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回来了!】
相比之下,他还是更喜欢京城。
对于皇上回京这件事,朝野也很震动,马车一路走到皇宫门口的时候,冯元秀带着文武百官前来迎接,地上乌泱泱的跪了一片,两边更是兴奋的百姓。
毕竟皇上可不是每天都能看见的。
众人眼皮子底下,随行的侍卫训练有素地摆好矮凳,帘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一个面容俊美无俦气度凌厉的男子走了下来。
文武百官顿时跪拜下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承铣下车,抬手:“众位爱卿平身。”
就在一群大臣从地上起来的时候,马车帘子又被掀开了,爱好八卦的大臣们纷纷投去目光,目光之中八卦之色涌动。
难道是皇上从江南带回来的美人?
不错不错,果然是江南风情迷人眼啊,皇上任由他们这么上书开枝散叶都不肯广纳后宫,结果去了一趟南方,就带回来美人。
瞧瞧,这小手白皙嫩滑,定是个水灵灵的美人!
当帘子掀开,马车里的人露出真容后,所有人都到抽一口凉气。
林……林公公!
冯元秀老脸差点没回过神来,下意识看向李承铣,目光深处有一丝惊恐。
太,太监啊!
林楠绩从马车中下来,对上诸位大臣的视线,心中埋怨:【都说了不要同乘马车到午门了,被诸位大臣看见我和狗皇帝同乘一车,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李承铣也觉得很无辜,林楠绩睡得太香,他不忍心吵醒。
林楠绩走到李承铣旁边,对上冯元秀的视线,拱手行礼:“冯大人别来无恙。”
冯元秀半晌回神,向来策论很好的嘴都只会复读了:“无恙,无恙。”
李承铣朝众人道:“即刻回朝,朕有事宣布。”
大殿之上,一片森严,文武百官列位,李承铣换了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坐在龙椅之上,身旁是许久不见的汪德海,见着李承铣差点老泪纵横。
林楠绩跪在大殿之上,聆听李承铣的圣旨。
“先帝在位时,黔州总兵林如坚被诬陷通敌叛国,满门抄斩,如今朕命人查证当年内情,原是有人诬陷,在先帝面前进献谗言。”
文武百官听到李承铣突然提起已故多年的林如坚,都有些吃惊。有些年轻的官员,甚至不太清楚这个名字,只有冯元秀、王文鹤、郑永年这批老臣,脸上浮现震惊的神色。
王文鹤脸色有些摇动,走出列:“皇上,此事关系重大,可非儿戏。”
当年弹劾林如坚,还有都察院的一份功劳,王文鹤当年还是个六品的经历,但也曾经手过此事,明明证据确凿,怎么会在十七年后突然翻案。
李承铣抬了抬手:“柏章,你来说。”
王文鹤愈发震惊,柏章是他的下属,竟然也知道此事。
不过想到此次皇上微服私访,途径杭州府和黔州府,拔出不少贪官污吏。若是到了黔州,发现当年林如坚一家抄斩的冤情,倒也说得过去。
柏章将事情经过一一说出,朝廷文武百官都震惊沉默。
没想到当年的事情闹得那么轰轰烈烈,却有着天大的冤情。
冯元秀叹息一声,当年他力劝先帝三思,却还是经不住小人谗言。
李承铣看着诸位大臣的反应,沉声道:“如今水落石出,林如坚一家乃是清白之身,大齐欠他们一个交代。诸位爱卿可有什么想法?”
大臣们面面相觑,王文鹤道:“既然是冤情,就应昭告天下,为其平反,微臣身为都察院中丞,自当引以为戒,往后小心谨慎。”
郑永年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林如坚也没个后人,这一脉竟然就此断绝了,实在是令人痛心。”
户部尚书卢敬尧也跟着点了点头:“若是林家幼子还在,应该也到了读书科考的年纪,可惜啊。”
方文觉神神在在道:“若是这林家幼子还在,朝廷定当好好补偿才是,你们说呢?”
柏章立即接话:“那是自然,既是朝廷亏欠了林如坚一家,自然应该由朝廷来补偿。”
其他人也纷纷赞同:“确实应该如此。”
李承铣满意地点点头:“既然如此,朕是应该好好补偿林家幼子。”
听闻此话,文武百官听出话里的意思了,顿时面露惊讶,面面相觑。
“这么说,那林家幼子还在人世?”
“不可能啊,当时林如坚一家尽数抄斩,这不可能吧?”
李承铣抬手:“宣林家幼子进殿!”
汪德海朝殿外高声道:“宣林家幼子进殿!”
所有人都抓耳挠腮,试图悄悄转头看看,究竟是谁,然而顾及上朝的礼数,为官的礼仪,不能造次。
殿外台阶上,缓缓走上来一抹身影。
众人心里好奇到了极点,像是有爪子在挠一样。
也不知道这死里逃生的林家幼子到底长什么样?
那人缓缓走上大殿,所有人到抽一口凉气。
那人容颜清俊,目光清亮,离京数月,换了一身寻常便服,竟然生的像贵族人家的公子。
林……林公公!
又是林楠绩!
文武百官眼睛都瞪大了,林楠绩?他不是宫里的太监吗!
他竟然是林如坚的后人!
怪不得能和皇上同乘一辆马车,原来还有这桩缘故在。
这么一想,倒是能解释通了。
皇上和被冤枉的林如坚后人同乘一车,正显示出皇上的宽厚与仁爱。
连汪德海都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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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了眼睛,林楠绩这小子!
林楠绩看到了诸位大人惊讶的眼神,走到殿前跪下:“参见吾皇万岁。”
李承铣脸上隐隐带着笑意:“平身。”
接着,他又对百官道:“朕思前想后,觉得应该好生弥补。林楠绩身为林如坚之子,是忠烈之后,从今天起,封林楠绩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
话音一落,朝堂像炸开了锅一般。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那可是五品官,还是纠察百官的职能!
立即有人道:“回禀皇上,许以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是否操之过急了些,即便皇上要弥补,不如先入翰林院跟着本届的进士们耳濡目染些时日,再行封官。”
“此话有理,林楠绩毕竟没有参加过科举考试,此前又是御前太监,一上来就是正五品官,恐怕不妥,还请皇上三思。”
“而且,毕竟,毕竟他是个太监,若是开此先河,以后朝纲必定大乱!”
李承铣看着众人:“这么说,如果他不是太监,你们便觉得可行了?”
为首的几个道:“不错,朝廷要职横竖不能让阉人担任!”
李承铣眉梢一扬:“他确实不是阉人。”
大臣们震惊了,林楠绩不是阉人?
“怎……怎么可能?”
李承铣:“宣太医检验。”
太医院院判被请了过来,验明后当场回禀:“回皇上,各位大臣,林楠绩确实不是阉人。”
李承铣:“你们这下可以放心了?”
那反对的几人面面相觑。
李承铣又慢悠悠道:“如此说来,诸位是觉得林家灭门之祸,甚至及不上一个五品职位?”
这话一说,众人就不好回答了。
大臣们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只好将目光投向王中丞。
王中丞,您老倒是说句话呀。
前儿您不还说左佥都御史这个职位的人要好好遴选遴选吗?
平日里您不是最不怕和皇上叫板吗?
