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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床
小女娃脸蛋圆润,鼻子秀气?,下巴小巧,看着和泠香有些相似。
而她又圆又大的眼睛,这般乌溜溜望着人?的时候,莫名让袁氏想起章鸣珂小时候。
面对孩子澄澈的眼神,袁氏紧张得不知所措,脚不知怎么迈了,手也不知往哪儿放好。
“亲家。”袁氏望向朝她们走过来的许氏,“这孩子是,是泠香的吗?”
话问出口?,她脑中快速转动,估摸着孩子的年岁,计算着泠香离开章家的时间。
与数字打了一辈子交道,平日里算账极快的人?,这会子越是着急,脑子越是迟钝。
没等她算明白,便?听许氏轻叹:“没错,当年泠香离开章家的时候,腹中便?已怀了骨肉,便?是玉儿,只是那?时候我们都不知道。”
袁氏听着,忽而泪眼模糊,她看不清楚眼前的小女娃了,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
她自己?养过孩子,知道一个人?生养孩子有多艰难,更何况还是在那?样的乱世里。
袁氏不敢去想,这几年梅泠香都经历过什么。
若是当年,她知道泠香府中怀有骨肉,她是说?什么也不会让泠香离开的。
章鸣珂再不争气?,好歹有把子力气?,能护佑妻儿,总比泠香独自支撑要强。
袁氏隔着泪眼凝着玉儿,又高兴,又激动,又后悔。
“对不起。”袁氏不住地吐出这三个字,是她对泠香,对许氏,对玉儿说?的。
代替她那?个没教养好的儿子。
许氏听着很是动容,她知道袁氏厚道,也懂袁氏的意思:“袁太太千万别这么说?。”
原本,许氏对章家是有些怨言的,章家是对梅家有恩,但一想到女儿生玉儿受的苦,她就控制不住。
这一刻,看到袁氏如此,她心里那?一点怨气?顷刻消散。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馥馥有自己?的想法,她管不了那?么多,馥馥愿意让玉儿与章家的人?相认,她就按照馥馥的想法做。
若这会子馥馥醒着,定然也会让玉儿与袁氏相认的。
是以,许氏抬手抚抚玉儿后脑,温声道:“玉儿记性真好,还记得阿娘画的画像是不是?这就是宸王的母亲,玉儿的奶奶。”
袁氏脸上挂着泪,玉儿不知该不该唤她,侧过小脸,疑惑地问许氏:“外婆,她为何望着玉儿哭啊?她不喜欢玉儿吗?”
她话音刚落,便?被袁氏搂紧怀里。
曾经经营着那?么大的家业,袁氏在人?前多是端庄持重,亲疏有度的,她从未想到,自己?一把年纪,还会像此刻这般一边落泪一边笑?,像个控制不住情绪的孩童。
“不是的。”袁氏弯起唇角,眼泪却?止不住,她连连摇头,急切道,“奶奶喜欢玉儿,奶奶最喜欢玉儿了!”
她不知该如何表达这份喜欢,蹲下来,亲了亲玉儿的脸颊。
玉儿虽知她是谁,可毕竟第一次见,被她这样亲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跑开了:“我去找爹爹!”
她沿着小院甬路跑,边跑边喊:“爹爹,爹爹!”
屋子里,章鸣珂刚替梅泠香换好帕子,听见玉儿的脚步声越来越靠近,怕她闯进来,赶忙起身去拦她。
谁知,刚打开门扇,接住冲进他怀里的玉儿,便?听院中传来一声熟悉的厉喝:“章鸣珂!你可真出息啊,把你娘我骗得这么苦!”
袁氏手里拿着一根竹棍,玉儿平日里看阿娘晒衣时用?过。
只不过,眼下,这根竹棍便?成了武器,还是被奶奶握着,拿来打她爹。
若换做从前,章鸣珂肯定就满院子跑着躲了。
可眼下,玉儿睁大眼睛望着他们,章鸣珂哪能上蹿下跳地躲,失了做爹爹的威严?
他站远两步,以免波及玉儿,然后立着不动,结结实实挨了几棍子。
“娘,儿子知错,您能不能给儿子留些颜面,回去再打?”章鸣珂生生受了这顿打,他也知道是自己?该受的,哼都没哼一声,只是有些无奈。
当着孩子的面打,似乎是不太好,要是让玉儿以为她是个很凶的奶奶,就不好了,袁氏收起竹棍,朝着玉儿讪笑?:“玉儿别误会,奶奶平时不凶的。”
玉儿望望袁氏,又望望章鸣珂,躲到许氏身边去。
她扯了扯许氏衣袖,许氏俯低身形,玉儿将小手挡在许氏耳边,以她自以为很轻的声音问:“外婆,阿娘不是说?爹爹是很厉害的大将军么?怎么爹爹被奶奶打得那?么惨?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厉害。”
闻言,许氏和袁氏俱是一愣,随即都被这稚语逗得笑?出声。
唯有章鸣珂没笑?,他笑?不出来。
他的宝贝闺女,似乎不太懂得贴心,倒是会扎他的心。
听说?梅泠香生病,袁氏进屋看了一眼,人?还昏睡着,她便?没打扰,而是出来陪玉儿玩。
听到院子里的欢笑?声,章鸣珂忍不住走?到窗前,低头朝外望。
看见平日里精神不太好,懒得动的母亲,和玉儿一起追追跑跑,满脸含笑?的模样,他唇角不自觉扬起。
他不是个孝顺的儿子,幸好这个家有了玉儿的存在。
梅泠香醒来时,天色已暗,屏风外亮着一盏灯,照在床边人?的侧影。
“香香醒了?”章鸣珂抬手摸摸她额头,又握住她手心,已经感觉不到那?灼人?的热度,他脸上露出喜色,“总算退了热。”
她生病的时候,一直是章鸣珂在身边守着吗?
“王爷怎会在此?没有公务要忙么?”梅泠香躺了太久,支起手肘,想坐起来。
章鸣珂长臂伸至她背后,将她扶起来,又替她拉好衾被。
他手臂没抽出来,而是就这么将她揽在臂弯,轻笑?道:“朝廷有那?么多文?官武将,离了我,也一样运转。在你需要的时候,我想陪在你身边。”
他语调轻松,实则只有他知道,后面这一句,是怎样发自肺腑的赤诚。
陪在她身边,好好照顾她,本该是他应尽的责任,可他错过了好多这样的机会。
泠香这般文?弱,一场风寒便?让她虚弱至此,章鸣珂很难想象,她生玉儿的时候,是怎样艰难。
“香香,你生玉儿的时候,恨不恨我?”章鸣珂拥着她的手臂稍稍收紧,恨不得将她狠狠按入怀中,又舍不得,怕弄疼了她。
梅泠香刚醒来,脑子转的慢,不知他们的话题是怎么转到这上头的。
她愣住,没回应。
恨过吗?似乎恨过。
在她生玉儿,最疼的时候,仿佛被人?打碎了全身的骨头,每个骨头缝都是疼的,几乎要晕过去。
可产婆说?,她若不撑住,她和玉儿都会保不住。
那?一刻,她想到往她肚子里塞小娃娃的章鸣珂,她咬紧阿娘塞给她的干净棉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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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那?棉巾想象成他的骨头,才?勉强撑过来。
“对不起。”章鸣珂俯首,薄唇轻触她光洁的眉心,“那?时候,我本该陪在你身边。”
过去许久的事,已经被她刻意遗忘的痛楚,忽而被章鸣珂勾起,梅泠香下意识缩紧双腿。
她嗓音低低,让人?格外心疼怜惜:“恨过的,那?时候真的很痛,很痛。”
说?到痛字,她本能地瑟缩了一下,显然心有余悸。
章鸣珂听着,心疼得无以复加,只觉自己?是这世上最不能原谅的混蛋。
他没有再说?对不起那?样苍白的字眼,而是珍视地捧起她虚弱清丽如梨花的小脸,动作轻柔抿触她干涸的唇瓣。
此刻的唇齿相依,梅泠香感受到的不是情欲,而是相濡以沫。
他似乎想借此,笨拙地舔舐她过去的无形的伤口?,想要消弭她的痛楚,又似乎远远不止这些。
蓦地,梅泠香推开他,别开泛红的面颊,低低道:“你怎么这样?若过了病气?,要我如何解释?”
灯光半明半暗,帐中佳人?容颜姣好如月。
这是章鸣珂过去三年,只在梦里见过的情景。
他胸腔内被一腔柔软的情绪阗满,念她病体初愈,没逗她:“饿不饿?灶上温着细粥,你想不想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日未曾进食,不问不觉得,听章鸣珂一问,梅泠香方觉腹中空空,饿极了。
她点点头。
章鸣珂起身出去取膳食,她隔着屏风,望着他背影,眸中有她自己?也不曾察觉的依恋。
梅泠香想起身走?动一下,到膳桌旁吃。
她掀开衾被,愕然发现,身上穿着的不是昨夜的寝衣,而是换了一身更柔软舒服的。
衣料柔软服帖,勾勒出她身体窈窕的线条,周身清清爽爽。
可她迷迷糊糊时,分明记得自己?在发热、出汗,身上怎会是清爽干净的?
