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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决定

翌日一早,柏若风光明正大递了帖子请求面圣。

一般这种帖子都需要等很久才有回复,然而越帝很快同意了他的请求。

在宫人的带领下,柏若风在御书房见到了越帝。

彼时她坐在宽大的书桌之后,缓缓抚摸着身边的龙椅扶手。

越帝虚虚抬手,免了来使的礼节,遣走周围宫人,只留一个女官在身边,方施舍般开口:“朕认得你,镇北侯。说说你混入使团前来见朕,所求何物。”

柏若风背着手,胆大妄为地直视着书桌后的天子,单刀直入,“既然陛下发话,那臣使就直说了。”

“我要带柏云起走。”

“大胆!”女官向前一步斥道。

咔的一声,是秦楼月把毛笔折断了。她顺着柏若风的视线看向白皙的掌心,淡然地把毛笔放下,神情自若重申道:“这里没有柏云起。”

柏若风挑了挑眉,“是没有?还是被陛下藏起来了?”

不等站在阶上的两人发话,柏若风坦然道:“臣使已经找到兄长了,他如今失了记忆,误以为自己是齐家少爷齐云,不肯跟臣使走,想来是被歹人迷惑。”

柏若风眼尖,发现自己在说齐云不肯跟他离开时,秦楼月冰冷的面色缓和了几分。

果然还是在担心啊。柏若风心想。

“哦,对了。”柏若风从胸前衣服掏出一个精致的空瓶,在掌中抛了抛,“臣使斗胆,还去了贵国宗庙一趟。意外发现数量有限、管控严格的圣药缺了两瓶。”

一瓶被早就入了黄泉的圣女用在了柏若风身上。

另一瓶,毋庸置疑用在了柏云起身上。

柏若风顽劣一笑,“陛下明鉴,臣使的兄长定是被歹人所害。”

歹人秦楼月面色铁青,却咬死了齐云的身份,“这世间多有相似之人。镇北侯是否看走了眼,认错了人?”

孰料柏若风开口道:“说来也巧,臣使以前也喝过‘圣药’,不过如今已无大碍。”

他嚣张地抬起双臂,在秦楼月面前转了个圈,展示自己的‘健康’,一点一点地击破越帝的心理防线,“是不是认错了人,等臣使让兄长恢复记忆,一切都一清二楚。”

“不可能!”越帝瞳孔骤缩,拍桌而起,勃然大怒“‘圣药’没有解药!”

的确没有,但这些人不可能知道他是怎么恢复记忆的。柏若风拿捏着这点,有恃无恐地耸了耸肩,“可臣使的确恢复了记忆,这是怎么回事呢?”

一句话,堵得越帝哑口无言,气急败坏。

她冷冷看着柏若风,视线毒蛇一样缠绕着面前的镇北侯,恨不得立刻、马上把他弄死。

但是她不能。

柏若风是使团中的一员,走着明路来的越国,一旦死在了越国,两国起了战事,越国必定生灵涂炭。

秦楼月见过方宥丞,那不是个好说话的主,甚至比他父亲更为暴戾,连那么点仁善都不乐于伪装。

要杀眼前人,至少不能再越国领土上。但等他离开,想杀一个人的法子多了去了。

越帝冷静了下来,她笑了一声,站在那里,俯视着柏若风,挑衅道:“你若敢给他解药,那朕就会再灌他喝,喝到他忘却一切为止!”

“你猜,是你给他解药的速度快,还是朕的圣药起效快?”

饶是柏若风,都被她的言语给惊到,不禁怀疑齐云是否一头热。

他捏紧了瓶子,忍不住问:“为什么?你很恨我兄长吗?”

“恨?不,朕很喜欢他,非常喜欢。”越帝从书桌后缓步走出来,嘴上说着喜欢,眼中却带着轻慢之意。这声喜欢来的十分轻易,就像喜欢一朵花,一只猫,一个玩具。

她白皙的手指擦过桌上广纳后宫的折子,理所当然道:“曾经朕和他或许是对仇人,但无所谓了。只要他忘记一切,乖乖地留在朕身边。朕贵为天子,坐享北越,今后宫空置,留一个男人有何不可?”

还以为方宥丞已经够离谱了,没想到这里还有位更不讲理的主。柏若风有些瞠目结舌,忽然觉得方宥丞对他实在温柔。

半晌,柏若风笑出声来,戳破了表面上温情脉脉的皮,“跟养条狗没区别。”

越帝不认同地蹙起柳眉,眯起眼看着下方的人,“镇北侯爵位本就当是他,镇北军也该他继承。你这个捡了便宜的,没有感谢朕,相反还不顾危险,执意带他离开,简直愚笨不堪。”

柏若风还记得昨夜对齐云说过的话,估摸着齐云已经在附近了。

索性今日已经够僭越了。柏若风讥诮道:“陛下杀父弑兄,怕是很难体会到臣使兄弟和睦的感情。哪怕今日他没了记忆,仍是臣使兄长。臣使所做一切,只为了兄长安好。爵位军权,他若想要,拱手送上。”

“朕对他还不够好吗?”越帝忽然问了这么句话。

就冲越帝方才那口口声声说要灌齐云药的语气,柏若风就很难相信她嘴里的‘好’。

柏若风诚恳道:“陛下那只是喜欢吧?爱一个人就会希望他过得好,今天陛下能因为一己私欲让他忘记一切成为你的玩物,明日陛下就能为了别的私欲放弃他。臣使实在不忍让大哥毁在陛下手上。”

“镇北侯可真不要脸啊。”越帝幽幽道。

她笑意盈盈,绵里藏针,语出惊人,“自己与曜帝同进同出的,倒是替兄长喊起委屈来了?你若真的铁骨铮铮,就先管好自己再说。”

“朕可不比曜帝差。”

“啧。”柏若风皱眉。没想到秦楼月能查到那么多,但他和方宥丞平日的确没有很注意藏着掖着。

他今日的目的不在让秦楼月松口放人手——那是必不可能的。

只为了让秦楼月看到他是个直白的傻子,抢人都是直来直往的,再让柏云起看清自己在越帝心中的地位。因此难免要多费些口舌。

“在这方面,您确实不如臣使的陛下。”柏若风想起昨日齐云的病容,心里就装满怒气。“至少有一天臣使要走,陛下只会送臣使。而您只会不顾兄长身体康健,哪怕把人灌成个傻子,也强行留下他。”

竟敢当面比较。女官腰间利剑半出鞘,斥道:“大胆!”

“你说这些没用。”秦楼月皮笑肉不笑,用笃定的、宣告般的语气傲慢道,“他是齐云,这辈子只能是齐云。人,你带不走。心,你也带不走。他总会回来的。”

“你若有本事,尽管试试让他恢复记忆。到时候……呵,正好,青梅竹马的戏朕腻了。倒是想试试一个温良贤惠的皇夫是什么滋味”

柏若风看着她几近挑衅的面容,双目怒火几欲喷涌而出。

碍于齐云的身体,他‘果然’没敢轻举妄动去恢复齐云的记忆。秦楼月听到这个消息,脑海里紧绷的弦松了些。

后来几天,柏若风每天都尝试进宫面圣,以各种筹码换人,却都以失败告终。

又是一晚,月上中天,柏若风翻过宫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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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窗像是特地为他开着,柏若风还有些受宠若惊——齐云不把他当疯子防着了?

