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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啧,不是说沈家这父子一直示弱仇敌吗?怎么儿子现在开始讨好老子了?”

——“那还不是因为宁家被抄么,浪荡这么多年,还不是得回来继承万贯家财。”

——“就是,现在没了宁家撑腰,再大的仇哪比得上沈家的家产重要!”

——“这也就是亲爹好哄,你瞧沈槐之那浪荡样儿,但凡沈家有其他子嗣,哪还轮得到他吃这份好家产。”

——“真是羡慕这运气,这么会投胎,投到巨富之家还能嫁到安西侯府,现在安西侯府倒了他又丝滑地回到沈家,啧啧……”

——“所以回到宣城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亲爹作个大法事祈福嘛,包寺啧啧,大手笔啊!”

——“呵,瞧瞧你这格局,这对沈公子来说算钱吗?!”

沈槐之简直汗流浃背。

“进去吧老爷,吉时快到了。”勤劳的陆川男仆低头问道。

————————

第106章微光

“好。”沈槐之神情恍惚但依然昂首挺胸地迈进宝元寺的大门——一早晨,整整一早晨了,无论沈槐之用眼神还是言语,用明示还是暗示,姓宁的对为何突然出现的古刹半日游的原因始终保持缄默。

祈福法事在正殿举行,又因为闭寺,所以显得格外庄严肃穆,到了沈槐之按照住持吩咐独自上前祈福的时候,沈槐之在余光中发现宁风眠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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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确实有原因!看到宁风眠消失不见沈槐之反而定下心来,开始按照住持的要求认认真真地完成整个仪式的每一个步骤。

而宁风眠则孤身一人悄声潜进安置古佛的后殿,寻找起齐延年或许给自己留下的蛛丝马迹。

燃灯古佛因为是旧佛,所以来参拜的人很少,空无一人的后殿中甚至有荒置的灰尘味道,宁风眠在殿中小心行走不触不碰尽量不留下自己的任何痕迹。

在这样的一座少有人供奉的后殿中,齐延年会把什么东西留在哪里?

和花团锦簇的主殿相比,这座后殿显得极为简陋,除了一座石雕古佛以外,就只有三个破旧到露出内里稻草的蒲团,一盏长明古灯和殿角落中一只嵌在地上防止走水用的大缸。

齐延年毕竟只是一名没有武功的工匠又加之已经年迈,不可能做出将什么东西放在房梁上之类的事情,又因为这毕竟是在人来人往的寺庙中,他也不可能有向张春生那样制造暗格的机会。

可随时挪动的细柄铜灯台的长明灯藏不了东西,而破旧的蒲团随时有可能被换掉,宁风眠把目光投向角落里的那口毫无存在感的储水大缸。

大缸里依然注满了水,宅院内走水用的大缸均不可移动,看来是寺中小沙弥看到水位下降就会去担水注满,所以这缸确实是个藏东西的好去处——如果这东西不怕水的话。宁风眠脱下上衣,将手伸进水缸中沿着内壁细细摸了起来。

水缸内壁光滑,没有暗格也没有任何刻凿的痕迹。看来是自己多想了,宁风眠撩起衣角擦干手,有些自嘲地摇摇头,恐怕齐延年真的是出于怜悯或后悔之心才说出要去给自己拜拜佛这样的话吧。

“殿中何人?”一个嘶哑难听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宁风眠此时却已经逃无可逃,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声音来处,却见殿门迅速被人打开,屋外的仲夏烈阳突然占据全部视野,宁风眠被强光刺激得眯起眼睛。

等逐渐适应了这光线,却见一个小沙弥站在殿中。而这小沙弥不是别人,正是齐延年在北疆收的唯一的一个小徒儿——阿九。阿九也是一个可怜孩子,当初自己和齐延年一起在光禄城墙下捡到他时,他几乎已经快被冻死了,齐延年立刻把这孩子搂进怀中,而自己也赶紧去就近的一个烧饼摊给他买了一个烧饼,甚至为了刺激暖和他,还特意给那烧饼加了一勺辣酱,然后齐延年就把这个孤儿养在身边当小徒儿。

阿九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的声音为什么会变成如此可怖?他——宁风眠看着那小沙弥呆呆看着自己正前方根本不转头的样子,他眼睛出了问题?

“阿九?”宁风眠唤道。

“你是谁?”阿九看上去紧张极了,“为何知道我的名字?!”

宁风眠悄声走近阿九,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我的眼神不好,在强光下可以看到轮廓,施主不必试探。”阿九双手合十道。宁风眠的心陡然一沉,阿九只是一个孩子,崔绍连个孩子都不放过!

“阿九,你为何会在这里?”

“施主既然不肯告知身份,恕阿九也无法回答任何问题,施主请自便。”说着,阿九便再次双手合十微微躬身告辞打算离去。

可孩子毕竟是孩子,不能很好地掩藏自己的情绪,宁风眠在阿九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希望落空的失落,宁风眠决定赌一次。

“阿九,听得出我是谁吗?”宁风眠顶着陆川的脸,却恢复成宁风眠的声音问道,“记得光禄城墙角的烧饼吗?牛肉馅儿的,还多加了一勺辣酱。”

阿九转身离去的身影陡然停住,然后猛地转身面对声音的来处,茫然地四处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宁……将军,是您吗?”

“是我。”宁风眠走到阿九身边,粗粝的大手握住阿九握着佛珠的瘦弱的手,即便是在酷暑之下,那孩子的手居然还冰凉出汗,显然紧张至极。

阿九反握住宁风眠满是伤疤的手,细细摩挲,嘴唇颤抖地喃喃道:“果然是您,果然是您,师父说的没错,您来了您来了……”

“阿九,你师父说什么了?”宁风眠明白了齐延年的苦心,古佛是死的,佛殿是死的,他想交给自己的东西自然也是死的,这东西无论放在哪里都存在着巨大的不确定因素,只有人才能保护好这至关重要的东西。

“您……您先随我来。”阿九虽然视力很差,但不知为何却十分熟练地捡了一条无人注意的小道,七拐八拐地带着宁风眠进了自己偏僻的小禅房。

“这里说话不会有人听到的,放心。”阿九十分聪明,甚至极力避免说宁风眠的名字。

“你和你师父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到这句问话,小阿九绷了一路的情绪终于崩溃,居然跪伏在宁风眠的腿上大哭起来,宁风眠温柔地抚摸着阿九瘦小的背脊和没有头发的脑袋,轻声安慰着。