如此乱了规矩的事情您怎么一声不吭呢。
王中丞头一次在朝堂上有些难言之隐。
不是他不想吭声,实在是他不能吭声。
说起来,当初都察院在这事上也有过失,没能及时察觉规劝,酿成林如坚一家的惨案。
他也抬不起头来啊。
更别说此前还曾对林楠绩有些意见,王中丞觉得自己这张老脸都挂不住了。
实在没有立场阻拦林楠绩。
最后,李承铣拍板此事:“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林楠绩就到都察院任职。”
下了朝以后,林楠绩跟着李承铣回到紫宸殿,一别数月,再回到紫宸殿,有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李承铣去暖阁处理政事,留林楠绩与其他人说话。
其他太监全都围了过来,汪德海更是又惊又喜:“好小子,现在竟然当上官了。”
原先汪德海觉着林楠绩心底澄明,为人厚道,该拍圣上马屁的时候也绝不手软,是个绝佳的太监苗子,还想着让林楠绩接他的班呢。
谁想到一别数月,竟然发生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
何修也惊诧无比:“真是没想到,你竟然是林如坚的后人,简直像听戏文似的。”
林楠绩不好意思地埋了埋头:“我也是这次回黔州才知道。”
汪德海感叹了一声:“也好,如今平冤得雪,你也封了官,皇上应当会另封府邸,以后是不能待在宫里了。”
林楠绩感念着汪德海的好,由衷道:“以往多谢公公照拂,您的恩德楠绩铭记在心。”
汪德海笑道:“好孩子。”
和汪德海等人叙完旧,林楠绩进了暖阁:“皇上,奴才……微臣参见皇上。”
话刚说完,就被李承铣拉到腿上坐着。
“朕给你看了几处宅子,但思来想去,早上上朝辛苦,从宫外上朝又远,不如住在宫里方便。”李承铣亲了亲林楠绩的唇,循循善诱。
林楠绩顿时警惕,推了推李承铣的肩膀,义正言辞:“这样不好,微臣愿意出宫,留在宫里太不成规矩了。”
猜到林楠绩不愿意继续住在宫里,李承铣道:“那好吧,朕带你去看看宅子。”
两人低调地从皇宫出来,到了安化门不远的一处宅院,这宅院从外面看着不大,走进去以后才发现别有洞天。宅子共有三进,有前院,内院,后院,等华衡进京,住两个人也绰绰有余。位置僻静但不偏远,乘马车上朝只需要一炷香的时间。
管家上前道:“见过皇上,见过林大人,小的叫李岱,是廖大人招小人来府上做管事,以后大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人。”
林楠绩没想到李承铣连管事都考虑到了,内心有些触动:“谢谢皇上。”
李承铣眼眸微动:“一个人住在这里可会害怕?不如朕今晚陪你。”
林楠绩:【……】
林楠绩坚决把他推走:”不行。“
【刚回京就卿卿我我,夜不归宿,这样不好。】
李承铣倍感遗憾,早知道在回程的路上多讨些好处,一回京城,竟然又要孤枕难眠。
林楠绩才不管,开开心心在院子住下。
***
第二天,刚过寅正时分,林楠绩就听见有人在耳畔呼唤。
“大人,大人,该上朝了。”
林楠绩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原来是李管事在门外呼喊,他睡意顿时清醒过来,下了床拉开门:“李管事,早啊!”
李岱笑道:“不早了,大人,我已经命人备好了马车,大人先洗漱用早膳。”
李岱办事沉稳周到,林楠绩连声应下:“好,有劳李叔。”
洗漱完毕后,李岱拿出崭新的绯色官服帮林楠绩穿上。
林楠绩系好官服,带上黑色的官帽,看了看镜子,怔住。
原先习惯了穿青色宦官服,眼下换上一身绯色朝服,显得精神了许多。
合理怀疑狗皇帝是看腻了青色绿色,才特意给他封了一个五品官。
用完早饭后,林楠绩坐上马车,小厮架着马车一路平稳地便朝午门行去。
京城天色仍是黎明时分,东方的天空刚雾蒙蒙的绽出些光亮,大街上还是寂静一片。
林楠绩还有些困意,打了个哈欠,靠在马车里休息。
林楠绩到的早了一些,在午门门口正碰上柏章,两人寒暄几句,柏章与他闲聊几句:“林大人头一次上朝,不必太过紧张,最近除了黔州的人员变动,并无大事发生,朝堂应该比较平和。”
林楠绩受教地点点头。
“还有,”柏章压低声音,“若是真有什么事情,王大人会出面的,王大人看着凶,其实外冷内热,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了。”
林楠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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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来得及说,就被一道声音打断。
“柏章,又在老夫背后编排什么呢?“
林楠绩和柏章双双转头,就看见王中丞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们身后。
柏章讨饶道:“王大人,下官可不敢编排您,下官说的都是好话。”
王文鹤冷哼了一声。
王中丞是林楠绩现在的上司,林楠绩拱手行礼:“下官见过王大人。”
王文鹤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出京城一趟,知晓了身世是非,身上却不染戾气,仍是寻常人难得的平和与干净,王文鹤微微点头,面容却依然严肃:“你初入官场,虽然是皇上恩赐,但在其位,谋其事,不可轻慢懈怠。”
林楠绩脸上神情渐渐认真起来。
王文鹤话语虽然严厉,但林楠绩知道,他这是愿意把他当成下属,愿意向他传授为官的真谛。
“大人所说,下官铭记于心。”
到了卯时,人都齐了,明黄色的身影出现,李承铣坐上龙椅之前,先下意识地朝下面看了看,在第六排看见了林楠绩的身影。
绯色官服果然很称他的颜色,李承铣顿感满意。
见林楠绩努力睁大眼睛,面容认真又严肃地拿着笏板,李承铣眼中不经意划过一丝笑意。
然后才坐到龙椅上。
汪德海许久没站在这个位置,还有些不习惯,他扯长了调子:“上朝——”
文武百官齐齐行跪拜礼,林楠绩站在人群中,跟着一起跪下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承铣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众爱卿平身。”
林楠绩跟着众人一起站起来,抬起头时,正与龙椅之上的李承铣眼神交汇了一下。
然后快速移开。
“诸位爱卿可有事要奏?”
第086章第八十六章
诸位文武百官面面相觑。
六部重臣纷纷上报最近的事务,倒也没什么特殊的,心里也都有了决策,向李承铣呈报一番,就算是拿过了主意。
这是林楠绩第一次参与朝堂,一边听着众位大臣们的商讨,一边在心里默默记下。
讨论完以后,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出列道:“回禀皇上,臣还是以为林楠绩参与朝政很是不妥,微臣认为有三不妥。”
林楠绩伸长脖子看了看,这人也是都察院的,如今是经历,叫陶崇德,也是原先要向上举荐任职左佥都御史空缺的人选之一。
这事原本上奏李承铣以后,有七成概率能稳,谁知道半路杀出个林楠绩,彻底泡汤。所以陶崇德今天非得参林楠绩不可,否则不足以出心中的郁气!
“其一,未经科举,不蒙教化,如何能担任纠察百官的差事!”
这话一出,有人点点头,也有人面露不赞同。
“其二,曾是太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唯恐担任左佥都御史结党营私,公器私用!”
这一条说出来,朝中不少大臣露出赞成神色。
不错!太监堆里出来的,大多是阴险小人!
汪德海眼睛都瞪大了。
你骂谁呢!
当太监的就都是坏人了?
“其三,乃是至关重要的一点!那便是……”
陶崇德正唾沫横飞,正在兴头上,洋洋洒洒列出三条,第三条还没有说出,就被人惨烈的打断了。
“皇上!您要为臣做主啊——”
一道撕心裂肺的声音由远及近,等到那人迈过大殿的门槛,跪在大殿中央时,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就见那人只穿着一身便服,蓬头垢面,左边袖子扯得只剩下一半,右边靴子没了踪迹。更令人惊骇的事,他满头满脸的干涸血迹,襟前的衣服更是血刺呼啦,整个人连滚带爬地闯进大殿,扑倒在龙椅之前呼天抢地:
“皇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有人枉顾法纪和同僚之谊,殴打朝廷命官!”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李承铣弯下了腰,凑近了,眯着眼睛端详打量:“爱卿……是谁?”
“这是……谁?”
冯元秀老眼昏花,老半天没看出来是谁。
就连郑永年和王文鹤几位老臣,看着这面目全非的脸,实在难以辨认。
满脸是血,跪在地上的男子顿时心生悲愤:“臣是黄潜啊!”
皇上和几位重臣居然都没认出他来!
“黄潜?你怎么成了这幅模样?我还纳闷你今天怎么没来上朝呢。”同在吏部的员外郎惊呼出声。
黄潜是吏部主事,六品官,平时都站在队末。
而且大齐五品以上官员才需每日参朝,像黄潜这样的六品京官,有事可以上朝,无事也可以不参加。
李承铣看着黄潜这幅模样,也有些不落忍:“朕先宣太医为你看看伤,有事再说不迟。”
“不!”黄潜悲愤道,“微臣要状告尚宝司少卿孙云海!他昨夜在五柳胡同的小巷中殴打微臣!”
所有人都看向孙云海,林楠绩也在人群中顺着视线找到了孙云海,就看见孙云海本人的表情都是懵逼的。
他半天才反应过来,当即道:“你胡说!”