他跃进屋内,看到齐云背对着他发呆,手上无意识地把玩着一枚玉佩。

柏若风没来由地想起自己也有枚玉佩——此处的人似乎格外偏爱用玉佩定情。

因而齐云手上那枚,他不用猜都知道铁定与越帝有关。

柏若风走到齐云边上,盯着他的侧脸平静道:“再过两日,使团就要启程回国了。这是我最后一次来找你了。”

“齐公子,你的答案是什么呢?”

齐云沉默半晌,猛地把玉佩牢牢捏在了掌中,按在桌面。他轻笑一声,自嘲地摇摇头,“你说,她喜欢我什么呢?”

“想听真话还是漂亮话?”柏若风问。

齐云道:“你是旁观者,我且听听你的看法。”

柏若风拖过椅子坐下,毫不客气道:“那不是很明显了吗?喜欢你的脸啊,喜欢你器大活好。”

齐云面色微僵,抬眼看着他,似乎不能理解柏若风怎能以这幅爽朗清举的容貌说出这么流氓的话来。

“不然呢?”柏若风给两人倒了杯水,他润了润喉,续道,“我话不好听,但事实上你现在就是张白纸,她爱怎么涂抹就怎么涂。以前你是柏云起,现在你觉得自己是齐云,未来呢?未来的你又是谁?”

齐云摇摇头,阖眼道:“我不知道。曾经我以为失忆也没关系,左右有家人和她在身边,可以有更多新的记忆。但是你却冒出来说,这一切都是假的。”

“你是不是怨我出现?”柏若风撑着下巴看他,笑了笑。

齐云没有否认,然而他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人之常情。”柏若风深深叹了口气,并不意外,内心感受到一股浓重的无力感。

或许,齐云的答案还会和以前一样。带着这样的念头,柏若风珍而重之看着他,就像这辈子最后一次见‘柏云起’,他认真问:“告诉我,你的答案。”

齐云垂眸看着手中的玉佩。

在柏若风忍不住想催促时,却看见他挪开了手,把背面朝上的玉佩孤零零留在了桌面上。他盯着那枚玉佩,语气很轻,却十分坚定,“我意已决。”

“他不愿走,臣使不会勉强。只是无论如何,他都是臣使兄长,陛下若负他,镇北军不会善罢甘休。”使团离开那日,柏若风对越帝如是说。

他对越帝的不满在眼底已经昭然若揭。

听官员禀告曜国使团已经离开京城,越帝揉了揉太阳穴,心里总算放下一块沉甸甸的巨石。

昨日开始,齐云就开始对她发脾气,摔了杯子。质问他们的关系,问她是不是看上了曜国的镇北侯,才日日与那人见面。

这种吃醋一般患得患失的模样让越帝觉得很是新鲜畅快:瞧,这人都会吃镇北候的醋,又怎么会愿意认回那个弟弟?

因而哪怕昨夜被赶出了房间,说不想见她了这类的赌气话,越帝也默默忍了。

算了,就让他自己呆几天吧。越帝愉悦地想着。男人是不该惯着,误解了也好,误解了就会忌惮柏若风,她便不用担心他跑了。

而宫内,暂时代替齐云的柏若风看着桌面上那封齐云留给越帝的信,不由提心吊胆起来。

当日,齐云选择了离开。

柏若风提出在使团启程当日,他们互换身份。

齐云以他的身份回去使团,柏若风提前给使团的人打了招呼,把侍卫唐言留给了齐云。让他们务必轻装简行快马加鞭,速速把人护送回曜国。

只要进了曜国国境内,自然有镇北军接应。

但再快也要十来天。

在这期间,必须有人拖住越帝,拖得越久越好。他身形与齐云相像,亦较为熟悉齐云性子,因而留下拖住越帝。

等时候差不多了,柏若风再寻机离开。

齐云答应了。他想了很久,给越帝留下一封信。

那信并不特殊,当时柏若风就在边上看着,看见齐云亲手把一首诀别书抄了下来,连带着一枚玉佩放进了信封。

昨日他和齐云都给接下来的对换铺垫了一番。

齐云假借由头对越帝发脾气,说不愿见她,以尽可能让柏若风不露脸的情况下瞒过越帝。

使团离开后两天,越帝都没有过来。

第三日,柏若风就听见了脚步声。他猛地睁眼坐起身来,听见外面宫人行礼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柏若风尽力模仿齐云的声音和语气。

刚想推开门的秦楼月一顿,收回了手。她听出了里边人的不满,却是得意一笑,旋即迅速敛了笑,寻了个理由,以证明自己并没有那么在乎,“两天了,就算是闹性子也够了吧?朕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你不侍寝,多得是人侍寝。”

柏若风一怔,迅速看了眼窗外,内心掀起惊涛骇浪:这还是大白天呢!

他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暗想这才第三天,他必须得把时间给拖下去。

快想想,这种情况齐云会说什么?

说什么?嘶——

秦楼月只听得里边的人幽幽道:“那陛下找他们去,不缺我一个。”

这是还在生气?秦楼月摸了摸下巴,心想齐云原来还是个醋坛子。

她心情微妙,放软了声音,“可朕只想找阿云,阿云怎样才肯原谅朕?”

里边的人靠近了门,秦楼月只能隐约看到一个高挑的身影。

那身影伸出手,似乎打算开门。秦楼月唇角一挑,以为齐云被她哄两声消气了,要就此翻篇。

没想到那身影猛地把门压实了,闹脾气般用后背压着门口,背对着她,闷声闷气道:“陛下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与陛下的男宠有何异样?”

秦楼月道:“自然不同。”

“哪里不同?”

秦楼月戏谑道:“你是受宠的男宠。”

房间内没声音了。

秦楼月等了又等,就在身边女官拔剑,示意干脆直接踢开房门的时候,她拦下了女官粗暴的行为。

秦楼月向前一步道:“朕方才是在开玩笑。阿云,你且把门打开,我们好好聊聊。”

听着门外的拔剑声,柏若风有些头疼,他没想到都这样了,秦楼月还不依不饶要开门。

这样下去不行,得找个理由让秦楼月主动离开。柏若风捏了捏鼻根。

“阿云?”门外的呼唤有如声声恶鬼的催促。

柏若风仰头看着屋顶,想到一个会激怒秦楼月的话题。只是这样做,有让秦楼月恼羞成怒踹门而入的风险。

他思来想去,决定破釜沉舟赌一把。

“没什么好聊的。”柏若风装着齐云的声音道,“陛下想开门,想见我,无非是想见我这张脸罢了。”

“臣一直很好奇,陛下到底是喜欢那个柏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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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喜欢陪在陛下身边的齐云。”

此话让秦楼月心慌了一瞬,很快便压了下去。

果然,柏若风那厮见着了齐云,肯定就会胡说八道一些什么。但无所谓了,使团已经离京,她有的是时间。

心回百转间,秦楼月放缓声音道:“有区别吗?”

房内的人执拗道:“有。”

秦楼月皱眉,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她认为对方在无理取闹:“你为什么要和他比较?”

房内的人道:“陛下随手一招,无数男人蜂拥而至。为何要见臣?为何执意要臣侍寝?”