等好不容易缓过这段情绪,阿九终于在抽噎中说了起来:“是我和师父对不起您……呜呜……那惊雷响是我和师父一起去埋的,师父虽然不说,但是我已经觉得不太对劲了,师父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埋惊雷响向来都是和您商量的,可那次他却让我不要告诉您……我对不起您啊!”说着,阿九就要伏地对宁风眠磕头。

宁风眠连忙扶住他,安慰那孩子道:“都过去了,我不是还好好的么,不怪你们,你和你师父也有苦衷的。”

“后来得知您身受重伤,师父去看望过您,回来就把一样东西交到我手上,让我无论如何也要拿着东西藏到宝元寺的古佛殿等您,结果……哇……”仿佛触碰到了什么可怕的回忆,阿九又开始哭了起来,“我刚出门就被一个人抓住,我好害怕!好害怕他会把我杀了,可是他只是喂了我一颗药就把我扔到山崖下。”

“等我醒来就发现自己说不出话又看不见东西,”阿九回忆到此处,害怕得全身发抖,“我又饿又累,抱着师父交给我的东西在山里摸着爬着以为自己肯定要死在山里了,却遇到一个好心的农夫,他看我可怜便带我回家吃饭,最后按照我的心愿把我送到宝元寺,可是即便住持大师极力医治,我的眼睛和声音现在也废了,呜呜……”

“没事的阿九,”宁风眠摸着阿九满是泪水的小脸,“我会带你回去,给你医好眼睛和嗓子的,你不是说长大以后要给我当侍卫还要做最优秀的惊雷响工匠吗?”

“嗯!”阿九使劲点了点头,然后摸掉脸上的鼻涕眼泪,“师父让我交给您一样东西。”

说着,阿九爬进自己的床榻下又挪开些许杂物,从最里面掏出来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摸索着交到宁风眠的手中:“这块石头就是师父要我一定要交到您手中的东西。”

“你师父还有说别的什么吗?”宁风眠看着手中的石头,那种熟悉感又回来了,就仿佛自己的心底确实是有一段有关这石头的记忆,但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是在哪里以及在何时看到过它,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自己会看到它的。

“没有,”阿九把石头交到宁风眠手上后,整个人仿佛都轻松多了,“我和师父犯下如此弥天大错,万死也无法向您赎罪,如今阿九使命已经完成,您……想如何处置我都可以。”

“你还小,”宁风眠爱怜地抚了抚阿九的光脑袋,想起家中那七个身世同样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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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而如今都各有各的厉害的孩子们,“我会带你回去,你会有很多兄弟姐妹,会有一个温暖的家,你会成为最厉害的工匠和我最得力的侍卫。”

“那我师父呢,您可以原谅他吗?”阿九眼神不能聚焦,却依然坚持仰头望向宁风眠,神情颇有些紧张。

“你师父……”宁风眠看向禅房窗外的天空,烈阳之下,即便是干净的空气,其中也有无处遁形的尘埃,“我原谅他。”

阿九再次低头啜泣起来。

可此时也不是叙旧的好时机,宁风眠看看窗外的天色估摸着祈福法事应该已经接近尾声了,于是叮嘱阿九今日之事不要向任何人提及,承诺他耐心在宝元寺中待上几日后自己便会接他离开这里,然后就揣上石头出了小禅房,直奔寺外而去。

一整套仪式下来,沈槐之已经头晕眼花眼冒金星嚷着能不能给口茶静静心,老住持忙叫小沙弥奉茶,却也好奇问他带进门的家仆怎么不见了。

“哎,我今儿包下贵寺闭门祈福,就是怕别人分走我虔诚祈福给我爹请来的福报,这区区家仆哪能在场,有什么资格分福报!仪式一开始我便让他在外边的马车前候着啦。”沈槐之说着就懒洋洋地灌了一口茶进肚。

慈眉善目的住持缓缓点头,捻着佛珠没有搭话,这沈家小子果然纨绔狂妄,还是不要多嘴的比较好。

回程的马车上,宁风眠把石头递给沈槐之,沈槐之也默契十足地打开那个随身携带的内袋掏出里面张春生的那块石头,然后把两块石头拼在了一起。

说来奇怪,原本分开看均平平无奇的两块石头,拼在一起后居然纹路可以连上,看那纹路的走向,似乎有些玄妙!

“还差。”沈槐之望着拼在一起的两块石头左右断掉的纹路说道。

“啊!”宁风眠看着那石头,终于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到过这石头了。

难怪这么眼熟,原来如此!

————————

这几章是不是剧情太密集了一点······

紧张地揣手手

这几天超大降温,各位小天使一定要记得保暖哦!戴口罩戴口罩!

第107章石头

五年前……

“父皇。”景珮一本正经地朝背对着门口站在书房里不知在看什么的父亲请安道。今天自己正在宫中温书,却见父皇身边的张公公慌慌忙忙地来宫中说父皇要立刻见自己,让自己快快随他去。

直到一路慌忙赶到书房门口,景珮也不知道父皇急着见自己所为何事。

“景珮呀,快过来,”祝文帝听到声音,转身朝景珮招招手,“快来看看这是什么。”

听到父皇唤自己,景珮这才重新站直,然后快步踏进书房内走到祝文帝身边。父皇面前摆放着一块,那粗看似乎没有什么稀奇之处,可仔细一瞧却另有玄机。那上有些许纹路,非金非玉却端的是贵气逼人,而最为难能可贵的是,那纹路居然天然形成一条腾云之龙的模样,确实是祥瑞之兆。

“父皇,这奇石上天然有腾龙之纹,又非金非玉不是俗物,这是祥兆啊!”景珮年纪小心底良善,称赞均是发自肺腑。

“不错,”祝文帝满意地点点头,“吾儿眼光很是独到。”

“圣上,大将军宁风眠求见。”候在书房外的公公传道。

“让他进来,”然后偏头看向刚准备行礼退避的景珮说道,“你也留下,听听大将军都说些什么。”

那是景珮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到大将军宁风眠,说是真正意义上的原因是景珮彼时尚年幼,不能入朝堂听文武大臣议事,而几次见到大将军也只是远远看到而已。印象中大将军宁风眠身量颀长,在暗金铠甲和大红军袍的衬托下极为威武高大,让年幼的景珮真正明白什么叫做芝兰玉树,意气风发。

而如今大将军就站在自己面前,更是让年幼的景珮万分仰慕,大将军高大英俊,什么都不说只是站在自己面前就有一种令人倾心的魅力。

此番大将军前来是有要紧军务禀告祝文帝,等一切都商妥后,祝文帝没有让宁风眠立即退下,而是指了指那块奇石问道:“宁将军在北方见多识广,觉得此石如何?”

