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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姜偃本以为今晚鱼尾化腿的事要告吹了,没想到回了房间,聂朝栖半点没做停留,直接将他放到了床上,倾身覆了下来。
他下意识伸手抵住了他:“你还有什么事吗?”
聂朝栖摸了摸他腰上的鳞片:“你不想把腿变出来了吗?明天打算让我抱着你出门?我倒是没有意见。”
才刚出了小桃的事,路上又被莫名其妙凶了一顿,他本身心情就不太好,聂朝栖也绷着脸像是在生气,姜偃都打算放弃跟聂朝栖说请他帮忙把腿变回来的事了,结果他竟然主动说要帮他?
“想好了吗,要尾巴,还是要腿?”男子漫不经心地用手指勾着他的腰带。
姜偃只犹豫了一下,就坚定的说:“要腿!”
尾巴实在不便。
“好。”聂朝栖应声答应。
然后他抽了根床绳将姜偃捆了起来。
姜偃扭了扭被绑得严严实实的手腕,不满地用尾鳍拍他的小腿,“为什么又要绑我?”
被鲛人尾巴抽过的小腿一阵火辣辣的疼。
到底是深海霸主,整条尾巴都是精瘦紧实的肌肉,随便甩两下打在人身上轻则伤筋动骨,重了怕是都容易身陨。
聂朝栖深深看着他:“你打人挺疼的,力气非同寻常。我们明天还要出宫,你的腿本座可以给你变回来,但本座的腿,却不想折了,到时候还要叫人抬着出门。”
姜偃想同他辩解,但一想到上次化腿时的情形,他慢慢憋红了脸,竟然越想越觉得亏心了。
“我不打你就是了,你也轻些。”好半天,他才憋出了这么一句。
聂朝栖:“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最后姜偃不得不妥协了。
因为聂朝栖说得对,有些本能反应他确实控制不住,他这尾巴有自己的想法,也不知道怎么就拍到人家身上去了,要是一个不小心,给人打出五脏俱损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的尾巴除了不能走路,揍人倒是一揍一个准.
折腾了一晚上,第二天醒来已是下午。
聂朝栖白天照常去代君处理政事,到了快晚上的时候,才有人来带姜偃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行驶过一段路,停了下来。
车帘被一只手掀开,是盛装隆重的国师大人。
因为很少见他穿得这般华丽,妥妥人间富贵花的模样,姜偃不由多看了两眼。
青丝束冠,深衣广袖,上车时还特意将袖子甩得飘起了一个飘逸的弧度,凤眼飞斜,唇边含笑,整个人神采飞扬,容光焕发。
姜偃看着板板正正坐在身侧的人,满脸疑惑:“今日朝上有什么喜事?”
聂朝栖:“还是老样子,没什么特殊的。”
那他精心收拾了一番,还一脸挡不住的笑,是在笑什么?
马车动了起来,姜偃还在不解的看着聂朝栖。
他神奇的发现,聂朝栖的嘴角越翘越高,颊边甚至快要陷出一个浅窝,看得姜偃十分想上去戳上那么一下。
这么想着,他也确实伸出了手,只是在半途就被发现握在了掌中,聂朝栖清了清嗓子,视线瞥向车帘晃动的窗外:“坐好,已经到宫外了。”
鲛人是以美貌出名的种族,想必见惯了同族的绝世姿容,就算是人类之中相貌数一数二的佼佼者,也动不了鲛人的心。
但今日打扮一番,鲛人便盯着他看得目不转睛,甚至都快要靠到他身上来了。
聂朝栖只得出声提醒。
看姜偃坐直,他迟了几息,补充道:“等回去之后,想做什么都由你。”
“哦。”
今晚王城果然热闹,街上人潮攒动,摊贩热情吆喝着,一点都看不出记载中闹了瘟患的萧条。
车在一个僻静角落停下。
聂朝栖用术法掩盖了两人的样貌之后,才带着姜偃走了出去。
“姜偃,可否帮我挑些小孩子喜欢的东西。”
这可问对人了,姜偃职业大师兄,这方面他是专业的!
姜偃先是仔细问了他大概是多大年龄的孩子,几个月的和十几岁的孩子肯定不能送一样的东西。
“最小的四岁,最大的十三岁。”
“一共几个?”
“八个。”
“其中性格稳重的有几人,较为跳脱的又有几人?”
聂朝栖都一一回答了。
这么说姜偃心中就差不多有数了,很快就挑选好了礼物,吃食玩具占了大部分,还有些丰庆节特色的装饰,诸如一些稻穗之类的挂件
凡是姜偃选中的东西,聂朝栖大手一挥就把一整个摊子打包。
买完孩子的礼物,聂朝栖问他:“你有什么喜欢的?”
姜偃早过了喜欢这些节庆小玩意的年纪,但他想了想,还是在摊子上多捡了个金色的稻穗手绳,拉过聂朝栖的手给他系上:“祝你岁岁安康。”
聂朝栖看着自己腕上的手绳表情有些奇怪。
“你可知丰庆节送稻穗手绳有何含义?”
难道不是庆祝丰收,祈求平安的吗?这种节日大差不差应该没多少区别吧。
他这么一问,倒是把姜偃给问懵了。
转头看向周围其他人,这才发现卖手绳的摊子附近多是年轻男女,眼看着一个姑娘满脸羞涩的给身边的年轻男子戴上手绳,两人相视一笑,那气氛,姜偃就是个瞎的都该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了。
原来这是送情郎的。
姜偃赶紧去解聂朝栖的手绳,“我是鲛人,不懂这些,再重选些其他的送你吧。”
这会他又理直气壮的说自己是鲛人了。
聂朝栖将手缩回了袖子里转身往马车上走:“时候不早了,赶紧上车,还有个地方要去。”
他走得飞快,姜偃想给他换个新的礼物也没机会,只好作罢这么将就着。
带着一车的礼物,马车一路驶向了城郊的一座仙人庙。
看起来修建的时候颇为辉煌,现在却显出一副无人打理的破败清冷。
庙中隐隐闪着红色的火光,嘈杂的吵闹声和孩童的哭声从里面传来,从门口看去庙里人影攒动,全都举着火把。
几十个精装男子手举各种农具吆喝着将庙中供奉神像砸碎,拽倒。
那神像的脸,竟和聂朝栖如出一辙。
一个身形六七岁的小男孩满脸血的从庙里跑出来跌在马车前,几个农户追了出来,手中举着镰刀:“快,抓住他,不能放过他!”
“有人见那魔头出入这里,他们肯定也是他养出来的传播祸瘟的小魔头!全都杀了,一个都不能放跑!”他们都杀红了眼。
从马车上下来的聂朝栖一挥袖子,将人扇出几米远,跌在地上的男孩爬起来惊恐的躲在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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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一步下来的姜偃眼瞳缩了下。
大开的庙门之内,横着一具具尸体。
这庙所供奉之人为聂朝栖,聚集着些无家可归的小乞丐们。
聂朝栖私下里经常给他们送东西,他从未跟人说过,也从未带人来过这里,今天过节,他是特意带姜偃来的,他想把这个秘密告知姜偃。
结果庙被毁了,小乞丐被杀了,人们欢呼着推倒了他的神像,吵吵嚷嚷着全都是对魔头的咒骂。
打头的农户盯了聂朝栖几秒,最终落在他衣服的花纹上,神情忽然一变:“和神像上的一样,他也那个魔头有关的人!杀了他们,大家的病就能好了!!”
“上啊!!”
“杀!!!”
