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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却东风,负了春 起跃 41581 字 2024-02-06

积雪多?日,院子里的那颗枣树,终究不堪挤压,断了枝头,“啪嗒——”清脆一声?,姜云冉原本就绷直了身子,又吓得一个机灵。

这些年话本子听了不少,也不及这一日亲眼所见来?得让人震撼。

好巧不巧,全都让她碰上了。

先前还觉得封丞相砸起?人来?可怕,如?今亲耳听到凌国师撬墙角,倒能理解了。

生怕出了什么事,姜云冉再?也不敢听下去,轻手轻脚从无?屋檐上下来?,来?不及打伞,一脚踩入雪堆,似是身后有人在追,急急忙忙出来?,打开?院门,正欲找个地?儿先躲躲,冷不丁看到一道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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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在跟前,吓得一声?惊叫,“啊——”

跟前的人动也不动。

姜云冉很快认了出来?,是封重彦,手里连盏灯都没提。

“大,大人。”姜云冉松了一口气,旋即又提了起?来?,生怕他此时闯进去,看到了不该看的,不动声?色地?退后两步,堵在门口,“大人这么晚怎么过来?了。”

封重彦没动,姜云冉这才察觉他肩头上落满了积雪,想必已经在这儿立了多?时了。

这院子大,进门先是草棚,后面?才是屋子,里面?的说话声?应该传不进来?。

正揣测,听封重彦问她:“去哪儿。”

声?音很疲倦,有着经久不开?口的沙哑,确定他是在问自己,姜云冉道:“灯里没油了,我出去买一些。”

封重彦没再?说话。

里面?有狼,外面?有虎,姜云冉心头跳得慌,忽然想起?儿时她去拜观音菩萨,拜了一轮,拿了香火又进去拜一轮,母亲问为何,自己说想再?多?求一桩婚姻,这一桩不行,还有另外一桩,母亲却?笑着摇头,说她傻,“姻缘多?了,你以为是好事?”

她不明白,多?一个人喜欢自己,怎么不好?

如?今终于有了感触,一个是当朝丞相,一个是国师,都生得风流倜傥,换她,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选。

可不愁死人吗。

正想着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沈明酥提着一盏灯走了出来?。

凉风一吹,索绕在脑子里的那股暖意随风退去,人清醒了不少,寻了一圈人,见姜云冉立在院门外,沈明酥朝她走了过去。

适才听到了她的声?音,沈明酥不确定她有没有听见,但?这样的事,传出去多?少不太妥当,问她:“你,听到了多?少?”

姜云冉原本想提醒她,封丞相就在自己旁边,被?她这一问,心都凉了半截,灵光一闪,忙唤道:“姐,大嫂,兄长过来?接你了”

鬼知道她是怎么叫出来?的。

但?与他们三人这乱如?麻的纠葛关系相比,她同封胥的和离之事,似乎也没那么迫在眉睫了。

姜云冉说完,便一溜烟儿地?跑进了屋,刚到门前,便见凌墨尘双手抱胸,倚在了门框前,夜色中看不清他神色,但?能感觉出心情不太好。

算了。

她还是出去将就一夜。

姜云冉转过身,等了一阵,才见到院门外的那盏灯缓缓远去。

封重彦打着伞,沈明酥提着灯,两人一路沉默无?言,往路边的马车走去,耳边只余下了脚步踩入积雪的破碎声?。

沈明酥不知道他会?来?。

但?既然来?了,多?半也知道她见了凌墨尘,见他没多?问,便也装聋作哑,刚坐上马车,帘子一放,却?被?他忽然伸手来?,捏住了下颚,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问:“他说什么了。”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马车在雪夜走得?尤其慢,绿荫车盖下的一盏马灯随着颠簸“咯吱——”摇晃,沈明酥被他轻捏起?下颚,被迫抬头,目光不得不看向他。