宁将军这才注意到书房中有一块用昂贵的沉香木托放的,他满是伤痕厚茧的手轻轻顺着那奇特的纹路抚摸过去:“此石虽颜色暗沉无奇,但胜在纹路奇特呈祥龙啸天之势,实在难得。”

“嗯,”祝文帝十分满意地摸着胡须赞同道,“确实是一块祥瑞之石。”

“这块奇石如此之难得,想必为得到它也是花费了不菲的人力物力财力吧。”

令小小的景珮感到震撼的是,宁将军看似只是客观地估计了一下这块奇石的来之不易,可脸上却流露出一种悲天悯人的神情。

而这满眼悲悯却并没有被专心欣赏奇石的祝文帝察觉到,反而顺着宁将军的话继续叹着:“是啊,十分来之不易啊!”

宁将军没有再说什么,和祝文帝寒暄了几句便告退。

而等宁将军走后,祝文帝才转身笑眯眯地看向自己的小儿子:“吾儿,连宁将军都说这甚为奇特且来之不易,今日朕要将它赏赐予你,希望你多多珍惜这昌隆国运。”

谁知景珮一听此话,居然立刻“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颤声道:“父皇,这赏赐恕儿臣无法接受。”

“混账!你怎么无法接受了?朕的赏赐你敢不要?!”祝文帝没想到自己将这预示着国运的腾龙奇石赏赐给景珮,他居然不要?赐龙予皇子,这是最大的肯定和嘉奖,是皇位正统的宣示,他竟敢不要!

“父皇,”景珮跪伏在地上,虽然害怕但仍然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声音沉静地为自己辩解道,“父皇考校儿臣功课的时候,听儿臣说欣赏勤俭治国之道时父皇是颇为赞同的,如今这块奇石虽然意喻吉祥却耗资巨大,国运之本在民不在物,儿臣接受它就有悖于自己坚持的勤俭之道,口中说着勤俭却享用这等奢靡物件,儿臣不愿作这心口不一之人,还望父皇恕罪!”

“你!咳咳咳!”祝文帝气得胸口发疼,使劲咳嗽了起来,抖着手指着门外对景珮吼道,“滚!”

盛怒之下的祝文帝无法接受这番解释却也无从批驳,只让景珮滚回东宫,然后让公公宣景珏来见。

很明显,这块奇石最终落到了欣喜若狂的景珏手中。

后来景珏在一个很偶然的情况下知道自己当初从父皇书房中喜滋滋拿回来的奖赏居然是弟弟景珮不要的东西。

“啪!”盛怒之下的景珏将这块被摆放在自己宫中最显著位置的奇石一下子拂下桌,奇石当场裂成了四块。

“皇位嫡传?我就偏偏不信这个命!”景珏咬牙切齿道。

之后,景珏做了一个负气且荒唐的决定,他把这四块看似毫不起眼的碎石交给崔绍,作为崔绍调兵遣将的信物,四块代表着四条不同路径上的关键人物,等事成之后,他景珏重重有赏!

——我要用你不屑一顾的腾龙奇石,一点一点地瓦解你,我要用你不要的东西全面地击败你,我一定要让你在这块面前对我痛哭流涕,俯首称臣,然后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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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死你!

景珏没有将这的丢人来历告诉崔绍,崔绍也没有多问,毕竟谁也不可能想到,圣上的恩赐居然还有一物二赠的意外情况。

而被阴暗思维完全占据的景珏也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一时负气将会给自己给崔绍埋下多大的隐患。

*

“我想起来在哪里看到过这了。”回到客栈后,宁风眠用手蘸水在桌上写道。

“哪里?”沈槐之简直恨死祝朝没有手机了,或者好歹普及一下简体字啊!如果可以的话,沈槐之甚至想画where。

“这块是祝文帝赏给太子的,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到了景珏手中。”宁风眠决定深入浅出简单说一下,这兜兜转转的事实实在是太过曲折。

那天赏鉴奇石的时候,太子景珮也在场,很明显,圣上肯定不会是单纯让儿子来陪自己看,他必定是要把赏给太子。然后不知为何,太子大着胆子拒绝了这份恩宠,于是圣上就转手把送给了大皇子景珏。

或许是故意也或许是无意,反正最后这被弄成了好几块,作为大皇子一党的信物交给不同的关键人物,一是为了让他们安心,二是为了保证行事的低调。

至于将这弄碎敲定为信物的人,宁风眠更倾向认为是大皇子的主意,而崔绍甚至可能都不知道这的来历——以崔绍的老谋深算,他必不会用圣上和太子见过的东西当信物,这实在是太蠢了。

沈槐之不知道宁风眠的所思所想,只是震惊于短短一段历史之中居然有着如此曲折复杂的故事,大皇子拿着原本属于太子的东西作信物,然后逼死太子成为新皇?好狗血啊……

而自己一身清白光风霁月的将军就成了这段上不了台面的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呵,做梦!我沈槐之定要护住我家将军的周全!

二人各有心思,眼睛却都不约而同地落在那两块上。

宁风眠突然皱了皱眉,蘸水写道:“这石块应该至少还有两块。”

沈槐之望着桌上的水渍,脑子开始飞速地烧起了CPU,掌管存喜楼和无忧会的张春生手里有一块,制造惊雷响杀害将军的齐延年手里也有一块,如果还有其他的石块,那便意味着还有其他的条线,会是什么呢?

沈槐之在桌上缓慢地写了一个“私”字,然后用询问的眼神望向宁风眠。

宁风眠盯着沈槐之写的字,半晌后居然摇了摇头,不会是私军,其他都可以说得清,私军则是万万说不清的,在私军手里留信物无异于主动把自己脑袋往阎王爷手里送。

沈槐之把桌上的“私”字擦干,然后又蘸水写了一个“水”字。

这一次,宁风眠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默默地看着“水”字慢慢干掉,沈槐之和宁风眠坐在桌旁没有言语。

屋外监听的人听着屋内半天都没声音,以为这没羞没臊的主仆二人在宝元寺折腾了一上午,这会儿估摸着已经累得睡在一张床上去了,于是互相使了个眼色,差一个人回去报告今天上午的狗仔工作成果。

“今天上午这场闹得宣城人尽皆知的祈福法事,你怎么看?”崔绍一身玄色长衫,站在书房中,饶有兴致地望着窗外的枯山水问着房中垂手站立的人。

“沈槐之行事向来乖张。”那青年答道,一边说左手还一边神经质地转着大拇指上戴着的碧玉扳指。

“不错,这沈家小子听说以前就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嫁到你们宁家之后居然还纨绔得变本加厉了,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崔绍笑道。

听到“你们宁家”这几个字,那青年似乎有些不太舒服,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

“沈家老爷和沈家这个独子向来不睦,如今沈家老爷做寿请他回来吃寿宴已是件奇事,更奇特是的沈槐之还答应了,而今天的祈福更是奇上加奇,”崔绍半是玩味半是思考,“他是真的去祈福吗?”