望不到尽头的百姓狰狞着包围了上来。
愣神的功夫,聂朝栖抱起姜偃和那个侥幸逃脱的小乞丐扔进了车里。
姜偃隐约觉察聂朝栖状态不对。
他的表情意外的平静。
他告诉他们:“闭上眼睛,把耳朵捂住。”
姜偃拉住他:“聂朝栖,我们回去吧!”
这些事算起来简直就是一笔烂帐,当初想出这个法子的宋岐可真他娘的是个天才!
聂朝栖眼中猩红越来越浓,他看着脸上写满了紧张的姜偃缓缓地笑了,嗓音说不出的温柔:“等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说着他放下了车帘。
短短一会,却十分漫长。
当聂朝栖停下的时候,马车周围已经只有他一个人是站着的了。
他放空的注视着空气中的一点,像是在发呆,许久,抬手把血在衣服上蹭干净,转身掀开车帘。
“姜偃”
马车里空空如也,里面的人不见了.
“聂朝栖不受控制入魔发疯了,跟我走。”
前脚聂朝栖关上车帘,后脚就有一个蒙面人掀开车帘,捞起那个小乞丐拽出去就跑。
姜偃都被这通操作看傻了,反应过来他赶紧追了上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离厮杀的声音越来越远。
从城外跑到城内,终于跑进一间普通的农家小院停了下来。
一个披甲的少年将军背着手站在院子里,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身。
“你终于来了,鲛人。”
“我不记得我往宫内送的人里,有一只珍贵的鲛人。异族,你混入国师和长公主身边,有何目的?”
第五十二章
姜偃答不上来,他睁开眼就已经在王宫里了。
他不说,宋岐却可替他回答。
一身兵戈之气的少年将军,眸光深深看着他道:“鲛人已经许久不上岸与人类交往,如若不是有外力逼迫,你应该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你是为寻命中注定的伴侣,以渡过鲛人交尾期而来,我说得可对?”
这说法听着倍感耳熟。
这不是姜偃为了不被聂朝栖送回大海随口找的借口吗?
估摸着是宋岐在王宫内安插的探子把这套说辞也说给他听了,这会让他这么当回事认真说出来,姜偃忍不住直脸红。
完了完了,幸好这里只是幻境,否则一传十十传百,以后鲛人一族在人类这里的形象岂不是变得格外奇怪了?
人家好好的,平白让他满口胡诌加了一堆设定,姜偃心里止不住愧疚。
见鲛人面色发红低着头,一脸羞愧不已的模样,宋岐一脸了然,“果然如此。你选中之人,便是聂朝栖,所以你才想尽办法混入宫内接近他。”
姜偃尴尬摸鼻子,对对吗?
他不好反驳,又没有底气理直气壮接他的话,就转移话题道:“借将军之手混进宫中是我不对,我为何而来对你来说应该不重要吧,既然你在宫中有眼线,那也应该知道我并未做什么妨碍你的事,我整日只跟聂朝栖待在一起,你把我引来这里见面,是为什么?”
“砸神像,杀小乞丐等一系列的事情,都是你故意安排的?”
明明书中记载宋岐形象除了最后屠城自刎,其余时候都是正面到不能更正面的好人,姜偃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宋岐回答:“自祸瘟起,类似的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百姓心中怨恨总要有个发泄渠道,不需要我多做什么,他们自己就能干出这样的事。”
姜偃:“你只是没有阻止?”
宋岐叹气闭眼:“我无力也无心阻止。”
这是何意?
不等姜偃想明白他为什么这副疲惫到极点的模样,眼前的将军忽然撩开衣摆,跪在了他面前。
这一举动把姜偃吓得退后一步,这又是演得哪一出?
一生骄傲,操纵整个王城风云,大权在握的将军低下头:“你既已知晓我三人的关系,我也不再隐瞒什么。姜公子,请你救救这里的人,救救长公主,也也是救聂朝栖!”
“我?”姜偃先是一懵。
随后立马反应过来,弄了半天,这是个发游戏任务的npc!
来了来了,接下来估计就是通关任务的关键了!!
宋岐白着脸,低着头,“由魔种所传播的祸瘟失控了,想要终止,只有诛杀身为源头的长公主,再杀聂朝栖以平天下诸民心中之愤,才可了结。”
如今屠龙由头已有,囤积兵力也早够掀翻王朝,目睹百姓民不聊生,手下谋士纷纷进言叫他起兵杀进王城。
手下许多人,都是因亲人至爱死于祸瘟聚集,他们苦心经营这么些年,不为功名利禄,只为报仇雪恨!
宋岐迟迟不肯发兵,拖着不愿意杀进王宫,早就引得手下人不满,甚至还瞒着他,私自偷偷进宫暗杀长公主。
“疯了,他们都疯了”他似哭似笑,“要是让他们知道我和棠梨还有聂朝栖的关系,事情更会一发不可收拾,不只害了公主,害了聂朝栖,还要害了所有人,此事已经拖不得。”
要是他们知道所有一切都是他们三人合演的一场戏,愚弄了天下人,他已经不敢想象会变成什么样。
这个真相,必须得带进棺材才行。
“可棠梨是无辜的,她只是按照我说的做,聂朝栖也是为我,是我一时魔怔想差了路子,才导致如今的局面,我才是罪魁祸首,现在却要让我这个元凶顶着挽救苍生于水火的名头,永生永世的当个英雄,而我的心爱之人,我的好友却要顶着万世骂名被杀死。”他咬着牙,唇间泄出一丝痛意。
姜偃听他这么说,内心复杂。
如果他要是真的起兵,最后登上王位,那一切可能真就如他所说那样。
可惜,最后他也疯了,他这一疯,竟直接让当年真相尽数被尘封,再无人知道谁才是那个罪人了。
也当真,不会有人骂棠梨公主,聂朝栖更是连名字都没留下。
他突然反应过来,这难道就是宋岐最后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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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屠城的原因?他就是为了要掩盖真相,让骂名全落在他头上?
电光火石间,姜偃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面前这个苦闷的男人。
书中说他他亲手砍下长公主的头颅,断绝了传播源,亲手砍下心爱之人的头,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直接就疯了?
姜偃为自己想明白的事感到震惊。
这三个人脑子不太正常的人能让他们凑到一块,百姓也真是倒了血霉了。
既然结局如此,当初还何必筹谋许多,到头来竟全是一场空。
他这么想着,由衷而发的叹息出声,似有一股暖流遍及全身,疏通身上滞涩症结之处。
姜偃未见自己脸上不自觉露出的怜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怜悯谁。
他只是神奇的发现,自己被封的修为有了松动。
现在他好像明白了要怎么通关。
作为这个已然发生的过去里唯一的变数,他就是要解开这个死结,扭转最后的走向。
所有线索都已经摆在了他面前。
“你想要我做什么?”姜偃问。
宋岐沉默片刻,拱手道:“鲛人之血肉,可解祸瘟,求姜公子,救他们!”
姜偃呼吸猛地一窒。
吃鱼了!!
那么多人,还得是片生鱼片!!!
这不得片一万块?
千刀万剐了?
姜偃捂心,嘴都哆嗦了一下。
“好歹毒的幻境”
他记得自己进入幻境前,便是被一副巨大的鱼类骷髅骨架给吞进了肚子。
莫不是,那就是片完生鱼片之后剩的骨头?
虽然想也知道不可能,宋岐能在这个时候说出这个解决办法,那肯定是早早就在找对策,只是在真正的历史中,估计是没能找到一个鲛人来解祸瘟,所以最后走向了崩溃,但不影响姜偃在心里把那大鱼骷髅当成是自己在幻境之中的结局看待。
想到那里供奉压制的,是薛雾酒的眼睛,那人的眼睛竟然要用这么可怕的场景才能压制,姜偃忍不住在心里顺便把薛雾酒的眼睛也骂上一遍。
不愧是大魔头,喜好就是与众不同。
姜偃其实心里已经知道,自己在这里的结局会怎样,还是有些不死心追问:“我就在这里,你既然知道这个办法,为什么不直接抓了我算了。”
还挺礼貌的求他?