说什么了。

五年来,沈明酥在青州一直活得堂堂正正,难得?有开不了口的?时候。

两人尚未和离,婚姻尚在,她的?一言一行,都应该顾虑到他,沉静片刻,沈明酥偏开目光,头一回说了谎,“没什么。”

寒风里车窗一侧绣帘轻开,透进来了一点稀薄的?光晕,朦朦胧胧,印在她下敛的?眼睑下。

他没听墙根的?癖好,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直觉不会好到哪里去。

见她如此,愈发笃定了。

她不擅长说谎。

本以为他真能?做到给她一份自由,让她凭心去选择,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这是他喜欢了很多年的?姑娘,她也曾喜欢过自己。

他先遇到,凭什么又让他放手。

眸光流转在她眉眼,再缓缓往下,最后停留在了她的?薄唇上,心头的?霸占和恨意?不断作祟,情不自禁地凑上去,鼻尖有暗香盈盈,回过神来,薄唇已经压在了她的?唇上。

沈明酥也没料到他会亲上来,心头一跳,很不习惯,下意?识扭过头。

封重彦手指忽然?捧着了她的?脸,不让她动分毫,拉升的?喉结骤然?一滚,唇上也用了力,两片唇瓣紧紧地咬住她,抵在她的?唇齿外反复捻转。

许是沈明酥从未见过他如此强硬的?时候,竟也忘记了反抗。

两人初次相识,他十七岁,她十二岁,虽喜欢他,却并不知?道何为男女?之情,真正确定关系是在十五岁,她与他订了亲。

她也曾试过去亲他,但?每回被他婉拒,笑?着捏她的?脸,“阿锦还小。”最后要么换来一个?额头吻,要么手背吻,

五年前在静院,他尝试过来亲她,又被她拒绝,最后如蜻蜓点水一般碰了一回她的?唇。

相识十年,两人从未这般火热地亲吻过。

沈明酥躲不了,由着他的?气息一股脑儿地钻进她的?鼻尖,脑子一片滚烫,逐渐空白,一时间浑浑噩噩。

封重彦本是凭着一股隐忍的?怒意?亲了上去,谁知?一碰上,再也无?法停下,呼吸渐渐加重,热吻如同疾风骤雨,舌尖叩向她的?唇齿,强行探入,往她口中滑去

突如其来的?疯狂,与他平时里的?沉静和克制全然?不同。

藏在里侧的?小舌被裹住,沈明酥身子一麻,猛然?颤了颤,正被他压得?喘不过气,唇上忽然?一疼,头皮发麻,终于从浑噩中清醒,伸手一把推开他,“封重彦”

脸颊被他亲出了红晕,眸子却清冷,喘息间藏着一股怒气。

封重彦被她那一推,后背抵在了马车壁上,自知?失了礼,半晌没出声。

可越是沉默,心中的?那股气愈发膨胀。

他失礼吗,他亲他的?妻子,亲他的?夫人,失礼吗,早就窝了一肚子的?火,不知?道该去恼谁,终究绷不住,“我才?是你夫君。他凌墨尘算什么?但?凡有些道德之人,岂能?做出插足旁人婚姻这等伤风败俗的?损事,也怪不得?只在宫中呆了五年,规矩礼仪没学到半分,野路子倒是挺多。”抬起?头忽然?问沈明酥,“他是不是一堆的?花言巧语?”

沈明酥还在调息呼吸,听他这一通怒斥,言语犀利,把背后挤兑人的?那一面演绎得?活灵活现,一时忍俊不禁。

故也没出声去回答他。

诡异的?气氛很快被一道马蹄声打?破,“大人”秦智打?马到了窗侧,翻身下马,又冲着里头的?人唤了一声,“大人。”

封重彦吸了一口气,才?掀开了帘子,“怎么了。”

秦智一路马不停蹄,气喘吁吁,神色也沉重,呼出一团白气,道:“积雪崩塌,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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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山封了路。”

霞云山,乃青州通往允州的?唯一路径,今年青州大雪不断,断断续续落了半月了,积雪一直不化,山体?不堪重负,崩了。

山路一封,明日封重彦和沈明酥走不了不说,青州的?前路也被斩断了。允州的?物资还未补给到青州,青州的?粮仓又被烧了

沈明酥抬手掀开了另外一半帘布,秦智见她也在车上,忙躬身见了礼,“长公主殿下。”

对面封重彦脸色变了变,问:“抢修需要多久?”