孙云海立即站了出来,对黄潜怒目而视:“你简直血口喷人!”
黄潜一看见孙云海,一双乌青的眼神中顿时喷出火光:“你还想狡辩!不是你打的还有谁!好你个道貌岸然的孙少卿!”
文武百官一看这架势,顿时精神了!
这是要干什么?
黄潜被打了,还是被同僚打的?
又有好戏看了?
林楠绩宛若在瓜田上蹿下跳的猹,努力凑到边上,看两人怒发冲冠、剑拔弩张,心中快速搜罗剧情。
【昨夜黄潜黄大人喝了酒,黑灯瞎火地走到五柳胡同,结果迎面走来一伙人,各个身强力壮,肌肉结实,当即就将黄潜团团围住,二话不说就痛打一顿!】
【打完了,还撂下一句狠话:做错了事好好反省反省,再有下次,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当天只有你和我起了争执,不是你还有谁?”黄潜脖子都气红了,指着孙云海,两眼青紫,从额头往下巴处蜿蜒着干涸的血迹,像涂坏的油彩,看着又惨又滑稽。
孙云海顿时不服气:“没错,昨天我是和你不对付,那你也不能认定就是我打的你,你有证据吗?”
黄潜:“怎么没有啊!那伙人打完我,说我做错让我反省,还有再有下次,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昨夜,我除了得罪你,还得罪谁了?”
孙云海冷笑:“这么说你压根没有证据,那你就是血口喷人,欺君罔上!”
黄潜瞪大青肿双眼:“好一个血口喷人,诸位大臣们都看见了,他打人还不认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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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您可要为微臣做主啊!”
李承铣坐在龙以上,看着两人吵吵嚷嚷,好好一个庄重的大殿仿佛鸡鸭鹅齐鸣的菜市场,不禁抚了抚脑壳,朝郑永年递了个眼色。
郑永年身为大理寺卿,掌管刑狱断案,自然不能坐视不管,听两人吵嚷了半天,挤到两人中间:
“好了好了!大殿之上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黄潜和孙云海这才消停下来。
郑永年问:“你们且说说,是因为什么起了争执,黄潜你又是怎么得罪孙云海了?”
在郑永年的讯问下,两人却都诡异地沉默了。
郑永年奇了:“刚才你俩吵得天翻地覆的,怎么,现在又哑巴了?你们不说清楚前因后果,本官怎么断案?”
黄潜支支吾吾半天,目光也游移了:“这……总之就是下官不小心抢了孙大人一件心爱之物。”
孙云海低着头不吭声。
郑永年看着两人,纳闷道:“抢一件东西,就要打成这样?究竟是什么宝贝?”
文武百官也稀奇了,看着两人催促道:“倒是快说呀,抢了什么?”
两人却像锯嘴葫芦似的,和刚才热烈的争吵判若两人。
这时候,大殿中忽然响起一道声音,清清亮亮,传到所有人的耳朵里。
“咦?不是心爱之人吗,怎么变成心爱之物了?”
所有人听到这道声音,都纷纷找寻说话的人,最后无一例外的目光凝滞在林楠绩身上。
嚯!
新官上任三把火。
这么快就开始参与朝堂政事了?
文武百官顿时精神一振,这场面,更热闹了。
他们得好好听着看着,下了朝回去说给同僚听,让他们也过过瘾。
郑永年目光一亮:“哦?”
“林大人身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有纠察百官的职责,正应对此事有见解。”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楠绩身上。
有疑惑林楠绩刚刚上任能发表什么意见的,有看好戏的,还有如陶崇德一般竖起耳朵目光炯炯等着抓小辫子的。
林楠绩摸了摸后脑勺,腼腆一笑。
“听说昨夜凝香阁热闹得很,黄大人和孙大人更是焦点,最后黄大人砸重金抱得美人归,可把孙大人惹急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化作了然和揶揄,黄潜和孙云海的头更抬不起来了。
本来昨夜就闹得荒唐,虽然是风流韵事,但终归难登大雅之堂,堂堂大殿之上被拆穿,两人都面露羞愤。
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何况昨夜凝香阁的闹剧还不是什么隐秘之事,常年流连风月场所的狐狸,各个都听说了,只是不好在大殿上明目张胆地说出来。
一来,他们也是花楼常客。
二来,得罪同僚的事,又没有什么好处,他们才不做呢。
谁想到林楠绩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将这事捅了出来。
这小子做事太莽撞了,刚入朝做官,朝中大多数人摆明了不待见他呢,他还敢往前头闯。
做官可没那么容易!
郑永年一干老臣纷纷露出讶异的神色:“竟是为了这等荒唐事?依微臣之间,二人各罚三十大板,罚除一年俸禄,以儆效尤!”
孙云海闻言,先是对黄潜怒目而视,随后道:“郑大人,下官冤枉!下官怎么可能为了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事,找人围殴黄大人呢?”
“咚”的一声,孙云海跪倒地上,膝行到李承铣面前:“皇上,微臣流连花楼,德行有亏,若要因为这个惩罚臣,微臣自知理亏,不敢辩解。”
“可微臣绝不敢殴打同僚,对朝廷命官下手啊!万望皇帝明鉴!”
黄潜也不甘落后,“扑通”一声跪倒孙云海身旁:“微臣身上伤的真真切切!各位大人都看见了,您再瞧瞧微臣头上的血窟窿,微臣十年寒窗苦读,要是被这歹人弄得头脑震荡可如何是好。臣不怕身子有疾,臣怕往后不能为皇上效忠啊!”
孙云海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这种鬼话也能说出口,真不害臊!
一个六品的吏部主事,皇上都不记得是谁。
李承铣看着两人各不相让的模样,有些头疼。
眼睛一扫,瞧见若有所思的林楠绩,顿时眼前一亮。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林爱卿,可有什么想说?”
林楠绩被点到名,顿了顿,反正李承铣也知道他心里想到哪,顿时胆子打起来,恭恭敬敬地上前:“请皇上让微臣试试。”
李承铣点点头:“好。”
其他大臣也伸长了脖子,看这位前御前太监,新上任的御史打算怎么做。
林楠绩走到黄潜身旁,问道:“你昨夜几时被打,你今早醒来,是在何处?”
黄潜道:“我昨天晚上遇到那伙歹人约莫是亥正,今天早上醒来,就是在五柳胡同被打的地方。”
林楠绩又问:“再细致一点呢?”
黄潜想了想:“我想起来了,我醒来的时候,躺在一堆柴草里。”
林楠绩点点头:“那你是如何过来上朝的?”
黄潜莫名其妙:“当然是走来的,不然怎么来,哦,中间怕时辰过了,还跑了一段,生怕朝会散了,无处申冤。”
林楠绩:“这么说,你身体其实并无大碍?”
百官也是一愣。
是啊,这黄潜看着伤势严重,可闯进大殿时的脚步可以利索的很,身上也没看出骨折一类的重伤。
黄潜一愣:“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看我额上这伤,流了这么多血,还不够凶残吗?”
林楠绩仔细看了看他额头的伤处:“大人额头处这伤口并不大,之所以流了很多血,那是因为头皮较薄,而血管较多的缘故。眼下血已经止了,应当无大碍。”
黄潜悲愤不已:“你一个太监,休要胡言乱语,难道我被打是装出来的?”
林楠绩被黄潜的话说的一顿,抓了抓后脑勺:“倒不是这个意思,大人说打你的那伙人凶神恶煞,来势汹汹,可观大人的伤势却没有伤及要害,更像是泄愤。”
“此外,头皮易伤,血却不容易止住,看大人你身上血迹干涸的程度,应该有些时辰了。”
林楠绩这么一说,郑永年也注意到了。
“咦?老臣经手过的案件也有几百件了,这血迹干涸的程度看着,至少得有三个时辰以上了。这么说,被打后不久就止血了,不应该啊……”
“这歹人打完还把你挪到柴火堆里,又怕你冻着,又怕你血流不止。”
“好生奇怪!”
郑永年也疑惑了。
孙云海终于抓住了机会申辩。
“我要是真找人打你泄愤,何必还管你晚上会不会冻着,岂不是多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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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潜咬紧了牙关,拼死了咬住孙云海:“昨夜就你知晓我的行踪,不是你还有谁!”