秦楼月面色铁青,捏紧了拳。她心里有火,又发不出来。想否认,却又被这话绕进去,不知该从哪说起。

她不知道柏若风给齐云说了多少事情,为什么齐云会知道柏云起,为什么齐云会问她二选一。

秦楼月怒气冲冲。她自上位后才感受到权力的迷人,往前的温婉可人平易近人全被撕裂,露出内里的冷漠狠辣,更染上了权高位重者的霸道,闻言她冷笑道:“那你就好好呆在房内吧,朕也不是非你不可。”

说罢甩袖而去。

听到外边的动静走远,柏若风几不可闻松了口气。

这问题可以说是直接戳到了秦楼月的痛脚了。她既选择了逃避,应该会有好一阵子不再过来。

窗外轻响。

有人?柏若风听觉灵敏,闻声转过头,皱眉拔出腰间匕首,一步接着一步警惕地往窗边走去。

齐云已经随使团离开了,唐言负责护送他。

那么这个时间,会来这里的人是谁?

柏若风眸色闪过一丝杀意。

紧要关头,不管是谁,若试图扰乱他计划,他必杀之。

窗户被人从外蹬开。

一个背着包袱的蒙面黑衣人跃进屋内,还没来得及打量一遍周围环境,利刃刺破空气,冲他喉咙而去,力图一招毙命。

黑衣人迅速抬手抵挡,回首间看到了一张俊美的脸,可惜眉眼锋锐,不苟言笑,甚至还要命!

“你……”黑衣人微怔,本欲攻击的手缩回去,迅速往后翻滚一圈,只一味防守。

等避开柏若风连连追击后,黑衣人起身躲到柱子后边。

没想到柏若风追着他跑,黑衣人一边绕着柱子跑一边无奈地甩了甩手上伤口溢出的血。却猝不及防被反着跑的柏若风堵了个正着,利刃迎面而来。

“停!”黑衣人见柏若风连口喘气的机会都不给他,一举拉开距离,扯下自己的蒙面巾,“柏若风,给朕停下!”

持刀的柏若风身上杀气渐渐消去,转而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癔症。

……方宥丞?

方宥丞不好端端呆在曜国守卫森严的宫里,怎么会出现在这?

这算是刺杀圣上吗?柏若风迅速把沾了血迹的匕首藏到身后,歪了歪头,笑得无辜,“阿丞!”

第82章逃亡

但很快,柏若风意识到方宥丞出现在越国皇宫意味着什么。

那点愧疚的小心思立刻被担忧代替,他面色微变,“你怎么来了?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方宥丞正打量着这间不算小的偏殿,神情不以为意:“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我何处去不得?”

柏若风猛地捧着他脸正视自己,正色道:“包括跑到敌人大本营?”

方宥丞见人似乎不仅不高兴,还有点生气,顿时不吱声了。

沉默只持续了几秒,柏若风松开他,转而抓起方宥丞被伤到的手查看,伤口在手背,长且细。柏若风暗道还好没伤到筋骨。

柏若风瞥了眼方宥丞,忧心忡忡地想:完了,这要是被抓住了,就凭方为宁那崽子,曜国说不定都能直接完蛋了。

方宥丞心里自然有他的想法。想他交代好国内的事宜,不过晚了几天出发去追使团,路上出了点意外。好不容易到了越国,没想到使团里的柏若风被掉包了!

从唐言那得知柏若风的安排后,他就开始马不停蹄地找法子入宫。

这会儿,方宥丞盯着给他查看伤口的柏若风,忍了又忍,没忍住抽回手,低声斥道:“你又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危险?秦楼月不是好惹的,若叫她发现你以身替之去蒙蔽她,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半斤八两的两人看着彼此,都觉得对方太没分寸了。

柏若风抽出一张干净的帕子,给他擦着伤口,无奈道:“我当然知道她不好惹,你之前和我说过她的‘事迹’。但这是最稳妥的法子了。”

秦楼月上位的事情瞒得很严实,外人只道她幸运,父亲死于急病,太子马上风,皇室凋零,竟让一位公主风驰电掣上了位。

柏若风先前故意挑衅秦楼月,说她弑父杀兄,并非胡言乱语。

要说起来,这事还是他从方宥丞那知晓的。

“稳妥?什么叫稳妥?”方宥丞抬手捏住柏若风双颊,往外扯了扯,扯得柏若风呜呜叫。他面不改色,眸间却满是寒意,“对柏云起而言是稳妥,但对你而言分明就是跳火坑。”

“到时候你被下牢,先猜猜,秦楼月会拿来要挟谁?”

那不还得是方宥丞收拾烂摊子吗?

柏若风张了张嘴,见人在气头上,又不敢说出‘那你就像对我哥一样的处理好了’这样的话,一时理亏,不敢挣扎,索性闭了眼睛,一副你爱扯就给你扯个够的模样。

“你啊。”方宥丞瞧他这幅‘我错了下次还敢’的模样,实在拿人没办法,罚又不舍得罚,骂两句都怕自己过凶了。见柏若风脸颊已然泛红,忙松了手,给他揉揉脸。

柏若风懒洋洋一抬眼,冷不丁道:“你不也是?”

“嗯?”方宥丞改为揽着他肩。

柏若风把话题绕回去,侧脸冲人犟道:“我说你也没谱。方为宁才多大,你就把他丢在宫里。而且你人不在,谁知道你托付的那些人会不会起乱子。”

方宥丞敢离开,自然是做好了万全准备。

可看着柏若风一副替他担忧的模样,方宥丞很是受用,揉了揉眼前人的耳垂,顺着柏若风的话逗道:“那怎么办喔?朕这算不算是为美人弃了江山?”

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柏若风满脸生无可恋,往外迈了两步,拉开距离。

手中揉弄的耳垂空了。方宥丞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离这么远,“你做什么?”

柏若风上下打量着他,‘咦’了一声,认真道:“太丢人了。回头别说认识我。”

没心没肺的家伙。方宥丞放下手,好气又好笑。

柏若风盯着房顶想了想,对方宥丞道:“要不你先回去吧。我还得呆一阵子。”

方宥丞把肩上的小包袱扔到桌面上,“此处离曜国京城路程约莫二十天,但其实十天后,使团已经离边境很近了。这时候秦楼月再派人带兵追拿,追上的可能性不大。也就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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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若风领会了他的意思,“也就是说,我只需要拖十天。今日已经第三天了,我刚刺激了她一顿,估计这几日她不会再来。”

“我在这陪你。”方宥丞对两人的‘默契’感到满意,他拍了拍自己的小包袱,“衣服我都带来了。”

柏若风盯着那小包袱,不吭声了。

方宥丞瞧着他那模样,觉出些微不对劲,“怎么了?”