秦智来的?路上就预估了,回复道:“最快也要五六日。”说完又加了一句,“不再落雪的?话。”

要继续落雪,山体?恐怕还要崩塌,进度只会更加缓慢。

“粮食到了哪儿?”显然?封重彦也想到了青州的?情况。

秦智正为这事发愁,“预计两日后到。”可如今霞云山一崩,路没有通之前,粮食是进不来了。

这一场雪,断断续续有十来日了,晴的?时候短,一日也就两三个?时辰没见到雪花飘,一到夜里更为肆虐,赶过来这一阵,秦智头上都白了,只怕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沉默片刻后,封重彦放下了帘布,看向对面的?沈明酥,马车外的?灯光恰巧映在她的?唇上,一处已破了皮,透出一点艳丽的?殷红。

心里的?浮躁莫名冷静了下来,封重彦起?身,“阿锦先回府,我去看看。”先前那副失态的?煞气,好像成了错觉,又恢复成了往日的?温和。

沈明酥应都不想应了,人走后,才?抬手碰了碰唇,一股轻微的?刺疼传来,不由皱眉,他那一下咬得?不重,但?恐怕已留下了痕迹。

总不能?戴个?面罩,随性不管了。

果?然?一回到州府,福安看着她的?目光便有了异样。

但?并非是喜悦,而是震惊和恐慌。

因傍晚那一声‘月摇’之后,封重彦今夜出门没带他,适才?又在半路下了马车,福安并不知?道两人在一起?过。

只知?道沈明酥是去见凌墨尘了,如今回来嘴唇却破了

不用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福安战战兢兢,心中把凌墨尘骂了千万遍,担心她这副样子被主子瞧见,今夜怕是要翻天了,早歇息早好,指不定明日起?来就消了,忙在前带路,“奴才?已备好了水,少奶奶早点歇”

话没说完,见沈明酥脚步转了个?方向,并没回院子,而是去找知?州吴文敬。

吴文敬有伤在身,沈明酥没让他起?来,让人搬了一张圈椅,坐在他床边不远处,问起?了青州现有的?物资。

‘天女?’一场动乱,青州粮仓是一粒米都不剩。

上回吴文敬辛辛苦苦跑了一趟允州的?几?个?乡镇,预定上了一批年货,东西也还没来得?及送过来,一道被堵在了霞云山之外。

如今余下的?,只有各个?家里的?存粮,最多可支撑个?三五日。

就看老天爷这一场雪,到底要落到什么时候,路通之前,眼下唯一的?办法,便最大限度的?节省,沈明酥吩咐吴文敬,“清点州府的?物资,统筹城内所?有铺子的?粮食,补给未到之前,先按量发放”

商议完,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福安知?道,一屋子人都注意?到了她唇上的?伤痕,个?个?都是二十好几?的?人了,那痕迹是什么,心知?肚明,却装作若无?其事。

幸好主子回来得?更晚,进院子时,沈明酥房间已灭了灯。

封重彦进来时脸色不太好,山是真的?崩了,塌了三里长,秦智说的?三五日通路,绝无?可能?。

允州的?路堵了,后面虽还有德州,但?此时冬季,正值交战的?当口。胡人每年冬季都要与大邺打?上一场仗,专挑春节下手。

照他们的?说法,让大邺的?人过不上好年。大战在即,岂能?有挪用粮草的?道理。

青州被困了。

连同刚恢复身份的?长公主一道被困在了里面。

封重彦道:“全力疏通。”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沐浴更衣完,躺去床上,这才?问起?了福安,“少奶奶何时回来的??”