第087章第八十七章
林楠绩实在忍不住开口道:“黄大人,您夫人知否三番五次告诫过您,不许再去青楼喝花酒?不许在外面拈花惹草养外室?是否说过,如有再犯,必定不客气?”
黄潜愣住了:“你说什么?”
他夫人?
孙云海也愣住了,但他反应的尤为迅速,立马开口道:“是有此事!我也有所耳闻!”
“上个月我去黄家,正碰到黄潜的妇人云氏拿着鞭子痛骂他!”
郑永年胡子一抖。
“什么?竟然是他老婆找人打的?”
在场的文武百官面上皆是震惊的神色,这是母老虎啊!
这么一说,就圆的上了。
跑到青楼点花魁被夫人发现了,找人痛打一顿泄愤。
又怕冻着,才专门把人挪到柴草堆里。
虽说这七月的天,晚上也不至于冻着,但这关切之心却是实实在在的。
怕头上血流不止,还悄悄把血止了。
虽然凶悍,但到底是念着夫妻情分。
想想也是,除了自家夫人,谁能有这等百转千回的心思。
再一看黄潜,顿时觉得这顿打挨得不冤!
不过也有人觉得黄潜的妇人云氏太过凶悍,方才弹劾林楠绩的陶崇德就出列道:“这等无知夫人,简直可恶!有道是夫为妻纲,她竟然不守妇道,买凶殴打夫君,应该重重罚她,把她休了也不为过!”
黄潜听罢,眼前一亮,顿时道:“求皇上为臣做主,家中婆娘实在凶恶,微臣一介读书人,实在是打不过她。若是皇上能为微臣做主和离,微臣感激不尽!”
李承铣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荒唐的请旨。
他还没开口,林楠绩先瞪大双眼,脱口而出:“皇上!微臣要行使左佥都御史的职责。”
李承铣一看林楠绩的表情,就知道此事还有内情,顿时坐正:“爱卿请讲。”
林楠绩走到黄潜面前,面无表情,开口惊雷:“微臣要弹劾黄大人!”
整个朝堂都安静了一瞬,黄潜更是满脸地难以置信。
“弹劾我?”
站在后面的陶崇德看着黄潜两眼青紫,脸上带血的模样,更加不落忍了。本来就看林楠绩不顺眼,现在更是找到了由头。
他直接上前一步:“林大人好狠毒的心肠,黄大人都落到这般田地了,你居然还要弹劾他?”
林楠绩的神色并没有因陶崇德的话而影响分毫,反而不卑不亢:“不错,微臣正是要弹劾黄大人,原因有三。”
文武百官更是面面相觑了,顿时低声讨论起来。
不仅弹劾,还有三条罪名?
陶崇德指着林楠绩道:“你这是罗织罪名!”
众人投来鄙夷眼神,你刚才分明也要细说三点林楠绩不能当官的理由呢。
坐在龙椅上的李承铣忽然开口:“让林楠绩说完。”
朝堂随之安静,众人的目光悉数落在林楠绩身上。
林楠绩身形挺拔如玉,目不斜视:“其一,黄大人身为朝廷命官,却在青楼与孙大人起争执,大庭广众之下,有损朝廷命官的威严与严肃,有损朝廷的体面。”
这条倒是没人发表异议。
确实不成体统。
就连孙云海都老老实实认错:“林大人说的是,微臣昨夜狂浪,有损大齐官员的体面,微臣甘愿受罚。”
黄潜只好跟着道:“微臣也甘愿受罚。”
林楠绩又道:“其二,黄大人是六品的吏部主事,月俸二十两银子,而凝香阁的争花魁,最低也要二百两银子,比黄大人一年的俸禄还要多,敢问这银子从何而来?”
黄潜冷哼一声:“反正不是偷来抢来贪来的!”
林楠绩失笑:“确实不是偷来抢来的,却是你夫人娘家陪嫁来的!”
林楠绩一说话,黄潜大惊失色,脸都涨红了。
林楠绩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林楠绩继续说道:“你祖父黄老大人曾官至阁老,然而黄老去后,便家道中落,家中钱财也被挥霍一空。你考取功名当上六品主事,但二十两的月俸却也禁不起挥霍。于是你便设法取了一位扬州富商之女,得了上万两的陪嫁。成亲之后,你隔三差五便请同僚吃饭,一个月也要有一次在家里设宴款待,更别提还要时不时地逛青楼,喝花酒,争夺花魁!甚至还想为花魁赎身放在外头养着!却枉顾家中怀有身孕的夫人!”
“可怜你那身怀六甲的夫人实在忍不下去,心头郁结,才想着教训你一顿。”
“其三便是,黄大人忘恩负义,只顾自己享乐,全然不顾家人。更是拿着夫人嫁妆到处送礼,大摆宴席,笼络官员。为丈夫不义,为官员不清!”
满朝的文武百官听完这三条弹劾,纷纷目露惊讶、赞叹、不解、唾弃。没想到黄潜是这种人,拿着夫人陪嫁干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事。夫人还怀孕呢,就出来花天酒地。
以前黄潜还没成婚的时候,还是个八品小官,连大殿都没迈上一步过,为人清廉,那可是受过阁老夸奖的。
没想到成亲以后,娶了江南富商小姐,就挥霍起来,到处送礼,短短一年,连升了两级。
真论起来,夫人功不可没啊!
没想到就是这么对孕中的妻子的。
哦对,他刚才说什么来着?
想休妻???
简直是混蛋!!!
黄潜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家底儿都被林楠绩抖落出来,简直像是当着皇上和文武百官的面儿被扒了裤子似的。
“你……你胡说!”
黄潜狡辩道:“你血口喷人,这乃是我的家事,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你此前只是一个太监,恐怕不懂前朝的规矩,休要在此胡言乱语。”
孙云海差点被拉下水,还好有林楠绩出来说话,才洗清嫌疑,看不得黄潜狡辩:“你都能干出用亲事换银子的事儿了,还不敢承认啊!你家婆母虐待媳妇儿的事儿,连我家家眷都听说了。”
“你黄家看着外表光鲜,实际上还不是靠着已故老爷子的名声硬撑着。可怜那云氏,背井离乡嫁到京城,原以为是一桩好姻缘,谁知道碰上你这样薄情寡性的丈夫,真是可怜!”
除了孙云海以外,又有几人出来作证。
黄潜简直抬不起头来。
李承铣缓缓开口:“看来林大人所言绝非虚假,罚黄潜一年俸禄,任吏部主事期间行事进行调查,若有违反大齐律例,德行有亏,向上受贿,去除官职,按律处罚!”
“若那云氏想要和离,可报与顺天府,准予和离,且黄家要加倍赔偿嫁妆。”
黄潜顿时脸色苍白,连连跪地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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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饶命啊!微臣再也不敢了!”
李承铣眼不见为净,着人将他拉走。
经过黄潜一事,再没有人敢质疑林楠绩是否堪任左佥都御史了。
林楠绩今天第一天上任,就能知道这么多事,不仅知晓昨夜凝香阁争夺花魁,还知道黄大人全靠夫人陪嫁这么隐私的家事。
难道是由于曾是御前太监的缘故,所以消息格外灵通?
更有甚者,这是皇上有意为之!
大臣们左思右想,终于得出结论:
绝不能得罪林楠绩!
皇上让他当左佥都御史就当呗,谁当不是当?
李承铣不忘看向陶崇德:“陶爱卿,你刚才的第三点还没有说完。”
陶崇德哆哆嗦嗦的:“微臣,微臣收回刚才的话,林大人确实担得起左佥都御史一职。”
退朝以后,大臣们齐齐跪拜下来,恭送皇上。
李承铣从龙体上站起,目光在人群中精准锁定林楠绩。
今个儿是小暑节气,京城天气炎热,外头日头升起,已经看得出猛烈。御膳房的荔枝冰酪很是不错,李承铣早起起来就吩咐去做,估计快好了。
黔州的时候,林楠绩就怕热,这冰酪他应该喜欢。
想到这里,李承铣唇角就牵起了些许笑意。
而跪在地上的大臣们,低着头一头雾水。
皇上怎么停下了不走啊?
有胆子大的抬了抬头,就看见皇上刚从龙椅起来,走了两步路的距离,停住了,目光往下看。
顺着皇上的视线一瞧——
嚯,那不是林公……林大人吗?