宋岐:“鲛人乃深海孕育之灵,天生天养受大道庇护,不是自愿被食用,血肉含有剧毒。”
姜偃干干笑了一嗓子:“你觉得我现在就会自愿了?为聂朝栖?”
宋岐又是深深看他一眼,不知为何笃定道:“为聂朝栖。”
姜偃垂眼叹气。
忽然道:“不,不为聂朝栖。”
宋岐怔柱。
光风霁月的鲛人负手而立,柔和眉眼透出坚毅:“为这土地徘徊万年的冤魂得以解脱。”
为王城旧址中的尸山血海,为这千年不散的苦痛怨念。
冥冥中,宋岐仿佛看见面前鲛人身上的素衣化作一身玄青锦袍,乌发顺垂在腰间,俊美容颜比之鲛人绝色更胜一筹,身上翻滚着恐怖的死亡之气,周身盘旋万千哀鸿,然他本人却沉静安宁,宛如一朵在开在泥泞血海中的深黑夜合,在深渊之中散发着淡淡柔和的皎洁辉色,驱散迷茫和寒冷,让人光是看着就觉得内心宁静,不自觉想要靠近。
鲛人身上不可能会有幽冥地狱般的死气。
宋岐不知为何,想到了自己偶然寻到的一本古书上记载的内容。
生者死者,原为两国,互不相干。
幽冥深处,有君若千灯,行于人世,可化千百种姿态,可解万千愁怨,引魂归途。
他脑中一阵剧痛,仿佛将要想起什么。
恰在此时,一把长剑自半空中飞来,他猛地翻身躲过。
一道黑影伴着猎猎风声落在面前。
披头散发的男子脸上身上沾满了不知谁人的血,脖子额头青筋暴起,眼球泛红,满身血气凶残异常,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伸手环住那边还在纠结中的青年的腰身,轻轻一勾,带入自己怀中,如同一只看家恶犬般狠狠瞪着宋岐:“谁准你动他,你找死!”
说着,五指成爪,尖锐的黑色指甲疯草般生长,朝着宋岐心口掏去。
第五十三章
姜偃放在聂朝栖胸前的手摸到了一片湿濡。
他受伤了?
“你先冷静一下!”
聂朝栖心魔紊乱,魔气不要命似的往外飘,姜偃不得不一边抵挡冰冷刺骨的寒意,一边尝试让他冷静下来。
聂朝栖紧紧箍住他的腰身,让他想脱身也做不到。
耳边风声呼啸,他不要命了一样攻向宋岐,由于还带着个他姜偃,不多时身上就添了新伤。
心里又紧了紧,姜偃咬咬牙,整个人贴到他身上,双手从他腋下穿过,向上攀附在他肩上,以这样紧紧依偎的姿态将人抱紧,像是驯兽一样腾出一只手轻柔抚摸着他后颈处的皮肤,安抚道:“我没事,真没事,只是跟宋将军聊了几句,你安静点,你这样我害怕。”
他接触的魔修甚少,只听说过魔修性情不稳,不知道什么事就会刺激到魔修,让他发狂。
由于大战之后魔修锐减,一般情况遇不上,师门也从未专门教授过应对魔修的办法,关于魔修的说得最多是内修自省,防止自身入魔。真要遇见魔修,多是简单粗暴的——打得过就干掉对方,打不过就快跑。
还没有这种需要安抚的情况。
他自己硬着头皮乱说一通,没想到聂朝栖竟真的渐渐停了下来,甚至开始有意收敛自己身上的魔气。
他不再凶狠盯着宋岐,转而低下头看向怀里的姜偃。
面无表情沾着血的脸,看得人不禁心里发寒。
他摸了摸姜偃的侧脸,“别怕我,我不会杀你。”
姜偃怔了怔,他是因为他说害怕才停下的?
面上不由柔和了些,拿下他放在自己脸上,摸上瘾了一样的手,低声道:“我们回去吧,你身上有伤,回去我帮你上药好吗?”
聂朝栖眼中仍翻滚着血色,他看起来还是神志不清,一副不会哭不会笑的模样,僵硬地盯着他看得目不转睛,这会却带着几分乖巧地点了点头。
心底松了口气,他扭头对宋岐颔首:“容我考虑几天,不会太长,三日后给你答复。三日,还是等得起的吧。”
宋岐被撵着身上戳了好几个血窟窿,他喘着气,“我等姜公子消息。”
姜偃拉着聂朝栖回了王宫。
前半段路是他用恢复了些的修为带他,后半段却是聂朝栖提小鸡崽一样把他提回来的,直到了房门口才将他放下。
他亦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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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趋跟着姜偃,也不说话,眼珠不动地盯着他。
直到姜偃拉着他坐下,叫他解下衣服,打算给他上药,才蓦然发现他的手指在抖。
“你、你这是”姜偃有些讶然。
聂朝栖低头,也看见了自己颤抖的指尖,“我看见你死了,死在我面前。”
姜偃无奈笑道:“假的,我多大个人了,只是稍稍离开一下而已,你就觉得我要出事了?我哪有那么脆弱,我也是很强的好吗?你之前还总说鲛人凶猛,打人很疼,怎么着,现在又忘了?”
打开药箱,拿出药瓶,用手指沾了些白玉色的药膏。
姜偃将椅子拉近了些,探过身,想给他摸在伤口上。
半途却被聂朝栖抓住,手指从指缝插入进来,药膏刮蹭间,在交合的掌心中糊了一手。
那感觉实在不太舒服,姜偃挣了挣,未挣开,反倒被握得更紧。
药膏在掌心化开,发出灼烫的温度。
姜偃皱眉解释:“你莫介意,这药我认得,用指尖温度化开涂抹上去正好能加快药效吸收,你要是不想被人触碰,够得找的地方自己来也是可以的,若背上有伤,再叫我来就行。”
聂朝栖的视线落在被他扣在掌心,略显紧张,虚虚张起的葱白指尖上。
他的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齐,透着浅浅肉粉色,白皙干净,还沾着淡淡的乳白色药膏,果真像他说得那样,渐渐被体温融化,颜色愈加透明,化为黏稠的水液,从尖端滑落。
想舔。
聂朝栖眼睫颤了颤,垂落。
空着的那只手,忽然探进药罐挖起一大坨,一拉一拽,桌上瓶瓶罐罐悉数砸落一地,将人按在桌上。
青年神色懵然,不解地仰头看他,乌发披散在桌面,又柔柔顺着桌沿的折断垂向地面。
他不知所措喊着他的名字:“聂、聂朝栖?”
却丝毫不知反抗,只柔软又信赖的望着他,连衣领被拽得散开都不自知。
聂朝栖手上凝固的药膏开始在温度下软化,他像是忽然对伤药起了兴趣,一板一眼问道:“为何这药膏,一定要在指尖化开?”
姜偃喃喃答道:“指尖有温度,但温度不高,能化开些许,又不至于化得太快”
聂朝栖:“要是温度太高,会化得很快?”
姜偃:“自然如此。”
“是吗。”聂朝栖的手滑向他腰间的腰带,翻开衣领探入进去,“我想看看有多快。”
嗯?
他他这是做什么?