她望望屏风外,想到一种可能,心尖蓦地一颤。
不,不会是他,这是在她们的屋子里,他总会避嫌,定是松云或是金钿替她擦身换的衣裳。
不多时,有人?送粥进来,不是章鸣珂,而是松云。
梅泠香坐在膳桌旁,稍稍打起精神,朝外望一眼,没说?什么,自顾自吃粥。
松云立在她身侧,手指时而交错握着,似乎欲言又止。
梅泠香以为,是关于给她擦身的事,是不是章鸣珂真的亲力亲为,才?让松云这样为难?
用?了些细粥,体力恢复了些,梅泠香才?放下汤匙,抬眸问:“今日是不是有人?替我擦身过?是你,还是金钿?”
松云愣了愣,摇摇头,语气?不自在:“都不是,王爷一直守在床边,不让奴婢们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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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让她们动手,那?动手的人?是谁,便?不言而喻。
梅泠香收回视线,睫羽轻颤。
她耳尖发烫,语气?却?佯装出镇定:“哦,他是有些霸道不讲理,你先下去吧。”
嘴里说?章鸣珂霸道不讲理,她心里却?忍不住去想,他此刻去了何处,是不是出去取粥的时候,被沈毅叫走?了?
正?思量着,便?听松云迟疑道:“小姐知道袁太太来了?王爷是有些霸道,袁太太想见小姐一面再回去,王爷非不肯,不让她来打扰小姐,母子俩正?在隔壁房里争执呢。奴婢正?不知如何是好,才?来问小姐的意思。”
“什么?袁太太来了?!”梅泠香垂首,本想继续喝粥。
听到这话,她惊得汤匙落入碗中,一口?也吃不下了。
“小姐不知道?”松云讶然。
袁氏来,章鸣珂却?不让袁氏见她,显然不是章鸣珂主动带袁氏来的,而是不知哪里露出马脚,被袁氏发现,跟来的。
想到这种可能,梅泠香忽而有些心虚。
她是晚辈,本该她去拜见袁氏的,就像去高家拜见婶娘。
“我去瞧瞧。”梅泠香站起身。
她已换了身家常衣裙,只是有些单薄,松云赶紧取来一件披风,拢在她肩头。
玩具房里,玉儿坐在摇马上,手里拿着玩具。
听爹爹和奶奶争执,她似乎觉得很有趣,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们,连手里的玩具也忘了。
她不太明白,大家都可以进屋看阿娘,怎么爹爹偏不让奶奶去?难道奶奶和她一样弱小,也容易过了病气?而生病?
“太安人?。”门口?传来一道声音。
玉儿朝门口?望去,迈开小短腿奔过去:“阿娘,你醒啦!太好了!”
屋内交谈声戛然而止,齐齐朝门口?望去。
章鸣珂脊背一僵,大步朝梅泠香走?去,轻道:“你身子还没好全,当心再吹了冷风。”
章鸣珂走?到梅泠香身侧,那?着紧的神情,恨不得如珠如宝将她捧在手心里。
梅泠香却?没好意思看他,而是脸颊微红,朝着袁氏柔柔施礼:“泠香失礼,刚知道太安人?来了寒舍。”
“你这孩子啊。”袁氏心里无数的话,终究化作这一句透着心疼的轻叹。
从前,她是拿梅泠香当女儿一样待的。
就连梅泠香提出和离那?一日,她心里想的也是,假若那?是她的女儿,提出要与夫君和离,必定有过不下去的缘由,她便?不问其?缘由,顺着泠香的心意。
那?声太安人?,终究有些生分,可袁氏若让泠香像从前一般,唤她一声母亲,也不合适。
袁氏压下心中那?一点不适感,走?到玉儿身侧,拉住玉儿的小手道:“知道你病着,我本也不忍心打扰你,只是我实在舍不得玉儿,想带她回王府,鸣珂不同意。我知道,他是为你着想,所以我才?想问问你的意思。”
梅泠香明白,袁氏已知道玉儿的身世,必定是舍不得放手的。
“容我问问玉儿。”梅泠香知道,就算她与章鸣珂将来不在一起,以现在的情况看,她也不能自私地把玉儿留在她一人?身边。
毕竟,玉儿还有爱她的爹爹和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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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泠香不能在他们相认之后,还剥夺那?份血脉相连的爱。
她语气?仍有些虚弱,温柔问玉儿:“玉儿,宸王府是奶奶和爹爹住的地方,那?里也有很多好玩的。奶奶想带你去住一晚,你想不想去?”
“阿娘去吗?”玉儿仰面问她。
梅泠香被她问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没有爽快作答,玉儿便?看出她的为难,为难便?是不会去。
玉儿回眸望望袁氏,挣开袁氏的手,坚定地站到梅泠香身侧更近的地方:“阿娘不去,玉儿也不去,玉儿要和阿娘在一处。”
章鸣珂知道母亲对玉儿正?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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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怕母亲因为孩子的话,与梅泠香有隔阂。
他轻捏眉心,站到梅泠香身前,挡住她半边身形,无奈道:“母亲,玉儿还小,离不得她阿娘,儿子先陪您回王府,明日一早就让人?送您过来,好不好?”
儿子那?维护之意,袁氏简直看不下去,把她当成什么人?了?
泠香愿意生下玉儿,还把玉儿养得这样好,她感激还来不及,怎会生泠香的气??
“这里你不当家,我不与你说?。”袁氏抬手扒拉了一下章鸣珂,冲梅泠香挤出笑?意,“泠香,就这样回去,我恐怕一晚上都睡不着,你看要不这样,就在那?间屋子里再支张小床?我和你阿娘一起照顾玉儿?”
袁氏退让至此,梅泠香哪里说?得出拒绝的话?
见章鸣珂张嘴要说?什么,她不着痕迹扯了扯对方衣袖,示意对方别说?。
玉儿的东西多,所以安排房间的时候,梅泠香特意给她和许氏安排的大一些的房间。
再加一张床,也很容易,金钿很快便?收拾妥当。
章鸣珂准备离开时,玉儿她们的房间里还能听见欢笑?声,他素来早睡的母亲,这会子精神得不像个上了年纪的人?。
“给你添麻烦了,我会再劝劝母亲。”章鸣珂立在门廊下,睥着梅泠香,面露愧色。
“没事,太安人?很好相处,她只是太想陪着玉儿了。”梅泠香想到从前的袁氏,那?时候袁氏从未催促他们生孩儿,没想到袁氏其?实很喜欢小孩子。
想到这里,她更不忍心赶袁氏回王府了。
听她这般说?,章鸣珂忽而莞尔,语气?略有些玩世不恭:“母亲很好相处,难道我就不好相处么?我看你房里也宽敞,甚至不必加床,要不……”
他话没说?完,忽而被梅泠香推出院门。
梅泠香因心慌而没控制住力道,砰地一声,关门声格外响。
听见外头压低的闷笑?声,梅泠香恼得面红耳热。
走?得时候,章鸣珂还因她的着恼,颇为开怀。
可等他回到宸王府,只觉自己?已住惯的院子,格外安静。
安静得不像人?住的地方,一点儿人?气?也没有。
换上寝衣时,章鸣珂忍不住问多福:“你觉不觉得,咱们这院子少了什么,怎么好像越来越冷清了?”
多福说?话不经大脑,一面替他整理床褥,一面笑?道:“那?是,先是金钿,后是太安人?,一个个都去梅花巷了,咱们王府人?越住越少,没人?气?儿,可不就冷清么?小的要不是得照顾王爷,也去梅花巷陪小主子玩了,那?儿多热闹!”
章鸣珂咬咬牙:“你不开口?,没人?当你是哑巴。”
为了不被赶回闻音县,多福赶忙闭嘴退下。
屋子里安静得很,章鸣珂倚靠床柱,望着壁上挂着的《书?院春景图》,不由忆起在闻音县的点点滴滴。
他那?时候,怎么就不肯听泠香解释,相信她对高泩不是男女之情呢?
想到他费尽心机,换掉这幅画,此刻想想都觉得幼稚。
如今,高泩就在京城,且居大理寺卿之位,前途不可限量。
不知那?日她去高家,高泩有没有把心思告诉她,但很显然,她是没有攀附高家的意思的。
忽而,章鸣珂想到什么,唇角不自觉扬起,那?是极为愉悦的弧度。
泠香说?,她需要想清楚,她对他的那?一丝动容,究竟是她贪慕他的权势,还是单纯倾慕现在的这个他。
她尚未明白自己?的心意,章鸣珂却?似乎摸到了一丝真情。
若她是贪慕权势才?动容,那?她为何不去贪慕高泩的权势?是不是说?明,她对他,终究是不同的?