“他这种纨绔蛀虫,”宁雨渐嫌恶嗤鼻道,“现在宁风眠没了,他除了借此机会讨好沈老爷让他回家继续败家,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去处了。”

“嗯,”崔绍点点头,“也有可能。”

“不过也有可能他在暗自找机会和你哥哥联系。”崔绍转身看着宁雨渐说道。

宁雨渐听到此话,表情上依然没有任何波澜,语调平淡地说道:“我和宁风眠确实没有任何联系。”

“我相信你,”崔绍在书房中慢慢地踱起步来,“今日找我何事。”

“我也收到了沈墨的寿宴邀请。”宁雨渐无波无澜地说道。

————————

啊降温了降温了!冻爪爪!

这两天忙得我外焦里嫩的!

第108章轻贱

“哦?”崔绍难得地露出惊讶的表情,“有意思,沈墨竟然还邀请了你,看来他不仅仅只是想和儿子修复关系,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想去,宁风眠已经和沈槐之和离了,沈家和我宁雨渐现在没有任何关系,我不赴这个陌生人的约。”

“你要去,回来告诉我沈墨邀请你和沈槐之的原因。”崔绍以不容置疑地口吻说道,并不关心宁雨渐逐渐拧紧的眉头。

城北沈家巨富之名不是吹出来的,沈家老爷的寿宴设在沈宅前院,来宾奉上拜帖走进院门便无一例外地被这滔天富贵给震撼到。

此时正是秋老虎肆虐的时候,可沈宅中,无论是花园里还是画廊内均是清凉一片,原因无他,沈宅中每隔十步便放置巨冰用以给宾客们消暑纳凉,这夏日冰块本是稀奇物件,只有富贵人家才有财力制造和维护私冰窖在冬日取冰贮藏至夏日取用以消暑,但因为冰块极易损耗,所以就算有冰,数量往往也不会多,这就显得十步一块的巨冰十分奢侈,甚至北方难得一见的西瓜,葡萄乃至芒果,居然都在放置巨冰的桌上随意堆放,无限制供宾客吃拿。

而寿宴本身,无论是菜品还是餐具,一应均是寻常富贵人家难得一见的规格,又加之请来宣城之中最为有名的乐坊班子,整个沈宅端的是奢靡煊赫,炫目无比。

沈槐之带着自己的陆男仆施施然跨进宅院内,一进门就左瞧瞧右摸摸,顺路拈了块西瓜边吃边看热闹,把回家回出了登门做客的感觉。

因为有原身的记忆在,沈槐之对眼前这一切的感觉都是诡异的既熟悉又陌生,唯一没有变的就是强烈的厌恶感,除了出于原身对这个家的厌恶,还有的就是自己来到这个时代后对沈家所作所为的厌恶。

迟迟没有去给亲爹沈老爷拜寿的沈槐之一路吃瓜闲逛,走着走着突然愣在原地,甚至手里的西瓜皮都忘记扔,因为他看到了一个本不应该在这里看到的人——宁雨渐。

沈槐之看着不远处正在与其他宾客寒暄的宁雨渐,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宁风眠该怎么办,此时易容为陆川的宁风眠正和其他贵客带来的其他家仆一起,在沈宅最外围的值房歇息,饶有兴致地听各家家仆之间聊些瞎话,完全不知道沈宅正院中发生的事情。

宁雨渐来这里干什么?是崔绍派他来的吗?崔绍发现陆川是宁风眠假扮的吗?

酷暑之下,沈槐之却觉得冷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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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

“嗯?”

“您快把手从冰块上拿下来吧,我看您手都冻红了……”

沈槐之这才看到自己搭在冰块上的手被冻得紫红一片,“嗷呜”一声连忙弹开。

那家仆随即在失态的沈槐之面前露出根本不加掩饰的轻蔑眼神——废物点心还是那个废物点心倒霉鬼,连百年基业的安西侯府都克得垮,真是个十足的扫把星!也不知道老爷把他叫回来干什么,这登门一次带来的晦气估计要请宝元寺的大主持来做次法事才能消除吧。

这饭吃得沈槐之万分难受,自己的便宜爹也不知道发哪门子疯,平时看自己一眼都嫌浪费眼神,今天居然把自己安置在他右手边坐着,来个人就带着自己上去social,甚至对所有人隆重地介绍沈槐之是自己的亲儿子未来沈家的接班人,仿佛这儿子是失散多年刚刚寻回而不是去年才欢天喜地把他扫地出门嫁人。沈槐之跟着亲爹身后和客人又是喝酒又是互吹,鞠躬鞠得腰都麻了……

一顿饭下来累到只想拍拍屁股叫陆川走人,谁知散席之际沈老爷居然叫住正打算开溜的沈槐之,然后还留下了宁雨渐,邀请二人来书房一叙。

铺垫这么久,正戏终于要开始了。

沈槐之一头雾水地看了宁雨渐一眼企图眼神交流,却发现这宁家二公子气性大得很,宁愿垂眼看地砖也不肯和自己有任何接触——包括眼神。

“宁大人,今日是老夫生日,正好籍着这个好日子想定下犬子槐之的人生大事,也想请宁大人做个见证。”

“?”什么玩意,什么大事?沈槐之更懵了。

“沈老爷,宁风眠已与沈槐之和离,且我也与宁风眠断绝了兄弟关系,沈老爷对沈槐之做出的任何安排都不需要宁某认定,告辞。”宁雨渐说完便抱拳告辞想离开。

“哎,宁大人不要着急走嘛,”沈老爷倒也没有急着去阻拦,“大人带来的书童和马夫都在小厅好吃好喝着呢,这犬子的人生大事嘛,您就听听,当做一个乐子也未尝不可。”

宁雨渐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态度居然就这么缓和了下来,默然站立等着沈老爷继续说下去。