浅浅红晕覆上耳廓,姜偃瞪圆了眼睛。
“等等一下你的伤”
他踢出去的脚被攥住,借着身体的重量压下,腰带不知不觉间散在了脚下,连另一只手也被一并攥在聂朝栖手中。
衣料簌簌抖动,隐约听见一声淡淡“无碍”。
姜偃憋红了脸,“这药,这药不是这般用的,你给我住手——!”
黏黏糊糊蹭了他一身,多讨人厌!
姜偃没有洁癖,但很讨厌湿乎乎的东西,要是水倒也算了,这种药膏,要是蹭到头发上
让他想到了穿越前家里表弟趁他睡着,蹭在他头发上的史莱姆玩具!
想着想着,他就又羞又脑地瞪着他。
正要变出尾巴把压在身上的人拍飞,却被聂朝栖眼疾手快的掐住了腰间一块软肉,让他一下瘫软下来。
聂朝栖捂住他的嘴,“小声些,外面还有宫人走动。”
房门大开着,隐约有宫人来往身影。
掌心下的皮肤散发出烫人的温度,姜偃断断续续道:“门,把门关上!”
木讷着脸的聂朝栖终于笑了起来,挥一挥衣袖,将门拍上。
分明是姜偃叫关门的,他此时衣衫不整,叫人看了可不得了。
可门一关,屋内光线一下暗了下来,聂朝栖的身影笼罩着他,让他有种落入网中无处可逃的感觉,他不由心跳更快了,莫名比开着门时还紧张,有种自己把退路给封死了的古怪之感。
圆桌平日看着不小,可摆下十几道菜,可躺在上面,却让姜偃觉得手脚都无处安放。
不知道什么时候,聂朝栖松了他的手,他却也无力再做其他,只能喘着气,揪紧身下桌子上铺着的桌布,红着脸默默偏开头。
这混蛋没事在外面发疯回来继续疯,伤也不治了,非要干这种事。
他他现在又不需要变尾巴,也未在情热期,他怎么这般兴致勃勃不知疲倦的?
到了后半夜,姜偃头昏脑胀中瞥见他身上伤竟然全都已经愈合,才总算知道他为什么这么不管不顾的。
忍不住走了下神。
上次见聂朝栖,他的身体还没有这么强的恢复速度,修魔,这么厉害?
除了脑子容易变坏之外,其他倒着实令人心动。
聂朝栖将他脸掰正,看他眼睛失神,倾身压下:“你又用这种眼神看本座,本座当真和你心里记挂之人那么像?”
“不不像”
“听闻鲛人一生只心动一人,却不是人人都有机会两心相悦。鲛人重情,很难走出来,多半会郁郁而死,于是鲛人研制出一种秘药,可使人忘记过去的感情,再寻新夫。你可是服过这药了?”
头一回听说。姜偃想。
他在想什么呢?花里胡哨的,听不懂。
姜偃哭笑不得,“我没有将你当作别人,也没吃过那种药。”
聂朝栖显然不信。
他给与他的温柔和注视也不知从何而来,只是受命运指引来寻他,也不至于第一次见面,就对他亲近得,像是与心爱之人久别重逢。
不疑心他生性恶劣,不惧怕他残忍暴虐,拉他的手跟他温声细语说话,还担心他的伤势。
又百般纵容信赖他,从不曾对他设防,许他过分靠近,就是偶尔小小欺负一下,也被默许。
还说不是将他当作别人。
他可以信他没吃过药,倒也更符合他第一次见他时怀念的眼神,的确不像是被洗过记忆,却不信他不是将他当成别人爱护。
想到自己这张脸,要说与谁相似,那大概世上只有那一个了吧。
要是他最初倾心之人,是那个人,一切就说得通了。
他捧着他的侧脸稍稍使劲抬起,鼻息喷洒在嘴角,“你认识聂如稷?”
姜偃微微张开嘴,诧然望向他。
聂朝栖却咬紧了牙根,心猛地揪起,面色瞬间阴沉:“你果然是为了他,才来找我。”
第五十四章
“所有人都喜欢聂如稷,聂家人是这样,修道之人也是这样!”
“他们个个把他捧成天上明月,却弃我如烂泥,必要将我踩进深渊,最好永世不得翻身,以衬托他的清风霁月,不染尘埃,神仙之姿,哈,”聂朝栖牙齿打颤,字字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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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头狠狠落在姜偃耳边,眸中析出暗红,“连你也一样。”
姜偃不知道他怎么推测出这个结论的,但他却无法反驳。
他确实认识聂如稷在先,甚至还跟聂如稷有过婚约。
只是他已经跟聂如稷断了,断得甚至不太好看,直接翻脸成了你死我活的关系,更不存在心里放不下,藕断丝连的可能。
他认识聂朝栖,就只是聂朝栖,从未将他看作是旁人,可这个时候要是说他确实认识聂如稷,越解释越容易被聂朝栖误会,不解释,他又不想平白被指责,心里委屈。
绞尽脑汁琢磨该怎么说的时候,聂朝栖却像是已经想明白了什么,平静了下来。
从怒意凛然到平淡无波,前后总不过一个数之长,情绪变换之快,看着着实不太正常。
姜偃又忍不住想起他曾经认识的那个聂朝栖。
再见面他竟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不经意就带出几分怅然。
聂家这是造得什么孽,好好一个人,非要给他逼疯了干什么。
他忍不住怀念在聂家时遇见过的聂朝栖,毕竟两人是一人,聂朝栖不知道,他敏锐捕捉到他的情绪,摊开的掌心变幻出一根黑色锁链。
等姜偃回过神来,锁链已经扣在他脖子上。
他扯了扯,无措看着聂朝栖将另一端锁在床头:“你这是要干什么?”
聂朝栖却朝他露出一个笑脸。
眉眼清俊,笑意温柔,衬得他那张原本就无端带着怜悯慈悲的脸,更加神光拂照。
一个笑容,就让姜偃恍惚以为,自己看见了还不像现在这样阴晴不定的聂朝栖,仿佛两人又回到了聂家。
“你喜欢我这般对你笑吗?”他虽笑着,笑得眼睛都弯起,话音里却不带丝毫笑意。没有多少起伏听不出情绪的语气,让人背脊发凉。
“这样,像他吗?”
他这样实在吓人,姜偃有些怕了,忍不住往床里缩了缩。
聂如稷从来不对他笑。
只有聂朝栖才会这样笑。
他实话实说,聂朝栖却不高兴的沉了脸,“我对着镜子练过很久,这就是他们口中聂如稷的样子,慈悲心肠,怜爱众生,你在骗我,是不是?”
这话姜偃也听过,大家确实都这么说聂如稷,把他说得就像个佛光普照的佛子,以前姜偃也这么觉得,他从来没怀疑过这个说法,只是如今想来,修道之人是不是都眼瞎?
他想起聂如稷面无表情捅人的样子,连弟子都捅,要不是他在中间转圜拦着,太玄宗当年的小弟子,估计个个都要被他砍个遍,这样的人,他怎么就一直觉他是心怀苍生的神君形象?
他也眼瞎了?
还是聂如稷那张完美无瑕的脸自带了光环滤镜,导致看着他那张冷冷清清的脸,就觉得是这样一个人?
姜偃哆嗦了下,一时间产生了迷茫。
合着到头来,他也是以貌取人的吗?
全修仙界都被下了降头?
