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相,要不要再想想?”李越有些惊惧。
“不想了,回不来了。”崔绍摇摇头,那一瞬间,李越甚至从崔绍身上看到了一种不属于崔绍的灰暗的疲惫。
经过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夏季之后,北疆立刻进入萧瑟的秋天,祝国的秋收刚刚结束不久,而塞外的牧草却早已枯黄,羯人的马在这个短暂的夏季中被养得高大肥壮,马儿们全身皮毛都泛着亮光,到劫掠的好时候了——如果他们祝国还是秦松戍边的话。
赫连琦真戴着象征着羯人王的华丽头冠,身着缀满绿松石和各色宝石的铠甲,在主将赫连翔的护卫下,正带领着一支巨大的骑兵部队向祝国的北疆国境挺进。
“吾王,我们的族人已经全部准备好了。”赫连翔策马赶到赫连琦真身边说道,赫连翔身下的黑色战马高大威武,刚刚和主人狂奔着巡视回来,此刻被拉住,正不耐地打着响鼻。
“嗯,”赫连琦真十分满意这个结果,点点头道,“听我号令,就地扎营,天黑之后开始进攻。”
“遵命!”赫连翔答应得十分响亮。事实上他们接到的祝国丞相崔绍的信息并非如此,祝国丞相崔绍的意思是,允许羯人小规模持续性地骚扰边疆,回报就是祝国拥立赫连琦真为羯人王,并永世承认他的王室地位。
“哼,我要他承认做什么?我们羯人如今兵强马壮,那个绣花枕头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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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根本抵挡不住我们羯人勇士和我们的马儿,我们何不踏平他们的城邦去中原称王!”
“是!”一想到可以踏平宁风眠的故乡,在宁风眠护卫的皇宫里喝祝人的美酒吃祝人的菜肴享用祝人的女人,赫连翔感觉自己全身的血都开始沸腾了。
秦松站在用来查看远方敌情的角楼上,神情凝重地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地界,总觉得有些不妥。
“让覃烽过来。”秦松吩咐道。
“回……回禀将军,覃副将军已经不见踪影有一日了。”身边的武将小声说道。
“什么?”秦松震惊至极,“他去哪了?”
“不……不知道,”那武将更加惶恐了,“今日出早操就没见到过覃副将军。”
“#%¥&!”秦松低声骂了一句粗话,“临阵脱逃,按军法该斩立决!”
而覃烽此刻已经在通往宣城的官道上策马狂奔。
夜已经很深了。
家家户户均早已进入甜美的梦乡,却有那么一些人彻夜不眠,如同蛰伏在暗夜中的鬼魅,暗中窥视着,防备着,试探着,耐心地等待属于自己的最佳时机到来的。
漆黑的夜色浓稠得如同一团黑色的胶质把人团团围住,扯也扯不开,化也化不淡。
突然,北疆燃起了一颗白色的信号弹,如同一颗不祥的扫把星,瞬间划破浓烈的黑色,在纯黑的天空中发出刺眼的光芒,然后“砰”地一声,迸裂炸开了。
开始了。
————————
圣诞快乐!!!
第117章变数
今夜负责值守的秦松站在高高的角楼之上,感觉远方有一层怎么也看不清且十分诡异的灰雾,这灰雾正在十分缓慢地朝这边蠕动,他以为自己眼花赶紧揉了揉眼睛,那团灰雾又没有蠕动了。
“奇怪,”秦松对身后的副将吩咐道,“今晚有点儿不对劲,让大家伙儿都打起精神来。”
“是。”
话音刚落,一枚铮亮雪白的信号弹在暗夜中爆炸开来,亮光瞬间照亮整片戈壁也照亮了那团灰雾,秦将军的预感很准,那团奇怪的灰色并不是什么灰雾,而是羯人整齐划一正在前进的骑兵!
“羯人夜袭!吹号列队!快!”秦松吼道。
嘹亮的号角响起,所有北疆戍军以最快的速度开始集结,其中曾经由宁将军带领的长阳军速度最快。
赫连翔看着光禄城灯火通明的城墙,突然笑了起来,左手握拳举起做了一个停止前进的手势,然后对着赫连琦真嗤笑道:““嗤——,走到这儿他们才发现,就这侦察水平,跟过家家似的!”
“你不能老是把秦松和宁风眠比,这不公平,”赫连琦真佯装批评道,“毕竟和宁风眠相比,他还只是个孩子。”
“我倒要看看他能防守到什么地步。”
光禄城城墙上一片忙碌,弓箭手和投石器已经全部都被推了出来,城门紧闭,战事一触即发。
突然,远方不知何处飞来一支厉箭,一下子深深地射入城墙上的木质屋檐,原本紧绷到脆弱的平衡瞬间被打破,代表开战的号角吹响,双方开始交锋,没有获得与羯人的充分实战经验的秦松很快落入下风,火把爆裂的火光照亮他满是血污的脸。
“咻——”一支箭矢射中秦松的战马,秦松跌了下来,头恰巧摔到一块石头上,秦松开始耳鸣,脑中不断持续的鸣叫仿佛是一个长且急的警报,他的视线被新流下来的血糊住怎么也看不清眼前的东西,感觉有人想来扶他,又感觉有人在大喊着和他说话,可是看也看不清听也听不见,秦松在耳中巨大的轰鸣声中咬牙举起大刀就朝那些模糊的羯人人影身上砍去,这场战役不能输!
这时,一抹纯白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浓稠如墨的黑暗,直接向羯人骑兵队列撞过去,以一个万分精准的角度大喇喇地将羯人的骑兵队列冲散开来,简直张狂到无法无天!是宁风眠雪白的照夜。
“宁将军!”
“是宁将军回来了!”
“真的是宁将军!”
“啊!宁狗!是宁狗!”
一时之间,战场上无论是羯人语还是祝语,统统都在说着宁风眠的名字。
“呜————”羯人的号角响起,所有的羯人骑兵都在后退,暂时安全了!
宁风眠扶住秦松:“不要乱动,你的手脱臼了。”
“宁将军,多谢!”秦松也不客气,“你的腿?”
“没事。”
“欺君是死罪!”
“没关系。”
“为何助我?”