本以为柏若风是觉得太冒风险,才不愿意他留下,两人还得多费口舌。没想到柏若风开口道:“这里只有一张床。”

两人一顿,动作十分默契地看向房中央唯一的木质雕花大床。

方宥丞扬眉,伸手去揽柏若风肩膀,理直气壮道:“那不是刚好?咱又不是没睡过。”

虽然事实如此,但从方宥丞嘴里说出来总是怪怪的。柏若风默默叹了口气,他接过方宥丞的小包袱,往房内走去。

这是一座宫殿的偏殿,说是偏殿,实则足以入住一位嫔妃。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不露面目。

索性守卫虽多,贴身伺候的下人却只有两个,又碍于身份性别等原因,伺候的人不敢真的‘贴身’,利用言语来恐吓下人离远些,瞒个几天不是问题,时日久了怕就要觉得不对劲了。

但无所谓了,总共才几天。

柏若风挨在榻上撑着下巴,看方宥丞提笔在空白宣纸上写写画画,捣鼓着什么。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方宥丞低头正对着他时,扇动的眼睫和高挺的鼻梁。

时间在悄无声息中过去,感到无聊的柏若风忍不住直起身凑过去,想看看方宥丞在弄什么。

没想到方宥丞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背过身去。

“为什么不让我看?”很少被方宥丞拒绝的柏若风不解道。

越不让他看,他的好奇心越是厉害。柏若风寻了个时机,猛地按住方宥丞肩膀,越过身去,只看到那张宣纸上粗糙绘出一个潇洒的轮廓。

柏若风只看了一眼,心脏莫名快了几拍。再看方宥丞,见他唇边噙着抹得逞的笑,正是故意引柏若风上钩来看的。

“画我?嗯?”柏若风挑了下眉,展开的眉眼满是不羁,与宣纸上的人越发像了。

方宥丞转了转宣纸,特意转向他,对比着画里的人和眼前的人,好整以暇问:“不明显吗?”

柏若风动作极快,忽然抬手摸了下砚台,在方宥丞的躲闪中硬是一手按住对方手臂一手画在他脸上。

“既然你都画我了,也让我画画你嘛。”柏若风哈哈笑着。

但显然他嘴里的‘画’和方宥丞说的画不是一回事。

方宥丞黑了脸,刚想起身,又被拉了回去。柏若风抬腿,单膝跪在方宥丞腿边,是个禁锢的姿势。

“诶,别走,弄个对称。”柏若风笑眯眯在他另一边腮上描了几笔,最后在方宥丞无奈的眼神里在对方鼻头点了一下。

方宥丞抬袖想擦,被柏若风拉住两只袖子。

两人一站一坐,凑得极近。

柏若风端详了好一会儿,方宥丞有些煎熬,不得不开口打岔:“你这都弄的什么?”

柏若风扯了扯他袖子,“你‘嗷’一声。”

方宥丞没听明白:“什么?”

柏若风松开了手,五指成爪抬起,比在脸边,“就学小花这样,‘嗷~’的一下。”

方宥丞大抵能猜到柏若风画了什么,又想他做什么了。方宥丞抿了抿唇,硬是把那声笑意噎了回去。

不说别的,柏若风学的还挺像,就那一声软软的,听得他心头都痒了。哪像虎啊?像只猫咪还差不多。

“快些。”柏若风催促着,觉得平日里总是黑着脸看谁都像欠他钱的方宥丞做这种事肯定很有趣。

方宥丞顶着张花脸,仰着头看他,一本正经请教着:“没听清,你再教一遍。”

“真笨。”柏若风道,轻皱着眉,又教了一遍,“就这样,学小花的叫声,‘嗷~’的叫两声。”

方宥丞再撑不住了,抬拳掩饰着唇边的弧度,肩膀起伏着。

柏若风后知后觉自己被看了笑话,面色骤变,一下子直起身来,“方宥丞!”

“在。”方宥丞应了声,带着笑音乐道,“我可没逼你,你自愿的。”

说完起身挨过去,按住要离开的柏若风,硬是脸贴脸在对方面上蹭了一下,分开时便看到柏若风脸上显而易见一抹墨痕。

“这可怎么办?”看着那双怒火滔滔的桃花眼,方宥丞学着他平日的模样,无辜道,“不小心把小柏将军弄脏了呢。”

一个面相硬朗凛冽之人,如今故作这番姿态,着实诡异的很。

柏若风才不管这么多,他实在被方宥丞惹毛了。

盯着方宥丞故意为之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他不知怎么想的,冷不防凑过去,咬了方宥丞下巴一口,明晃晃留下个鲜明的牙印。

眼看方宥丞化作僵化的石雕一动不动,面上还是他胡闹画上去的花脸,柏若风点点头很是满意,松开手,起身洗脸去了。

那牙印过了好些天都没能消下去,始终留着个浅浅的痕迹。

柏若风气消下来后,莫名就有些心虚,每回对上方宥丞暗含深意的眼神,视线就飘忽出去了。

第九天。

柏若风正收拾着行李,和方宥丞盘算着今夜离开,没想到秦楼月就过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不由都紧绷起来。

那身影站在门前,许久没有说话。光看人影来说,秦楼月特意遣走了其他宫人,唯独身旁贴身的女官寸步不离。

方宥丞指了指门外,反手又指了指自己喉咙。示意他先开口。

柏若风的声音比较清亮,齐云与他相比较为低沉一些,但尾音仍是习惯性上扬,总是一副精力充沛的模样。他努力伪装出齐云的声线:“你来做什么?”

“你还不愿意见朕……见我?我有些话想和你说。”秦楼月声音平缓,这几日她似乎冷静了不少。

方宥丞眸色一暗,拿着包袱退到窗户,往外看了看,朝柏若风比了个手势,示意外面没人。

还不是走的时候。柏若风看了他一眼,思考一二,去接秦楼月的话,“你知道我现在忌讳什么,就在外边说吧。”

旧话重提,秦楼月却并没有因此生气,反而好脾气道:“无论是他还是你,都不重要了。都是过去,我们拥有着现在,也即将拥有未来,不是吗?”

柏若风被她绕来绕去的话转懵了,“陛下有话直说便是。”

秦楼月悄无声息丢下一个重磅消息,“阿云,我怀孕了。”

“这!”柏若风吓得差点露出本音。

他猛地看向方宥丞,方宥丞一副毫不意外的模样,怪不得昨日方宥丞说他们可以准备走了。

如果是齐云听了这话的话,柏若风反应过来,惊讶道:“真的假的?还是你在故意转移话题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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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能有假吗?”秦楼月叹了口气,态度与前些日子截然不同了,她温声道,“你不愿意出来见我一面吗?”

方宥丞拉着柏若风手臂想带他走。柏若风顿了顿,按在方宥丞手背上,与之眼神对视一番,他无声指着桌上的信。

柏若风声音微抖,一副强忍着慌张和激动的模样道:“我有点乱,你、你明天再来,我有个东西想给你看。或许你看过之后,就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了。”

秦楼月好脾气问:“明天什么时候?”

柏若风反问:“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第一次,可以是齐云醒来时见她第一眼的时间,也可以是当年柏云起救她的那个时间。

秦楼月深呼吸一口气,不知为何,明知不宜再起冲突,但她仍选了房内的人或许并不喜欢的答案,“是傍晚,夕阳下山,余晖渐消,即将入夜之时。”

或许这是她一生都难以忘记的一夜。

不知前情,柏若风自然对这个答案没什么感觉。唯一的感慨不过是越帝记得真清楚。“那你明日晚上再来,我有样东西,想给你看。”

秦楼月答应了,带人离去。门外恢复了安静。

方宥丞从房内绕出来,见柏若风坐在厅间椅子上喝茶,对桌上的信若有所思,便开口道:“此次她势必要见面,明知危险,为什么不现在走?还要和她约明晚。等她回过神发现不对,随时都有可能冲进门。”

“还差一点,使团这会儿很可能还没出越国边境。快马加鞭封锁城门还是有可能的,都到这时候了,这个危险不能冒。”柏若风摇摇头,“我得让她以为我是‘齐云’。”

方宥丞了然,“你想让她发现这封信,再发现‘齐云’逃跑,引她追捕我们,好掩护使团离开。”

柏若风一手握着茶盏,一手拉着他袖子轻晃了两下,劝诫着:“陛下,这次是真的危险,您就别跟着我了吧。”

方宥丞拍掉他的手,忽然弯腰,凑近了,问:“你喊我什么?”