原来,他们之间的问题,从来不在于高泩,或是旁的什么人?,而在于他们彼此。
他不够好的时候,她自然不会喜欢他。
目光再落到壁上的挂画,章鸣珂眸色深沉了些。
从前他需要费心调换的画卷,如今挂在他的内室。
至于她的人?,也早晚会被他压在这卧榻之上。
他双臂展平,望着帐顶,只觉这宽大的床空得让人?难以成眠。
不成,还是得抓点儿紧。
日月
那日向师妹表明心意,被拒绝之后,高?泩表面云淡风轻,实则心里久久难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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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该更冷静自持些,而不该因一时冲动?,让彼此陷入如今的窘境。
高?泩想?见梅泠香,却又?没有勇气去见,更不想听到她让孩子唤他舅舅。
是以,这几日,他几乎长在大?理寺,所有精力都扑在案子上。
即便不需要?他决断的小案,他也亲力亲为,只有这样,他才可以不去想?梅泠香那些温柔而坚定的拒绝。
那日梅泠香登门拜访,即便是带着孩子,高?婶子其实也不是全然放心。
毕竟儿子年岁渐长,却总有各种借口拒绝与京中贵女相看,她心里清楚,儿子心里仍惦记着梅泠香。
梅泠香容貌出众,性情?温善,又?知书达理,确实是个好?姑娘。
可她一介平民,身后又?无父兄可以依仗,哪里配得上朝廷正?四品的大?员?
更何况,她还成过亲,身边还带着孩子。
梅家孤儿寡母的,高?婶子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贴补她们?一二,以偿旧恩。
可若儿子与梅泠香有旁的什么想?法,高?婶子是绝不会答应的。
她以为那日之后,高?泩会频频去梅家探望。
没想?到,出乎她意料,儿子再也没去梅家,心思?全在案子上。
高?婶子猜测,应当?是梅泠香的态度,让高?泩认清了现?实,才会如此。
这倒让高?婶子有些臊得慌,为她先前对泠香的那些揣测。
她以为梅泠香无依无靠,可能会恬不知耻地来勾缠高?泩。
没想?到,梅家家风确实清正?,梅泠香也是聪慧有风骨的女子。
虽然那些揣测,她只放在心里,并未表现?出来,可高?婶子心里还是对梅泠香生出一丝歉意。
因而,她对梅花巷便多?了一分上心。
听说梅泠香生病了,宫里的太医亲自上门看诊,更不可思?议的是,那太医还是宸王爷请来的。
高?婶子听说的时候,很是吃惊。
宸王来过一回他们?府上,她虽没见到人,却也听说阵仗很大?。
这样的人物,怎会关心一个拖家带口的小寡妇?
梅泠香上门拜访那日,身边没有男人,高?婶子问?高?泩,高?泩默然不语,面有痛色,高?婶子便以为梅泠香的夫君在战乱里死了,没再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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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加打听,高?婶子便知道?,梅家与隔壁的沈家是表亲,邻居们?都知道?梅泠香是沈毅沈大?人的表妹。
从前,高?婶子没听说梅家有这门亲戚,只当?是远亲。
但就算是远亲,沈家会在隔壁给梅家置宅院,那也不是一般的关系啊!
高?婶子暗暗猜测,或许是那沈大?人对梅泠香有意,才特意照拂,还在梅泠香生病之时,求宸王出面请太医来诊治。
如此一想?,便都能说得通了。
高?婶子觉着自己猜得没错,她是大?理寺卿的母亲,也是有几分抽丝剥茧的天分的。
这一日,高?泩从衙门回来,取换洗的衣物。
正?收拾着,高?婶子走进来:“阿笙,娘跟你说个事儿。”
高?泩停下动?作,侧眸望母亲。
“是这样的,听说梅花巷的沈大?人很受宸王爷器重,娘想?着,你在朝中没有一个走得近的同僚,长此以往,对你的仕途也不利。那位沈大?人,娘觉得就很值得结交,他又?住在梅家隔壁,是泠香的表兄。正?好?泠香生病了,你抽空去看看,不久能顺势结交沈大?人了么?”高?婶子苦口婆心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觉得儿子这么忙,肯定是下属偷懒,瞧着阿笙没有靠山,又?出身寒门,便欺负阿笙。
若能与宸王府攀上交情?,哪怕只是表面,儿子在大?理寺的处境也会好?很多?吧。
听到她前面那番话,高?泩微微拧眉。
母亲居然让他去巴结宸王,她若知道?宸王是谁,决计说不出这种话。
从前,母亲劝他攀附权贵,与贵女结亲,以图封官,为父亲沉冤昭雪。
如今,又?劝他巴结王侯,以图加官进爵。
高?泩忽而有些累了,眼中透出几分不耐。
正?当?他想?反驳母亲,让母亲安心养老,不必操心他的仕途,忽而听到母亲提起泠香。
“什么?梅师妹生病了?我这就去看看!”高?泩放下手中收拾到一半的衣物,转身朝外走。
走了几步,忽而顿住,回眸冲母亲解释:“儿子在夫子灵位前祭拜的时候,发过誓,答应会代夫子好?好?照顾师妹。”
儿子急切的模样,让高?婶子有些懵。
听到儿子的解释,她悬起的心又?放下来些:“应该的,你去吧。”
高?泩走到廊庑下,对长随吩咐了几句,便大?步离开。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丝抽,梅泠香养了两日,身上还是懒懒的,瞌睡也比往日多?些。
她怕过了病气给玉儿,索性给玉儿放几日假,由着她和许氏、袁氏她们?疯玩。
从前,梅泠香一直以为玉儿离不开她,日日都得她照看、管束着些才成。
生病两日,她才发现?,没有她管束,玉儿除了读书习字落下些,玩得一直很开心,并不常来找她。
玉儿玩得野了,不太满足只在院子里,或是巷子里玩,袁氏便会带她做马车出去。
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玉儿都会拿到窗前给梅泠香看,若有好?吃的,也会带一份回来给她:“阿娘,这个好?吃,可奶奶和外婆都说不能多?吃,阿娘也只能吃一点点哦。”
玉儿把东西放下,便又?跑开去玩了。
梅泠香拥着薄毯,坐在圈椅中,含笑摇头,探手把玉儿放的一小串糖葫芦拿进来,轻轻咬一小口。
于?她而言,有些甜了,她便把糖葫芦放在案头,继续翻看手中书卷。
不多?时,她听见玉儿喊:“高?舅舅!”
梅泠香朝窗外望去,看到高?泩望着袁氏,神情?错愕。
梅泠香放下书卷,走到明间。
金钿进来奉茶,看了高?泩一眼,便退出去。
“这丫鬟有些面生,上回来,似乎没见到。”高?泩捧起茶盏,状似不经意问?。
说话间,他打量着梅泠香的气色,见梅泠香看着有些体虚,眼神却清亮,知她无大?碍,便放心许多?。
几日未见高?师兄,梅泠香不确定他是否已放下,但她不想?让高?师兄误以为她有任何迟疑不定,便含笑直言:“哦,你是说金钿么?她是宸王府的人,前两日刚过来。”
高?泩听着,杯中茶汤微微荡漾。
宸王府派丫鬟过来,是为了照顾师妹,还是为了照顾袁太太呢?
即便在闻音县的时候,与章家的人不熟,但高?泩也认得,院中陪玉儿玩耍的,正?是章鸣珂的母亲袁氏。
院中童稚的声音传来,他清晰听见玉儿唤袁氏“奶奶”,高?泩眼皮猛地跳了跳。
玉儿已经认祖归宗了么?那她是不是也已知道?,宸王是她的爹爹?上回师妹明明还说玉儿不知道?。
他没来的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高?泩隐隐察觉,他错过了很重要?的事。
他想?问?梅泠香,却又?莫名?不想?听到答案,他怕那答案是他不愿听见的。
“听说师妹生病了,现?下感觉如何?要?不要?我请郎中来看看?”高?泩知道?,袁氏在此,章鸣珂不可能不知道?梅泠香生病的事,也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而他自己,似乎总是晚一步。
果然,梅泠香含笑摇头:“多?谢师兄,我感觉好?多?了,再养两日,应当?就能恢复如常。”
说着,她朝敞开的门扇外望望:“她们?都怕累着我,日日陪着玉儿玩,我倒是省心不少。”
高?泩也顺着她视线往外看,正?好?看到袁氏和玉儿抛球玩。
这让他再也无法回避那个问?题:“那位是宸王的母亲吧?师妹都告诉玉儿了么?”
梅泠香望着他,微微颔首。
她就这样承认,让高?泩心中的不甘瞬间放大?。
他眼中分明泛起血丝,失了平日里的冷静自持,凝着梅泠香:“为什么?你从前明明不喜欢他,嫁给他也是为了给夫子治病。如今,你已不需要?考虑旁人,也有了选择,为何你还是选择他?他只是个莽夫,不懂你,也不会与你聊诗词歌赋风花雪月。”
骨子里的清傲,使得他咬紧牙关,不愿再贬低人,即便那是他曾经看不起的纨绔。
“他哪里比我好??还是,你这回是在为孩子委曲自己?”高?泩眼睛充血,语气里是浓浓的不甘。
师妹这样文秀灵慧的女子,本该嫁给他这样,能与她彼此欣赏、志趣相投的郎君。
他了解梅泠香,她不会喜欢章鸣珂那样胸无点墨的男子。
“师兄,日月各有所长,根本不必争辉,你是我敬重的兄长,与他之间的事,我很难说清。”梅泠香轻叹一声,“师兄放心,这一回我不会为了任何人委屈自己。”
她话音刚落,便听见院中传来一声呼唤:“爹爹,抱抱!”