更别提皇上此时唇角带笑,眉眼宽和,心情极好的模样。
林大人脸上是开了花不成,看着都能高兴?
林楠绩跪着,如芒在背。
【这么多人看着呢,怎么一直盯着我不放啊?】
【笑什么笑?这样真的很可疑!】
【快走快走快走快走!】
在林楠绩心音一连串的催促下,李承铣终于开口:“天气炎热,诸位爱卿辛苦了,赐朝食。”
“谢主隆恩!”
大殿廊下,日头还不算猛烈,微微有些暑气,但在御膳房掌事太监呈上来一道道精美可口的吃食时,全都烟消云散了。
掌事太监道:“皇上体谅各位大臣辛苦,特意吩咐御膳房做的丰盛些,诸位请用膳吧。”
大臣们齐声道:“谢皇上!”
这次的朝食极为丰盛,不仅有燕窝粥、莲子羹,还有桂花糕、枣泥酥、炖鸡汤,大臣们很快就以冯元秀等一众元老为首坐了下来。
林楠绩正要跟着坐下,忽然一个小太监走到他身边,低声道:“皇上请林大人过去。”
林楠绩刚弯下一半的膝盖瞬间又站直了:“皇上找我?”
“正是。”
旁边人也注意到动静了,林楠绩只好道:“恕下官不能作陪了。”
冯元秀笑道:“既然是皇上找,那就快去吧,别耽搁了时辰。”
林楠绩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跟着宫人扬长而去。
到了紫宸殿,李承铣摈退众人,拉着林楠绩道:“今天第一天上朝,感觉如何?”
林楠绩:“有很多东西要向各位同僚学习。”
说罢,林楠绩朝李承铣投去幽怨的眼神:“怎么突然叫我过来,原想着和诸位大臣们一起用朝食,看看他们平时都聊些什么,我好学着。”
李承铣朗声大笑:“来日方长。”
第088章第八十八章
林楠绩走后,廊下百官顿时交头接耳起来。
一边吃着御膳房精心准备的朝食,一边热火朝天地讨论。
“这林楠绩真来了,以后可怎么办?”
“他若是入了都察院,仗着朝廷欠他林家的,胡乱弹劾一气,以后还有咱们好果子吃吗?”一个小官满面忧愁地说道,“刘大人,您说呢?”
吏部侍郎刘惟明正在喝汤,御膳房的鸡汤,足足吊了两个时辰,他却喝的没滋没味的。
“你说的,正是我所担心的。”刘惟明放下汤碗。
“林如坚一家虽然是冤案,但到底是为国为先帝而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若都像这般,从大齐太祖立国以后,所有冤案的后人都可找上门来讨官了?”
“刘大人说的有理,”五城参将卢修也道,“况且他以前是个太监,难道忘了先帝在位时阉人当道,霍乱朝纲?现在直接混入朝堂了!以后还不是他想参谁就参谁?”
“王大人,人可是放在你们都察院的,您作为中丞大人,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乱了朝纲?”
王文鹤在条案后面盘腿而坐,慢条斯理地喝汤,听见有人叫他,抬了抬眼皮,面上分毫不动:“既是皇上的吩咐,老臣只能依吩咐办事。况且今日看林楠绩在朝堂上的表现,是非分明,惩恶扬善,我看也没什么不好。”
柏章促狭一笑:“刘大人,也不能因为林楠绩弹劾了你部下的官员,你就怀恨在心啊?”
刘惟明笑呵呵道:“柏大人这是什么话,我岂是那等小肚鸡肠之人。”
王文鹤这话一出,刘惟明和卢修快速地对视了一眼,这就是准许林楠绩在都察院的意思了。
两人只得暂时作罢-
林楠绩到了紫宸殿,和李承铣两人在紫宸殿用完早饭,李承铣吩咐人将荔枝冰酪端上来。
林楠绩看到颜色淡红的荔枝冰酪,果然眼前一亮。天气炎热,人就想吃点冰凉凉的,林楠绩拿起勺子尝了一口,顿时面上一亮:“好吃!”
李承铣看见林楠绩吃得投入,不由道:“这东西寒凉,慢点吃。”
林楠绩吃着冰酪入口冰爽,甚是美味,念在陛下记挂他的份上,暂时不与他生气。不过好不容易有惩罚狗皇帝的机会,放过岂不是太可惜?
李承铣又提起华衡回京的事:“舅舅劳苦功高,朕准备赏他一处大宅院,朕看西城有块风水宝地很是不错。”
最主要的是,离安化门的宅子有些距离,方便他晚上去找林楠绩。
林楠绩眼珠子一转,立即应好:“那我和舅舅一起住。”
李承铣顿时紧张:“舅舅那处宅子离皇宫有点距离,你上朝恐怕不方便。”
林楠绩眨了眨眼:“无妨,还是陪舅舅要紧。”
李承铣佯装生气:“那朕呢,你不陪朕吗?”
林楠绩垂下眼睫:【可是我从小无父无母,好不容易有了舅舅,舅舅也是孤家寡人一个,还不许我们舅甥相依为命吗?】
“哦。”
李承铣顿时慌了:“好好好,住在一起。朕再寻一个近些的好不好?”
林楠绩眼睛一亮,毫不吝啬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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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承铣脸颊上亲了一口:“多谢皇上。”
冰冰凉凉的触感落在颊边,李承铣顿感欣慰。
林楠绩快要放到嘴边的勺子便停了下来,眼珠子一转,抬头看向李承铣:“你要不要尝尝。”
李承铣不爱吃这些东西,勉为其难地就着林楠绩的勺子吃了一口,内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其实朕……”
林楠绩忽然道:“微臣不能呆太久,还得回都察院呢,王大人要是太久见不到微臣,恐怕要对微臣失望的。”
李承铣并不气馁:“那晚上我去找你。”
林楠绩鼓着腮帮子:“刚回来,晚上打算去找司南浩陆乘风他们叙叙旧。”
李承铣深深吸气,他这个皇上,当得像个第三者。
明明坦诚相见了,回了京城还像做贼一样。
不行,凤印要尽早放到林楠绩手里才踏实。
林楠绩三口并两口吃完,嘴一擦就溜了。
想这么快坦白,不可能!
李承铣看着林楠绩脚底抹油的背影,还有那吃完的冰酪碗,喃喃道:“吃这么快,小心拉肚子。”
林楠绩没给李承铣抓住他的机会,直接脚底抹油出了紫宸殿的大门,一路出了午门往右拐,没走多久,就到了三法司的地盘。
三法司也就是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组成的大齐司法体制。
大理寺负责审判,刑部复核,都察院纠察百官,监督刑部和大理寺的案件审判,此外,遇到重大案件,三司会审,也免不了都察院的参与。
林楠绩到都察院,第一天上任,本来已经做好不被接受的准备了,没想到大部分同僚还是挺好相处的,除了陶崇德以外,甚至还主动教他许多都察院的日常事宜如何处理。
这令林楠绩受宠若惊。
左都御史袁柳瞥了一眼林楠绩,说道:“眼下倒有一桩不大不小的案子,你拿来练手正合适。”
林楠绩顿时上心:“大人请说。”
袁柳拿过来一本卷册:“上月卢尚书之女和言庆侯之子成婚,没想到婚宴进行得好好的,言庆侯的儿子却逃婚了。这不,卢尚书私下里找人把言庆侯之子打了一顿,把人腿打断了。言庆侯气不过,就把卢尚书告到了大理寺。卢尚书知晓此事以后,也是大发雷霆,也把言庆侯告到了大理寺。”
林楠绩听得瞠目结舌。
柏章在旁听见,慢慢走上前:“袁大人,这么错综复杂的案子是否派别人为好?”
这案子瞧着不大,可难免得罪人啊。
袁柳一上来就给林楠绩扔这么个烫手山芋,可见存了刁难之心。
袁柳正好辩驳,没想到林楠绩却直接道:“我愿意接!”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
那可是积压了半个月都没人想动的案子啊!
上个月就被大理寺甩锅过来,整个都察院都没人想接手。毕竟一个是朝廷重臣,一个是侯爷,惹毛了谁都没好果子吃。
现在林楠绩居然爽快地接了?
