的,嚣张得很。

等?她的马再往前些,沈兰宜才明白过来她为什么?骑得这么?慢了。

那才被认回?来的小郡主?,正骑着一匹小马,跟在裴疏玉身边呢!

围猎的首日,没有安排太多?的活动,只有两场祭祀。谭清让有事要忙,沈兰宜没心思去和其他夫人应酬,她在外走了两圈,有心碰碰运气。

——就算没那么?巧撞见裴疏玉,就是撞见她身边那个中年武将也是好的。

只可惜事与愿违,沈兰宜没有遇见想见的人。

到?了晚间,谭清让没有回?来。沈兰宜猜测他要么?是忙于?酬酢,要么?是在与谁密谋。她心里焦灼得很,索性顶着夜风,去了近处的林中散步。

这里离山脚下还?有距离,旁边又就是营帐,林中的野兽早被清理过了。不远处还?能?看到?灯火,并不算太僻静,她也就敢在这里走一走。

走了大?概百余步,算算时辰差不多?该回?去了,沈兰宜的心情稍作缓释,她正要转身,一扭头,视线连带全身骤然一僵。

有人。

林间深处,大?约二十?步开外,有两道人影。

其中一道,正是她的丈夫。

……理应趁他们没有发现她时离开的。

可犹豫片刻,沈兰宜却没有动身。

第36章

正值夏日,地上枯枝败叶不多,为迎贵人,就是有也大致清扫过了。

软缎鞋轻轻踩在扎实潮湿的泥土上,几乎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林中光影昏暗,树影幽深,若她方才走过得再匆忙一点,都?不会发?现那两道人影。

反之,也是一样的……他们的心思又在密谈中,小心些……靠近些,不会被发?现的。

沈兰宜自知她总是做出?很冲动的决定,然而?眼下,却是意外的冷静。

能在谭清让不防备的情况下探得一点方雪蚕的蛛丝马迹,已经是意外之喜,若想继续循着线索找下去?,只靠窥伺书信,决计不可能了。

他对自己?的妻子无甚提防,不代表他是个蠢人。真正机要?的事情,压根就?不会在纸笺中传递,就?算要?书,也不至于当着旁人的面、叫旁人看见。

可天大地大,无头?苍蝇般去?找,她又得到几时才能找见方雪蚕的人影,她又要?多经历多少苦楚?

冒这一回险吧,沈兰宜心想,就?是万一被发?现了,只说自己?误入林中就?好。

不论谭清让到底怎么?想,她如今尚还算他的夫人,夫妻利益一体,他面上也一定会替她圆过?去?的,否则,对面只会连他一起怀疑。

便是再不济,她也不至于掉脑袋。

她放缓了呼吸,悄悄攥紧了拳头?。

可以了,不能再近了。

沈兰宜藏身?在粗壮的树干之后,侧对着密谈中的两人,竖起了耳朵。

谭清让对面的男子裹着长长的罩衣,兜帽将脸盖得严严实实,阴影中,只露出?一点鼻骨,看不清长相身?形。

但是沈兰宜能猜到,这一位,要?么?是肃王、要?么?是肃王的亲信。

男人低沉的嗓音缓缓飘荡,像林中的鬼魅,“……都?安排好了?”

“都?已妥当,”是谭清让的声音,“只待明日鱼儿上钩。”

他们在打什么?谜语,沈兰宜听不明白,她捂着自己?的嘴巴,一点呼吸声都?不肯泄漏,全神贯注地听着那边的动静。

有夜风穿过?林间,叶片沙沙作响,他们的对话被风声扰得琐碎模糊。

“……姑苏……一切如常。”

“方家?的人,父皇杀得太干净,都?没留两个下来让我威胁她。”

闻言,沈兰宜呼吸一滞。

“殿下思虑周全,不过?是时间问题。此女?性格倨傲,吃软不吃硬,暴力手段,恐怕无用。”

男人“啧”了一声,又道:“也不知那个身?份,她信了几分。”

“那位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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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未曾去?过?姑苏,她也未曾去?过?北境或是京城,想来给她时间,她就?是不信也会逼自己?信了。否则没有希望,该如何撑下去?呢?”