福安想起?他头顶山绿幽幽的?一片草,心头又是一阵寒栗,忙道:“回来得?挺早,但?去见了一回吴知?州”

“回来就去了?”

福安点头。

“没涂妆?”

福安心头一跳,心头怀疑,莫非他已经知?道了,如实回答,“没涂。”

封重彦没再说,但?福安明显感?觉,他心情似乎不错,一时不明白他到底在高兴什么

是以,翌日再见到凌墨尘,福安脸色都绿了,劈头便骂了一句,“卑鄙无?耻。”

凌墨尘没发作,冯肃不乐意?了,“谁无?耻?”

“谁做了无?耻的?事,谁就是无?耻。”福安昨儿脑补了一夜他是如何在少奶奶唇上留下那一块印记的?,一时面红耳赤,又骂了一声,“流氓!”

冯肃这回听不明白了。

主子怎么流氓了?

因霞云山封了路,外面的?物资进不来,担心屋里的?东西不够,福安一早出去,打?算采办一些,刚出来,便在街头遇上了凌墨尘主仆二人。

一时气不过,骂了两句。

正僵持,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过身瞧去,封重彦同沈明酥一道,一前一后从一家药铺出来。

福安一愣。

不知?道两人何时也出来了,目光下意?识往沈明酥脸色瞥去,见其唇上还留着浅浅痕迹,一旁的?主子却并没有半分不悦。倒是对面的?凌墨尘和冯肃不吭声了。

福安正疑惑,又见封重彦将手里一瓶以花蜜调制的?药膏,递给了沈明酥,“抹一下,好得?快。”

福安终于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什么,心头冲出来的?一股窃喜,霎时让他挺直了腰板子。

“送人?”封重彦看向对面的?凌墨尘,难得?主动同她搭话,“封路了,劳烦凌公子白跑一趟。”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凌墨尘确实?是来送别的,知道霞云山的路昨夜便封了之后,又从城门?外折返了回来,没料到会在半路上相遇。

沈明酥唇上的痕迹,他?看见了,脸色看不出什么变化,没理会封重彦言语里的讽刺,彷佛眼里只有沈明酥,语气熟络地道:“晚上回来,还有些羊肉,炖上,等你。”

说完抬步从几人跟前穿过,从始至终,没去看封重彦一眼。

那姿态,好像他们才是一家人。

福安眼珠子?一蹬,气得一个倒仰,他?就没见过挖墙脚挖得这般明目张胆的。

气了一阵,又才后?知后?觉察觉,少奶奶竟然没有当场拒绝。

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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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酥没给?他?继续猜测的机会,也没去接封重彦手里的药,脚步往前,沿街去查看铺子?的情况。

十几日大雪,有的地方,积雪已经过了膝盖,天气一日比一日冷,路上的行人寸步难行,积雪融不掉,来回不断地被行人和马车踩撵,成了一个个脏污的水坑,最底下被压出了一层冰,稍不注意,便?会摔得屁股开花。

封重彦如往常一般,伸手去搀,沈明酥这一回避开了他?的手。

她?习过武,不需要人搀扶。

重逢后?,她?碍于自己?的身份和一些愧疚,能?配合的尽量配合,但昨日之后?,她?便?知道,两人不能?再这样下去。

她?给?不了他?想要的,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漫画广播剧小说都在疼训裙嘶而弍二午玖幺伺七待这一场雪灾后?,两人迟早会拨开心肺,好好地谈一回。

沈明酥不再与他?并肩,先一步走在前。

霞云山雪崩,堵住了通往允州的山道,一个早上百姓全都知道了,茶楼里的人爆满,屋内的炭火比往日少了许多,人却没有减少,七八人成堆挤在一起,围着一盆奄奄一息的炭火,搓着手,抖着腿,议论声热火朝天。

“青州虽年年落雪,却不像今年这般,连落十几日,积雪一点都不见化”