闻言,梅泠香和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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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泩齐齐望出去。
只见章鸣珂斜倚院门望着他们?,神情?看不出喜怒。
他何时来的?
想?到方才说的话,梅泠香心口蓦地揪紧。
她与高?师兄声音压得低,连袁氏她们?也没听见,隔着整个院子,章鸣珂应当?是没听到的吧?
可他是习武之人,听说耳力会比普通人敏锐些,这个认知,让梅泠香又?有几分不安。
起身时,她暗暗宽慰自己,高?师兄对她有情?,她是才知道?的,可章鸣珂早有察觉,应当?不至于?为此再生气?
而她自己,说的都是公道?话,并没有说他的坏话,也不必心虚。
如此一想?,梅泠香腰板挺直了些,立在门扇内问?:“你怎么来了?”
章鸣珂鼻子发痒,拿帕子掩住,侧身打了个喷嚏。
他没抱玉儿,而是笑着哄道?:“爹爹染了风寒,改日再陪你玩。”
继而,他收起帕子,大?步迈上石阶,走到廊庑下:“今日休沐,来看看你,可好?些了?”
梅泠香招呼金钿奉茶,引着章鸣珂往屋里坐:“好?多?了,只是你怎么也染了风寒?既然不舒服,便在府里歇着,不必特意来看我。”
章鸣珂瞥一眼高?泩,对方朝他施了礼,他微微颔首示意,方才应道?:“本王为何会染上风寒,你应当?最清楚才对。”
他似笑非笑,意有所指,语气很耐人寻味。
梅泠香愣了愣,想?到什么,双颊蓦地漫染桃绯。
她脸上火辣辣的,没好?意思?去看高?泩,更不知高?泩听到这话,脸色瞬间苍白。
“别担心,本王身强体壮,只有很轻微的症状罢了,你身子弱,我不放心,自是要?来看看的。”说到此处,章鸣珂话锋一转,“再说,我若不来,岂不平白给了旁人可乘之机?”
“你说是不是啊,高?大?人?”
高?泩面色苍白,在章鸣珂冷冽的眼神中,脊背不由激起薄薄冷汗。
他并不是怕章鸣珂,而是历经沙场的人,眼中那股子如风刀霜剑的肃杀之气,让人不受控地为之胆寒。
这会子,高?泩才真正?意识到,他方才形容章鸣珂的话,有失偏颇。
章鸣珂已不是当?年那个胸无点墨的纨绔子弟,他能走到今日,也不纯粹靠一身气力,和时势造英雄的运气。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只是他一直不愿直视对方的改变罢了。
或者说,他希望章鸣珂一直是当?初那团扶不上墙的烂泥,这样他才有机会。
可是,那个幻梦,忽而被眼前的章鸣珂戳破了。
眼前的章鸣珂,不论身份、名?望,都在他之上。
他是失了气节,须得谨小慎微的旧臣,而章鸣珂是朝中风光无两的新贵,也是随皇帝南征北战的开国功臣!
“师妹无恙,我便放心了,衙门还有事,师兄先走一步。”高?泩走得时候,步履微乱,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你不该当?着高?师兄,说那样的话。”梅泠香横他一眼,负气朝里屋去,她现?下不想?看到这个口无遮拦、仗势欺人的王爷。
章鸣珂凝着她纤袅的背影,唇角含笑,跟在她身后,脚步不疾不徐:“本王说什么了?你见过两虎相争,还能和平共处的么?本王没把他扔出去,已经是看在你面上了。”
两虎相争?他这算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简直不可理喻!
梅泠香坐到圈椅中,握起书卷,抬眸逐客:“我要?看书,没空招呼王爷,王爷还是请回吧。”
她清莹莹的眼,氲着薄怒,殊不知越发激起人的征服欲。
章鸣珂喉结微动?,深沉的眸光掠过她红润的唇,落到案头蜜亮红艳的糖葫芦上。
那糖葫芦被女子檀口咬过一小口,便撇至一旁。
章鸣珂本不爱吃这样甜的东西,可他目光落到那糖衣破碎的裂纹处,心念微动?,拿起来,凑至唇畔,轻笑道?:“从前我说他觊觎你,你总不信,觉得他是清风朗月的谦谦君子,不会惦记旁人的妻子。可如今呢?香香还要?袒护他么?”
唤她名?字时,他俯低身形,小臂横在书案边,睥着她,将唇齿覆上她咬过的地方,漫不经心咬下一口糖葫芦。
糖衣被他彻底破坏,包裹在里头的山楂也被他咬缺了一块,他唇角沾了一点山楂的红。
梅泠香不经意瞥见那一点红,味蕾莫名?被勾动?,脑中忆起糖葫芦酸酸甜甜的滋味,不由自主唇齿生津。
感受到唇齿间细微的变化,她眸光似水波般晃了晃,忽而敛睫垂首,握着书卷的细指攥紧。
“我从前只是不知道?,并非袒护。”梅泠香语气生硬,是刻意绷出来的生硬。
章鸣珂目光往她骤然攥紧的指节上落落,眸底漫起丝丝缕缕的笑意。
他站直身形,姿态闲适地转动?着穿糖葫芦的竹签,朝窗外望一眼,顺手将窗扇轻合。
院子里,袁氏一面陪玉儿玩,一面注意着屋里的情?形。
她怕儿子吃飞醋,因为高?泩而与泠香起争执。
正?好?捕捉到儿子关窗的一幕,她愣了愣,随即失笑,她真是多?余操心。
“玉儿,想?不想?去外面玩?奶奶记得巷口有卖花的,咱们?去买些花,放到你阿娘屋里,让她的身子好?得快些,好?不好??”袁氏轻声哄玉儿。
玉儿一听,很在理,阿娘看到又?香又?好?看的花,心情?更好?,自然会很快好?起来。
“好?,我们?现?在就去!”玉儿拉住袁氏的手,又?去拉许氏,“外婆也一起。”
她喜欢奶奶,也爱自小陪在她身边的外婆。
院子里安静下来,屋内却似有看不见摸不着的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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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关窗做什么?”梅泠香不习惯与他这样独处,会让她莫名?心慌。
她站起身,展臂想?把窗扇推开。
可指尖尚未触及窗棂,便被章鸣珂捉住。
“我有话问?你。”章鸣珂攥住她纤白柔荑,不容她躲闪。
“你放开。”梅泠香很不自在,垂眸挣扎。
却被他攥得更紧。
他忽而将她一带,拉近彼此的距离,隔着书案,他躬身抵着她额间,在极近的距离盯着她眼眸,像是要?看到她心里去。
“你与高?泩说,日与月不必争辉,本王还是想?问?一问?,在你心里,本王与高?泩,谁是日,谁是月?”
她就是随口一说,劝慰师兄的话,哪里想?过这么多??
可他眼神锐利,似乎很在意她那句话,大?有不分个胜负,决不罢休的气势。
梅泠香无法,微微屏息,避开他的目光,轻应:“王爷贵极人臣,如日中天,自然你是骄阳。”
她以为这样的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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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应当?能哄住他。
岂料,她话音刚落,便听见一声轻嗤。
“嗬,本王是骄阳,你素来敬重的高?师兄便是心中明月是么?”章鸣珂虽知她对高?泩并非男女之情?,仍觉妒火从心里直往上窜,“香香,本王不介意再过些病气来,替你醒醒神。”
“什么?”梅泠香没想?到他将她的意思?歪曲至此,更不懂他后一句是何意。
话音刚出口,便见他俊脸微侧,将她未及闭上的唇瓣衔住。
与上一次分明不同,侵略性十足。
梅泠香舌尖被他追缠着,继而霸住。
他才吃过糖葫芦,唇齿间酸酸甜甜的滋味蔓延在她唇齿,那是天然能催人生津的滋味。
不耀目的天光穿透窗棂,照在她扬起的侧脸、秀颈,漫染的绯色被镀上一重柔光,佳人身姿轻颤,羞颜若仙。
章鸣珂修长的指抚上她颈项雪肤,指腹感知到她血脉里升腾的热意,眸色愈深。
院中刻意压低的脚步声,衬得屋子里格外静。
渐重的呼吸声,纠纠缠缠的涎声,仿佛都在耳边放大?,梅泠香轻咛一声,感到唇角溢出一线湿润,羞耻地几乎要?晕过去。
从前再亲近的时候,也未有过这样的感受,陌生,羞耻,让人心悸,又?不自觉沉沦。
她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她应当?是恬淡守礼的。
凭着最后一丝理智,她猛地推开章鸣珂解她颈扣的手,慌忙侧过身去,匆匆捏起帕子遮掩灼月长发麻的唇瓣、舌尖。
管束(1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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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鸣珂抿抿唇,眼底藏着惊喜,还有意犹未尽的晦涩。
他缓步行至梅泠香身后,轻轻拥住她单薄细肩,扣住她手腕:“香香别?恼,我若能?把病气都抢过来,你便能?快些痊愈,是不是?”
他温声哄着,狡辩着,掩饰自己的得寸进尺。
梅泠香尚未从晕眩中全然?抽离,被他刻意引导,便下意识去回想他先前的?话。
原来他那一句,是这个意思。
可他抢夺的?是病气么?!