“良将难得。”
“我不是什么良将。”秦松摇摇头面色痛苦,不知道是因为手疼还是因为别的。
“不管你有什么苦衷,你我如今都要齐心协力,打好这一仗!”
“好!”
黑夜是漫长的。
天亮之后,宁风眠骑着照夜在朦胧的晨光之中重新整肃军队,宁风眠的出现仿佛给整支军队都打了一针强心剂,所有的将士望着眼前这位传奇将军,都不由得心生向往,一边欣慰于宁将军的腿已经痊愈,一边放心地把自己全交由宁将军指挥,之前一脸颓败的军队此刻居然重新变得杀气腾腾信心满满。
点完兵后,宁风眠便拉着秦松去正骨,便听到有将军慌忙跑进军帐中:“报告将军,粮仓,粮仓着火了!”
“什么?”宁风眠和秦松俱是震惊地往外冲,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行军打仗最为要紧就是粮草充沛,将军绝对不会带着自己的兵去打饿肚子的仗,那一定会输。
空气中弥漫着粮食被烧焦的苦香,军营所有的粮仓仓顶全都在向上冒着浓烟,士兵们全都叫嚷着提桶灭火,只可惜北方秋天天干物燥,除了将士们拼命抢下来的些末粮食,绝大多数粮草没多会儿就被烧了个精光,
“怎么着的火!”秦松大喊,而宁风眠则一言不发面色阴沉,崔绍好手段,没了粮草就相当于是将北疆拱手相让了,难怪刚才赫连翔吹撤退号角吹得这么利索,他知道我们根本赢不了,就更加没必要让他们的羯人汉子去做无谓的牺牲。
“要不我们先去找老百姓们借点儿?”一个副将建议道。
“不可。”宁风眠果断地拒绝了,长阳军向来纪律严明,宁将军虽然从未短过自己将士的吃喝,但是更不允许将士吃拿老百姓的食物。
“报告将军,兵……兵器库!”一名武将匆匆跑来禀报道。
“兵器库又怎么了!”
粮仓和兵器库以及伤病医苑全都建设在整个北疆军队的大后方,相距并不是很远,宁风眠和秦松很快就赶到兵器库,却看到库门口站着数个士兵,全都呆呆地望着仓库内部,见到宁将军和秦将军来了,就都默默地让出一条路来,谁也没有再说话。
宁风眠虽然心中有所准备,可却还是被兵器库中的场景震惊到了。
库中所有的箭矢全部都被砍断折损,无一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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羯人擅骑射,因此与羯人对战的时候,射箭几乎是最为重要的作战方式,可如今却一支箭矢都没有了!
宁风眠沉吟片刻,突然抬头道:“老百姓家里的铁器不可动,从现在开始,把城中所有庙宇中的佛像全都熔化来铸箭。”
祝朝信佛,佛像大多都是铁水铸造,如今危难之际还要灭掉全部的佛像来做箭矢杀人,这对于老百姓而言无异于毁天灭地,天打雷劈。
“将军三思啊!”
“三思什么?还有什么时间思?!没有武器没有粮食,难道现在去求菩萨保佑我们赢吗?”宁风眠难得地动了气。
“吱嘎——”何勇带着一身露水悄悄回到安西侯府。
“怎么样?”沈槐之连忙问道。
“崔绍这老贼,烧了北疆的粮草,还毁掉了北疆军的箭矢,现在宁将军正在发动国境各城官员熔掉大大小小的佛像来铸造箭矢。”何勇日夜兼程地打探消息,十分疲惫,未曾注意到沈槐之的脸色大变。
“灭佛熔金……灭佛熔金……天呐!提前了!”沈槐之呆立当地喃喃自语道。
沈槐之还记得,在有关宁风眠的不多的史书记载中,关于宁风眠最后叛国通敌然后株连九族的罪状其实有很多条,是字面意义的罄竹难书。印象中史书摘抄了几条,其中就有一条“熔金灭佛毁人仁道”,可谁也不知道的是,史书上这冷冰冰的八个字后面,却是宁将军手无寸铁无力护佑的无奈。
人人以为宁风眠熔金灭佛是专横跋扈地毁人信仰,却不知道他是为了保护全城百姓!
还有什么?粮草被烧?沈槐之知道了,崔绍让宁风眠饿着肚子打仗最后必输无疑,到时候随便给他安什么罪名都可以!
“我草!还好我的预感真的是准的!”沈槐之立刻叫来何勇,“我们现在就出发!”
从行江城到宣城的这一路,沈槐之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既然崔绍的阴谋已经败露,他便不可能再继续等下去,他现在就需要宁风眠死,这一战或许就是历史上那场把宁将军钉死在耻辱柱上的那一战!历史在自己穿越的那一瞬间或许就发生了改变,或许有什么“祖母悖论”,但至少我沈槐之现在还在祝朝,至少得让后世知道事情的真相。
那一战发生了什么?那一战中宁风眠放纵将士大肆抢夺城中百姓粮食,然后通敌叛国。
沈槐之以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堂堂一个将军要去劫掠老百姓的粮食,而刚刚何勇的话证实了他之前的猜测,不是他劫掠,是崔绍把军队粮草全都毁损殆尽后还把老百姓的粮食全都一并毁掉,好让宁风眠必输无疑,然后再把这个劫掠的罪名安在宁风眠身上。
算盘打得很好,我在千年之后都听得一清二楚,只可惜,崔绍不知道的是,我不仅仅是个特别能花钱的纨绔,还是个。
于是沈槐之这一路都在购买粮食,各种粮食,把自己的全部身家全部都换成了粮草,并且在安西侯府安顿下来后就开始让王大娘和孩子们一起制作可以久放不坏的干粮。
如今真的可以派上用场了!
我沈槐之这么卖力的赚钱,就是为了这一刻,为了散尽千金保我将军性命,我一定要让我的将军美梦成真!