“我听?说几十年前,青州也有过一次雪灾,冻死了上千人。”

“今年只怕更多,路断了,粮仓又被烧了,老天爷这是半点活路都没给?咱们留”

提及粮仓被烧,很多人心头立马愤愤不平,若非‘天女’作乱,即便?遇上雪灾,青州的粮仓还在,可如今,雪灾、路断、粮仓又没了,简直是雪上加霜。

青州的大邺人并不会因为上回胡人百姓选择了留在大邺而感动,反而因为粮仓之事耿耿于怀,眼见情况越来越糟,百姓也愈发?愤怒,“要饿死,也应该先是胡人”

“对!”

“烧了咱们粮仓,要是还有脸出来拿粮,可就别怪咱们不客气了。”

屋子?内的几位胡人,识趣地回避,转身悄然退了出去。

张家媳妇刚到门?外,便?看到了沈明酥,之前虽与白金娘子?相熟,但知道其身份后?,尤其见到了这样一张倾城矜贵之貌,再也不敢多看一眼,“长公主”

沈明酥含笑对她?点了下头,也没与她?交谈,就算她?愿意搭话,对方恐怕也只会战战兢兢符合她?几句。

沈明酥掀帘进去,里面的人吵吵闹闹,并没有留意到她?。

“粮食没了,怎么办,喝西北风啊,当真要饿死吗,总不能?去德州借”

“也不是不行,借上几日,待路一通,允州的粮食一过来,再送去补上。”

“此等愚蠢的念头,还是尽早绝了好,每逢冬季,胡人便?会越境,到时德州的粮草不够,胡人杀过来,青州能?幸免?”

“有封将军在,胡人只会是送人头。”

“那倒是,当年封将军驻守在青州,胡人的将领,哪个不是闻风丧胆”

旁边忽然一道清甜的声音插了进来,“封将军这么厉害?”

几人回头,认出了问?话之人,是不久前来青州的外地小娘子?,不由笑道:“三头六臂,刀枪不入,小娘子?说厉害不厉害。”

这些话不过是胡人的传说,那人半带玩笑,夸大其词,只为逗趣儿,姜云冉听?完脸色却白了。

是个粗人也就算了,怎还三头六臂呢,实?在想象不出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野蛮人,刚被搁置在一旁的和离念头,又迫切了起来。

屋内的议论声继续,“再如何,咱们也不能?挪用军粮,真没了粮食,也只能?杀牲畜”

“要杀,也是先杀胡人家里的”

“哪里还有什么胡人,长公主上回说过,留下来的都是大邺百姓了。”终于有人听?不下去,帮着说了一句。

“什么大邺百姓,胡人就是胡人”

“大邺百姓能?干出烧粮仓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灾难降临,人们总喜欢找一个发?泄的口子?,最后?拎出来几人,那便?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恨不得千刀万剐。

“怎么就忽然天灾了呢。”

“莫不是那什么‘天女’诅咒的”

“什么诅咒?”

“长,长公主”

话还没说出来,“啪——”一声,姜云冉一巴掌拍在了桌上,“荒谬至极!‘天女’的头颅还挂在城门?上,冻成了冰雕,同普通人有何区别?不过是一场天灾,扯什么诅咒,人只有无能?之时,才会把过错怪在旁人身上,你们在这儿一会儿怨这个,一会儿怨那个,天灾就能?渡过去了”

沈明酥趁大伙儿未注意到自己?,转身掀开了布帘,免得待会儿为难,还得想该怎么罚人。

封重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没有出声。

到了米面铺子?前,拥挤的人群比茶楼还多。

“什么时候开门??”