他怎的?跟从前一样,说起诨话都不脸红的?。
不,与从前也不一样。
从前他都是直言不讳,不懂拐弯抹角,如?今他学会把不正经的?话,粉饰成让人无从辩驳的?歪理了!
“你不反驳,我便当你是默认了。”章鸣珂不给她辩驳的?机会,睥着她娇艳欲滴的?唇,在她耳畔低问,“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香香好好想想,本王与高泩,谁是骄阳,谁是明月?”
他语气寻常,梅泠香却能?听出里面淡淡的?威胁。
若答得不能?让他满意,还不知他要如?何闹她。
那绵长一吻之后,梅泠香没觉着自己清醒,只?觉比方才更?虚弱无力了些,她脑子?有?些转不动。
可既然?第一次答得不对,反过来必是能?让他满意的?。
“王爷是明月。”梅泠香微微咬唇,侧眸横他,“可满意了?”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她愿与他日夜相依相伴,他自是满意的?,但也只?是三分满意。
她将他比作明月,那高泩就是骄阳,骄阳才是光芒万丈的?那一个,可高泩配吗?在她眼中,高泩比他耀目,比他强?
这是章鸣珂决不能?接受的?。
他暗自抵了抵齿根,忽而凑近,齿关轻轻磨了一下她泛红发?烫的?耳尖。
听到她吃痛的?吸气声,章鸣珂终于解了气,不再为难她。
指腹摩挲着她嫣润的?眉眼道:“在你心中,日与月都只?能?是本王。本王要做你眼中最耀目的?那一个,也要做你心底惦念的?那一个。”
他给出的?答案,如?此霸道张狂,梅泠香气恼又委屈:“章鸣珂,你混蛋!”
顷刻间,她细密蜷长的?睫羽变得湿润。
章鸣珂忙揉着她耳尖,拥着她又是道歉又是哄:“是,我混蛋,香香别?哭,你若答应嫁我,我便再不吃醋,再不欺负你了,可好?”
“休想!”梅泠香恼他恼得牙痒痒。
哪有?把人惹哭,还厚着脸皮让人嫁他的??天底下,大抵只?有?章鸣珂做得出。
脸皮厚的?章鸣珂被心上人狠狠拧了一下,灰溜溜被赶出门?来。
迈出门?槛,听到身后哐当的?关门?声,章鸣珂摸了摸鼻尖。
手从脸上移开时?,他面色已端肃如?常,又是那个威严稳重的?宸王。
“玉儿呢?”他问金钿。
今日休沐,他才不想在冷清的?王府里待着。
金钿朝屋里望望,一脸莫名,应了两句,说明玉儿的?去向。
章鸣珂微微颔首,举步出门?。
被章鸣珂闹了一通,梅泠香有?些精力不济,躺在床上,不知不觉睡去。
再醒来时?,屋子?里多了些许芳馥的?香气,不是香料的?味道,而是鲜花。
梅泠香披衣起身,绕出屏风,看到花几上新插的?花束,被那开至绚烂的?花感染,她心情也变得愉悦。
隔着窗扇听到廊庑下的?交谈声,梅泠香辨认出,是玉儿和章鸣珂。
她将他赶出门?去,他竟没走么?
想到从前因着一个眼神,便离开洞房的?少年郎,梅泠香不由弯唇,他倒是比从前能?屈能?伸。
想到被赶出去前,他那句求她嫁给他的?话,梅泠香暗自咬唇,又在心里补了一句。
他还很会得寸进尺。
梅泠香翻开书卷,目光一行一行移过那些字迹,里面的?内容却读不进心里去。
她的?思绪,被廊下父女?俩的?交谈声牵动。
玉儿拿着新买的?玩具风车,问章鸣珂:“爹爹,阿娘醒来,看到我们买的?花,真的?会很快好起来么?”
“会的?,玉儿开不开心?”章鸣珂笑?道,“等你阿娘好了,爹爹带你们出去玩,好不好?”
阿娘很快会好起来,玉儿自然?开心,爹爹带她们出去玩,她也开心,可是……
玉儿想到一件事,语气有?些迟疑:“开心,也有?些不太开心。”
章鸣珂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的?回应:“为什么?玉儿不希望阿娘痊愈么?”
屋内,梅泠香手中书卷不由放下来,目光落在只?开一条缝的?窗扇上,也是神情愕然?。
玉儿有?多爱她,梅泠香是知道的?。
正因知道,才更?惊愕。
“不是。”玉儿摇摇头,“玉儿恨不得阿娘现在就好起来,阿娘好几日没陪玉儿玩了!”
说到此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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嗓音低下去,似乎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愧疚:“可是,等阿娘好了,便会管束玉儿,让玉儿读书习字,玉儿就不能?像现在这般随意玩耍了。”
屋内,梅泠香愣住。
平日里教玉儿读书习字的?时?候,玉儿有?时?是会不太情愿,但最后都会乖乖听话,梅泠香只?当是小孩子?玩兴大。
没想到,玉儿会这样不喜欢被她管着,甚至希望她不要太快好起来。
梅泠香倒不伤心,她不由反省从前的?做法,她对玉儿会不会太严苛了些?毕竟,玉儿才是个三岁多的?小娃娃。
她兀自思量着,廊下的?章鸣珂也沉默一瞬,他没想到是这样的?原因。
“玉儿不喜欢读书习字么?可是,成日里只?会疯玩,也并非好事,玉儿慢慢长大,需要从书里学会做人的?道理,增长见识,长大才不容易被人骗。”章鸣珂温声哄着。
都是些顺口哄孩子?的?话。
可说完,他忽而一愣,他自己小时?候就很不喜欢读书习字,把夫子?们气得不轻,以至于书院里功课好的?上进的?同窗,都不爱和他玩。
而他自认为能?够两肋插刀、肝胆相照的?兄弟,不过是酒肉朋友,一个害得他被书院开除,一个像打断他的?腿。
他被人骗得那样惨,都怪他读书少,没有?识人之能?。
不过,孙有?德被赵不缺出卖而死?,赵不缺又被他亲手杀死?,都是很久远的?事了。
章鸣珂再想起那些,心中已无太多波澜。
他只?是没想到,自己劝玉儿的?话,分明是以过来人的?身份在讲。
从前被人督促上进的?他,如?今竟用相似的?话,规劝自己的?女?儿,这实在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
换做三四年前,他绝想不到,这番话会出自他口。
梅泠香听到他的?话,也很惊诧,继而会心一笑?,他终究不是从前那个只?知享乐的?郎君了。
“也不算讨厌,可背的?那些文章很枯燥,一点也不好玩,练字也很累,有?时?候玉儿手指都捏疼了,还是写得不好。”玉儿想到什么,放下玩具,抓着章鸣珂衣袖撒娇,“爹爹,您能?不能?劝劝阿娘,玉儿是女?孩子?,又不用考状元,能?不能?不读书,不练字了?”
“不能?。”章鸣珂断然?拒绝,不留一丝商量的?余地?,“你是不必考状元,甚至爹爹愿意把整个宸王府交给你,你只?要不挥霍无度,便可终生?衣食无忧。可你依然?必须读书,否则,即便给你一座金山,你也只?会坐吃山空,没有?能?力守住你拥有?的?东西。玉儿,阿娘爱你,才会早早教你这些,爹爹也是一样。”
玉儿不太懂章鸣珂讲的?道理,但她明白?被爹爹拒绝了。
她松开章鸣珂的?衣袖,抹着眼泪道:“爹爹不爱玉儿,阿娘也不爱玉儿,你们只?会让玉儿做辛苦的?事,外婆和奶奶才最爱玉儿,她们就会陪玉儿玩。”
跟外婆和奶奶在一起的?时?候,只?需要想着什么好玩,什么好吃,她们都会满足她。
可爹爹、阿娘都要她读书习字,一定是他们对她的?爱,不及外婆和奶奶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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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玉儿哭,梅泠香下意识起身,想出去哄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刚起身,便从窗扇罅隙看到,章鸣珂把玉儿抱起来,替她擦着眼泪,温声道:“玉儿漂亮的?小脸蛋都要哭成小花猫了,快擦擦,别?让阿娘瞧见,否则她要怪爹爹没用,连孩子?都哄不好了。”
他语气说得夸张,逗得玉儿忘了哭:“爹爹也怕阿娘么?阿娘明明一点也不凶啊。”
章鸣珂失笑?,捏了一下她小脸:“那玉儿怕阿娘的?时?候,难道是因为阿娘很凶么?”
玉儿想了想,轻轻摇头:“玉儿只?是不想惹阿娘生?气,外婆说,经常生?气会生?病的?。”
说完,玉儿恍然?大悟:“哦,原来爹爹也是不忍心阿娘生?气!”
章鸣珂望着一时?哭一时?笑?的?玉儿,只?觉他们的?女?儿真是和梅泠香一样聪慧。
想到玉儿哭的?原因,他又有?些尴尬,玉儿不像读书习字,该不会有?他的?影响吧?
章鸣珂笑?容讪讪:“其实阿娘管着玉儿,并不代表不够爱玉儿,只?是她的?爱,与外婆和奶奶的?不一样,你是爹娘的?女?儿,我们需要对你负责,所以需要比旁人多为你思量几分。你且想想,她若不是爱你,只?是喜欢管人,那她怎么不去管着旁人家?的?小娃娃呢?”