“那可没准,她聪明得很。方存那么?些个门生?子弟,兴许真有不怕死?的,会来救人。”

“那得他们知道,她还活着才成,”谭的声音冷冰冰的,不夹杂任何感情,“最近最远的地方……谅他们猜不到,便是猜到了,也不敢近前。”

“猜到了又怎样?来救人又怎样?”肃王轻笑了笑,“拿诱饵把不驯服的叛逆余党一网打尽,父皇该夸我才是。”

最近最远的地方……

黑暗中,沈兰宜还来不及思索,侧后方的对话声便已戛然而?止。

她瞳孔微缩,捂着口鼻,一动也不敢再动。

“宣本,你可听到了……什么?动静?”

话音未落,林间忽然传来有些尖锐的吱吱两声,谭清让皱了皱眉,道:“或许是这山间松鼠。”

“是吗……”肃王眯了眯眼,袁氏皇族共用的一双狭长凤眼在此刻显得愈发?危险。

他缓缓侧身?,往十余步外、那棵粗壮大树的方向?看了过?去?。

不知为何,谭清让的眉心猛地一跳,而?肃王却已经伸出?手,拦在了他跟前。

“嘘——”肃王道:“别惊了鸟雀。”

学松鼠叫没用之后,沈兰宜的心已经悬到了嗓子眼。她的脑子飞速运转,还没考虑清楚这是不是故布疑阵、到底该跑还是该如何时,另一道混淆在夜风里的调笑嗓音忽然而?至——

“哟,莲娘在这里呢,可是叫某好找。”

衣袂飘然,伴随着暧昧的话语从树梢跌落,正正好好抵在了她的身?前。看清楚是谁之后,沈兰宜的眼睛瞪得比方才险些被发?现时还要?夸张。

她深吸一口气,简直要?背过?气去?。

树影之后,那两道脚步声稍顿。

他们显然也听见了。

顾不得那么?多了,沈兰宜没有犹豫,迎着眼前人直勾勾的目光,掂起脚,直接抓住了她的衣领。

“郎君——”沈兰宜仰着脸,尖着嗓子,发?出?柔腻到自己?都?觉得恶心的声音,一句话要?缠缠绵绵拐三个弯,“你怎么?才来,叫妾好等……”

虽有意如此遮掩,但对面的人似乎也没料到她反应如此之快,演得如此上道。

她勾了勾唇角,低头?,单手撑在沈兰宜左耳之后,若有似无地呼了口气。

“叫佳人久候,倒是某的不是了……良宵漫漫,你那夫君……”

掌根压到她头?发?了。

沈兰宜头?皮一疼,下意识嘶了一声。

不远处,肃王的脚步一顿,拦住了谭清让,没让他继续往前。

“野鸳鸯罢了,”肃王低声道:“悄声走。”

谭清让没出?声,他只浅望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此时此地,也不知是谁家?的龌龊事,没准就?是哪家?的夫人小姐。都?是有身?份的人,强行惊扰灭口反倒麻烦多多。

何况……可疑的动静仍在继续,他们也不像听清了什么?的样子。

树影之后,沈兰宜的神经极度紧绷,若她是只刺猬,只怕全身?的倒刺都?立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那两人的声音又走了多久,直到堵在她身?前的裴疏玉开了尊口——

“我说,这位夫人,你可以松手了。”

沈兰宜匆匆回神,意识到自己?还死?死?揪着这位永宁王殿下的衣领之后,她像是被自己?的刺扎到了一般,猛地向?后一弹,松开了手。

只是后脑勺这下被树干撞得不轻。

顾不上痛,沈兰宜连再直视裴疏玉一眼都?不敢,她急急低头?,俯首道歉:“方才多有得罪,我……我不是存心要?冒犯殿下。”

“行了,”裴疏玉退后几步,抬起手,掸了掸被沈兰宜攥皱的领口,道:“是我存心被你冒犯,才从树上跳下来,行了吧?”