作为被安排了不知道啥人生大事的沈槐之反而是一身轻松,以全程吃瓜的心态等待自己亲爹发落。

而亲爹沈老爷沈墨反而一眼也没看自己的儿子,对着宁雨渐继续说道:“宁大人,我知道我这不争气的儿子已经和你大哥宁风眠和离了,所以我最近寻到一名贤良女子打算让沈槐之娶进沈家,虽然宁家按理来说已经和我们沈家没了关系,但是宁家毕竟也曾经是名门,我今日请宁大人来是想做个见证,意思就是宁家知道这事便好,免得犬子来日娶妻仿佛偷着摸着一般。”

“谁娶妻?”吃瓜吃到自己头顶上的沈槐之差点儿惊声尖叫了,他可不敢给将军头上戴绿帽,会死得很惨的!上次有个不知道哪冒出来的野小子就是趁自己上菜的时候偷偷摸了一下自己的手,当天晚上那只手就被锁链结结实实地锁在床头,然后自己被将军翻来覆去爆炒好几遍……沈槐之吓得打了个哆嗦。

“沈老爷,宁某已经说过了,宁某和沈槐之毫无瓜葛,他日后是娶妻还是嫁人均为沈家家事,与我宁雨渐无关,告辞。”宁雨渐话毕便一甩袖子大步踏出书房。

“哎宁大人!”沈墨想留却扑了个空。

“不是,等等!”娶妻当事人沈槐之终于忍不住吼出声,“什么娶妻,什么嫁人,沈墨你个糟老头子当我是物件还是畜生,说要我嫁男人我就得去嫁男人,说要我娶女子我便要去娶女子,特么畜生还有雌雄之别,我合该一会儿男一会儿女是吧?不娶!”

“混账!”一直对宁雨渐好声好气的沈墨此时却对沈槐之勃然大怒,“你不娶妻怎么有香火,沈家这么大的家业谁来继承!”

“呵,”沈槐之气极反笑,“当初让我嫁人的时候怎么不说这句话,莫不是打算让我给宁将军生个一男半女出来继承家业?也是,宁将军基因这么好,我要是真的生得出他的娃你估计都得跪谢祖坟冒青烟。担心沈家家业无人继承,这好解决啊,我全都败光不就不需要担忧了?”

“你!你个畜生!”沈墨被气得胡子发抖。

“我是畜生您是啥?劳烦您骂人之前先想想咱们的血亲关系再开口,”怎么说这沈墨都不是自己真正的亲爹,沈槐之怼起这老混蛋简直毫无压力,“原来让我回来就是为了让我娶妻,不好意思您呐,我这辈子都不会娶妻,您要真担心沈家无后,还是劳烦您亲力亲为吧,我的贺礼就是十全大补,祝您再创辉煌!”

说完,沈槐之头也不回地冲出门,根本不管气得跳脚的沈老爷在身后又叫又骂,而出门就看到宁雨渐的身影正在自己前方画廊的尽头处,眼瞧着就要走不见,沈槐之连忙跑着追了上去。

“你……呼……”上气不接下气的沈槐之一把抓住宁雨渐的胳膊说道,“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放开我,你们沈家的事跟我没关系。”宁雨渐嫌恶地甩一甩衣袖,却没想到沈槐之力气不小,居然没有甩脱他。

沈槐之可不管他的拒绝,一把把他拽进旁边一间无人的偏房里:“雨渐你收手吧,不要再帮崔绍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做事了。”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不,你听得懂,你听得很懂,”沈槐之定定地看着宁雨渐,“春祭整月可猎,我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在说什么,但是这张纸上有你的压痕你知道吗?”

“什么压痕,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宁雨渐别着脑袋不看沈槐之,但是已然开始心惊肉跳,他怎么知道。

“你骗得了任何人却骗不了我宁雨渐,那压痕是你左手扳指上的花纹,宁风眠有和你一样的扳指,这个压痕我简直太清楚了,”沈槐之拽着宁雨渐胳膊的手有些抖,“收手吧雨渐,崔绍最后也不会放过你的,不要让风眠伤心好吗?”

风眠,宁风眠,又是宁风眠!怎么人人都要提宁风眠!宁雨渐心中的惧怕又一次转化为无名的怒火,他奋力把沈槐之甩开,双眼死死盯着沈槐之恶声道:“这么清楚扳指压痕,看来你和宁风眠感情好得很呐,那你倒是把宁风眠的下落说出来啊,终日躲躲藏藏算什么好汉!”

“宁雨渐你!”沈槐之气结,他原本以为宁雨渐是迫于无奈才被崔绍利用,现在看来恐怕并非如此,沈槐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压着嗓子说道,“你知道崔绍想干什么吗?那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你为什么要选他啊!”

“选?我有得选吗?”宁雨渐冷笑一声,“你们给我机会让我选不当宁风眠的弟弟了吗?你们给我机会让我好好做自己吗?我只是不想活在宁风眠的阴影下我又有什么错!”

“你也可以选择好好当自己的官,不让自己陷入这些搅弄风云的腌臜事中。”沈槐之已经从震惊中冷静下来,宁雨渐看来是想争口气,只是他不知道他选择了一个多么错的人,又或者他其实是知道了,他只是在赌罢了。

“好好当自己的官,”宁雨渐摇头笑得面色狰狞,双手抓住沈槐之的衣领,咬牙切齿道,“我想好好当官,你们就让我好好当了吗?有人愿意给我机会吗?啊?!你们眼中从来都只有宁风眠,我是如何想的,如何在官场中艰难度日的你们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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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过吗?关心过吗?”

沈槐之:……

“哼!”见沈槐之不答,宁雨渐使劲往一耸,放开沈槐之的衣领,转身快步离去。

第109章时间

一定不能让宁风眠知道……

一定要想办法让宁雨渐脱离崔绍全身而退。

心事重重的沈槐之快步走到沈宅大门旁的值房门前,临时抱佛脚地练习一下了笑容,然后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值房里倒是热闹得很,而平日里清雅冷峻的宁将军此刻和一堆马夫小厮混在一堆,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走吧,回家啦。”沈纨绔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纨绔模样,拍了拍宁风眠坚实的肩。

还在和人说笑宁风眠没有看出沈槐之的心思,回头就朝他笑道:“寿宴好吃吗?”

即便将军现在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服药把瞳孔染成黑色,那双狭长的眼睛依然锐气逼人,仿若盛满璀璨的星光,即便是一身家仆的粗布衣服打扮,依然无法掩盖住他本人独特的清冷气质,混在一群真正的家仆中反而显得更加雅正出尘了。

我的将军啊!