一听他说这个,玉儿蓦地?忆起在云州城的?时?候。
忽而,她眼睛一亮:“在云州城的?时?候,有?好多小伙伴想跟着阿娘学读书,可阿娘只?收了几个,还对玉儿最用心。玉儿明白?了,因为阿娘最爱玉儿!”
言毕,她从章鸣珂腿上跳下来,往书房跑:“玉儿现在就去练字,等阿娘醒了,拿给她看,她肯定欢喜。”
章鸣珂大步跟在她身后,叮嘱道:“慢些跑,别?摔了。”
父女?俩的?声音渐远,廊庑下恢复宁静,梅泠香怔愣良久才回神。
章鸣珂竟然?歪打正着,解决了玉儿抗拒读书的?大难题。
她更?想不到,云州城里那些事,也在玉儿心中留下痕迹,会潜移默化地?影响着玉儿。
或许,她可以少给玉儿讲一些道理,多让玉儿耳濡目染。
玉儿身量不够,梅泠香在书房给她准备了适合她的?小书案。
看着玉儿坐姿端直的?小身影,章鸣珂微微失神。
想起他小的?时?候,也想起从前梅泠香催促他用功读书,少出府游荡的?时?候。
方才,他告诉玉儿,梅泠香管着玉儿,并不代表不爱,恰恰是因为爱玉儿,才想要对玉儿负责。
那当年梅泠香劝他的?时?候呢?她真的?只?是看不起他,想让他学好,让她面上有?光吗?
还是,她也有?几分真心,是为了他好?
那个时?候的?泠香,爱过他吗?
若一丝一毫也没爱过,她真的?会打听他的?消息,在以为他遇难后,还生?下不爱的?男人的?孩子?吗?
更?不会为他画像,给他上香。
若她爱过他,那他这些年究竟错过了些什么?!
当年的?他,究竟有?多愚钝!
不,不对。
章鸣珂按捺住心口悸动,想起那张云州的?屋契。
他稍稍冷静下来。
若她爱过她,那屋契如?何解释?
一线流光从脑海闪过,章鸣珂陡然?忆起他从前忽略的?一件事。
母亲曾对他说过,泠香建议母亲把生?意往南边扩展,只?是母亲没有?年轻时?的?魄力,不想冒进,便没答应。
两厢一联系,章鸣珂脑中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泠香好像一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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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知会天下大乱,也知云州不会被波及。
这样一想,一切就能?解释得通了。
蓦地?,章鸣珂折身出去,快步走到梅泠香房门?外。
手刚抬起,尚未触及门?扇,便停住。
此刻进去吵醒她,逼问她,她会说实话么?她可是守口如?瓶多年的?。
章鸣珂想了想,敛起眸底汹涌的?情绪,收回手。
罢了,这样重要的?问题,他要等到最盛重的?那一日,在独属于他们的?一方天地?,再与她好生?探讨。
那个时?候,他绝不会容她再轻易躲过去。
请帖(2更)
玉儿练好两页大字,一抬头,没看?到爹爹。
她吹了吹纸张上半干的墨迹,拿起来,小?跑到书房外,一眼便看?到爹爹坐在?廊下,盯着院中那株海棠树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爹爹,你看玉儿写的字!”玉儿跑过去,把刚写好的字展开给章鸣珂看?。
章鸣珂从沉思中回神,夸她几句,玉儿便迫不及待想拿着字进屋哄阿娘。
可是?,阿娘似乎还没醒。
玉儿想了想,轻手轻脚走到窗前?,把练好的字往窗台上?放,想让阿娘醒来后一推窗就能瞧见。
哪知,练字的纸尚未放好,玉儿便听见窗扇里传出阿娘温柔的声音:“玉儿,进来吧。”
一觉醒来后,她精神好了许多,身上?轻快了些,估计好得差不多了,也就不必将玉儿挡在?屋外。
玉儿透过窗缝往里瞧,果然看?到阿娘坐在?里面冲她笑。
“阿娘醒了!”玉儿把练字的纸拿下来,边往屋里跑边道:“玉儿写了字,阿娘快看?看?!玉儿没有偷懒哦。”
章鸣珂望着那跑来跑去的小?身影,眼底不知不觉透出笑意。
他跟在?玉儿身后,也迈入门扇,望着眼前?母慈女孝的情景,眼中笑意渐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一定不知道,她睡着时,玉儿多让他这个做爹爹的头疼。
不过,他总算也能替她分担一些,担起些许教导玉儿的责任了。
坐在?廊庑下的时候,他回想起玉儿童稚之语,玉儿说?,女子?不能考状元,所以不必用功读书练字。
让他不由想到梅泠香小?时候,她少时读书用功,颇有才名,是?被梅夫子?逼出来的,还是?她真心喜欢读书?
她读书的时候,可有因着不能如男子?一般参考取仕而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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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此,他才发现,他对少时的梅泠香,一点也不了解。
但他不知道的那些事,高泩都知道,这个念头让他心里微微泛酸。
玉儿得了阿娘的笑意与夸赞,心满意足,一蹦一跳地出去玩。
章鸣珂则没跟出去,而是?双臂环抱,倚靠书案边缘,睥着梅泠香:“香香幼年时,是?不是?也曾拿着写好的字求爹娘夸赞?你那时候,可有想过偷懒?”
梅泠香被他问得一愣,他还是?第?一次问她小?时候的事。
今日那缠绵一吻,已让她清晰认识到,现下的章鸣珂,不止让她有一点动容,还能勾起她心底深处炙热的情动。
原来,她不是?只有平和淡然,温柔知礼的一面,遇到心仪的郎君,她也会有情难自已的时刻。
面对这样?的章鸣珂,她很?愿意把过去的事说?给他听,让他也多了解她一分。
聊起过去的时候,不可避免地提起高师兄,梅泠香只是?顿了顿,并未刻意回避。
“是?啊,那时候我也曾主动用功,为了爹爹的夸赞,也为了把高师兄比下去。”梅泠香顿了顿,眉眼弯弯,漾起浅浅笑意,眼神坦荡温柔,“你肯定猜不到,我少时曾把高师兄当做对手,为了在?爹爹考教我们功课的时候,赢过他,我曾在?夜里悄悄读书不睡觉,实在?困不过,趴在?桌上?睡着了,险些把头发烧着。”
闻言,章鸣珂不由挑挑眉,深邃锋锐的眼,柔和下来,泛起兴致勃勃的光亮。
他不知道,梅泠香小?时候好胜心那么强。
意料之外,似乎又是?情理之中。
当初嫁入章家,跟着母亲学掌家、学做生意,她也学得又快又好,母亲直夸她有天分。
眼下,他不想用天分抹杀她的努力,她这样?要强,定是?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付出过许多努力。
就像被封为宸王后,许多人恭维他,说?他是?天生的将才,攻无不克的战神。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曾经很?不堪,被她管着读书,跟着罗师父练武义,一场仗一场仗辛苦搏命打下来,才成为众人敬仰的宸王。
旁人在?他身上?看?到的光环,都不是?天生的。
“后来呢?你有没有赢过高泩?”章鸣珂笑问。
梅泠香沉浸在?久远的回忆里,脸上?带着笑,似乎很?怀念那一段少年时光。
“也赢过几次,还曾大言不惭同爹爹放言,若我也能参加科举考进士,定能比高师兄考得好。”说?到此处,她唇角笑意莫名淡了些,眼底透出几不可察的落寞,“后来,高师兄在?书院学问越来越好,名气越来越大,他中会元之后,我便不再和他比了。”
她抬眸浅笑,笑意比先前?牵强:“比来比去,其实也很?没意思是?不是??”
章鸣珂看?得出,她心里并不是?这般想的。
“我倒是?觉着很?有趣。”章鸣珂轻应。
他忍不住想,梅泠香对高泩的敬重与关?心,其中是?不是?也夹杂了一丝艳羡?
她那样?优秀,也曾有凌云之志,可年岁渐长,她发现那一条路,高泩能走,她却必须止步。
所以,她羡慕高泩能走那条路,也想高泩能走得又高又远,去做她想做却做不到的事。
章鸣珂心念微动,如今已是?大晋朝,万象更新,充满希望,谁能说?女子?就一定不能走那条路呢?
那个念头,他存在?心里,并未告诉梅泠香。
用罢晚膳,陪玉儿玩了一会子?,章鸣珂便回了宸王府。
梅泠香隐隐看?出他有心事,以为是?朝堂之事,想问,又没多问。
章鸣珂走后,她和松云一起清点了从云州带来的胭脂香粉。
她身子?差不多好了,有精力张罗这些。
即便知道他的心意,知道他愿意也有能力养着她们,可梅泠香并不想折断自己谋生的能力。
“若都卖出去,倒也能卖几十两银子?。”松云看?着箱笼里整齐雅致的脂粉盒,有些犯难,“可是?,怎么卖,倒是?个难题。京城与云州不同,达官显贵众多,她们更愿意去装饰典雅,有名气的铺面里买。要不,咱们还是?找个人多些的地段,支个摊位?”