沈槐之和何勇带着巨量的粮草出发的同时,赫连翔并没有给宁风眠太多喘息的机会,又一次发起了进攻。
被当面烧了粮草和毁了兵器,原本因为宁将军回归而大增的士气又一次低落了下来,好在有宁风眠指挥得当,北疆军并未显出颓势,战场上双方战况十分胶着。
“呜——”是羯人撤退的号角。
“他们这是打的什么主意!”秦松气喘着粗气一下子坐到了地上问道。
“他们想拖死我们,”宁风眠望了望四周显得有些颓丧的将士,“赫连翔很清楚我的作战风格,我喜欢速战速决,而他知道我们没有粮草了,打一会儿就撤,等我们稍作休整就又来打,便可以几乎在不损失什么兵力的情况下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我们给拖死。”
果然,没等多久,羯人进攻的号角又在戈壁滩上响起。
这一仗打得异常艰难,羯人在他们熟悉的地形里不断地溜着祝国的军队,直到北疆军被拖得疲惫不堪,赫连翔才果断地发起进攻。
一时间箭矢乱飞,不断地有将士倒下,整个戈壁滩都被染红。
这样下去不行!宁风眠今天骑是的一匹纯黑的战马,他使劲夹了一下马肚子一举当先向前方冲去,有如一条蛟龙咆哮着冲进羯人的骑兵阵之中,打散他们的阵型至少可以暂时拖慢他们的速度,没多久将军手中闪着寒光的重剑就被喂饱了鲜血。
“当心!”紧跟其后的秦松冲上前来抱住宁风眠的背努力把他压低,然后宁风眠就听见钝器打到人身上的闷响以及秦将军口中忍耐不住的痛哼,秦松滑落马背。
宁风眠回头一看,是赫连翔!宁风眠抽回那把血槽里还在淌血的重剑,直接朝赫连翔盔甲的缝隙中刺去。
“啊!”赫连翔铠甲裂开,代表着羯人骄傲的绿松石掉了一地,铠甲缝隙中立刻涌出一片红色,赫连翔立刻捂紧腹部,喘着气朝宁风眠恶狠狠地叫嚣道,“宁风眠你给我等着!”说着便再次撤退。
已经一天了,如果再找不到粮草,这场仗必输无疑了,满身都是血和伤的宁风眠牵着驮着重伤昏迷的秦松,带领着狼狈不堪的将士往回撤,赫连他们撤回是为了吃饭休整,而他们回去又该让将士们如何补充体力呢?
宁风眠头一次在自己最为熟悉最为擅长的战场上感受到了迷茫。
而一直在丞相府的崔绍却笑了:“饿了北疆整整一天,也应该差不多了,宣城可以开始了。”
第118章大捷
宣城外,不知道何时开始,几支训练有素且铠甲整齐却没有任何编制显示的军队正趁着夜色,悄悄地逼近宣城每一个城门。
“来者何人?”驻守城门的士兵刚刚问出口一句话便被简单利落地抹了脖子,这支军队出手便是杀招!
面对对方气势十足的进攻,宣城护城军慌成一团,这些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军队很明显受过极其专业的攻城训练,无论是射箭还是泼油火攻,竟然全部都抵挡不住他们的攻势!
他们无视所有的攻防手段,以一种令人胆寒的沉默坚定地向前行进,仿佛来自地狱的魔鬼军队!
“外援!我们需要外援!”护城将军喊道,几座烽火台上立刻燃起了狼烟。
而由于宁雨渐当初的那篇“兵无常将将无常师”的论战文章深得祝文帝赞赏,京畿地区的将帅和士兵换防频繁,平日里可以呈互相制衡的情况此刻却显示出十足的弊端,将领看到狼烟却号令不了士兵,而士兵看到新的将领甚至一脸迷茫根本不愿听命。
京畿地区所有援京力量全部失灵。
宣城破了。
“报——圣上!北疆告急!”
“报——圣上!叛军已经攻入了宣城城内!”
战报不断地传来,全都是坏消息。
“咳咳咳!”祝文帝再也支撑不住,一时急火攻心居然直接咳出血来。
“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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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保重龙体啊!”
“快快快!快扶圣上去榻上歇下!”
“传太医!太医!全部的太医!”
宫中此时也已经是乱作一团。
无人注意的是,崔绍此时居然身着黑色官袍,步履从容地走进祝文帝的寝宫内。
“你,”祝文帝勉力睁开眼睛,“你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崔绍平静地回答道。
“滚出去。”祝文帝抬起手无力地朝门外指了指。
“省省吧,公公宫女都走了,太医也都走了,如今这寝宫内只剩你我。”崔绍站在祝文帝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个已经风烛残年的皇帝。
“崔绍,你好大的狗胆!咳!咳咳咳——”
“少说点儿话吧,省点儿力气,”崔绍在龙榻前慢慢踱着步,“我的要求很简单,废现太子,立景珏为太子,只要你写,宣城和北疆就都保得住。”
“你!竟然是你!”祝文帝气得呼吸深重,带着胸口也在大力起伏,“来人!”
“呵,”崔绍居然轻笑了起来,“没有人会来的,圣上。”
紧接着又悠悠地补充了一句:“除非我让他们来。”
那几支地狱军队长驱直入进宣城后反而安静下来,静静把承乐宫围成一只铁桶,仿佛是在示威又仿佛在告诉宫内的人,自己是一只有主人的乖巧听话的狗。
“圣上,拟旨吧,我有耐心但不是很多。”崔绍好整似暇道。
“景珮!咳咳咳!景珮在哪!”
“景珮和季从礼都在他们应该在的地方,”崔绍轻笑一下,“圣上如果不肯写,我就不能保证他们还能不能在应该在的地方了。”
“你!”祝文帝气得指着崔绍的手指不住地发抖,“你为什么咳咳咳!为什么非要景珏!”
“没有什么为什么,快写吧,这样还能留圣上和景珮最后一点体面。”崔绍语气中开始有了一丝不耐烦。
*
很快,养精蓄锐的羯人主力军变重新卷土重来,宁风眠一边带着几名副将指挥进攻,一边还需要护着已经重伤昏迷的秦松,从来在战场上游刃有余的宁将军此刻却狼狈到了极点。
不断地有人倒下就再没能爬起来,将士们已经撑不下去了。
“呼……呼……”宁风眠感觉自己的胸腔火辣一片,肺仿佛成了一个鼓风机,每呼吸一次就让胸膛被烤焦一次,连呼吸都带着血味儿。
他太累了,思维已经混沌成一团,远处壮阔的北山山脉已经开始覆上皑皑白雪,圣洁而高远,北疆的风吹到脸上宛如利刃割过,这样的气候可真不适合那只小狐狸,小狐狸就应该被养在烟雨温柔的江南,懒洋洋地睡在锦缎堆里。
宁风眠身上很疼,每一个关节都仿佛被泥浆封住动一下都很困难,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的气味。
“咻——”一支箭射中了胯下的黑马,马儿吃痛受惊一下子把宁风眠和秦松全都掀翻在地。
被这么一摔,秦松居然转醒过来了,迷蒙地睁开眼:“宁将军,咳咳,我对不起你,我没给你守好北疆。”
“这时候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宁风眠挣扎着站起来,“打好这一仗再说!”