不对吗?柏若风想了一圈,没想出来问题所在,“陛下?”

于是他眼睁睁看着方宥丞掀唇笑了,抬起拇指擦了擦他唇边水色,“知道我是陛下,倒反过来给我下令?胆子肥了啊。”

“那……真被抓了,曜国怎么办?”柏若风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非战时,一国之君被刚签了友好契约的敌国生擒,他想都不敢想后果。

方宥丞拿起他手中杯盏,喝了剩下的茶水,闻言斜了他一眼,“你又不是曜国皇后,操心那么多做什么?”

柏若风气不过,抬起脚尖‘踹’了他一脚。

方宥丞捏着茶杯一愣,反应过来后垂眸笑了笑。他并非是个生性爱笑的人,只是忽然发觉不管是在哪里,情势多危急,只要柏若风在他边上,他们就总能寻到乐子。哪怕是像这样打闹,都无端让他开心得很。

柏若风收拾好两人留下的痕迹,把信封摆在桌面中心,背好方宥丞带来的包袱,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

回头见方宥丞还在那优哉游哉倒茶,柏若风上前去把他拽起来,“别喝了,大爷,快走了!”他算了算路程,“这回真要亡命天涯了。”

方宥丞像春游般不见丝毫着急,跟在柏若风后头轻轻松松从窗口翻上去,等一路顺着墙角跃上屋顶,他盯着身前那青竹般的身影,忽然小声道:“怕什么,我护着你。”

柏若风抽空回头看了他一眼,好笑不已,也跟着压低声音,用气声道:“咱俩到底谁护着谁啊?陛下。”他故意咬重了后两个字,就为了让人知道身份。

没想到方宥丞道:“朕护着你啊,梓潼。”

柏若风差点被他那两字吓得脚一滑从屋顶摔下去,被眼疾手快的方宥丞拉住,拽了上来。

方宥丞朝他眨了下眼,明明没说话,柏若风却分明从那墨黑的眼瞳看到一个意思:你瞧,是吧?

有时候,柏若风真想把他嘴巴给封了。

第83章沙漠

他们连夜出了皇宫,没想到落地就有五六个人堵在了前面。

竟然来得这么快。柏若风冷下脸,条件反射抬手示意方宥丞后退,同时迅速拔出腰间利剑。

未曾想那几人齐齐单膝下跪,拱手道:“主子,马已备好。”

柏若风定睛看去,才发现说话的人有几分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但愣是想不起来了。

方宥丞拽了他一把,不悦道:“他好看吗?”

柏若风把剑收回去,没回过神这句话的意思,“什么?”

方宥丞瞥了牵着马匹过来的唐策一眼,唐策接收到他凛冽如刀的眼神,忙朝柏若风拱手道:“侯爷,臣是陛下的暗卫统领,先前有过一面之缘。”

“哦!是你。”柏若风了然,牵过缰绳跃上马去,对旁边与他并肩齐驱的方宥丞道,“阿丞,你都安排好了?”

方宥丞眸中沉沉敛着光,不知在想什么,闻言颔首道:“嗯,沿途都留了马,我们快马加鞭,出了边境入了沙漠,他们再想寻来就不容易了。”

“那走!”柏若风笑得爽朗,他拽着马前蹄高扬,落地尘起,踏着星月,率先往城外奔去。

为了引开追兵,他们走了与使团截然相反的路。

“西线废弃多年,从理论上来说,按照当地人给的地图,能走。”篝火边,唐策从怀里拿出一张地图,献给方宥丞过目,“但是风险太大,出了边境后,得再想办法绕回东线去。”

柏若风把脑袋探过去,看到地图上两条鲜明的红线。他肘部压着方宥丞肩膀,在地图上点了点,“太远了,这两边绕过去,够秦楼月抓你几回了。”

方宥丞拄着下巴:“那你觉得……”

“要不咱们还是分头行动吧。”柏若风兴致勃勃看向他,诚恳建议,“我带点人去西线就好,让唐策护送你回东线去。反正他们不知道你的存在,本来就不会追着你。”

方宥丞沉默好一阵子,在枝条燃烧的噼啪声里,忽然抬手,用了点气力狠狠戳了戳他胸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柏若风被他戳的倒吸一口气,没敢再说话了。

倒不是方宥丞下手多狠,只是他怀里还揣着明空当初给他的、据说能找到‘真龙宝藏’佛珠串,而‘真龙宝藏’就在那条被黄沙掩埋多年的西线上,因此柏若风势必要走一遭。

或者说,他来北越除了寻找柏云起,本来就打算去沙漠上找一找。

方宥丞戳他,戳的正是那串佛珠。珠子碾在他胸膛上,是一种只有两人知道的警告:方宥丞不允许他独自去寻那虚无缥缈的‘真龙宝藏’。

方宥丞把地图收起来,沉默几息,不容置疑:“走西线。”

暗卫从不会质疑他的决定,也不会询问缘由。方宥丞眸间满是阴霾,解释道:“就算是死在沙漠上,也不能被生擒。”

旋即,他看了眼边拨弄火堆边偷听的柏若风,垂下眼去。他清楚柏若风的脾性,正如柏若风了解他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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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死在沙漠上,也不能让这家伙自己去。

因为早有准备,兼之有了时间差。直到他们即将到边境了,才看到追兵。

只是这个追兵远比他们想的多了好几倍,毫不夸张地说很有可能调用了一整只支军队。眼看过了最后一座城,与追兵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出了门后尽是平地,想要隐藏身形极难。

方宥丞当机立断,命令唐策带两人,伪装后向东线方向而去——这也是最符合一般人逻辑的做法,西线危险且前途未知,想顺利回到曜国十有八九要向那‘唯一的路’而去。

唐策等人领命,争分夺秒,顾不上休息,灰头土脸冲出边境线。

而他们等了几个时辰,眼看追兵追着唐策等人离去,才摸黑出城。

夜里的沙漠温度偏低,四人裹着斗篷而行。方宥丞拿着地图走在前面。

马到底比不得骆驼,前面已经走了这么些路,现在都跑不动了,喘着粗气想喝水。

不远处有个绿洲,几人就地休息储水。

两个暗卫就在不远处修整。柏若风坐下来,悄悄往方宥丞那挪去。

方宥丞正研究着地图,无意识咬着指尖。火光的影子在他面上跳跃着。柏若风若无其事抬起手,身上的斗篷拢在方宥丞肩上,把两人都罩了进去。

他歪头看方宥丞,方宥丞对他的接近没有任何反应,自然得就像一只家养小鸟落在肩上般。

柏若风盯了方宥丞半晌,从怀里摸出来一盒东西,挖了一坨抹在方宥丞手背的疤上。

这么明显的动作,方宥丞想不注意到都难。他抬手看了眼手背上的乳膏,“这是什么?”

“祛疤膏,你之前给我的。”柏若风也是刚刚翻包袱的时候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东西。

方宥丞随手抹平了药膏,“都来沙漠了,怎么还带着?”

说这话柏若风就不乐意了,“是谁叫我随身带的?”