梅泠香隐隐觉着不妥,她们的东西是?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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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的,若在?京城支摊位,只会让人更觉是?下乘。
这话正好被金钿听见,她探首道:“京城寸土寸金,摊位都是?提前?向衙门神情,批下来才能摆的。要不,奴婢去禀报王爷,再做决断?”
章鸣珂有他自己的事要忙,梅泠香不想拿这样?的小?事去找他。
“暂时还不用。”梅泠香摇摇头,她想了想道,“我倒是?想到一个法子?,明日和松云出去问问看?。”
京城与云州不同,鲜花价高出数倍,她们纯靠自己调制胭脂香粉,成本恐怕比人家铺子?里的还高,很?难再像云州那样?。
是?以,她想把剩下这些,放在?铺子?里寄卖。
京城里,来来往往的读书人多,她想开一间书坊,只是?想法还不成熟,本钱也是?问题,她还需再想想。
领着松云转了半日,名气大的铺子?,生意好,自然是?不情不愿的,梅泠香也不勉强,转而去了小?一些的铺子?。
这处铺子?,主要不是?供给权贵,有好些家底薄些的太太、小?姐光顾,卖不出高价,好在?客源足,薄利多销。
梅泠香同掌柜的说?了半晌,对方?不敢轻应,把东家找来与她谈。
东家是?位三十来岁的妇人,妆容精致艳丽,亲自验了她带来的几盒东西,这才点头:“剩下的若都和几盒一样?好,我便都要了。你年纪轻,出来谋生不容易,我也不欺负你,三七分,我三你七,你若能接受,便回去把东西都取来,今日便可签契书。”
对方?爽快,梅泠香也不争那一分两分的利,当场应下。
紫宸宫中,章鸣珂正与皇帝对弈。
李飞栋落下一子?,望着气定神闲的章鸣珂:“散朝后,你总是?忙得不见人影,今日怎么有空陪朕下棋?”
“皇上?日理万机,臣不敢打扰罢了。”章鸣珂有想说?的话,但他打算下完棋再提,他故作?轻松道,“今日事少,来陪大哥说?说?话。”
都是?几年的兄弟了,李飞栋对他有几分了解,一眼便看?出他有事相?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飞栋特意装作?没发现,偏不问,而是?状若无意问起另一桩有趣的事:“听说?,前?几日你突然急急拉着陈太医去了梅花巷。”
果然,章鸣珂落子?的动作?一滞,猛然抬眸。
“放心,朕知道你肯定给了他封口?费,朕没问他,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朕便问问你。”李飞栋靠到明黄绣龙纹的迎枕上?,似笑非笑睥着他,“说?说?吧,那梅花巷里住着的,是?不是?你费尽心思找回来的至交好友?哦,或者应当说?是?红颜知己?”
章鸣珂丢开棋子?,无奈又心虚地笑笑:“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大哥的法眼。”
确认是?女子?,还是?对章鸣珂来说?很?重要的女子?,李飞栋又好气又好笑,拿棋子?朝他脑门丢过去,被章鸣珂避开。
“好啊你,把人藏得这般紧。”李飞栋笑道,“上?回不是?说?,时机合适的时候,会带来给朕见见?你那合适的时机什么时候到啊?朕的赐婚旨意,我看?你也不稀罕。”
“自然是?要向大哥讨旨意的!”章鸣珂赶忙接话,他清清嗓子?,“臣此番进宫,就是?为这事儿来的。”
“嗯?这么急?!”饶是?知道他在?意那女子?,李飞栋也被他这着急赐婚的速度惊着了。
章鸣珂摆摆手:“大哥别误会,我此番不是?讨赐婚旨意来的。”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过两日泓儿生辰,皇嫂不是?下了帖子?,邀请朝臣携家眷入宫庆贺么?臣想替她讨一份帖子?,泓儿生辰那日,臣带她入宫,与大哥和嫂嫂见一见。”
李飞栋眼睛一亮:“准奏!”
他话音刚落,便听章鸣珂补了一句:“她性子?柔善,到时还请大哥和嫂嫂多多照拂。”
这维护之意,听得人牙酸,李飞栋做了个揣他的动作?,被他气得失笑:“还怕朕和琴娘吓着你的心上?人不成?!”
拿到帖子?,章鸣珂恨不得立时出宫,拿去给梅泠香。
刚准备从紫宸宫出来,迎面便见李岳泓快步进来:“宸王叔,你进宫了怎么不告诉泓儿一声?泓儿还想跟您学骑射呢。”
骑射一道,章鸣珂比皇上?擅长,皇上?便把重任交给了章鸣珂。
但章鸣珂也不是?随时有空,有时会让如今的禁军统领罗师父教他。
“乖,王叔现在?没空,泓儿想学骑射,找你罗师父去。”章鸣珂摸摸他的脸,越过他,便要往外走。
李岳泓不肯,他更想让宸王叔教他,也想让王叔看?到他的进步。
“王叔,您都好些日子?没教泓儿了。”李岳泓拉住他衣袖,比面对皇上?的时候,更像孩子?一些。
他其实还想借机问问,玉儿妹妹在?京城过得好不好,王叔什么时候接梅姨住进宸王府,他什么时候才能不用对父皇母后保密。
但在?紫宸宫,肯定不能问,他只能带王叔去校场,私下里问。
章鸣珂被他缠得没法儿,想到回京路上?,泓儿时常带着玉儿玩,泓儿生辰那日,他带玉儿入宫,还要叮嘱泓儿照顾好玉儿,便顺口?问道:“泓儿想不想出宫?王叔带你去和玉儿玩好不好?”
闻言,李岳泓眼睛登时睁大,望望他,又望望正朝他们走来,脚步陡然一滞的父皇,紧张道:“王,王叔,这,这是?可以说?的吗?父皇好像听到了。”
一听儿子?这话,李飞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章鸣珂脊背一僵,方?才只顾着要请帖,忘记提玉儿的存在?了。
这会子?坦白,大概可能有些迟了。
章鸣珂下意识松开李岳泓的手,迈开的脚步未及落下,便听到皇上?的声音阴恻恻传来:“好啊,你们一大一小?倒学会一块儿瞒着朕了。谁来告诉朕,玉儿又是?谁啊?”
面圣
梅泠香刚与胭脂铺的东家签好契书回来,走到巷口?,看到一辆很气派的马车。
那马车高大轩阔,漆朱雕蟒,由四匹马拉着。
从?车旁经过时,能闻见名贵木料特有的香气。
梅花巷只是一处寻常的巷子,真?正的达官贵人,鲜少有踏足此地的。
是以,梅泠香第一个想到章鸣珂。
这应当是宸王府的马车吧?可他今日为何如此高调行事?
梅泠香加快速度往里走,松云瞥那马车一眼,快步跟上。
走到一半,便听身后传来沈毅气喘吁吁的声音:“梅娘子,您可回来了,属下到处找您呢!”
梅泠香转过头,一脸困惑,正想问他出?了什么事。
只见沈毅目光越过她,朝她身后望去:“王爷,梅娘子回来了!”
梅泠香回身间,章鸣珂已抱着玉儿?,大步走到她身侧,袁氏跟在后面,脚步有些吃力。
巷子里经过的人,个个伸长脖子朝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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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来,看到他们登上巷口?的马车时,更是震惊不已。
“怎么这般急匆匆的?发生了何事?王爷要带我们去何处?”梅泠香刚坐定,便疑惑问他。
章鸣珂把玉儿?交给袁氏,自?己坐在梅泠香身侧,侧眸望她:“不是什么大事,今日我与大哥说起你和玉儿?,他想见见你们,现下正在宸王府。”
哦,原来是带他们见一位亲戚,梅泠香想说他们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他带玉儿?一人去就是了。
可袁氏也在马车内,梅泠香说不出?这样的话。
“是哪位大哥?从?前倒是没听说过。”梅泠香脑子快速转动着,回忆从?前在章家的事。
是他哪位远房亲戚来京城了,想要见见她们么?
那应当是从?前与他关?系很好?的亲戚,否则他不会这般急切。
可梅泠香能记起的章家亲戚,与章鸣珂的关?系都?算不上好?,应当不至于让他如此。
章鸣珂怕梅泠香怪他莽撞,不随他回王府,回应得有所保留:“是我在军中遇到的一位好?友,一起出?生入死,便结为兄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闻言,梅泠香点点头,莫名悬起的心放了回去。
看来这几年,章鸣珂也遇到了真?正肝胆相照的朋友。
只是,她如今的身份……
罢了,这不重?要,对方最想见的,应当是玉儿?。
进到宸王府,梅泠香抬眸便见厅堂上首坐者一位男子。
那人着深色缂丝锦袍,上面的金色团龙目光如炬,他头戴简单的玉冠,周身气度却让人不敢逼视。
只一眼,梅泠香便认出?对方的身份。
什么结义兄弟,分明?是当今皇帝!
可章鸣珂是大晋唯一的异姓王,他所说的结义兄弟,不正是皇帝么?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她一介平民,根本没想过会这样快见到皇帝,心中毫无准备。
朝厅堂走近时,她只觉双腿有些发软,双足似踏在棉花上。
“章鸣珂。”她低低唤,语气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
他在马车上,是故意误导她的!