“是不是早没粮了?给?句实?话啊,关门?算怎么回事。”

“要听?实?话是吧,就是没有了!”铺子?的小厮被吵得烦了,也没了好脸色,“都回家去,今日没有,明日也没有,什么时候路通了,什么时候有。”

话音一落,底下的哄闹声更大了。

秦智及时驾马过来,“大家都安静,不要恐慌,已经在挖路了,不出几日物资便?会送进青州”

这才第一日。

第二日,第三日积雪越来越厚,街头上的行人慢慢地少了,个个都被大雪堵在了家里。

所有铺子?里的米粮,都被搜了个干净,由知州吴文敬统一配发?。

身上的伤养了四日,吴文敬坚持下了床,去往街头查看情况,所有茶楼和饭馆都已紧闭,积雪无人清扫,快要到大腿了。

路过那间羊奶铺子?时,吴文敬终究还是走了进去。

房门?好几日没打开过,推开时有些吃力,掀开布帘,里面空无一人。

他?经常坐的那张桌子?上放着一碗羊奶

“明日早上,我熬好羊奶,等大人过来。”

寒风从身后?的门?缝内裹进来,屋内没了半点热气,寒意同外面没什么差别,天气凉,四五日过去,碗里的羊乃已结了冰。

羊奶旁,放着一个木匣子?,和一本册子?。

匣子?吴文敬认识,没去打开也知道里面是那只他?送出去的白玉簪子?。

拿起旁边的册子?,翻了翻,里面是翻抄来的户籍。

吴文敬神色平静,似乎早就料到了。

上回他?去封重彦跟前请罪,所说的并非是全部的实?情,除了州府管理户籍的人之外,还有一人接触过。

去允州购置物资之前,他?来找过她?,将户籍册子?遗漏在了她?这儿。

他?没说,是因为心里存了几分侥幸,直到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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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群中?看到了那张脸。

‘天女’死的那一日,小厮来问?他?,“大人,顾娘子?要不要留”

青州待了几年,他?会一些简单的胡语,那日她?救了他?,也听?到了那个刺杀他?的男人,愤怒地唤了她?一声,“妹妹。”

按理,她?应该和‘天女’一道被处决。

沉默良久后?,吴文敬最终摇了摇头。

不留。

也不能?留。

他?没将她?的灵魂永远紧固在这儿,是作为报她?最后?一刻心软的恩情。

拿走了匣子?和册子?,出来时,寒风扫在身上,心口一缩,如同刀子?割。

侍卫迎上来,禀报情况,“全城的粮食加起来,最多还能?撑个两三日,两三日过去,只怕”会死人了。

不是冻死,就是饿死。

侍卫请示道:“胡人那边,要不要”要不要先牺牲

那日顾小娘子?问?他?:“大人,你讨厌胡人吗?”

他?没回答,他?讨厌,他?的母亲便?是死于胡军之手,对胡人他?厌恶至极,以至于大邺出了接纳胡人的规定后?,他?并不是很乐意,甚至反抗过。

但反抗无效,只有接受,这些年青州的大邺人和胡人纷争不断,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吴文敬下了台阶,将手里的册子?,交给?了身后?小厮,迎着风雪咽了咽喉,道:“一视同仁。”

第四日,街头有了尸体。

被冻死了五人。

积雪越来越深,被困了三四日,不少百姓屋里已经断了柴火,没火没吃的,又出不去,只能?等死。

大人便?罢了,还能?熬一下,娃不行,冷了饿了一个劲儿的哭,刘娘子?抱着娃在屋里转圈。

老爷子?把家里能?烧的都拿出来烧了,扒着火星子?,一声一声地长叹,“天罚啊。”

“爹,你就别说了。”

“我说不说都是天罚,这么多年都没有雪灾,长公主一出来,什么灾难都出来了,这不是天罚是什么,连着咱们也一块儿送命”

“当心祸从口出!”

“人都要冻死饿死了,我担心什么祸?!”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想起了几道敲门?声,几人脸色一变。

六娘子?忙道:“谁?”