“能有机会……呼……和宁将军并肩作战……呼……我秦某死而无憾!”秦松倚着自己的刀,挣扎着要站起来。
“军人死在沙场,实在是个好归宿……”宁风眠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圣洁的雪山之下,有一匹烈马正在朝自己奔袭而来,是赫连翔的马,甚至还离着那么远,宁风眠都可以看到他兴奋地举起了手中的刀。
看着朝自己狂奔而来的烈马,在飞扬的沙尘之中,宁风眠脑子里浮现的却是是沈槐之,餍足的小狐狸懒懒地趴在丝被中,手指之中缠绕着自己浴袍的衣带,眼神温柔缱绻,全是情/事后的慵懒困顿,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外婆娑的竹影温柔地洒在他裸/露在外的满是红痕的削薄背脊上,安静的房间只剩下鸟鸣,那是一个平常的午后,却是现在风沙硝烟与血污之下遥不可及的一场美梦。
可能要食言了,宁风眠用尽最后的力气护着秦松杀掉靠近过来的几个羯人壮汉,喘着粗气弯下腰在心中对远方的小狐狸道歉,对不起。
大地开始震颤,仿佛有千军万马奔袭而至,四周突然响起奇异的惊呼声,仿佛是惊喜又像是惊吓,宁风眠抬头朝赫连翔的方向看去,却见他已经勒紧了战马,一脸不可思议地望向宁风眠的后方。
发生什么了?
震颤声越来越大,风沙四起,宁风眠还没来得及回头,身边就已经掠过熟悉的匹匹战马,是在中营中休整的北疆预备军!
这支预备军很明显已经吃饱喝足,无论是将士还是战马全都英姿勃发且分工明确,一部分将士负责救回前线的将士,一部分负责掩护兼进攻。
怎么回事?
宁风眠眼前一闪,一抹如雪的纯白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是照夜!
而照夜上的人则是……沈槐之!
宁风眠:!
“你,咳咳咳!你来做什么?胡闹!”宁风眠竭力保持着作为将军的最后一点威严,“回去!”
沈槐之仿若根本没有听到,脸色铁青地拽起宁风眠全是血污的衣领吼道:“闭嘴!”
“你是谁?”秦松没见过沈槐之,看这陌生人相貌清俊文雅一身白衣斯斯文文也不像是个武将,“如何在北疆军中?”
“这是我内子,”宁风眠此刻居然还认真向秦松介绍道,“有些顽皮。”
秦松:……
早就在军中听闻宁将军的夫人剽悍无匹蛮横霸道,今日见面就听见他朝将军吼闭嘴,果然挺凶啊……
万万没想到宁将军是个耙耳朵啊……
“幸会幸会,闻名不如见面,果然——”
“闭嘴!”秦松话还没说出口,沈槐之和宁风眠就异口同声朝他吼道。
秦松:……
“和我回中营。”沈槐之继续吼道。
“不,”宁风眠坚决地摇头,“我必须在这里。”
“呵,你在这干什么,”沈槐之仿佛和宁风眠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冷言冷语道,“连举剑的力气都没有了,留在这里给人当头彩拿吗?”
秦松:……好可怕啊……
“将军岂可临阵脱逃!”宁风眠不肯走。
“呵,”沈槐之懒得再说什么,轻飘飘地望向秦松,“秦将军,得罪。”
说着一把操起秦松的那把刀直接放自己脖子上:“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要是愿意在这里碍手碍脚给人当靶子,我也可以随时准备去追你。”
秦松:……真的好可怕啊……
最后,宁风眠和秦松还是跟着沈槐之走了,主要是中营替补上来的将士一看就已经拟定好了作战策略,而且明显休整充分,值得信赖。
中营处于真正储存粮食的大本营与正面战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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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的中间地带,是专门用来给战士们用来休息医疗和补给的地方,也是防止敌方直接攻陷大本营的缓冲地带。
中营本是打仗归来的将士最为渴望的地方,因为到了中营便意味着能够吃饱喝足能够稍微休息一下疲惫的身体,可如今就连中营也失去的吸引力,所有的将士全都无精打采,这很难办,一旦失去了锐气,就只会输。
远远的,在浓浓的夜色中,宁风眠看到中营军帐外的袅袅炊烟。
紧接着,就有一队士兵直接冲了出来帮忙接手安置这伤员,一小支士兵朝着宁风眠的方向跑来,领头的那几个满脸欣喜,冲到了宁风眠的马前都还在手舞足蹈。
“宁,呼——宁将军,呼——咱们有粮草了!都是最好最好的粮草!呼——”那士兵在宁风眠的马前来了个急刹车,气都没喘匀就急急地说道。
“粮草?哪来的粮草?谁送来的粮草?”宁风眠急问道,“不可劫掠百姓你们知道的!”
“不是,呼——是,是夫人!”那士兵总算是能勉强说完一句话了,宁风眠看着这士兵终于想起,这便是当初他吩咐去监视刚嫁入安西侯府的沈槐之的士兵之一,他确实认识沈槐之的脸。
宁风眠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一路一言不发脸色已然十分难看小狐狸。
“哼。”沈槐之看着一眼脸上写满骄傲,疑惑,幸福,感激等复杂情绪的将军,只清冷高傲地回了一声鼻音,然后翻身下马抱臂等着。
夜色中,一身白袍的沈槐之如同远处的北山山顶一样温柔圣洁不可亵渎,远处通明的灯火给眼前这一人一马勾勒出一层融融的金光,宁风眠恍然发现,沈槐之精致英俊的脸已经不再如去年此时的天真大胆,仅仅过了一年便成熟不少,他的小狐狸已经成长为一个成熟的男人了。
“你不是军人,让何勇带你回去!”宁风眠回过神,眉宇冷厉,战场不是开玩笑的,小狐狸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他该怎么办!