沈老爷的轻贱,宁雨渐的误入歧途,种种不顺和烦扰都比不上将军此刻的灿烂笑容,沈槐之突然就这么地鼻头一酸。

“怎么了?”沈槐之向来藏不好自己的情绪,宁风眠对此十分敏感,看着沈槐之脸色微微有些不对就知道有事发生。

“没什么,吃酒吃多了,走吧倦得很。”沈槐之扯了扯今天束得格外紧的头发,满脸倦怠地说道,“咱们回卧听风吧,现在就回,想孩子们了。”

*

这一趟宣城之旅虽然总体上并不太让人感到愉快,但收获却十分惊人。两人一到家便关上房门,马不停蹄地开始解密张春生的账本。

“在宣城是怎么就没机会腻歪了呢,”落栗端着盘水果站在院中,望着紧闭的东厢房房门直摇头,“大白天的啧啧啧,完全不注意影响哎……”

“喵——”油光水滑的芝麻大将军坐在落栗身边,深以为然地应和了一声。

落栗看着芝麻汤圆身边一字排开的纯黑,四蹄踏雪,黑白牛奶,头尾皆乌以及纯白的五只小奶猫,有些无语:“你也别瞧不起他俩,我家少爷要是能生,保准过几年家里的小孩儿比你的崽还多呢。”

“喵!”芝麻汤圆对此无聊的假设表示不屑,舔了舔爪子转身就走,倒是五只小奶猫全都哼哼唧唧地蹭了过来,一堆小奶汤圆似的把落栗团团围住,眼巴巴地抬头望着大铲屎官落栗给自己放牛奶和蛋黄。

“哎……”落栗低头看看黏在自己脚上的五团毛茸茸哀叹一声,又去认命地给猫崽子们端食盆去了。

“呼!”沈槐之把手里的笔一扔,“总算全都解密完了!”

“这钱怕是比今年国库里的还多了。”宁风眠看着账本上的天文数字,面色凝重。

“这么多钱换的粮食,到底可以养多少私军呢?”对此毫无经验的沈槐之犯起了难。知道私军的规模才好估计崔绍的能力,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对于这个问题,连大将军宁风眠自己也回答不上来,虽然北疆的军队和粮草向来由他来统筹调度,但是他并不专门负责军队粮草,所以对于多少粮草能养多少士兵也无法做到精准估算。这就好比公司CEO虽然对公司总体财务数据了如指掌,但是公司的预决算还是得由公司财务部门专人负责一样,况且私军毕竟是私军,其粮草安排和正规军队肯定是不一样的。

“啊对了!”沈槐之突然从椅子里弹了出来,“可以让王进来算人呀!粮食的消耗和预估这方面,他要是说自己是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啦!”

王进家是祝国最大的粮食瓜果商,而王进自己也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几乎已经完全接管了家中生意,他有个花名叫金算盘,就是因为他对米面粮油的耗用估计十分精准,让他来算这笔账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而且他人很可靠——自从知道田启明的事儿以后,宁风眠就让何勇把沈槐之的几个好朋友全都暗地里调查了一遍,把几位宣城著名纨绔的背景翻了个底朝天。

“好,那就只能劳烦王兄了。”宁风眠点点头道。

“唉,没事,他本来就要来一趟的,”沈槐之倒是没心没肺的大手一挥,“我上次和他说开阳双季稻的培育办法,他很感兴趣,现在开阳的第二季水稻也要成熟了,我本来就应该邀请他过来看一看的。”

“既然如此,那便越快越好。”虽然没有什么证据,但宁风眠却凭空有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崔绍应该快要等不及了,这是一种在危机产生前就能嗅到危险味道的敏锐感知,是宁风眠这么多年刀光剑影中培养出来的近乎于本能的预判能力。

“嘿,这就使唤上了呢!”沈槐之饶有兴致地调侃起宁风眠来,能让沉稳的将军催起来的事情可太少了,“这还不得加钱?”

“钱有什么意思,拿人来抵,够吗?”将军低沉的声音仿佛是一条会蛊惑人心的灵蛇,撩拨人的蛇鳞力道刚刚好地从耳畔磨过,让人火辣辣地开始脸红心跳。

在宣城这么多天,二人无时无刻都处于监视监听之下,他们已经太久没有过任何形式的肌肤之亲了。

仅仅只是将军的一句撩拨,沈槐之的眼中很快就攀上了雾气,全身的肌肤都在叫嚣着渴望,他感觉自己就像自家后花园试验田中已经到了丰收季节的稻谷,金黄,饱满,成熟,特别希望能被人握在手中,结成一束,然后,收割。

此时的太阳已经落下地平线,在晦暗不明的一片黛色中,将军轻轻一弹指,屋中灯火便灭了个干净。房中所有的东西都只剩下一个光影的轮廓,有一种脱离现实的近似于素描的美感。

“我发现你很喜欢这个时辰。”沈槐之轻声笑道,等待了那么久,将军粗粝的指腹终于触碰到自己的侧颈,沈槐之全身抖了一下,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叹。

昏暗中,沈槐之听到将军因为轻轻笑了一下而发出的气音。

“因为这个时辰特别安静,不需要灯光就可以看清你,还能……”宁风眠的手指顺着沈槐之微微颤抖的脖颈往下滑,在沈槐之止不住的喘息中继续道,“听清你。”

大将军从来都是强势的,凌乱的丝缎堆里,沈槐之被禁锢其中无法动弹,最后一丝微弱的日光勉强在夏日的纱帐上映出两个交叠的人影,随着日光渐渐淡去月光逐渐皎洁,那双人影非但没有分开,反而更加如胶似漆。

沈槐之觉得自己溺水了,海水势不可挡地将他淹没,他挣扎着想浮出水面呼吸氧气,可刚刚探出水面,无情的浪潮便又排山倒海地袭来,他完全抵抗不了这处于绝对强势地位的力量。

第二天清晨,沈槐之倦怠地睁开眼睛,就看见将军披着一件薄衫正坐在书案前不知写些什么。

“你在写什么?”沈槐之开口说话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和老朋友沟通一下感情罢了。”宁风眠说着放下笔,端着一碗蜂蜜梨子水,起身走到床边坐下,舀了一勺雪梨水递到沈槐之嘴边,“喝掉它,嗓子哑得这么厉害。”

“我嗓子哑是谁的错呀?”沈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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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就着将军的手喝着甜水忿忿不平道,“哎不对啊,我都没说话你怎么知道我嗓子哑了炖好了雪梨水!”

宁风眠不说话,扬了扬嘴角。

沈槐之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哑着嗓子就吼了起来:“宁,风,眠!”

“嘘——”宁风眠理直气壮地堵嘴,“这个名字可不能叫。”

两人闹了好一阵,突然听见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老爷!老爷!好消息啊!”