见姜偃愣住,聂朝栖自以为自己说对了,再次挂上那张对着镜子练了许久的聂如稷式笑脸,“你便待在此处,你想见聂如稷,我可以演给你看。”
“你可将我当作是他。”
姜偃:那我可能现在就忍不住一刀捅过去了。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但聂朝栖根本听不进去,他有诸多前车之鉴,这世上没人喜欢他,不是利用他,就是期望他做神君飞升的踏脚石,现在这唯一一个愿对他和颜悦色的人,也是为了聂如稷。
那他就做聂如稷。
其他的,已经什么都不想再知道了。
他怕自己要是连聂如稷都不像了,连姜偃都要离他而去,他不能想象鲛人有一天跟其他人站在一起,满脸嫌恶,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看着他,骂他是走到哪都只会带来不幸的瘟星,叫他快点去死,转头又去对聂如稷笑脸相迎。
光是想想那副场景就叫人无比抓狂崩溃。
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
他绝不可能再让事情的结局变成这样。
就算是魔头,也不能这么彻底剥夺他身边一切温暖,他还得做魔头许多年,他不知道自己还要活多少年才能被允许死。
成魔是条血路,想做成世间无一的魔头,更是要一次次撕碎自我再在残灰里将自己拼接起来,拖着满是孔洞的残破身躯前行,他知晓自己不配留下什么在身边,但他怕自己坚持不到被屠的那一天。
鲛人鲛人是他长这么大,唯一选择他的人。
他不会知道,当他说自己是他命定伴侣,他从深海上岸来到人类世界,又溜进宫里是为他而来时,他有多欣喜。
鲛人在路上,肯定听说过他的名声,民间如何说他,聂朝栖心里有数,他如此不好,他还是义无反顾的来找他,一点都不嫌弃他是个魔头,还许他陪他度过情热,许他亲近触碰,说要带他回深海,聂朝栖欢喜至极。
唯一为了他,奔着他来,在乎他的人他绝不能再失去。
就算骗骗自己也好。
他可以装作不知道他心里还住着聂如稷,只当一切还像之前那样。
他堵住耳朵,什么都不想听,生怕听见的是辱骂他不知好歹,果真心性歹毒比不上聂如稷一根指头之类的话,看见的,是因为他叫穿聂如稷的事,而瞬间变了面孔对他恶脸相向的鲛人。
“你先休息,我明日再来。”他眼神晦暗,垂着眼睫,转身狼狈离去。
留下傻眼的姜偃伸出手僵在半空。
“他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翻脸了?”
扯了扯拴在脖子上的锁链,他就是想去追也没办法。
急了一会,姜偃忽然冷静下来。
其实他没有解释的必要。
这里只是幻境,误会就让他误会着去,他走了不就没事了?
他一拍脑门,差点被聂朝栖带跑偏了。
想到聂朝栖离开时的表情,姜偃默默想到,不行,他得尽快离开。
聂朝栖真有点不正常。
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他心结,还是得尽快跑路为上。
等不及三天,第二天他就借着宫内探子之口,向宋岐传信,说他已经想好了,自愿献出血肉,解决王城祸瘟。
宋岐动作很快,知道他被聂朝栖锁起来了,又花了一天时间想办法借着言官狗腿子之口,将聂朝栖从王宫内支出去。
走之前,聂朝栖还来跟姜偃说了话。
那时姜偃百无聊赖的睡着,忽感脸颊贴上一抹凉意。
“鲛人,等我回来,我就不做魔头,不管世间其他人,随你回深海可好?”
姜偃闭着眼睛装作没听见。
聂朝栖也不在意,他起身离去,不知去往何处。
等他一走,宋岐的人就来将姜偃接走,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脖子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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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链给拆掉,还险些被人发现。
前来接应的人看看姜偃,再看看床榻上的锁链,表情诡异中还带着点同情。
姜偃咳了两嗓子,被看得老脸一红。
“你别乱想。”
聂如稷心血来潮锁他,肯定不是他们想的那个样子!只是不巧吵架的时候在床上而已。
对方低头,信誓旦旦保证:“公子放心,此事,我定不会说与第二个人知晓。”
姜偃无奈笑笑,又想起一件事。
拉过对方,低声问:“关于解祸瘟有没有止疼药可吃啊。”
他、他不会真要被活刮了吧?
对方为难:“怕会影响鲛人血肉的效力,所以”
姜偃额头青筋跳了跳。
行,他忍了。
每日一骂歹毒幻境,阴险恶毒薛雾酒!
他忍不住喃喃:“那你们,可要选个快点的刀啊”
长痛不如短痛,咬咬牙也就过了,可别让他一直醒着才好
聂家。
一道身影仓皇逃窜,身后一人踏过满地尸体,不紧不慢追在身后。
身上的法宝用尽了,使尽浑身解数,还是被追上。
身穿聂家道袍的男子惊恐跌坐在地上,手边摸到一冰冷湿滑之物,却实一截猩红的舌头。
一具尸体就倒在他手边。
“啊啊啊!!!”
他惊叫一声甩开,身下已被满堂鲜血浸透。
他指着面前之人,面貌狰狞大喊:“我我是你亲叔叔!聂朝栖,你敢杀我,这等背亲之人,世人绝对再也容不下你!!”
聂朝栖没有心情跟他多废话,飘散着魔气的利爪直接穿过心脏噗地捏碎。
“早就容不下我了。”
杀了这最后一个,聂家就再没有一个活物了。
他皱着眉四下寻觅,“不对,母亲不在,聂如稷也不在。他们去哪了?”
远处山坡上,一蒙面妇人高高注视着一切,看着满族亲眷被亲儿子屠杀,也没有丝毫下去阻止的意思。
侍女心有余悸的看着聂氏宗门之内翻滚的魔气,忍不住道:“没想到竟被夫人说中,二公子当真会回来杀尽聂氏满门!”
魏凝:“朝栖性情温顺,本性纯良,向来听我的话,但再没脾气的人,被逼到尽头,也总会有想要挣脱我们操控的一天;这一日迟早会发生,或早或晚,只是这一天来得比我预料的还早,不知又发生什么刺激到了他。幸好我早有准备,刚才发生的一切,你都用显影符记下了?”
侍女:“是,夫人。”
魏凝:“很好,那就尽快,让聂朝栖丧失人性,弑杀亲缘的消息传遍天下吧。”
她闭了闭眼,睁开时,已然恢复冷静:“不,聂朝栖犯下此等恶行,从现在起,就收回宗册与名字,将他除名吧,往后,再不许他以聂家人,以聂朝栖之名行走世间,对外说,聂家和他从此势不两立,见之杀之。”
侍女心中一跳,不由望向魏凝,迟疑道:“夫人,这样是不是太狠了些,聂家人身份也不承认了,连名字都要不许二公子用,二公子他毕竟”是您亲子啊!
魏凝转身,不再看聂氏宗门内的惨状。
“从今天起,我没有聂朝栖这个儿子了。我只有一子,名为聂如稷。”
姜偃躺在了一个祭台上,莫名觉得自己真像菜市口杀鱼老板刀下的鱼。
他伸了伸腿,变出鱼尾甩了甩,百无聊赖,忍不住问一边磨刀的人:“你知道,宋将军是用什么借口支开的国师大人吗?”
对方对他这条砧板上的鱼态度倒和蔼,思索了下,道:“据说这几日国师在寻一个药方,好像就是你们鲛人一族的药方,他找到那药方,却还缺几味生长环境极为险峻的药材才能配成,将军遣人说他寻到了药材的踪迹,将人骗了出去,现在,估计不知道在哪个深山老林寻药,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
姜偃瞬间想到了聂朝栖之前说过的,那种鲛人所用的忘情之药。
他不会是想制成那药给他服下,好让他忘记聂如稷吧?
姜偃干笑了一声,又觉得聂朝栖不会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药方这么执着。
“姜公子,你准备好了吗?我们要开始了。”
姜偃把手背塞进嘴里,眼睛一闭,心一横:“你们来吧,动作快点,切的时候落刀干净点。”
屠夫严肃点头:“放心,不会让您痛苦太久。”
第五十五章
姜偃想骂人了。
疼疼疼疼死了!!!