说随身带,可没说这么紧要的关头还带着。罪魁祸首方宥丞见柏若风一脸认真,是把他的话真放在了心上,心里顿时乐不开支。他含糊应了声,“唔,我错了。”

柏若风挤了过来,枕着他手臂没话找话道:“穿过沙漠要多久?”

“明知故问?”方宥丞揉了揉他脑袋,“按东线走只要三天,快得很。但是没办法呀,谁让咱们的小侯爷选了条人迹罕至的路。”

身体的疲惫似乎加深了消极的情绪。柏若风沉默了会,抬头盯着方宥丞看了会,忽然抱住他一条手臂,把脑袋蹭方宥丞颈间,犹犹豫豫问:“阿丞,我是不是做错了?”

无心再看地图的方宥丞叹了口气,把地图收好,“你说哪个?”

柏若风不说话了。

“要是说你哥那回事,你又不能未卜先知,人都送走了才知道她怀孕。不过话说回来,哪怕你提前知道她怀了,结局多半不会改吧?”方宥丞笃定道。

柏若风没吭声,听他声音沙哑,拿了水壶过来,拔下壶嘴递给他。

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缺水了的方宥丞微愣,接受了他的投喂。

方宥丞把水壶放边上,卷着柏若风滑下的长发,在食指上卷了几圈,再松开着玩,“要是说把我牵扯进来这回事,你不觉得说得太晚了吗?”

柏若风平日里看着坦荡,心里头藏的事可不少,心软得既想顾全这个,又想顾全那个,总把自己陷进难以抉择之地。

相反,方宥丞看着深沉,实则黑是黑白是白,把世界划分的简明扼要,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自然少了柏若风的诸多烦恼。

“既成定局,无谓再想,好好休息。”方宥丞凭感觉拍了拍他脑袋安抚。

柏若风不太乐意甩开脑门上的手,情绪低落。他垂着脑袋,在方宥丞疑惑的视线里,忽然咕哝一声:“你见过齐云了吗?”

方宥丞花了一阵子回想‘齐云’是谁,然后勉强记起是柏云起在越国的名。他点头,目不转睛盯着眼前人,不明所以,“怎么了?”

怎么了?没记忆了,那可是大事。没记忆代表什么?以前的那个人再也回不来了,以前的事都只有他记得了。

柏若风深深吸了口气稳住情绪,难过地把忍了好久的话说出口:“我没哥了。”

原来是想说这个。方宥丞拉着斗篷凑过去。一时半会他说不出话来,欲言又止看着柏若风。

柏若风为何能恢复记忆,他当时在场,最为清楚,因此也知道柏若风难过的地方。

柏若风垂着眼盯着脚尖发呆,一块手帕慢吞吞递了过来。柏若风回过神,抗拒地推开那手帕,“不用。”

方宥丞沉吟着,忽然弯腰凑过来打量柏若风的脸。

他这动作随意又带了点稚气,把柏若风逗笑了,“看什么?”

“以为你哭了。”方宥丞看他脸上干爽,没有水痕,便坦言道,“没事,没了个大哥,你还有个丞哥呢。”

“不要乱占便宜,我比你年纪都大。”柏若风还真被他的插科打诨转移了注意力。

方宥丞冷不丁笑了声,嘲笑道:“你见谁投胎还把上辈子年龄加上的?”

柏若风被他噎的说不出话,瞪圆了眼。

方宥丞心情大好,抬指点了点下巴,火上浇油挑衅道:“怎么?瞧这气的,我这刚好,要不再来一口?”

柏若风瞪了人半晌,打不得,骂不得,再咬一口对方宥丞不痛不痒,反倒把他自己给憋得难受。

柏若风磨了磨牙,抬手揪住方宥丞脸皮,“你真的是方宥丞?”他怀疑道,“真不是他人伪装?”

方宥丞疼得直抽气,拍开他的爪子,“不是我还能有谁?”

柏若风疑惑道:“我记得阿丞嘴巴没那么伶俐啊,也没那么爱说话。”尤其是这幅贱兮兮的模样,他好奇很久了。

方宥丞给自己揉了揉脸,闻言懒散道:“这不是逗你好玩吗?”

逗他好玩?柏若风有些不爽,他道:“知道桌上我哥留给秦楼月那封信写了什么吗?”

方宥丞心生不好预感,扭头闭嘴不问。

然而决定权不在他身上。柏若风把人脑袋掰回来对着自己,捧着他脸自顾自道:“引了一句诗: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方宥丞心里一咯噔,怔怔看着念诗的柏若风。

柏若风挑了下眉,忽然笑了,笑得意味深长,又单纯无辜,“阿丞,这诗,好听吗?”

“我讨厌这句诗。”方宥丞缓缓开口。

柏若风本只是为了恐吓调侃他,闻言松开手,笑得前俯后仰。

不料方宥丞眼眸微转,墨色流动间,他拉着柏若风的掌心,十分认真道:“若有一日,收信人是我……”

柏若风渐渐敛了笑,看着方宥丞认真的脸,心如鼓擂,说不出话来。他的神魂仿佛要被那墨色的漩涡吸进去,整个人动弹不了。

“若是信给我,”方宥丞喉结微动,他们坐在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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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绿洲中,头顶璀璨星光,火堆的噼啪声入耳,他拉着柏若风的手,低头捏在掌中,有血有肉如此真实。

方宥丞抬脸,眸色柔和,“若风,我只希望那句诗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人生何处不相逢,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在哪里,希望他们终有相逢的一天。

他们顺着地图的道路走了两日,除了土黄的沙、湛蓝的天,一无所获。别说真龙宝藏了,就连传闻中天元王朝徘徊此处的亡灵,也不见丝毫踪迹。

只有偶尔在黄沙里露出的旧物一角,能证明这里在数年前的确是通商之道。

第三天夜里,他们寻了处地方宿营。

“线索、线索在哪呢?”柏若风把玩着那串一直带在身上的旧佛珠。

如明空所说,从最初那位‘高僧’传下来,这串佛珠历经几个主人,按理来说应该很旧了。但相反的是,它珠子圆润,看着颜色更鲜活了。

一串佛珠,怎么能够指引方向?柏若风一直想不明白。现在他人都到这里了,佛珠也带了,为何佛珠就没有一点反应。

“珠子又不会开口说话,你想让它给什么反应?”方宥丞敲了敲他脑门。

柏若风擒住他抬起的手,若有所思:“阿丞,若你想在珠串里留下回家的线索,你会怎么做?”

“简单。”方宥丞想都不用想,他的手段向来简单粗暴,“把地图塞进去完事。”

柏若风重申道:“这可是珠子。”

“那就先碎掉,再放进去。”方宥丞快速道。

“不可能。”柏若风摇头,“那是大师、高僧,肯定有更深奥的法子。而且传了几任主持,他们明知道秘密都没有解开,肯定是因为太深奥了猜不出来。”

“或许他们是不敢试呢?”方宥丞正拿布条低头擦着沾了污血的软剑。

这几日行过之处,因为人迹罕至,他们不时会遇到一些蛇啊狼啊之类的东西,除了两个暗卫,他们亦有在自保。

说得有道理,可是佛珠就那么一串,要是试了什么都没有可怎么办?柏若风仔细想了想,宝贝地捏着那串佛珠犯难,不舍得下手。

“啧。”方宥丞实在看不惯他为难的模样,走过去夺过柏若风手里的珠串,上下抛了抛,哼笑着道:“有什么好纠结的,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吗?”