连袁柳都忍不住问:“你不再想想。”
林楠绩摇摇头:“不用想了,我接。”
等林楠绩接过卷宗时,柏章忍不住走过来道:“你接的也太莽撞了,这两人,一个是户部尚书,一个是言庆侯,哪个都不好招惹。”
林楠绩嘿嘿一笑:“我不招惹他们便是了。”
柏章忍不住探究道:“难道你有办法?”
林楠绩收下卷宗:“明天上朝前便可解决。”
【卢尚书肯定没想到,是自己女儿卢云琅当晚把侯府的世子放跑了。不过这也是阴差阳错,侯府世子谢千辞年幼时体弱多病,曾经在永明寺住多一段时间,当时正遇上一位小女娘陪母亲来永明寺祈福,豆蔻年华,互生好感,便交换了信物约好日后再见。但两人都没有亮明身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被双方家里逼着成了亲。】
【大婚之夜才初次相见,表明对彼此无意。卢家女儿是个性情爽快的姑娘,直接拉开后窗,让谢千辞有多远跑多远。谢千辞也说好,凡事后果由他一力承担,跑去了永明寺。】
【然后就被揍了。】
柏章奇了,但看林楠绩如此胸有成竹,只好道:“那我便等你的好消息。”
王大人更是亲自把他叫到眼前提点,令林楠绩受宠若惊。王文鹤听说他接下了卢尚书和言庆侯两家的事,也不由问道:“此事你真有把握?”
就连他都不愿意插手,甚至还想在朝堂上参一本。
明明是两家的家事,非要闹到三司来,还嫌他们平时的事情不够忙吗?
“你若是没把握,等明天上朝的时候,老夫就参这两人一本,嫁娶的家事,非要闹到三司来,成何体统。参他们一人一本,就消停了。”
林楠绩不禁感动。
王文鹤平时看着不苟言笑,不近人情,却还是很护犊子的。
林楠绩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尚书大人和侯爷也是为了自家子女的名声,毕竟婚礼上新郎逃婚对女儿家而言非同小可,而尚书大人下手也太重了些。不过这件事情看起来虽然大,但实际上也许只是起于一桩小小的误会。”
王文鹤听罢不禁侧目:“难道你知道内情。”
林楠绩挠了挠后脑勺,打哈哈道:“下官也不能说洞察内情,只是有所耳闻,大人不妨让我一试。”
王文鹤捋了捋胡子:“那好吧。”
“若是不成,老夫便上书参他们个治家不严!”
到了下值,林楠绩便去找司南浩和陆乘风汇集了,三人约了间酒楼吃饭,顺道和他们说了这件事。
陆乘风哈哈笑道:“这事我再清楚不过,谢千辞那厮天天惦记着什么孩童时的小女娘,非她不娶,被侯爷逼着成了婚,当天便翻墙跑了。”
“要我说啊,这小子是该揍,不过卢尚书下手也太狠了,腿都打折了,幸亏没瘸,也怪不得侯爷生气。”
司南浩也道:“前个儿我妹妹从卢家回来气得不行,还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连带我都不理了,原来是为她姐妹的事生气呢。”
林楠绩压低声音对两人道:“有件事,还请你们千万帮忙。”
陆乘风和司南浩凑近:“说来听听。”
三人嘀嘀咕咕一阵,又叫了些饭菜,到晚时才散去。
第二天,快早朝的时辰,袁柳在午门外瞧见卢敬尧马车停住,下意识转过身往午门内走,因着婚宴一案的事,他最近可不想碰到卢尚书。
谁知道没走两步,就被叫住了。
“袁大人!”
袁柳脚步一个哆嗦,麻了。
第089章第八十九章
袁柳调整好表情转过来:“卢尚书,早啊,近来身体可好,我家中还有一支十年的老山参,什么时候给您送过去。”
卢敬尧摆摆手:“好了好了,我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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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人,你怕我干什么?”
袁柳面露苦笑。
您是不吃人,可您生气那架势,能把督察院拆喽!
卢敬尧却一反前几天见人就怼,谁都不给好脸色的模样,反而一脸喜色,愉快地拍了拍袁柳的肩膀:“下个月初五是个好日子,吃酒去?”
袁柳面色僵硬:“吃酒?”
上次吃酒,吃到一半,酒过三巡,言庆侯府的世子就逃婚了。
他们这些人继续吃也不是,走也不是,此生可不想经历第二回了。
“尚书大人,您在开玩笑吧。”
卢敬尧笑呵呵道:“老夫怎么会开玩笑呢?小女和言庆侯世子的婚事,下月初五重办!”
袁柳瞪大了双眼:“重办?”
还从未听说逃婚重办之事!
再说了,能逃婚,说明新娘新郎本就互相不喜。这押着两人再办,还是一对冤家啊。
袁柳忍不住道:“尚书大人,别怪下官多嘴,强扭的瓜不甜啊。”
他们督察院可不想每天处理这些事情,别下回再闹到三司来。
卢敬尧听了这话也不恼,反而心情大好,拍了两下袁柳的肩膀:“你就等着吃酒吧。”
说罢迈着阔步,昂首而去。
袁柳瞧着卢敬尧的背影:“奇了,怎么一晚上就好了?”
“这吃酒要不要再收一份份子钱啊?”
上了朝,李承铣坐到龙椅上,宣布开朝,依照惯例问:“诸位爱卿可有事启奏?”
最近朝中无大事,只有几封黔州呈上来的折子,华衡做事妥帖,略一讨论也都通过了。吏部加紧拟了黔州的人事安排,一切按部就班进行。
言庆侯率先出列:“微臣有事启奏!”
诸位大臣顿时精神,来了,来了!
没想到,卢敬尧也跟着站了出来:“微臣也有事启奏!”
言庆侯和陆敬尧站出来的那一刻,大理寺和督察院的人都抖了抖。当初言庆侯和卢尚书在大理寺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差点把大理寺的屋顶都掀了,现在先后出来启奏,岂不是又要在朝堂上互相紧咬,不可开交?
督察院的人都纷纷看向林楠绩,昨天他接下来这个烫手山芋,怎么今天表情这么放松?
而刚刚莫名被请了吃酒的袁柳则面露疑惑。
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林楠绩看着两人齐齐上前启奏,眼神亮晶晶。
【看来事情是成了,陆乘风和司南浩办事,靠谱!】
李承铣倒是听说了卢敬尧和言庆侯两家因逃婚而结下梁子的事,先前他并未回京,此事告到了大理寺,大理寺打了马虎眼,又丢到督察院处置。现在他回京了,两人便也按捺不住了。
但他没想到是林楠绩接下了这个差事。
——总之,勇气可嘉。
这件事情若是办不好,得罪的可是两个不好惹的人。
眼下看林楠绩的反应,李承铣目光中闪过赞赏,既然林楠绩敢接,肯定是有办法。
言庆侯和卢敬尧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皇上,我们二人想讨个恩典。”
李承铣来了兴致:“听说你们前些日子闹得不可开交,怎么,今日竟然一起来讨恩典?说来听听。”
还是言庆侯先开了口:“这……前些日子,我那不争气的儿子迎娶卢大人的爱女,不想那混账小子竟然当天逃婚,还闹得满城皆知,简直没脸没皮!老臣愧对卢大人。”
卢敬尧也面色微赧地说道:“侯爷过于自责了,当时逃婚以后,微臣气不过,在永明寺将谢千辞抓出来痛揍了一顿,致使他骨折,也是我鲁莽了,愧对侯爷。”
言庆侯:“尚书大人打得好,那小子竟能做出逃婚这等惊世骇俗不顾姑娘家名节的事,是该好好教训一顿,让他长记性!”
文武百官都震惊了。
这两人先前不是还剑拔弩张吗?
凡事宴会,只要有其中一人在的,另一人必定扭头就走,一点面子都不给。
现在怎么异口同声地说起对方的好话了?
袁柳都不禁往后稍了稍,问向林楠绩:“你到底做了什么?”
林楠绩恭敬回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解铃人也是系铃人,下官只是让他们意识到这一点。”
袁柳深吸一口气:“没听懂。”
柏章道:“我也没听懂。”
林楠绩道:“回去再与二位大人细说。”
言庆侯继续道:“过往种种,皆是误会,犬子和卢尚书爱女原是情有独钟,天造地设。”
两人异口同声道:“因而我们想像皇上讨个恩典,请皇上赐婚。”
文武百官震惊了。
“再结一次???”