这时候远处突然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喜悦的气氛简直堪比过年。
“听到了吗?将军,我如果不来,你的兵你的马该怎么办?”沈槐之也动了气,仰着的脸上一脸倔强中已经显出一股怒气。
是沈槐之带来的粮草?!宁风眠想起刚才那士兵没有说完的话,心中蓦地涌起一股强烈的酸软,整个人都被一种柔软击中,沈槐之啊!
宁风眠没再说话,利落地翻身下马,在因为喷香充足的饭菜而陷入狂欢的将士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中,一把抓住沈槐之的胳膊把他拉入自己的营帐中。
宁将军的军帐里很安静,在帐外排山倒海的笑闹声的映衬下,帐中显得更加安静了。
“我不来行么!你有粮草吗?你有箭矢吗?”沈槐之一把甩开宁风眠紧紧拽着自己胳膊的手,“给我放开!”
“我都听中营的将士说了,你就这么去迎战,你骑马冲到最前面,你有考虑过我吗?”
“槐之。”
“你在信中怎么说的,你说要我相信你等你,我这样等得到你吗?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槐之我有分寸的。”
“你有分寸个……”沈槐之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你有什么分寸!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唔……”
沈槐之的火没有发完,那些不好的晦气的不吉利的话就被宁风眠的吻堵在了嘴里,不准说出来,一个字都不准说出来。
宁将军的嘴唇干燥皲裂,这个吻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和战场特有的硝烟味道,沈槐之有些怔愣,血与铁,这才是他心目中宁风眠应该有的样子,而就在沈槐之愣在原处的这一瞬间,向来懂得抓住瞬息万变机会的将军毫不犹豫地钳住沈槐之的下巴撬开他的牙关,攻城略地般攻击性十足地在小狐狸的口中扫荡。
沈槐之的手贴到了将军冰冷坚硬地铠甲上,而将军的口腔却如此柔软滚烫,简直快要把他给烧化了。他有很多的愤怒也有很多的委屈,更多的是心疼和担心,所有的情绪此刻都只有唇舌这一个发泄渠道,于是只能不甘示弱地反击回去,他紧紧箍住将军,难得地激烈霸道地回应这个根本无法结束的吻。
清澈的液体从二人唇舌相交的地方溢出,顺着沈槐之优美好看的下颌往下流,一片清亮,靡丽非常。
愤怒,担忧,委屈,生气,喜爱,迷恋,妥协,不安,一切的一切都融化在这个绵长又激烈的吻中。
沈槐之想起刚才宁风眠颓然站在战场上的样子,黄沙迷眼可是将军依然一身傲骨迎向会要他命的敌人,我差点儿就失去他了,沈槐之痛苦地闭上眼,眼泪却不断从眼眶中溢出,怎么也止不住。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有人开始小心地询问将军要不要用饭,沈槐之终于喘着粗气艰难地推开将军。
“我们一分钱都没有了,”沈槐之一边肩膀仍被宁将军有力的大手紧紧钳住,但依然故作轻松地努力耸耸肩,“家里的银钱全部换成你的粮草和箭矢了,怎么办小纨绔破产了……”
“没关系,宁某有这个荣幸邀请沈公子日后一起讨饭吗?”宁风眠凝视着沈槐之,用手不断地擦着沈槐之的眼泪。
“谁要和你一起讨饭,”沈槐之挪开大将军的手撇撇嘴,“赶紧吃饭吧大将军,脸都被你搓秃噜皮了。”
赫连翔震惊地看着气势汹汹向自己冲来的北疆军,这哪里是两天没吃饭的军人?!
时隔一年,宁风眠终于可以拿赫连翔的人头告慰吴樵的在天之灵了。
第119章归位
“圣上,写诏书吧。”崔绍叹了一口气,“北疆失守,起义四起,再拖下去你就不是太上皇而是千古罪人了。”
“什么起义,明明是叛军!崔绍咳咳咳!你这个乱臣贼子!咳咳咳!一切都是你的阴谋!”祝文帝胸口剧烈起伏。
“是,”崔绍望着寝宫天花板上繁复奢华的花纹,“都是我一手策划的,但我只是让你换一个儿子当皇帝而已,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皇命就是国运,岂容你随意更改咳咳咳!”祝文帝气得再次大咳吐血起来,如此大的动静却没有公公和太医进殿服侍。
“那还是羯人或者起义军攻进承乐宫改朝换代换国运的比较快。”崔绍轻蔑地笑了起来。
此时,宫外突然喧哗声大起,纷杂的脚步声夹杂着尖叫声,仿佛是有大批人马冲了进来,又立刻有军队开始抵抗,一时间惨叫声,杀戮声,呵斥声,兵器交接声混为一团,局势异常混乱。
“啊!”随着一声惨叫,寝宫雪白的窗纸上立即洒满鲜血,红得触目惊心。
“外面!外面发生什么了!”祝文帝如同惊弓之鸟,躺在床上无助而恐惧。
“我说了,只是起义军攻入了承乐宫而已,”崔绍身姿挺拔,俨然一副上位者的模样,“赶紧写吧,留个体面,否则你只能做一个亡国之君。”
这时,寝宫大门“砰”地一声被人用力推开,宁风眠浑身浴血地闯了进来,直接跪倒在祝文帝的床前,而覃烽也瞬间用剑抵住了崔绍的喉咙。
“北疆之乱已平,叛军已全部被擒,微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随着宁风眠一齐进来的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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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众太医和服侍祝文帝起居的公公宫女,俱是惊魂未定的样子,手忙脚乱地开始伺候祝文帝起来。
“宁!宁爱卿!”祝文帝努力支撑着自己起身,仿佛见到了救星,颤抖的手指着崔绍喊道,“杀,杀了他!”
“怎么可能!”崔绍震惊大吼,甚至想走上前去看看是否真是的宁风眠。
“不许动,动一下我就剐你一块肉!”覃烽在其身后咬牙切齿道。
然后宁风眠就这样跪在地上把去年那场爆炸到今日的战事全都原原本本地向祝文帝讲了一遍。
“哼,宁风眠你故事编得不错,我只是要圣上换个皇子当太子,我本丞相,所做所为自然都是为了祝国,”崔绍冷笑一声,“说我窃国,你有证据吗?”