多珍贵的宝珠他都捏着玩过,何况这么一串。

方宥丞说着,在柏若风的阻拦声中用内劲大力一捏,柏若风扑过来,晚了一步,珠子粉碎声在两人间清晰可闻。

在柏若风惊诧的视线下,他犹豫了下,摊开手掌,一堆粉末中,里面竟藏了块只有半个珠子大的硬物。

柏若风呆住了。

“看来高僧和我想的一样。”方宥丞没想到推测是真的,旋即玩味地把珠子全捏碎了,从中挑出硬块,捧到柏若风面前,“我就说他们是不舍得。来,拼吧。”

柏若风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碎块,没想到珠串转眼变成一堆碎块。他后怕又生气地喊道:“方宥丞!”

隔得不远处,两个暗卫痛苦地捂着耳朵,假装没听到。

直呼圣上名讳,普天之下怕是只有这位主了。偏生这几日他们被迫听了不少东西,生怕活不到回宫了。

“别生气,”方宥丞眯了眯眼,似乎有些遗憾珠子里真藏着东西,“方才掂量着它重量不对,我才捏碎的。”

他虽然爱逗柏若风玩,但不会故意坏事。从小养尊处优,多珍贵的珠串他都把玩过,因此珠子一上手,他就觉出不对来:按这个材质,珠串不该这么重。

柏若风如释重负,他把碎块放在平铺的手帕上,捻起珠串中留下的碎块,仔细打量,“像是琉璃。”

“用琉璃做地图,财大气粗啊。”方宥丞敷衍地夸了一句,蹲下来,和他一同拼起琉璃。

一百零八颗碎块,光是拼完就用了大半个晚上,这还是喊来两个暗卫共同努力拼成的。

然而拼成后,几人都犯了难。

这并不是地图,而是一个奇特的形状,像是疯长的杂草堆毫无规律,浅黄的‘草堆’中一点金黄泛红。

一个暗卫小声道:“会不会是拼错了?”

柏若风摸了摸下巴,正有此感。他伸出手刚要打乱重来,一旁坐着的方宥丞却按住他手背,“等等。”

说着,方宥丞从怀里拿出那张旧地图,摆在了琉璃块边上。

柏若风歪了歪头,试图调换方向角度去看。方宥丞直接把地图一转,摆到他面前,沿途指了一圈,“这样看。”

地图外围廓形,与那看似毫无规律的‘杂草堆’形态对上了!柏若风眼睛一亮,看向方宥丞,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据闻天元王朝图腾是凤凰。所以这里,”柏若风指向琉璃块中一点金红,激动道,“是代表天元王朝?这个地方就是‘真龙宝藏’!”

居然这么容易,怎么会这么容易,好像忽然间所有幸运都来到他这边了。

没有笔,柏若风直接咬破手指在地图上落下血色标记,等不及般收拾行李,面容疲倦,精神亢奋,“走!离我们不远了,我们现在就出发!”

他兴高采烈起身,却被人拽住手腕。柏若风回头,看见盘腿坐着的方宥丞伸长手拉着他,面上难得一见带着几分挣扎和恐慌,张口似乎要说什么。

柏若风顿了顿,耐心等他开口。

然而方宥丞闭唇不语,倦怠地摇头,捏了捏鼻根,“我没事。”

“阿丞。”柏若风了然他所有的不安,瞥了眼那俩极有眼色走远了的暗卫,无声叹了口气。他单膝跪地,伸手抱住了方宥丞的双肩。

柏若风偏头,蹭了蹭他脑袋,低声道:“我在这。”

腰间的手收紧了,柏若风只觉得呼吸都难了几分,然而他只是重复着,安抚着:“我在这呢,这几日辛苦了,需要再休息一会吗?”

方宥丞静静抱着他,没有说话。

就在柏若风以为人已经累得睡着的时候,方宥丞松开了他,没事人一般起身,伸了个懒腰,朝他伸手,“走吧。”

柏若风抓住他的手,顺着力道起身,左腿跪久了腿麻,起身时柏若风踉跄了两步,掉进方宥丞的怀里。

“小心点。”方宥丞扶着他,抬眼看向远方将明未明的天色,“接下来还有路得走。”

按琉璃块指引的方向,他们偏离了‘商道’,闯入了漫漫黄沙间。

沙丘起伏,一重又一重,直到标记处,未见任何建筑,让人怀疑‘真龙宝藏’存在的真实性。

几人立在蓝天之下,站在那标记处平坦的沙地上,都有些茫然。

按理,这里就是琉璃块指引的地方。

是地图错了?还是他们错了?

方宥丞皱眉道:“都散开,在附近找找线索。”

柏若风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沙面上搜寻,不放过任何一点痕迹。

就在这时,一个暗卫惊呼道:“主子,这里有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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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声,柏若风当即冲过去,暗卫让开位置,他蹲下去,只见黄沙掩埋处露出一个边角。柏若风迫不及待把黄沙拂去。

方宥丞不知从哪里掏出把匕首陪他一起挖。

黄沙重重埋没到它的头顶,直至几人来到,让它重见天日。那东西露出的面积越来越大,让所有人猝不及防的是,挖出来的竟是一块立着的石碑,

一块再普通不过的,刻着素不相识的名字的墓碑。

荒唐又离奇,为什么沙漠里会有墓碑?

沙漠的风拂过,几人都感觉到背脊一凉,想起了那个魂灵徘徊的传闻。

第84章请仙

“墓碑是石料,刻的花纹很像鸟。”方宥丞打破了沉默,他摸了摸碑身,“这个规格,不像普通百姓能有。”

柏若风如今对图样很是敏感,一说鸟,立刻激动问道:“是凤凰?”

方宥丞迟疑着,不太肯定,“有点像。”他站起身扫视一遍周围,“再看看有没有别的。”

接着,几人在石碑后几米发现了新的墓碑。

把墓碑挖出来后,他们再一次在碑上看到了类似凤凰的花纹。

鉴于两座石碑呈直线距离,仿佛列队般一个接着一个。柏若风试图寻着大概方向找去,果不其然发现了第三座石碑,猜想被证实了石碑是直线列着的。

为了省时间,他们没有挖掘,而是简单做了个记号。

此处应是被特地挑选出来的地方,在大沙丘背后,夹在两座小沙丘之间,平静无风,安静得有些诡异,像是被天地遗忘之地。

随着发现的石碑越来越多,他们一路向前走去。立着的石碑宛如引路灯,给来人无声指引着方向,铺就了一条亡者之路。

不知走了多久,数不清找了几十甚至上百座石碑。直至眼前突兀出现了一抹白色,叫人疑虑是否出现了幻觉。

“雪?”方宥丞皱眉不解,眼前无边的沙漠里,竟然出现一片皑皑,美得像一种错觉。

柏若风快步走过去,弯身抓了一把沙子查看。“不,是沙子,白色的沙。”

与普通的沙子无异,唯一奇怪的,是这颜色有如白雪,铺在巨大的黄沙画卷上,如此显眼。

沙中有诸多起伏,拂开一看,又是墓碑。

层层林立的墓碑拱卫着中间的沙包。

传说中的真龙宝藏,莫不是天元皇室的永眠之地、‘真龙’遗骸?柏若风捏紧了拳,临到最后,却开始焦虑。

那边,方宥丞指使着暗卫,“挖!”