连李承铣都没有想到,目光下意识地看向林楠绩。
林楠绩面上露出轻笑,内心道:【卢尚书之女和言庆侯世子小时就有缘分,长大后虽然只在大婚当天见过一面,但卢云琅打开窗户让谢千辞逃跑的气势,一直在谢千辞心中挥之不去,谢千辞一人抗下所有,没有供出卢云琅,也让卢家小姐心生好感。再加上陆乘风和司南浩分别去解开他们的误会,告诉他们眼前人就是天边人,因此,一大早,谢千辞就到卢府求娶了。两位大人听明此事,也就握手言和。】
【我还是红娘呢!】林楠绩双眼发亮。
李承铣目光中露出愉悦:“好,朕就为二人赐婚,到时候喜酒可要给朕留一杯。”
卢敬尧和言庆侯又对视一眼:“此事还需要感谢一个人,若不是他从中作和,解除误会,恐怕这桩喜事还有得磨。”
李承铣明知故问:“哦?是谁?”
文武百官也心生好奇,能解决这种棘手案子的,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正是刚入督察院的林楠绩,林大人。”
文武百官都震动了。
“林楠绩?”
刚入督察院第二天,就解决了这么棘手的烂摊子?
林楠绩出列:“两位大人言重了,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桩喜事,虽然好事多磨,但眼下误会解开,才知道什么是天造地设。下官不过略尽绵薄之力。”
言庆侯满脸喜色:“林大人过谦了,下个月的喜酒,林大人可要坐主桌。”
林楠绩倒也不推辞:“能见证两家结秦晋之好,荣幸之至,下官就不推辞了。”
林楠绩敢于接手烫手山芋,解决以后明明可以攀附两位权臣,却只是大大方方地,反而博得不少人的好感。
王文鹤看到两人握手言和,还要重新举办婚宴,悄悄将准备好参两人的折子又塞回了袖子里。
下了朝,林楠绩更是被围了起来,首当其冲的就是卢尚书和言庆侯,两人本来闹得满城风雨,也有些下不了台面,毕竟双方都是朝廷里有头有脸的人,真要闹起来,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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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都不好看。更别提自家儿子女儿终归还是要成婚,再想安排个好归宿就难了。
大理寺和督察院的人嫌他们是烫手山芋,他们自己心里也没底啊。
没想到这时候居然有人递了个台阶,还是个皆大欢喜冰释前嫌的台阶!
他们焉有不下之理?
这回林楠绩可真是他们的恩人了。
言庆侯抢着开口:“林大人,这次可多亏了你出主意,昨夜陆家公子说有急事登门拜访,我那不成器的犬子当晚便解开心结,才成就这一桩好姻缘。不如林大人移步敝府,让本侯好好款待一番。”
“要去也得先去我府上,”卢尚书不甘落后,“我家小女说,这次多亏林大人,林大人就是小女的恩人,我们也想设宴好好答谢林大人。”
林楠绩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冲二人揖了揖,不紧不慢道:
"二位大人的好意,下官心领了。只是下官初到督察院任职,还有许多事务需要学习,暂且无法赴二位大人的宴会了。不过下官十分期待下月的婚宴,也恭喜谢公子和卢小姐终成眷属。"
两人听林楠绩这么说,还有些不甘心。这时候,王文鹤出来道:“侯爷,尚书大人,你们就不要强求了,督察院积压了不少事务,林楠绩还得回去当值,这些天恐怕都不得空。”
言庆侯嘀咕道:“那总得吃饭吧?”
王文鹤两眼一瞪:“督察院也管饭。”
“你你你,”言庆侯没好气道,“你这个石头,罢了罢了,等婚宴上再好好闹一闹。”
两人终于没再继续,回去协商婚礼怎么操持,有了李承铣的赐婚,两人自是喜不自胜。
这下估计京城里也没人敢说三道四了。
回到督察院,林楠绩仍然跟着袁柳学习事务。袁柳也是没想到,林楠绩竟然这么快就解决了这桩事情,不禁好奇询问。
林楠绩也不隐瞒,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袁柳听得啧啧称奇,又问:“你怎么知道他们早就有因缘?”
林楠绩当然不可能告诉他他是穿书人士,于是道:“我有两个朋友正好分别认识谢公子和卢小姐,聚到一起说起来这事,原来是个误会,于是就这么解开了。”
袁柳感叹道:“竟然是这样,原来是巧合。”
袁柳也觉得把事儿扔给林楠绩不厚道,也就悉心教授督察院的事宜,林楠绩也学得认真,这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下了值,林楠绩从督察院出来,一路溜达着回去,走到巷子口。
巷子口栽了一棵石榴树,枝繁叶茂,橙红色花瓣饱满而鲜艳,像燃烧的烈火。
石榴树下,站着一个人,斜阳洒在他颀长的身影上,热烈又温暖。
他背对着林楠绩,正在看巷子人家院子上一只雪里拖枪的猫儿,伸手要去摸,没注意到林楠绩的脚步。
林楠绩在石榴树不远处站定,忽然在心里喊道:
【李承铣,我回来了。】
李承铣抬起的手一顿,下意识朝声音寻去,却又惊觉来的毫无方向。
手还举着,那雪里拖枪的猫竖起了瞳孔,好奇心驱使,抬起前爪便是一挠。
第090章第九十章
李承铣举着被抓出两道血痕的手,被林楠绩一边嘲笑,一边牵手回了家。
那血痕不深,只是浅浅两道,那猫儿略有几分灵性,抓完像是知道理亏,扭过屁股就跑了,
“怎么被抓了,那猫儿真不知轻重。”林楠绩心疼地看着李承铣手背上的抓痕,垂下眼睫,轻轻吹了吹,“疼不疼?”
李承铣看着那两道浅浅的伤痕,颇感无语地笑道:“不疼。”
又不是什么猛兽。
不过看到林楠绩这么关切他的伤口,李承铣还是感到十分熨帖。
李承铣举起手,看着上面明晃晃的两道血印子,解释道:“我听见你叫我,但又没听清在哪个方向,分了神,才被抓了。”
林楠绩眼珠一转:“当然是从督察院回来的方向。”
李承铣目露疑惑:“是吗?”
走进宅门,管家上来迎接,一看见李承铣手上的伤口,虽然事小,但龙体宝贵,未免有些大惊失色:“皇上这是怎么了?”
李承铣摆摆手:“无妨,被猫抓了。”
管家立即反应过来:“可是巷子口那只白猫,尾巴是黑的,应当没有大碍,是巷子里散养的猫。”
两人走到厅中,管家立即取来消毒的药粉,林楠绩抓着李承铣的手指在清水中洗了洗,又涂上药粉,神情认真:“既是散养的猫,便是有主的,应当不碍事。”
伤口本来就不深,浅浅的两道,见了点血,平日李承铣何曾放在眼里过,不过是看林楠绩神情专注又认真,难得的安静温柔,不禁想多看两眼。
李承铣不禁笑道:“朕哪有那么娇贵,不过一只猫罢了,怪朕非要去逗它。”
太阳已经落山,斜阳从门里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门外院子里,两株桂花枝繁叶茂,树影投进来,婆娑温柔。
岁月静好,大抵如是。
林楠绩低头看着李承铣手上的伤,伤口太浅,无需包扎,等待愈合便可。
两人收拾停当,林楠绩的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了。
【好饿好饿,想念洪叔做的饭了。】
洪叔本在御膳房做饭,被李承铣特意安排到宅子,精通各大菜系,手艺一绝。李承铣也有了经常往这里跑的借口。
想念御膳房洪掌勺的手艺了,便跑来用膳。
太阳落下,月牙儿正盈盈地升到东天,月色尚好,林楠绩提议在院子里用饭,李承铣自然没有异议。
林楠绩拆开一壶酒,凑近闻了闻:“舅舅寄来的,说是珍藏了十年的佳酿。”
李承铣回京处理了积压已久的政事,每天忙忙碌碌,到了这里才有喘口气的时机。他看着林楠绩掀开酒坛子,酒香顿时四溢出来,便知道是好酒。
“既然是舅舅的心意,是要好好尝尝。”
李承铣一边看着林楠绩略显笨拙的动作,一边不禁想起上次醉酒时,两人在黔州华府……看向林楠绩的眼神顿时幽深起来。
正是花前月下,良宵美景。
林楠绩显然也想起来了,不过脑海里回忆起的事情却有所不同。
“上回在黔州,你差点把舅舅珍藏的佳酿全霍霍了,舅舅这次来信可特意叮嘱我不许分给你。”
林楠绩先给自己倒了一杯,浅酌一口,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果然是好酒。”
【舅舅还说了,这可是他珍藏了二十年的好酒。】
李承铣目光落在酒坛上:“我记得你不喜欢喝酒。”
尤其还是颇有度数的陈酿。
林楠绩嘿嘿一笑:“今天高兴,又正好收到舅舅的美酒,哪有不尝尝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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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林楠绩浅浅抿了一杯。
喝了点酒,心思活泛开来,心里的话也有些刹不住。
【唔……最近好像有点冷落狗皇帝了。这杯酒,当做是赔罪?】
李承铣心想,还算你有点良心,知道惦记着我。
【今天回来的时候,皇上摸猫的样子,有点帅呢。看着……有点想亲。】
李承铣呼吸一窒,喝了两杯酒下肚,耳廓泛红起来,听到这句话,更觉得体内热火有些难以抑制。
林楠绩居然主动想要……亲他?