“别怕,一切有我。”章鸣珂被皇帝盯着,又心虚,又有些不自?在。
但他低低开口?安抚梅泠香时,还是顺势握住她的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这么一手握着梅泠香,一手牵着玉儿?,身姿俊拔,朝皇帝走去。
“玉儿?!”李岳泓一看到玉儿?,便露出?几分孩子天性,从?里面跑出?来。
“大哥哥。”玉儿?冲他笑,一点不露怯。
章鸣珂领着她们进去,和梅泠香一道向皇帝施礼,继而冲玉儿?道:“玉儿?,那是你皇伯伯,去向皇伯伯请安。”
她们朝这边走的时候,李飞栋目光便从?梅泠香身上掠过,仔细打?量了玉儿?一番。
小姑娘可真?会长,净挑她爹娘的优点,生得粉雕玉琢,比泓儿?幼时招人喜欢多了。
梅氏也是娇姿艳质,文秀娟丽。
难怪章鸣珂隔了三年多,还特意去把人找回来,将母女两个护得这般严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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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宸王府的路上,章鸣珂已把前缘都?交待了,皇帝已然知道,章鸣珂与梅氏曾有过一段姻缘。
至于为何会分开,皇帝没多问,给他这痴心不改的义弟,留了几分颜面。
皇帝看着玉儿?,眼神缓和下来,冲她招手:“玉儿?过来,到皇伯伯跟前来。”
方才他气势威严,玉儿?还有些怕,这会子不怕了,便朝他走过去。
到皇帝跟前时,玉儿?回眸望了爹娘一眼,继而学着他们的样子,向皇帝施礼:“玉儿?给皇伯伯请安。”
“乖!”皇帝瞥见她裙面悬着的龙纹玉佩,微微挑眉,送了她一副镶百宝的长命锁。
他摸摸玉儿?头发,笑意清润:“让这长命锁保佑咱们小郡主平安喜乐,福寿绵长。”
这便是认可玉儿?的身份了。
原来,皇帝也不是只有高高在上拒人千里的威严,也有这样亲和的一面。
梅泠香瞧在眼中,暗暗松了口?气,不再?那么害怕这位新皇帝了。
袁氏招呼下人奉上点心、蔬果,坐下与皇帝聊起玉儿?,赞不绝口?。
皇帝一面听着,一面望向院中你追我赶的两个孩子,心中忽而起了一个念头。
“袁阿娘,朕瞧着玉儿?聪慧乖巧,也很喜欢。朕有个主意,不如亲上加亲,把玉儿?定给泓儿?,等玉儿?十六岁生辰,朕亲自?为他们主婚。”皇帝说完,扫一眼梅泠香和章鸣珂,“你们以为如何?”
“会不会太仓促了些?”袁氏愣住,玉儿?还这么小,长大以后喜欢什么样的郎君,还不一定呢,她舍不得这么早就为玉儿?定下婚事,再?说,太子的未婚妻可不是好?当的,“我总觉得不太妥当。”
梅泠香指骨微蜷,想反驳,又恐人微言轻,她朝章鸣珂望去,眼神焦急。
章鸣珂并未收到她的眼神,已经迫不及待开口?,语气不忿:“大哥,我闺女才三岁多,刚找回来呢!我不同意啊,谁也别想把我闺女抢走,玉儿?的婚事,等她长大自?己拿主意。”
说到此处,他又顿了顿:“当然,那臭小子还得先过了我这关?。”
听到他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梅泠香不由瞠目结舌。
他与皇帝相处,一直如此不拘小节吗?倒是很符合从?前那个章鸣珂的性情。
皇帝倒是不在意,只觉章鸣珂这副护犊的模样,很新鲜:“普天之?下,也只有你这混小子敢拒绝朕了。也罢,朕不抢你闺女,但若玉儿?长大自?己愿意,你这做王叔的,可不能太为难泓儿?。”
说说笑笑间,便把皇帝一时兴起提的馊主意揭过去了。
玉儿?在院中跑得正开心,丝毫不知她险些被定下娃娃亲。
皇帝很少出?宫,这次待了一个时辰,已是破例。
很快,他便带着李岳泓,准备回宫去。
章鸣珂送他们到门口?。
王府气派的影壁前,皇帝牵着李岳泓的手,拍拍章鸣珂的肩膀:“不错,奔波多年,你也该有个像样的家了,玉儿?很好?,梅氏也很好?,泓儿?生辰那日,朕在宫里等着你们。”
说完,皇帝便要走。
章鸣珂把人拦住,颇不自?在道:“大哥,臣弟还有一事相求。”
皇帝挑眉,以为他会顺杆往上爬,请旨赐婚。
哪知,章鸣珂压低声音道:“臣想恳请皇上,自?今年起,在大晋各州县兴办女学,准允女子参加科考,有才德者,可与男子一样入朝为官。”
皇帝很是诧异:“为了玉儿??你若想让玉儿?读书?,便把她送进宫来,朕让太傅同时教?导她与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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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你宸王府的小郡主,也不必走科举取仕的路子。”
“不是。”章鸣珂摇摇头,语气坚定虔诚,“是为了她。从?前,我答应过她许多事,都?没有做到,负她良多,此番再?开口?求娶时,我想拿出?一份像样的聘礼。”
把这样重?大的事,作为聘礼,皇帝闻所未闻。
“她素来不慕钱财,不慕权势,我想为她准备一份特别的聘礼,让她有机会去尝试她少时想走的路。”章鸣珂想到若此事能成,不知梅泠香会有多欢喜,他自?己已先忍不住失笑,“臣虽有私心,却也不全为她,也是为天下千千万万的女子,她们也是皇上的子民,若有能力为江山社稷出?一份力,便不该因为生为女子而被排除在朝堂之?外。”
“朕明?白?你的意思,但你须知此事牵涉甚广,也非一蹴而就之?事,即便你是朕的兄弟,朕也不会为你徇私。”李飞栋说出?的话有些无情,但他心里受到巨大的震荡,已开始思考此事的可行性。
“臣弟明?白?,只是先私下同大哥说一声,改日我会正式上一道奏疏。”章鸣珂正色道。
“好?,朕等着你。”皇帝说着,神色缓和了些,“朕当你只会舞枪弄棒,没想到对心仪的女子,也能做到这样的地步。论长情,朕不及你。”
最后一句,说得章鸣珂一愣。
没等他说什么,皇帝已牵着李岳泓朝马车走去,背影略显落寞。
坐进马车后,皇帝再?想起章鸣珂的话,不再?觉得匪夷所思,而是再?次为他的至情至性动容。
自?建朝以来,好?多人的心思都?变得浮躁。
身居高位,诱惑变得多了,人皆失去原本的赤诚,变得狡诈虚伪。
就连他自?己,对付不听话的旧部时,给他们安上各式冠冕堂皇的罪名,其实也有很重?的私心,他不想给自?己或者泓儿?留隐患。
而对于皇后,他心境也不及从?前。
当初举兵,有一部分原因,便是为了护住琴娘。
可他当上皇帝,按规制采选秀女之?后,身边多了年轻貌美,温柔解语的少女,也会偶有迷失。
他以为把皇后的位置给琴娘,便是不负于她。
与他那义弟一比,他再?无法为自?己粉饰。
琴娘屡屡提起,让沐恩侯府与宸王府联姻之?事,是不是不仅仅为了亲上加亲,而是想拉拢宸王府,让她和泓儿?的地位更稳固?
皇帝望着李岳泓,想起鸿儿?刚出?生,他搂着琴娘,给鸿儿?起名之?时。
他长叹一声,揽在泓儿?肩头的手紧了紧:“泓儿?,你是爹爹最看重?的儿?子,永远都?是。”
他会好?好?教?养鸿儿?,把鸿儿?养成真?正有底气的天潢贵胄。
锦鲤
原本,章鸣珂是打算等深思熟虑,拟好奏疏,再与皇帝郑重商议此事。
可事出突然,皇帝特意出宫,来宸王府见梅泠香和玉儿,章鸣珂便?迫不及待想昭告天下,梅泠香是他认定的人,玉儿是他?的女儿。
他?一刻也等不及,凭着?那份急于占有她的血性与冲动?,他?在不是最恰当的时机,与皇帝提起了此事。
但章鸣珂并不后悔。
皇帝对有功的旧臣心有芥蒂,在他?离京的那几个月里,旧臣的动?荡他?都听说了。
有一些是咎由自取,还有一些则是引起了皇帝的忌惮。
章鸣珂倒不认为,皇帝会用对付那些人的手?段,来对付他?这个唯一的兄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他?也明白,人心是最经不起考验的,尤其是尝过权势滋味之后。
是以,他?也想借此机会,让皇帝看到他?与从前一样,略显冲动?鲁莽的一面。
一味稳重自持,胸有乾坤,对他?而言,并不全是好事。
同时他?也想让皇帝看到,能让他?冲动?失态的人,是谁。
如?此一来,皇帝便?不会因为泠香的身份,以及他?们之间的过往,而看轻她?,或是暗自不喜。
正院里,玉儿钻进大大的玩具房,由丫鬟们陪着?玩,乐不思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