刀割血肉,又怪异,又疼得他想杀人。
还不如头一回变成猫妖的时候死得干净利落。
只是他要走,要过幻境,就得解了这个结。
他牺牲一下,总归也只是幻境里的鲛人身体,不是他自己真实的身体,是最快捷的法子。
姜偃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疼。
幻境的原理大致和梦境等同,按道理,在梦里应该是不会痛的才对。
他出神望着天空,不想让自己喊出声显得太过狼狈难看,凭着一股气忍着,竟是当真一动都没有动。
血很快就浸透了他身下的衣物,隐约听见周围有喜悦的欢呼,也有不忍的抽气声。
不试一回,都不知道人的忍耐力竟然能变得这么高。
迷迷糊糊地,姜偃又想起了自己穿越前的事,跟他喝酒撸串的室友,学校食堂门口瘸腿的小猫,没来得及交上去的开题报告,炉灶咕嘟咕嘟飘出的香气桩桩件件都与这个世界无关。
他有些想家了。
“姜公子,所有人都会记得你的牺牲,”宋岐来到他身边,看着鲛人白骨累累的下身,鲜血与头发缠在一起,使得鲛人看起来不如初见时美貌动人,却又像是濒临腐败开到艳及的花朵,荼蘼妖娆,宋岐不忍再看,撇开头去,道,“等一切安顿下来,我一定叫人为公子立长生碑,建千座庙宇,日日香火不断,不让人忘记你的付出。”
姜偃胸口像个破风箱,断断续续笑道:“别,你要是咳咳,你要是哈要是想感激我,等等聂朝栖来了,就说说我回海里去了。”
想了想,虽然这里是幻境,一切都是虚无缥缈的,等他一走,说不准一切就都烟消云散了。
也不必太记挂他死后会怎样。
只是姜偃想到聂朝栖走前那副快哭出来的表情,到底有些心软,也有些放不下。
万一幻境崩塌得不够快,他是走了,又有谁可以回护聂朝栖?
就算祸瘟解了,死去之人却不能再复生,还有民愤未平。
长公主还可说是被聂朝栖威逼利用,弱女子一个,反抗不得,借此引发同情,逃过一劫。
聂朝栖,却是必死无疑。
便努力叫来宋岐道:“宋将军,别让他,看我这副模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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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由我结束,他犯下的过错,全算在我头上,我这样也算代他赎了罪,别再叫人骂他打他了杀了我,就别杀他了吧”
“将军放他走”
姜偃断断续续笑道,“你要是不答应,我可就不自愿献出血肉,马上有毒你信不信”
宋岐知道他不是认真的,鲛人心善,若想以此和他交易早先就可以说,不用到现在再说。现在,已经威胁不到他了。
但他还是应道:“好,我答应你。朝栖也是我朋友,我就是自己去死,也会保他性命无舆。”
“那就好我累了,且先睡了。”
鲛人缓缓合上眼睛,渐渐没了动静。
宋岐不知为何,心中竟升起一股难言的悲凉。
有人捧着玉碟,呈到他面前,里面躺着一片薄如蝉翼的鱼脍。
“将军,请用。”
宋岐忽地扭头,捂着嘴吐了出来
聂朝栖紧赶慢赶回到王城,拿着他辛苦寻到的药,却哪里也找不到鲛人。
王宫安静的有些可怕,外面轰隆隆下着大雨。
宋岐从大殿后走出,脚下是那些买官狗腿子们的尸体。
聂朝栖捏紧了药瓶,阴沉沉看着他:“鲛人在哪。”
宋岐拿剑的手指抖了抖,抹了把脸上的血,“鲛人回深海了。”
“骗人,我不在这几日,没人帮他化腿,他自己根本走不了路,更别说回距离这里万里之遥的东海!王宫内也不会有人帮他离开,他到底在哪?”
宋岐又沉默了片刻,“真的回去了,他说鲛人不能在岸上生活,你又是人类,不可能生活在海里。他只有尾巴,而你只有双腿,你们注定无法在一起,正巧他的族人来寻他,他就跟着一起回去了。他要是没有离开的方法,当初,又是怎么到这里来寻你的?”
聂朝栖后退一步,神情状似疯魔,“我迟了一步他为何不等我”
宋岐不忍道:“你们到底不是一个种族,你也没法真的追随鲛人而去,朝栖,你放弃鲛人吧。鲛人走前献出秘药,已经解了祸瘟,我也处理了朝堂上的庸碌之辈,王城事了,我们当初共商的大业也已经尘埃落定,你早日离开吧,天大地大,任你逍遥快活,何苦执着于一非人族类?”
聂朝栖发红的眼睛忽然在宋岐衣角落定。
等宋岐反应过来,他已经出手极快的将他衣角沾着的一物拿在手中。看到掌心熟悉的鱼鳞,聂朝栖定定看着出了神,嗓音沙哑道:“你身上,为何会有他的护心鳞?”
要何种情况,才会让鲛人失去这么重要位置的鳞片?
平日里他就是动手掀起一点,鲛人都要红着眼睛踹开他喊疼,又怎么可能忍得住拔下鳞片。
回过神来,聂朝栖发现自己浑身都冷得像是掉进了冰窟。
他手指打着颤,牙齿也咯吱咯吱磕在一起。
他颤声问:“宋岐,祸瘟,到底是怎么解的?”
宋岐脸色泛白撇开脸,咬死是鲛人带来的秘药,鲛人已经离开。
掌中鲛人的护心鳞却在这时发出亮光飞向一个方向。
聂朝栖猛然起身追了过去,看到那个方向,宋岐面露大骇,是祭台的方向!
“聂朝栖,你不能去!你要是为鲛人好,你就别去!”
聂朝栖仍然头也不回的冲进了雨里。
宋岐正想追,忽然有人来报:“将军,不好了,长公主——自刎了!”
宋岐脸色煞白,匆匆往棠梨居所赶去
护心鳞感应到了主人的气息,落在祭台上,却没有寻到人影,在周围徘徊。
雨夜下,一道黑漆漆的身影在暴雨冲刷的祭台前伫立良久。
看那上面鲜红的血液流淌,他缓缓跪立在台旁,手指摸着斑斑刀痕,似乎还能感受到停留在这里的体温。
不知过去多久,聂朝栖忽然痛极般弯下了腰,口中止不住的咳出了鲜血。
“是我错了,是我不该离开你,我不要你忘记聂如稷了,你回来好不好?”
眼泪合着雨水砸在石台上,模糊了视线。
他费尽千辛万苦找来的忘情药被随意丢弃在地上。
徘徊在祭台周围的护心鳞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落在了他手中,冰冷的鳞片竟然散发出了一丝丝温度,蹭了蹭他的手指。
找不到主人的护心鳞嗖地一下飞起来,不再无头苍蝇般的乱窜,向着东海的方向飞去。
聂朝栖脑中嗡鸣,似乎想起了什么,心中重新燃起了期望。
书中言道,鲛人乃天地钟情的造物,生于深海,死后魂归海底,重新化为一颗蛋,等待再次孕育而生。
只可惜鲛人一族生活的地方,在海渊最深处,是人类绝对不可能到达的地方。
哪怕是最强大的修士,也抵不过能将人冻成冰雕的刺骨海水,抵不过将人骨头碾碎的重压,更不可能依靠双腿逆着海流抵达那里。
但聂朝栖还是半点没有犹豫,他将一根丝线牵引在护心鳞上,飞身追去
姜偃失去意识时着实松了口气。
总算昏过去不用再熬着了。
再睁开眼,他以为自己会回到幻境外的王城旧址。
没想到却是再一次掉进了之前梦里的海底深处。
那只曾经出现过在梦里的鲛人仍旧静静漂浮在他面前,安静的注视着他。
他手中还攥着鲛人梦里落泪的珍珠。
想到自己占着别人的身体被千刀万剐,一时间内心愧疚又心虚,却又发不出声音。
直到鲛人甩着尾巴,游到了跟前。
这一次,他终于借着散发着微弱光芒的珍珠,看清了鲛人的面容。
姜偃心脏猛地颤了一下。
柔和微光下,照亮了鲛人清丽俊逸的容颜,眉眼深邃,轮廓分明,比之作为人类时更多了几分雌雄莫辨的美丽。
聂聂朝栖怎会是他!