花前月下,美酒一壶,酒气熏然,李承铣禁不住靠近林楠绩,再靠近一下,就能吻上犹带酒露的唇瓣……
“皇弟!!!”
“你们有好酒不带上我!”
一道身影拉着另一道身影如飞似奔地闯了进来。
李承铣顿时坐回了身子,咬牙切齿地看向来人:“长姐,这么晚了还来登门?”
李云鸾眨眨眼,看了看天色,直接让管家抬上来两把椅子,毫不客气地坐下:“晚吗?不晚啊,这不正巧碰上晚膳。
李承铣没好气地对李云鸾道:“你不会专门过来吃饭的吧?”
陆乘风的衣袖还被李云鸾攥在手里,对上李承铣还是有些惧怕,心虚又恭敬地行了行礼:“拜见皇上。”
内心忍不住嘀咕,这么晚了,皇上还亲自到臣子家里,难道是有什么要紧事谈?
李承铣抬了抬下巴:“免礼。”
两人本来兴致正好,谁想到被两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硬生生打断了。
李云鸾一闻酒香,就知道是好酒,虽然馋,但毕竟天家多年浸淫的礼数是刻在骨子里的:“你一回京城本宫就听说了,我听乘风说你住在此处,特地挑了些礼物送你。”
林楠绩受宠若惊:“长公主太客气了。”
李云鸾是个直爽的人,离开了渣男以后,更是每天活得似神仙,这半年来气色都更好了,她将送给林楠绩的礼物拿出来。
李云鸾直接打开一个小匣子,里面全是各色宝石,一打开便是珠光宝气,富丽堂皇,价值不菲。
甚至还有两颗夜明珠。
【长公主出手阔绰啊!】
李云鸾压低声音道:“我皇弟可抠门,在他手下当差可不容易,这些本公主全都送你。”
李云鸾还惦记着林楠绩没能到长公主府当差的事呢,不过现在林楠绩能当上官,李云鸾也打心底里为他高兴。
林楠绩偷偷瞄李承铣逐渐僵硬的神色,也压低声音道:“其实皇上对我挺好的。”
李承铣脸色稍晴。
不就是宝石,不就夜明珠。
他私库里有的是比这大的,改明儿就挑些好的送过来。等到大婚的时候,全部抬到华府去。
李云鸾道:“别瞒我,我都知道,他还罚你去做弼马温呢!这些东西你都拿着,不够本公主再赏!”
林楠绩看着真材实料的金银珠宝,顿时感动:【长公主人真的太好了,居然还记得我被罚去做弼马温的事。】
李承铣顿时感觉身上中了一箭。
当时自己正处在极度纠结当中,又想见林楠绩,又不想见林楠绩。所以才把人调去了御马监。
现在想想,是他的不是。
李云鸾豪爽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还拉着陆乘风一起,越喝脸色越绯红,陆乘风一边顾着李云鸾,一边注意着李承铣的脸色,提心吊胆的。
李云鸾却没看见一样,握着酒杯和林楠绩说道:“可惜当时皇弟就是不放人,不然我就直接把你接来长公主府了,才不需要看他脸色讨生活呢。伴君如伴虎,本宫懂的!”
林楠绩也喝了些酒上头在,频频点头。
【长公主真是好人啊!】
李承铣咬牙切齿:“李云鸾,你到底想做什么?”
李云鸾醉眼朦胧地:“喝……喝酒,皇弟,来,走一个!”
李承铣被李云鸾拉着喝了一杯,对她这个酒蒙子的模样毫无办法。
【……莫恼,下官心里有皇上。】
李承铣顿时目光一怔,四个人在场,却只有他能听见林楠绩心中的话。
顿时有一种隐秘的情愫升起。
亲密无间,不过如此。
李云鸾握着酒杯愣了一下,她听见什么了?
她就说之前醉酒时听见林楠绩说话了!
林楠绩还说……心里有皇上?!!!
李云鸾一手握着酒杯,一手抓住陆乘风的手。
陆乘风看见自己宽阔手背上的纤细白皙的柔夷,顿时咽了咽口水,大庭广众之下,还是在皇上面前,不,不好吧。
他偷偷摸摸地看向李承铣,就看见李承铣在看他的好兄弟林楠绩,顿时松了一口气。
又提起一口气!
看向他兄弟的眼神,好怪啊!
好像他看长公主的眼神。
然后手背上逐渐传来痛感,他低头一看,就看见李云鸾根本不是握住他的手。
她是掐啊!
李云鸾虽然有五分醉意,但得益于常年锻炼出来的酒量,人醉脑子却没醉。
方才林楠绩的话,她简直不敢相信。
陆乘风悄悄地“嘶”了一声,劝道:“公主,少喝些。”
李云鸾看了他一眼,非但没有少喝,反而又给自己满了一杯,一饮而尽。
陆乘风:……
林楠绩看着李云鸾喝酒的架势,不禁侧目:【小半年不见,长公主酒量见长啊。】
他又看向李承铣,在桌子底下踢了踢李承铣的小腿:【你也……狗皇帝也不管管?再这么喝下去,可要醉在这儿了。】
陆乘风这边则疑惑地感觉到,掐在他手背上的劲头更明显了。
李承铣没接茬,眼下他可不想管李云鸾,最好醉了立即抬回公主府。
谁知道林楠绩却又踢了一下,李承铣终于掀了掀眼皮,瞥向李云鸾:“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李云鸾听见李承铣的话,内心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该不会李承铣也能听见吧!
李云鸾越想越激动,这并非不可能啊!
两人从皇宫到朝堂,就差朝夕相处了,而且,他们之间总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默契。
李云鸾有心试探,佯装醉意,扶着额角朝林楠绩的方向歪了歪:“哎呀,头有点晕。”
陆乘风心疼道:“让您少喝点,这些喝醉了吧。”
不想李云鸾还是东倒西歪的,离林楠绩的距离很近。
林楠绩连忙放下酒杯,扶住长公主,整个人都懵了。
长公主直直朝他倒过来,他避也不是,不避也不是,手忙脚乱地放下酒杯将人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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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公主?”
【长长长公主!】
【授受不亲授受不亲!】
【快快快,快把长公主移开。】
【啊啊啊啊,狗皇帝脸色突然就黑了!】
【让管家备车,送长公主回府。】
李承铣黑着脸将李云鸾扯起来:“长姐,别装了,你的酒量何止一壶酒?我让管家备车送你回去。”
李云鸾内心激动不已,真让她猜中了!
李云鸾顿时直起身来,掩面低咳一声:“本宫现在好多了。”
啧啧,瞧刚才狗皇帝着急的神情,好像她占了林楠绩便宜似的。
陆乘风也眼巴巴道:“长公主,天色不早了,微臣送您回府吧。”
李云鸾这才道:“好吧,我也乏了,皇上什么时候回宫,可要一道?”
李云鸾冲李承铣眨了眨眼。
李承铣满脸正色:“朕还有事要与林大人商量。”
李云鸾好奇:“这么晚了还要商量政事?在宫里没日没夜地伺候也就罢了,都当上官了,怎么还如此,还是对林大人好些,不然,我可要撬你墙角。”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
眼看着李承铣脸色又要黑了,李云鸾连忙脚底抹油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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