沈兰宜听不出?这话的意思是什么?,她垂着眼帘,有话想问,有话想解释,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裴疏玉倒是饶有兴致地扫了她两眼,啧啧称奇,“你们这一家?子……丈夫瞒着妻子,妻子盯着丈夫。可以,很有意思。”

虽如此说,可她的话语里却没多少意外的意味。

沈兰宜大概能明白为什么?。

从与裴疏玉的那么?多巧合起,恐怕谭家?早就?让她筛了个底掉,哪还有她不清楚的事。

不过?,沈兰宜不是很乐意被这么?概括的称呼,她咬了咬自己?的下唇,鼓足勇气道:“我姓沈。”

“好的,谭夫人,”裴疏玉戏谑地道:“方才帮你搭了戏,陪我走一走,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

“我很想答应殿下,”沈兰宜有些犹豫,“但我得快些回去?,以免……”

“你若此时顺着来时之路回去?,恐怕正好遇到他们。”裴疏玉淡淡道:“随我来。”

这一回,就?不是商量的语气了。

沈兰宜很聪明地什么?也没有问,左右这位神通广大,若是有心坑害她,方才也没有必要?搭台救场,只冷看她被发?现就?好了。

裴疏玉身?量修长,又是武人出?身?,随便迈两步,沈兰宜得提着裙子小跑三步才撵得上。

她没有等沈兰宜的意思,在沈兰宜调整好步伐,跟上她的节奏之后,方才悠悠开口。

“都?听到了什么??”裴疏玉问。

沈兰宜没有直接回答。

她和这位不过?几面之缘,身?份又实在悬殊,故没有袒露心声的打算。

沈兰宜捏着自己?的衣摆,耍了个滑头?,“殿下您听到了什么?,我就?听到了什么?。”

裴疏玉没说话,沈兰宜提起一点胆量,把问题反抛回去?道:“殿下方才为什么?要?向?我伸出?援手,肃王之流一贯与殿下不相合,看他们之内闹起来,不应该更?合你意吗?”

裴疏玉点点头?,赞道:“问得好。不过?本王可没想那么?多,只是想看他们发?现自己?的密谋被野鸳鸯打断,会是什么?表情。”

沈兰宜

没说话了。

幽静的林间,只剩彼此的脚步声,眼看营帐的灯火就?要?临近,沈兰宜深吸一口气,旧事重提:“先前在饶州,殿下说许我一件事情。不知可还作数?”

裴疏玉脚步一顿,故意逗她:“如果我说,方才已经用掉了呢?”

沈兰宜直视着裴疏玉映着火光的眼瞳,认真地道:“那我,也要?谢过?殿下,免了我回去?的一桩大麻烦。”

这小古板性子不知怎么?养出?来的。裴疏玉有点恼火地啧了一声,随口道:“骗你的,说吧,想求本王什么?事?”

沈兰宜犹豫着,有些张不开口,裴疏玉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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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了然,转过?头?来看着她。

“谭夫人,你很想与自己?的丈夫分开罢?不如本王找人,一刀把他的头?砍了,咔——一了百了。”

说起杀人这种事情,裴疏玉的表情也依旧是坦荡的。

她似乎料定了沈兰宜会在这件事情上求她,虽有玩笑之意,却是在等一个笃定的答复。

沈兰宜抿了抿唇,声音很轻,却是一字一顿地道:“多谢殿下记挂,我会和离的,我会自己?离开谭府的。今日……是另有一事想请托殿下。”

闻言,裴疏玉的眉间浮现起一点讶色。

沈兰宜稍作停顿,而?后坚定地道:“请殿下帮我找一个人。”

裴疏玉剑眉一挑,反问:“下家??”

沈兰宜愕然,她摇摇头?,细声道:“是一个女?子。”

只是这一次,裴疏玉却没有爽快地答应,“本王只允了你一件事情,沈兰宜,你要?记清楚。”

“殿下是怕我后悔?”沈兰宜扬起脸看她,目光温柔却坚定,“方才走了这么?久,我已经想清楚了。”

裴疏玉未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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