姜偃重新打量了他的尾巴,之前一切总像是蒙着迷雾看不真切,现下他仔细看着,终于发现聂朝栖的尾巴虽然与他相似,却还是有许多不同之处。
人鱼腰间,一圈明晃晃的狰狞刀疤,整齐排列。
姜偃猛地捂住嘴。
心脏像是要跳出了嗓子眼。
他记得聂朝栖是人类,他是人类!他不是鲛人,怎会如此!
人鱼歪了歪脑袋,伸出舌头,味蕾在冰冷的海水中,品尝到了一丝从面前之人身上飘出来的带着温度的咸味。
见人类面色越来越红,掐着脖子像是要窒息,游到他面前,按住他的肩膀,闭着眼吻了上来。
一口气渡过来,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道心声。
【我等你很久了】
【你、你怎么变成鲛人了?】姜偃满脸茫然无措。
鲛人摸着他的脸,淡漠的声音传来:【为了孵你的蛋,鲛人蛋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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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在深海里被孵化,人类的双腿到不了深海】
如果姜偃只会生存在海底,他就舍弃双脚,变作一条鱼,追随着他的身影来到海底。
海底孤寂寒冷,见不到阳光,他就像个徘徊在这里的幽灵。
即便如此,他也不肯离去。
没有什么比“他不在了”更令他绝望,如果要活在姜偃不在的世界里,他宁愿连自己的存在也被彻底抹除。
他看着那枚数百年没有动静的蛋,又看着眼前呆滞住的人类青年,歪着头冒出了疑惑。
【只是,原来你不在蛋里啊】
因为他不是真正的鲛人啊!他又怎么会从鲛人蛋里出来!
姜偃感觉眼眶控制不住的发酸,心脏一阵一阵的抽痛,他握住鲛人的双臂,头忽地抵在他的胸膛上,眼泪汹涌而出。
他忽然抽噎了起来,又从浅浅的抽噎变成崩溃大哭,在发不出声音的海底无力的张着嘴,抓着鲛人的手用力到像是要嵌进他的手臂里。
【聂朝栖聂朝栖你不能这样】
只是幻境罢了。可他为什么这么难过?
他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感受到的钻心的痛楚是什么,他只知道,聂朝栖不能这样。
鲛人无措地环住青年,和他比起来格外纤细的肩膀不停脆弱颤动着,他低下头一点点吻去他的眼泪:【你若不喜欢,我以后都不这样了】
【可你不能离开我,我自己一个人活不下去的,姜偃】
【你别难过,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决定,我只是觉得,只要能接近你,变成什么样都无妨】
姜偃一时间哭得更大声了。
他怎么这样?
他仰起头,正想说什么,眼前的一切倏然破碎。
没有大海,没有那枚始终孵不出来的蛋,也没有徘徊在海底孤独守候的鲛人。
出现在眼前的,是沸腾着飘向天际的血沼,还有落在他手心的——薛雾酒的眼睛。
王城中,秘境画面再次出现。
一道阳光穿破终年乌云密布的王城旧址上空,逆流向天际的鲜红雨滴,如同漫天吹拂的红花,姜偃跪坐在中间,手中捧着薛雾酒的眼睛,泪流满面。
屹立不倒千年的王城,顷刻间灰飞烟灭,飞尘轻如柳絮,随着血沼一同升空。
画姬手中美人扇啪地掉落。
第五十六章
画姬一直期待有人能给她一个答案。
深陷当年那场王城风云之中的三人,为何最后一个苦等心上人不来,再见面却是对方带人来砍下自己的头颅;一个杀人时还能一脸冷酷,却在走出王宫的瞬间失去理智,走火入魔屠杀数千人;一个被吊挂在城门上形若干尸,苦熬百日,又被架在火刑架上,受千刀万剐之刑,砍断手脚泼油点火还是不死,被恐惧憎恶,诅咒他生生世世不得善终。
她受困于这个问题许久,没有答案,她就永远也不能离开王度城。
只是她其实也知道,最好的结果,不外乎姜偃舍身成为阵眼,替换魔头的眼睛,却不一定解得开这个结,也度不了旧都废墟内数千枉死冤魂。
可如今,姜偃给出了另一个答案。
画姬的脑海里,多了一段不存在的记忆。
许多年前,曾有一鲛人,舍身以血肉喂食,苦他们所苦,悲他们所悲,化解他们心中的怨恨。
正如他现在,把所有将冤魂束缚在这里的痛苦记忆形成的污秽,统统吸纳到了自己身上,净化那些冤魂,助他们解脱。
一本散发着金光的宝册在他面前摊开,一道道被净化的亡魂钻进册中,书页翻动,逐一将名字记录在上面。
姜偃面前,一个边缘笼罩着淡淡白光,身影半透的女子出现在他面前。
女子脸上可怕的脓疮随着怨念消散,恢复成本来的样貌。
她静静站在那里,看着他笑。
那张脸,正是姜偃曾见过的,城主画姬的脸。
“你是棠梨长公主?”
女子微微伏身,以表尊敬和谢意,随即身影也进入了判官决内。
虽然什么都没说,姜偃却好像明白了什么。
棠梨长公主寝殿内,有一副保管得很好的画,只是在她毁了脸之后,就收起来不再挂出来。
画姬,乃一副由少年将军为心上人亲手执笔所画的美人图化形为妖,物随主人形,画姬也被画上所画的棠梨公主惨死的愁怨束缚着。
这就是她执着于许多年前的旧事的原因。
结果,竟比她想得还要好。
棠梨虽然自刎,却是出于愧对子民的负罪感,不再是当初苦等爱人不来,又惨被爱人亲手所杀的哀怨女子;宋岐紧随之后殉情,也没在癫狂下屠杀王城百姓,酿成大祸。
原来这事也不必闹得那般难看。
画姬心中多年郁结消散。
过去早已无法改变,死去之人的时间便只能停留在过去,但不应被束缚在过去。
她也不该一直纠结那些过往,让时间凝固在最痛苦的时刻,导致所有人都不得超生。
无论是活人,还是亡魂,终究都要如同洪流一般向前。
画姬心头思绪感慨万分,盯着王城旧都消散,就像在送别一个陪伴多年的故友。
坐在一旁的“画婴”忽地站起来,身旁动静将画姬思绪拽了回来。
扭头看了看秘境之中还发呆流眼的姜偃,画姬瞬间警觉,飞身拦在“画婴”与秘境之间:“你要做什么?”
“画婴”满脸烦躁:“他哭了,你没看见?”
听他这么一说,画姬更防备他了,招来掉落在地上的美人扇,仿佛只要“画婴”有异动,就会立马二话不说攻向他。
她慎重道:“妾身知道魔君陛下最厌烦哭哭啼啼的人,但姜公子不同,还望陛下不要因此动手取他性命。”
一旁早就看傻眼了的四师弟白蔹这会更是浑身一颤。
他不敢置信的望向一身喜服的少城主:“你你说他是谁??”