“郭贵人的贴身丫鬟秋叶便是人证!”一个清正沉稳的声音在殿门外响起,紧接着吴渔挺拔如松的身影便也出现在了门口,而跟在他身后的那名妇人便是郭贵人曾经的丫鬟秋叶。
崔绍心中一惊,派去追杀的人居然连一个废物书生都搞不定。
“民,民女叩见圣上。”那丫鬟秋叶显然怕极了,跪伏在地上的时候全身都在颤抖。
“你咳咳,你好好说话,朕赦你无罪。”
“小姐,不,贵人自小就与崔丞相相识,崔丞相拜在我家老爷门下读书时便与小姐心心相印,之后小姐回乡省亲而崔丞相又恰巧来老爷家谢师,他们……他们……”
“你胡说什么!”崔绍听到此处便直接打断道,脚步也不由得向秋叶的方向迈去。
“不许动!”覃烽冷声道,抵着崔绍脖颈的剑尖已经见了血。
“他们什么?”祝文帝面色阴沉下来。
“他们……”秋叶害怕得头都不敢抬一下,“他们曾有两天未出房门。”
此话一出,寝宫中登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圣上,臣查过太医苑郭贵人的病案本了,上面显示大皇子是早产——”
“别说了,”祝文帝无力地摆了摆手,随便指了一名禁卫军头领道,“你,现在去杀景珏,提头来见我。”
听到这句话,即便是被覃烽用剑指喉也不曾有半分害怕的崔绍此刻终于大惊失色。
“臣与大皇子并无半分关系,这村妇的话如何能信!”崔绍不愧是丞相,即便是在如此境地之下,依然保持沉稳,只有近在身边的覃烽才能发觉他的全身已经开始发抖,双拳紧握,关节青白一片。
“杀了吧。”只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到崔绍头上便是五雷轰顶。
崔绍重重地跪在地上,身形颓然眼神涣散,口中不住地自言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会这样……”
是的,如果没有小狐狸,那这结果确实不会这样,崔绍筹谋这么多年,他的计划是一定会实现的。想到这里宁风眠心中五味成杂,心中汹涌着的对沈槐之的爱意和欣赏还有愧疚心疼,全都纽织在了一起,把心脏拧得生疼。
之后,在宁风眠和吴渔还有其他几位忠诚可靠的大人的指挥下,承乐宫乃至整个宣城很快恢复正常,那些在摘花楼里醉生梦死的欢客醉酒大梦一场后甚至不知道在自己睡着的这段时间里世界差点儿天翻地覆。
瞿志恒主动奉上自己所搜集和留下的全部有关崔绍和李越的罪证,也算是戴罪立功。
宁风眠最终还是知道宁雨渐的事情,虽然圣上念宁家救驾安国有功赦了死罪,但还是将他收监入狱,依照现行律法判其徒刑,被流放到偏远之地。
日夜不休地忙碌一月有余,祝文帝终于恩准宁将军回家休沐。
“你先进去。”宁风眠推了推覃烽。
覃烽难以置信地看着宁将军:“将军您先进去!”
“你是客人你先进。”
“您是主人您先请!”
“还是你先吧?”
“还是——”
“磨叽什么呢?都给我进来!”一声暴喝从安西侯府中传出,顿时把宁风眠和覃烽俩人吓得缩了缩肩膀当即噤了声,权衡良久之后,二人终于下定决心咬了咬牙,缩着脖子一起迈进安西侯府那高高的门槛。
只见安西侯府那位清雅脱俗的宁夫人,正叉着腰站在影壁前,横眉冷对地望着灰溜溜且不情不愿蹭进来的宁风眠和覃烽。
“呵,”沈槐之冷笑一声,“躲着我搞小团体好玩吗?”
没人敢吱声。
“偷摸摸搞计划不带我刺激吗?”
覃烽偷偷向后挪了一小步,将军对不住了,这炮火还是您来受吧!
宁风眠:你还能不能讲义气了!
“覃将军,你跑什么?”
在承乐宫前以一当十打得叛军毫无还手之力的覃烽将军,被四体不勤连个手腕都掰不赢的沈槐之的一句问话吓得一激灵,又默默地磨蹭回到原地。
“跑……没跑啊,这不贸然前来没带礼物,准备给您去买包炸虾来嘛,得味楼炸虾您懂的!”覃烽连忙讨好道。
“这还需要覃将军亲自出马吗?”沈槐之漫不经心地朝旁边指了指,只见院中小桌上炸虾炸鱼炸肉丸子已经堆了一满桌了。
覃烽:“……”
“天色不早啦,覃将军晚上就在安西侯府吃吧?”
覃烽没敢说话,悄悄看了宁风眠一眼。
“你看我做什么,安西侯府向来夫人说的算!”宁风眠连忙撇开关系,正色道。
覃烽:……
“我还有事——”
“我方才只是和你客气一下,没给你拒绝的选项。”沈槐之凶得覃烽和宁风眠又是虎躯一震。
晚宴很丰盛,考虑到宁风眠和覃烽在宫中劳累了整整一个月,菜肴主要以清淡滋补易消化为主,荤素得当,看得出来主人家在安排菜肴的时候是下了很大的心思的,可这顿饭却吃得两位将军如坐针毡,沈槐之蓄积了一个月的怒火释放得十分彻底,整个人原地化身阴阳大师,最终以覃将军“不知何故突感不适”为由主动结束战斗并落荒而逃作为结束。
是夜,宁风眠终于重新坐进自家浴池,泡进温暖的水温中,洗去一身尘土和疲惫,一直紧绷着的整个人都因这温润的水的抚慰而松弛下来。
门开了,一股温热的水汽伴随着宁风眠身上好闻的味道直冲沈槐之的鼻端,将军就是将军,就算是气息都进攻意味十足。
不过今天的沈槐之可不买这个账,他坐在床上闲闲地翻着书,一个眼神都不分给宁风眠。
发酵了足足一个月的怒火是可以说没就能没的……
宁将军今日沐浴完穿得不像平日里那么规整,而只是一件宽松的白色丝袍,系得很松,露出结实漂亮的胸膛,隐隐约约还可以看得到左胸上那道为沈槐之而受伤的疤痕。
……吗?