是王大娘,沈槐之和宁风眠对视了一眼,连忙开始整理各自的衣衫,沈槐之也顾不上嗓子哑腰酸全身疼赶紧起床找衣服,宁风眠则是穿好衣服的同时还眼疾手快地拽来一个厚椅垫放到沈槐之的椅子上。

“进来吧。”

随着一声门响,王大娘急冲冲地冲进来:“老爷!老爷!好消息啊!”

“已经知道好消息了,”陆川连忙扶住激动得直哆嗦的王大娘,“您请坐,到底是什么好消息?”

“金姑娘,金姑娘今晨生了个大胖小子!”王大娘好容易才捋顺了气,向眼前的一主一仆报告道,虽然陆川明面上是老爷的仆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王大娘感觉这陆川是比沈老爷更像是一家之主的存在。

“哇!真的啊!太好了!”沈槐之激动得从椅子里一跃而起,然后又在宁风眠这个始作俑者的“关爱”目光下龇牙咧嘴地回去坐好,“落栗呢,我们得准备些贺礼送去吧?”

“落管家已经去准备了,走之前就吩咐我来和老爷通报这个好消息呢,”王大娘高兴得又是搓手又是抹泪,“金姑娘这一路真是不容易啊,又坚强又温柔,她夫君若是回来,往后一定要好好疼惜这样的好姑娘才是啊!”

沈槐之和宁风眠互相看了看,张一常留在望川山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但是他们都默契地不提这事儿。

“这孩子也是福气大,都说十月怀胎,这离十个月还差一点点呢,”王大娘双手合十闭眼祈福道,“老天爷保佑孩子日后平平安安健康长大啊!”

“哎,王大娘,您怎么知道小张灯不足月啊?”沈槐之有些好奇,对于一般人而言十月怀胎是个很虚妄的概念,不会有人去深究十月怀胎的十月究竟是多久,但是沈槐之是知道的,大嫂有了雪儿之后,大哥除了天天在自己面前唠叨大嫂怀孕辛苦,就是在自己面前扳着手指算日子,就这么被迫在孕产知识中浸淫了足足十个月,沈槐之觉得自己算孕期的能力已经不逊产科大夫了。

所以沈槐之是知道的,古人的十月怀胎就是现在的四十周孕期。

“哎,你们男人是不懂的,但是我们女人可是清楚得很,什么日子有的娃,什么日子能生产,我们女人心里清楚的很!”王大娘说道,“就算是大夫,虽然摸得出喜脉,但是要说算日子啊,那也得是女人告诉大夫日子,大夫才算得准呐!”!

沈槐之内心对一件事情一直有一层模模糊糊不成型的疑惑,如今王大娘的一番话却让自己醍醐灌顶,或许……

“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沈槐之一脸凝重地对宁风眠说道。

第110章猜想

“什么猜测?”宁风眠皱眉看着沈槐之。

“王大娘,落栗还是个小孩子估计都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给金姑娘和小张灯,能劳烦您去给他把把关吗?”

“好咧!”

送走王大娘,沈槐之关上房门,在宁风眠疑惑的目光中低头咬着手指在房中走来走去。

——该如何和宁风眠说呢?这个猜测对已经阅遍历史,知道每个朝代甚至年号千奇百怪更迭方式的沈槐之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惊天密辛,但对于宁风眠而言可就不一样了。

宁风眠即便再有智慧,阅历再丰富,也还是会囿于时代局限性的。

皇权天定,皇位嫡传,这是宁风眠和天下所有人都坚信的亘古不变的天理,这就好比太阳一定是从东边升起西边落下一样是无可争议的真理。

但是,为什么崔绍一定要选庶出的大皇子呢?当谁的丞相不是当,为什么非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呢?已经是王者了为什么还非要给自己选hard模式自创boss来打呢?

王大娘的话简直让沈槐之醍醐灌顶,跳出皇权天定的固定思维模式后,他有了一个更加疯狂但可以完全解释崔绍选择的。

——崔绍真的一身迥然无子无孙吗?

但,宁风眠能接受这个吗?他会不会现在就直接冲到宣城把崔绍给宰了?崔绍如果死的不明不白,这对宁风眠的声名并不会有任何好处,而沈槐之要是的什么,要的不仅是他的将军全须全尾无病无灾地和自己走完在祝朝的这一生,更要他的将军声名清白,受后人敬爱!

沈槐之拧着眉望向同样眉心紧皱的宁风眠,一时二人均是无言。

“你……”

“我……”

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

“我先说吧,”沈槐之定了定神,决定选择相信宁风眠的沉稳,“但你要答应我,听完以后无论你想干什么都要先和我商量。”

“好。”

“我怀疑景珏是崔绍的儿子。”

宁风眠:“……”

虽然宁风眠没有说话,但是从宁风眠风云变幻的面部表情来看,沈槐之有理由相信他觉得自己疯了。

“咳,”沈槐之虚虚握拳假咳一声继续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但是王大娘的话你也听到了,只有母亲才是唯一知道孩子亲生父亲是谁的人,大夫估计的身孕和生产时间都是根据母亲如实告知来计算的,再优秀的大夫,他的诊断都是建立在病人真实的口述之上的,如果大皇子的亲生父亲真的是崔绍,身为母亲是完全可以糊弄过去的。”

“继续说。”宁风眠的眼中寒潭一片,冷声道。

“如果景珏是崔绍的儿子,那么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为什么崔绍一定要让景珏当皇帝,为什么崔绍一辈子都不娶妻,而且听说崔绍面相……”

“崔绍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很多,”宁风眠接着沈槐之的话继续说下去,“人人都知道崔左相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偌大的丞相府没有任何能够让人觉得舒适的设计,冬天不设暖阁阴寒无比,夏季不用冰块酷热难耐,甚至连上丞相府拜访的人都连连抱怨椅硬凳高,完全是故意和自己过不去。”

“啊?”这一点倒是沈槐之所不知道的,沈槐之咬着指节蹙眉道,“那就更可疑了,假如景珏是崔绍的儿子这个假设成立的话,儿子长得像丞相而不像自己,以祝文帝的性格是肯定会起疑的,为了不让这种猜疑产生,崔绍故意在生活上苛待自己让自己因为生活辛苦显得格外苍老,尽量减少长相上的相似度。”

“崔绍甚至一直保持蓄须,”宁风眠说道,“这就有了原由。”

“你不会觉得我是发疯了吗?”沈槐之看着宁风眠就这么丝滑地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思考下去,有些惊讶。