画姬懒得理他,只顾盯着眼前的“画婴”,她的“儿子”。
画婴是她从薛雾酒的眼睛上提取出的一缕神魂,加上她随手画的一副画像化形而成。
她既然是画妖,画婴当然可以算得上是她的儿子。
别说画婴,周围这些漂亮侍女,也全都是她的“女儿”。
画婴化形后,其中神魂诞生了一个意识,本质上来说还是薛雾酒,只是没有从前的记忆,只有作为少城主的记忆。
数日前,另一道神魂钻进了这具躯体,找上了画姬,要她配合将姜偃骗进秘境。
就是眼前这个占据着画婴身体的魔头。
他和画婴同为薛雾酒,却大不相同。画婴还是单纯了些,眼前这人,却是正儿八经的魔头本人。有记忆,阴晴不定,动不动就杀人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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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
哪怕画姬曾经是薛雾酒手下领兵的魔将之一,这会也还是选择站在旧主的对立面,想要在魔头发怒杀人时,护下姜偃。
被画姬拿提防的眼神看着,魔君本人更加恼怒:“谁要杀他了!”
他气得直甩袖子,眨眼消失在原地。
“我过去给他擦眼泪还不行吗!”
画姬愣在原地,眼睛眨了眨
咦?
一回生,二回熟,姜偃知道这些亡魂都是进入判官诀内,等待他有能力打开鬼门关的时候,好去往生的。
做了好事,也成功拿到了薛雾酒的眼睛,他心里却郁闷又酸涩,忍不住去想聂朝栖之后会怎样。
他追他追到了海里,他出现一下又消失,不知道会不会让他难过。腰上的刀疤也看得他揪心,不敢想聂朝栖是怎么从人类强行变成鲛人的。
姜偃只能安慰自己,那只是幻境,不是现实,现实里他与聂朝栖从未认识过,自然也不存在聂朝栖会为了找他把自己变成鲛人这事。
这个安慰显然没法让他慌乱的心神完全沉静下来。
奇怪,他还从来没见过幻境会在进入其中的人离开后,还会继续自行发展的。
就算多维持一会,也不至于横跨数百年之久。
这个疑点让姜偃完全安心不下来,他总觉得自己缺少了一部分关键信息,导致他好像弄错了什么。
万一他去的,不是简单的幻境
【呜哇哇哇哇!姜偃你干嘛!你刚才去哪了,我一下找不到你的意识了,跟你说话你也不回答!】
邪魔被酝酿着暴风雨,不断掀起惊涛骇浪的识海撵得吱哇乱叫,四处狼狈窜逃。
【你能不能先冷静一点!】
姜偃冷静不了一点。
他这人有点钻牛角尖,不是那种遇到问题也能无视的人,会忍不住一直想,直到心里得出了确切的答案为止。
他最受不了模糊不清的东西,什么都要准确说出个一二三四来。
但越想,他心里就有种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的心慌。
要是那不是幻境,聂朝栖岂不是一直以为他心里还有聂如稷,这么以为了几百年?
姜偃猛抽了口气。
恨不得现在冲回去抓着他的肩膀把话说清楚。
事情不是这样的,一定要听他解释啊!!
可现在整个旧址都灰飞烟灭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去的到底是幻境还是现实,就是想回头去找人,都找不见了。
脑海已经被聂朝栖的名字刷了屏,大脑过载,在外界看来就是整个人都陷入了呆滞。
将所有亡魂名字记好,判官诀钻回了他的身体,整个秘境空荡荡的,只有一片宽敞空地,姜偃忽然感到腹部一阵钻心的疼。
像是有只手在里面翻动一样。
冷汗顷刻间就从额角淌了下来,倒比不上他覆盖到小腿,被血沼腐蚀的灼痛,就是又酸又麻,发作起来一阵阵的,让他觉得怪异。
他跪坐在地上,捂着肚子弯下腰,头都快要抵到了地面。
心中惊疑不定。
怎么回事?吃坏肚子了?
不能吧,他好歹是个修士,真吃坏了肚子,岂不是太丢人了?何况他贪人间的口腹之欲,这些年也没少乱吃东西,乱七八糟的也不是没吃过,从来也没把他吃坏了。
那难道是,不知不觉间中了毒?
正琢磨着到底是出了什么事,面前的空气忽然被一剑斩开,有人从裂缝中走出来。
一只眼熟的鞋子出现在姜偃面前。
白衣仙人的衣角在他眼前晃动着,清冷的嗓音在头顶响起:“阿偃,闹够了吗?闹够了就随为师回去。”
竟是聂如稷!
偏偏在这种时候来!
在姜偃狼狈趴在地上,满身泥土,双腿失去知觉动弹不得的时候。
姜偃下意识去找自己遮脸的盖头,很快意识到已经来不及了。
他强忍着痛楚断断续续道:“我听不懂你说的什么意思,你要想杀我这个逆徒,你就动手吧,我现在打不过你,没必要非要把我抓回去再行刑,你何时在乎这些没用的礼节?但木傀宗的人,不是我杀的。”
“为师知道。”
姜偃做好了他不信的准备,没想到他却这么平淡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他脑子当下都空了一秒。
他一直以为聂如稷要杀他,是因为他觉得他是木傀宗惨案的凶手,结果原来他知道他不是凶手吗?
姜偃只觉得浑身发寒。
“那你当时要我认罪,在那么多人面前,判我为灭门案的凶手,是为什么?”
聂如稷淡淡道:“阿偃,你心太野了。”
姜偃抬头,呆呆问:“什么意思?”
聂如稷居高临下的俯看着他狼狈的小弟子:“你以前不是总说,这辈子都要抱紧为师的大腿,可你食言了。你说,你不愿提升修为,不想拥有太长的寿命。”
聂如稷曾经最厌烦弟子事事都要依靠他,每日都要找他来说话。
山上的花开了要找他说,谁欺负算计他了要找他说,救了只瘸腿的兔子都要找他说小弟子在耳边叽叽喳喳,像是有说不完的话,着实扰人。
他不懂花开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就是被强行拉出去,站在满枝桃花树下,也不明白小弟子欢喜什么。
他不懂他呲牙咧嘴在他面前跳脚,说要找机会报复回去那些算计他的小兔崽子,要拿柳条抽那帮混蛋的屁股时,在生气什么。
他不懂他缠着他,说着世家欺负他,却不知道他抱对了大腿,打了他这个小的,背后还有老的给他报仇时,满脸得意开怀是为什么。
更不懂他明明喜欢那兔子,却还是在兔子伤好后放归山林,明明不舍还要这么做的原因。
这些通通都与聂如稷所想不符。
被人打了,自然应该咬牙苦修,直到能杀回去为止。
喜欢什么东西,夺走占有就是。
跟他说这些有什么用?
这么想的,一天,聂如稷在姜偃言笑晏晏地给他变出一块人间点心的时候,问他开不开心的时候,就直言不讳道:“不开心。你说的那些与为师何干,我听不懂,也不想知道。”
小弟子面上有些悻悻,讷讷道了歉,满脸歉疚。
“是我话太多了,打扰了师尊修行,对不起,以后不会再犯了。”
他眼眶有些红地道了歉,从那天之后果真再也不来跟他说那些废话。
那日之后他越来越沉稳,也越来越有大师兄的样子,旁人都说他性情沉稳温和,待人和善。
他人口中的姜偃和聂如稷认识的那个聒噪,容易被气得跟个兔子一样窜来窜去的人,完全不一样。
他对他们口中之人感到陌生,就像一个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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