宁风眠掀开锦被坐下来,沈槐之的眼神像是有自己的想法,虽然主人沈槐之已经竭力遏制了,可还是随着将军坐下来的动作发现那白丝袍里面居然什么都没穿。!
端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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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何时变得如此奔放?!沈槐之整个人的体温腾地一下直接上升了好几度,只好赶紧又翻了好几页书企图冷静一下。
没想到这本包了《祝历杂俎》书皮的《天下第一纨绔和天下第一将军不得不说的二三事》随便一翻居然就是宁将军和自己云云雨雨的情节,更是一阵心慌。
宁风眠看着小狐狸这副把书都快翻成扇子却还在强装镇定的慌张模样,偷偷勾了勾嘴角。
“嘶——”宁风眠感觉这冰只能靠自己的厚脸皮才能破了,装模作样地捂住了左肋。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小狐狸果然上钩,连忙扑过去查看宁风眠的胸口,“是旧伤发了吗?宫里的太医到底还能不能行了!”
宁风眠眼疾手快立刻捉住沈槐之探过来的手:“没有,只是这一个月不在家,担心你担心到心疼。”
“呵,”沈槐之翻了个白眼,“油腻。”
“不是,是真心的,”宁风眠变本加厉地捉住沈槐之的一双手,“这一个月以来,一边查案一边心惊肉跳,崔绍边疆勾结了羯人,宣城里放了叛军,抽掉了北疆军的粮草甚至换了承乐宫禁卫军的人,一环套一环,严丝合缝,若不是你那日及时赶到,恐怕……”
宁风眠顿住了,他发现不知不觉之间自己居然主动跳进了沈槐之的陷阱,今晚估计是不得善终了……
第120章惩罚
“恐怕什么?”沈槐之冷哼一声,眼底居然闪过一丝戾色。
果然。
宁风眠自知理亏,不想惹沈槐之不痛快,立刻放低姿态空出一只手轻轻抚上沈槐之明显又清减了不少的脸颊,诚恳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小狐狸明明连假装凶恶都很失败,嘴上却是半分都不饶人地嘲讽道,“原来大将军也知道说对不起!”
沈槐之一下子翻身坐在宁风眠的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宁风眠,冷冷说道:“烦请大将军自己解释一下,对不起在哪?”
“对不起在不应该什么都瞒着你。”宁风眠抬头望向沈槐之,昏暗的烛光之中,将军的脸是十分干净的冷白,配着浓黑的眉和浅淡的眸色,十分的不真实,恍惚之间,沈槐之甚至生出一股害怕,害怕身下之人是假的,一切都是一场梦而已,不由自主地抓紧了宁风眠的丝袍。
但对于宁将军的答案,小狐狸显然是非常不满意的,他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再次问道:“对不起在哪?”
宁风眠愣了愣,这次垂眼仔细斟酌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我不应该把你和一家老小都扔在安西侯府。”
沈槐之抿紧嘴角,倾身拿起刚才扔在手边的那本话本,卷成一卷抵住宁风眠的咽喉,冷声说道:“我再问一遍,对不起在哪里。”
宁风眠不再说话了,只是定定地仰头看着眼前的人,最柔软也是最为关键的致命部位被坚硬的书脊抵住,宁风眠喉结上下滚了几圈,被书脊抵住的地方瞬间就泛起了红。
可这次小狐狸却没再手软,坚硬的书脊反而得寸进尺地抵得更紧了。
宁风眠:……
“没有粮草没有兵器,你在战场上往前冲的时候,有想到过我吗?”沈槐之极力地压抑着情绪,可是声音仍然颤抖不已。
宁风眠怔怔地望着沈槐之,小狐狸的眼睛偏圆,眼神清澈,平日里看去全是不经苦难的大少爷的单纯与天真,而此刻,即便是烛光昏暗,宁风眠依然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眼眶通红,仿若滴血。
“你一个人只身去北疆的时候,有想到过我吗?”声音抖得厉害,甚至连抵着自己咽喉的书脊也开始不稳起来。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那时没有赶到,你该怎么办?”沈槐之仿佛落入了噩梦,止不住地全身发抖,“你知不知道在我以前存在的那个时代你落了个什么下场?”
“换个问法,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如果……”即便风波已经过去,这个如果明显已经不可能再成立,沈槐之依然无法说出那些话,“我该怎么办?”
宁风眠不语,没有沈槐之的及时赶到,那一仗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自己可想而知地肯定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或许五马分尸都算是个好结果了。
事实上,这一个月以来,即便是已经安定下来,即便是自己亲自看着崔绍被千刀万剐,却仍然忍不住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后怕,会梦见自己冰冷的尸首身边是肝肠寸断的小狐狸,然后一身冷汗地被吓醒。
而如今,面对着小狐狸,那种后怕和内疚尤胜。
宁风眠别过脸,无法面对自己心爱之人的诘问,也不忍看到小狐狸心碎的脸。
不料沈槐之的手甚至更快,他擎着那卷书,难得强硬地别过宁风眠的下巴:“看着我说话。”
“如果我没赶到的话,你打算怎么办?”沈槐之一只手撑住宁风眠的肩头,一只手用书别着宁风眠的下巴让他别无选择地只能看着自己,“死战?然后战死沙场成英雄?让我做那个凄惨的未亡之人?”
“我不是……”
“你不是?”沈槐之双眼通红,声音嘶哑,“我的大将军,战争残酷,没人比你更懂这一点,所以你三番五次地要和离,所以你一言不合就独自开溜,你早就想好了!”