两个暗卫动作很快,层层白沙被拍下去,露出沙下东西的真容。

是一座巨大的白色凤凰雕像,生动得展翅欲飞。

一个踩在雕像正后方且挖且退的暗卫踩到了不同沙子的硬面,险些摔倒,他爬起来,用脚把沙子撇去,看到一抹白墙。“主子,雕像后面有东西。”

“再挖。”方宥丞等不及了,拿了匕首上去一同帮忙。

四人合力,终于让那巨大的凤凰雕像以及它身后棺木一般的东西露出来。

形如棺木的石块只有凤凰四分之一高,若不留神很容易就忽略了。

柏若风热得额间满是汗珠,他俯身左敲敲,右敲敲,听到空音传来时眼睛一亮。柏若风把匕首顺着缝隙插入,往上使劲一撬,石块间裂开缝隙。

方宥丞走过来,帮他把石块搬下去,那‘棺材’里面,竟是一条白石堆砌的暗道。

在沙漠里砌暗道,也不知道这暗道给谁走的。方宥丞皱眉拉住想要跳下去的柏若风,“先等等,这里不知道多久没人来了,先通通气。”

柏若风双眼很亮,“据说,钦天监带着宝藏藏在沙漠里,你说里面有没有钦天监的后代?会不会藏着世外桃源?就那种不知外边世事变化,其乐融融的世外桃源!”

想到一路上诡异的指路碑,方宥丞沉默了。与其说是通往世外桃源的地方,还不如说是对旧时代的悼念。

既然是悼念,下面就肯定没什么好东西了——至少对活人来说是如此。

“有什么下去了才知道。”方宥丞麻利吩咐道,“你二人守在这里,不要让沙子埋了入口。”

柏若风的兴奋冷却了些,左右看看,想说什么,又合上了嘴巴。

两人一前一后顺着密道下去。

下面昏暗,但居然有光。是嵌在石壁上的夜光珠散着莹莹光辉,虽然不比天光火光,照亮来说却够了。

但这光呈蓝绿色,这么一照,真有几分冥路的模样。胆子小一点了,怕是要尖叫着逃跑了。

两人有条不紊从梯上下来,踩到实地上。

“你这么信他们,”柏若风朝方宥丞道,“万一他们要埋了我们怎么办?”

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可是传闻有宝藏的地方,柏若风还想活着回去,不得不考虑多些。

方宥丞不以为意道:“怕什么,我死了他们也活不成。”

为什么方宥丞死了他们活不成?柏若风还想再问,方宥丞却换了话题:“这里有壁画,来看看。”

刚刚下来时,两边都是空白的石壁,现在再看,东边的石壁上出现了壁画。

先是一副巨大的凤凰在半空展翅,下面一堆人恭敬叩首。

顺着往下,第二幅画里,天子高举权杖,下面的人手舞足蹈。

“是记录开国时,还有繁荣时的天元国的盛况。”方宥丞打量着壁画。

第三幅画,两个看不清脸的小人站在云端,下面是天子行礼,百姓叩首。

柏若风拉了拉方宥丞袖子,指着画上的小人奇道:“这就是传闻里说的神仙?神仙居然是两个吗?”

“嗯,还有传闻里赐下宝物。”方宥丞指了指两个神仙小人和天子之间的东西。

看起来的确像是神仙赐予了凡人什么的场景。

柏若风凑近了看,看了半天,不甚肯定,“宝物是……书?宝物怎么会是书?”

方宥丞已经往下走了。

他快速地扫过壁画,后面的壁画都是已知的历史,是天元王朝不堪一击,四分五裂,最后钦天监奉命带着东西离开,在沙漠建起一方隐秘之地,把‘宝物’留在了此处。

“按此处的规模,不太可能藏着什么金银珠宝类的宝藏。”看完了壁画的方宥丞站定,回身看柏若风,面色阴沉,“但是或许这里有你想要找的东西。”

柏若风走过去,圈着他手腕,笑得明媚,没有一丝阴霾,“那你陪我一同走下去吧。”

“好。”

这条密道仿佛是特意为了存放壁画所造,很短。

走到壁画尽头,他们看到一间顶部镶嵌满夜光珠的石室。

莹绿的珠光柔和,他们清晰看到石室周围摆满了竹简书籍,唯一正中间凸起的石台上放着一卷黄轴,看起来很像是圣旨。

方宥丞随手拿起一本书翻了翻,发现是记录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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晰的史书。他一连换了几本略看,发现都是些缺失已久的珍贵书籍。

“不愧说是文化繁荣的一个时代。”方宥丞低头翻看着书籍,指腹擦过扉页上前朝名士留下的笔墨,他合上书,放回原处。不知是褒是贬,面无表情道,“宝藏竟都是书。”

而柏若风的目的从来都只有一个。离石台越近,步伐却是由快转慢。

“这就是神仙赐下的宝物吗?”柏若风站在石台前迟疑,“它看起来更像圣旨。”

方宥丞走过来时,柏若风已经拿起那卷轴。可能存放的时间久了,柏若风一拿起来,还没打开,轴棍就与黄布脱离开来。

轴棍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把紧张的两人都吓了一下。

柏若风吸了口气,缓缓打开,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行竖字:此乃仙人赐我天元皇室秘法,不到万不得已,切勿私用!

仙人?柏若风瞳孔骤缩,迅速打开,只见露出来的又是一行字:此阵用于请仙下凡,庇佑我国,非皇室不得擅用!

往后彻底展开,露出来的则是一个绘得极其精细的法阵,密密麻麻勾勒着线条,还有细密的小字在旁注解。以至于一眼看去,纸面仿佛被墨色浸染了般。

后边还有不知道天元王朝哪任皇帝用玉玺盖下的章印。

那法阵分明和在柏若风院中见到的一样!方宥丞认出来了。

他看向柏若风,柏若风似是怀疑自己的眼睛,抬臂擦了几下眼,把一双桃花眼擦得泛红,看着那图案,表情明晃晃的不可置信。

原来之前明空没有骗他,明空大师的确把传下来的法阵给他了。想来那无名高僧传下来的阵法,就是从此处抄录出去。

可就是这样,才更显得他这一次寻觅像个笑话!寻到最后,仙人留下的‘宝物’当真只是一个法阵而已。

柏若风急急地翻过去,后面什么都没有,这就是圣旨的全部了。

他快速地把这圣旨上下左右地查看,可无论他怎么翻,都翻不出其他内容来,倒是把他自己惊出一身冷汗,心脏狂跳,手抖不已。

“请仙?请仙……呵!居然是请仙下凡的法阵。”柏若风失了气力,着魔般笑着,且笑且退,面上似悲似欢,“这算请的哪门子的仙啊?”

他脑海混乱不已,出现了高频的幻听。

声音尖锐刺耳,柏若风反射性地死死捂着耳朵,眼前是方宥丞喊他的模样,眨眼间却看到那卷轴上寥寥的几句话,再眨眼是这二十多年的种种往事,倏然还出现另一个时空的记忆。

他摸不到实处,踩不到地板,只觉眼前光怪陆离,无数声音和画面碎块般袭来……他已是强弩之末。

“噗——”浓郁的滚烫的铁锈味溢满口腔,柏若风还没意识到怎么回事,他愣愣低头,发现自己唇边手上滴滴答答流着血。

没办法再思考任何东西,柏若风眼前一黑,温度和力气被从身体抽离,不受控制地下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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