“你没有,”宁风眠把沈槐之带到梳妆桌前坐下,用梳子轻轻给小狐狸梳起头发,褐色的头发浓密温柔,丝缎一般在自己指尖缱绻缠绕,明明那么柔软却又如此坚韧,像极了它的主人,宁风眠给沈槐之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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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头发,拿了一只玉冠给他戴好,“你一定知道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

“嗯。”沈槐之点点头,给皇帝戴绿帽子已经算是常规操作了,还有狸猫换太子,兄弟阋墙,杀子夺位各种奇葩事情呢。

“那我们就需要找找证据来印证一下了,”宁风眠拉着沈槐之的手说道,“可是你也要知道,这假设实在太过凶险,稍有不慎可能就会尸骨无全,你不需要……”

沈槐之眼疾手快,立刻捂住了宁风眠继续说下的嘴。

——你不需要为我做到这一步。沈槐之知道宁风眠要说这个,但是他听不得这句话,他真的忍受不了将军把他自己放在这么一个卑微的地位。宁风眠应该是最骄傲的将军,让他装瘫装仆从隐姓埋名在一个酒铺里卖酒已经是极大的折辱了,沈槐之不能再忍受更多有关将军的自我践踏,他受不了。

然后立刻踮脚蛮横不讲理地给了将军一个悠长的吻。

所以他喜欢将军的强势,用自己完全的臣服对将军目前遭受的轻贱给予弥补,哪怕只能换取将军几个时辰的欢愉也是心甘情愿。

一个吻之后,沈槐之几乎是靠意志力才把自己从将军身上撕下来(腰还疼着呢),努力让二人的思绪回到正轨上。

“我们要知道景珏是不是早产,还要搞到景珏生母的侍寝记录以及景珏生母的籍贯和进宫之前生活的地方,”沈槐之根据自己的宫斗剧观看经验开始扳手指,“找出她和崔绍的生活交汇点,以及她和崔绍能发生关系的所有可能的日期。”

“你怎么这么懂,”宁风眠的思路突然跑偏,“你在你的时代……已经有过这些经历了?”

沈槐之:“?”

不是,你不会要查我上辈子的前任吧……沈槐之悚然,将军的占有欲是不是太强了点儿……

危险危险危险!

沈槐之连忙紧紧抱住将军劲瘦的腰:“没有没有上辈子没有这辈子更没有,上辈子这辈子我都是你的!”

宁风眠:“……”倒也不是这个意思,但是诈出这个事实还挺让自己感到开心的是怎么一回事?

宁风眠顺势在沈槐之的手腕胎记上轻轻咬了一口道:“知道就好,宁家可不接受别人家的崽。”

沈槐之:……所以家里的七个葫芦娃您老人家觉得都是您自己的呗?

“这个我会去处理,放心。”宁风眠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就十分肯定地给沈槐之吃了一颗定心丸,“我会查清楚的。”

两天之后,远在宣城的户部尚书吴大人收到一封密信。吴渔展开那封密信,细细读完后便震惊地站了起来然后脱力地跌坐了回去,随后就紧锣密鼓开始筹谋计划了起来。

和吴渔同样开始忙起来的还有金算盘王进,当吴渔借用官职进入皇家内档室在故纸堆的灰尘里扑腾的时候,大蔬果粮商王进宽敞华丽的马车则一路疾驰驶进了行江城。

“王兄!”沈槐之一路小跑冲到沈宅大门前,开心地看着正在指挥仆从搬礼物的王进喊道,“你好快啊!”

“不能说男人快你不知道吗?”王进毫不手软地敲了敲沈槐之的脑袋。

沈槐之摸了摸自己莫名吃痛的脑门,悲哀地发现自己对男人这方面莫名其妙近乎幼稚的胜负欲已经荡然无存——毕竟自己……嗯,只要宁将军不快就行!

“是的是的,我们王兄又慢又强!”沈甜嘴立刻改口。

“说罢,找我干嘛?”王进可不吃这一套,直截了当地问道,“不要说双季稻了,肯定还有别的事儿!”

“嘿嘿嘿,”沈槐之讪讪地挠了挠脑袋,“什么事情都瞒不过王兄呐……”

沈槐之把王进让进书房,让陆川把经过深加工的账本递给王进:“王兄,小弟确实有一事相求,我有一个朋友遇到一个难题,他每个月有这么大一笔进账,这笔进账主要想用来供人吃喝,我们假设这群人全都是从事体力活的青壮年男人,每个月这么一笔钱大概够多少男人吃穿用度啊?”

沈槐之有些心虚,但这已经是自己能够想到的最为妥帖的借口了。

王进仔细看了看那账本,然后果然冷笑一声:“哼,你当哥哥是傻子吗?”

沈槐之的心猛地一跳,手心开始出汗。

“你说的这个朋友怕就是你吧!”?

“不是,是真的有这么一个朋友!”沈槐之嘴硬否认,张春生虽然不是朋友但是确实不是自己啊!

“呵,”王进又是一声冷笑,眼神如刀一般剐了沈槐之一眼,“没想到啊没想到,槐之你人年纪小胆子倒是挺大啊,这么大一笔钱能养不少青壮年,你这是在打什么歪主意?”

沈槐之悚然,难道真的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难道是个人就已经能看出这账本的真实意图了?钱和男人,一看就是要谋反?

该怎么圆过去?!

“啪!”王进把那账本往桌上一拍,痛心疾首道,“槐之啊槐之!我知道行江城是纸醉金迷之地,这里远离皇城到处都是诱惑,我也知道你着急赚钱想要证明自己,但是也不能走歪门邪道啊!”

沈槐之:?

“哎?”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

“你想做生意可以问我啊,我知道这卧听风可能赚不到什么钱甚至要赔本,但是那也不能自甘堕落啊!”

“不是?我——”等等,卧听风怎么赔本了,卧听风盈利能力可好了!现金流杠杠的!

“好弟弟,听哥哥的,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以后哥给你开个蔬果铺子怎么样?”王进打断沈槐之痛心疾首道,“赚钱固然重要,但是你也要想想宁将军的颜面不是?虽然你们和离了,但是你好歹也是宁将军的前妻啊!”

“等等!”沈槐之忍无可忍,一把按住王进指点江山的手,“王兄我只是想找你算个数,我怎么就歪门邪道怎么就丢将军颜面了?!”

“这么大一笔钱养这么大一群男人!”王进愤怒地一拍桌道,“你不是想开男风馆是想干什么?”

沈槐之:“我……去……!”这是什么惊世骇俗的想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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