“我没有……”
“呵,”沈槐之冷笑一声扔开手中的书,然后用力掐住宁风眠已经被书脊磨得有些泛红的喉咙,将军的脖颈如此柔软,这位无往不胜的大将军的命似乎就这么地轻易被自己主宰,可是沈槐之知道,他是宁风眠,即便是用利剑抵在他脖颈前,他也丝毫不会示弱,“我拿你真的没有办法宁风眠。”
“你有的,你永远有的。”宁风眠极力安慰道。
“没有,”沈槐之摇摇头,神情居然还带有一丝伤感,“我只是乱入了这个时代的人,是一个错误,是本不应该存在的变数,我也没有什么资格拿捏你,嫁给你的其实不是我,说不定哪天我就——”
沈槐之沉浸在自己的悲伤假设中不能自拔,话完没说还就被宁风眠给截断——他被宁风眠一把拉着趴附下来,然后被紧紧吻住。
这个为了堵住那些难听话语的鲁莽的吻并没有持续很久,沈槐之毫不犹豫地咬了一下宁风眠的舌尖。
“唔……”宁风眠吃痛,唇舌一松,小狐狸立马得空起身。
沈槐之坐姿端庄倨傲,睥睨着身下嘴角已经溢出殷红的宁将军,冷声道:“不准动,今晚你要接受。”
说着,冰凉的指尖从将军的喉结一路划到胸膛,一把挑开那件被系得松松散散的丝袍,然后毫不犹豫地扯掉腰间的系带。
宁风眠意外地挑了挑眉,这么强势的小狐狸还是头一次见。
“闭眼。”沈槐之命令道。
宁风眠不知道沈槐之要干什么,但又不敢在此时拂了他的意,只得老实闭上眼,然后下一秒将军的脸色就由茫然变得震惊,眼睫巨颤,情不自禁地张嘴哼出声。
这只小狐狸!
直到最后,沈槐之感受到宁风眠的全身的肌肉都在绷紧,他双手按住将军的绷得发硬的腹肌和大腿然后起身,冷笑道:“我说了,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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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你要接受。”!
这哪里是,这是在要自己的命!
宁风眠难耐地想抓住那只点火做坏的小狐狸却被他灵巧地躲开,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捞到了将军白丝袍上的腰带,二话不说就把将军的手捆了个结实。
“,懂否?”沈槐之故意板着脸教训道,然后仗着将军没法反抗肆无忌惮地挑衅躺在柔软被褥堆里的人。
谁能知道,一身铁血锐厉的将军最敏感的地方居然是耳背呢,每每亲到都会让他浑身战栗。
谁能知道,将军总是藏在铠甲之下的脖颈柔韧又有力,而且皮肤柔软,舌尖都能感受到脉搏有力的搏动。
谁能知道,仿佛有金刚不坏之躯的将军,其实伤痛满身,沈槐之用口舌一点点地描摹那些伤疤,一条也不放过,尤其是左胸前的那条,沈槐之还性地咬了咬,颜色变淡的疤痕上立刻多了两排整齐的牙印。
宁风眠:……
“你知道吗?在我生活的那个年代,很流行刺青的。”沈槐之突然说道。
“刺青?”
“嗯,”沈槐之认真地点点头,“就是用墨汁在人皮肤上刺出图案。”
“在这里也有的,叫黥刑,”宁风眠粗喘不止,难耐地搭着沈槐之的话企图分散一些注意力,“但是是刺在面部。”
“噢,”沈槐之点点头,整个人已经趴在了将军的腿上,“可是在我们那个时代,刺青不是刑罚是为了纪念,而且多半是把自己最在意之人刺在身上,表示融入骨血永不分开,这个最在意之人,可以是最爱的人也可以是最恨的人。”
“哦?”宁风眠的腿被分开曲起,“那一般是刺在哪里?”
“都可以,想刺哪就刺哪。”沈槐之像个外科大夫,开始仔细研究将军笔直漂亮的腿。
“你呢?”宁将军微微抬头看到正在仔细研究自己的沈槐之已经俯下身,一缕头发滑落在腿间,痒得将军颤抖不已,“你想刺哪里?”
“我?”沈槐之吸了吸鼻子,“我选这里。”
说着,沈槐之猛地俯下身恶狠狠地一口咬住将军大腿内侧。
而此时的宁风眠早已解开了那个根本就不专业的绳结,一下子就将沈槐之捞了起来,就这么一瞬间的天旋地转,沈槐之甚至都来不及惊呼出声,二人的位置就已经完全反转。
“关于征伐,夫君要教给你的第一课就是,”宁风眠一把将小狐狸剥了干净,“不要分心说那么多话。”
说罢,将军的吻就有如急雨一般落下,小狐狸的手脚一并被压得死死的,不给他半分挣扎喘息的机会。
“第二课,”宁风眠目露凶光,俨然一头饿了很久的兽,“只有表现得最像猎物的猎人才是最优秀的。”
烛火被吹灭,刚才层层叠加又性地被迫偃旗息鼓的欲/望一旦没有了束缚,就只会变得更加可怕。
沈槐之感觉自己简直成了那根可怜的腰带,被拿捏被揉搓被弯曲被缠绕在股掌之间,最终散成丝丝缕缕,柔顺地趴在被褥中,不成形状。
今晚没有月亮,可夜实在是太长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将军才抱着倦得连眼睛都睁不开的小狐狸一起又去泡了一个澡,黏糊糊的两个人这才又变得干干净净。
“我有些好奇。”宁风眠拥着小狐狸睡在新换的干净床榻上,突然说道。
“嗯?”沈槐之很困,迷迷糊糊地应道。声音拖得很长。
“如果我们在你生活的年代,会是什么样子。”囿于时代的宁风眠根本无从想象。
“在我的年代,我和你,”沈槐之把自己本能地往宁将军怀抱深处窝了窝,“不会成婚。”
“嗯?”
“因为只有男人和女人的婚姻才被认为是合法的,”沈槐之困顿地闭着眼睛,嘟囔着,“真古板,还不如千年前的老祖宗……”
沈槐之是真的困了,还没嘟囔完就沉沉睡去,这一夜的折腾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长久,因为许久未见,因为劫后余生,因为歉疚和恼怒,因为心疼和爱恋,宁风眠自认是个自制力十分合格的人,这一晚却在汹涌的情绪中失了控。
到最后怀里的小狐狸嗓子也哑了,眼泪也流干了,整个人直接昏厥了过去。
而宁风眠则像一只护食的兽,把自己的猎物紧紧揽在怀中,一点也不想被任何人窥伺到。
沈槐之柔软你的发顶弄得宁风眠的下巴很痒,宁风眠低头吻了吻怀中已经睡熟了的人,轻声问道:“我是你最心爱之人还是最憎恨之人?”
“唔……”小狐狸没有回答,自顾自在将军坚实的怀中舒舒服服地翻了一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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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2024年万事如意,所有的愿望都可以圆满,所有的爱意都能得到回应!
小阿南也在这里祝愿自己可以在2024年快乐种树,勇敢摘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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