门?外没有回应。

几人一脸狐疑,刘娘子?的丈夫去开了门?,风雪吹得‘呜呜——’响,门?外并没有人,正?要关门?,一低头便?见门?槛处放了一捆柴火,上面还沾着雪,边上是几颗土豆。

刘家公子?一愣,再次抬头,还是没看到人影,赶紧拿了东西进屋。

几人见竟然有柴火和吃的,又惊又喜。

“谁送来的。”

“不知道,人走了。”

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人,六娘子?疑惑,“看清是谁了没?”

刘家公子?摇头。

不仅是刘家公子?,不少人户,陆续都收到了送上门?来的柴火和吃食。

凌墨尘看了一眼跟前横七竖八的树木,又瞅向手里一把双刀,怎么也没料到,有朝一日,还有此用途。

“凌公子?,别停啊。”福安立在不远处,身上的衣裳湿哒哒的,不知道是被汗浸透的还是被雪水浸湿的,累得长出气了,还不忘监工。

这几日封重彦带着秦智的人马,全力挖路,本让好奶奶在府上歇着,少奶奶却跑上了雪山,开始砍柴伐木。

福安只能?跟着。

没想到还有人来凑热闹,正?好缺人手,福安可没那么笨,把他?们赶走。

大难面前,恩怨先放一边,福安不仅双手忙,一双眼睛也忙,一会儿盯着凌墨尘,一会儿盯着冯肃。

凌墨尘没理他?,忽然看向不远处正?四处觅食的雪狼,招手道:“务观,过来。”

被唤了名字的雪狼,转头朝他?看去,三匹狼向来一起行动,‘务观’走了过去,其余两只也跟上,凌墨尘抬头摸了摸‘务观’的头,“去,西南方向,有动静了。”

三匹狼瞬间冲进了林子?里捕食。

福安脸色僵硬,终于知道那日后?脑勺挨得那一下,有多活该。

原来不止是主子?

见凌墨尘又朝着底下的沈明酥走去,福安如临大敌,深一脚浅一脚想赶在他?前头,没走几步,腿上突然被一根绳子?套住,一个不稳,扑进了雪堆里,吃了满口的雪。

刚抬头,便?见冯肃朝他?递出了一只手,笑道:“起不来了?”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

凌墨尘站在?沈明酥身旁,眺望了一眼底下山川下那条蜿蜒的北河,道:“河冻上了。”

为了在?雪地里显得醒目,沈明酥换上了一身轻便的青色劲装,随他目光望去,整条河面确实已不见半点流动的水流。

上一回北河结冰,还是在?二十?二年?前,顺景帝死?的那一年?,周家江山被赵家夺取的那一年。

北河结冰,不是什么好兆头。

若是五年?前大邺的战线没有挪到德州,今年?青州又?有一场苦战,虽然眼下的青州,也?好?不?到哪儿去。

沈明酥捆好?了木柴,放在?做好?的木筏上,固定好?绳索,套向肩头。

这几?日数不?清拉了多少回了。

凌墨尘还是不?太明白,“州府侍卫都死?绝了?”用得着她堂堂长公主来这雪山砍树。

“侍卫的命也?是命。”大雪封山,稍微不?慎,要么被冻死?,要么被摔死?。

沈明酥发丝上已白茫茫一片,脸颊也?因劳累透出了红晕,看向了山下那一条蜿蜒曲折的路,“凌墨尘,有些?事,注定了要自?己做。”

有些?路,也?只有自?己能走?。

谁也?帮不?了。

谁也?无法陪着谁,走?到最后。

那日在?茅草屋的小院里,沈明酥也?是这么同他说的,“对于你的身世和遭遇,我很抱歉,但我也?有我的路,不?能陪你到最后。”

她无法将自?己给他,也?不?能将他带回昌都,他们之间,无论是朋友还是恋人,都不?可能。

凌墨尘似乎早就猜到了那样的结果,看了她良久才道:“那就让我做回‘务观’。”

沈明酥知?道他还没有走?出来。

她也?曾被困过,质疑自?己的命,不?知?道该如何走?下去,隐姓埋名的日子看似过得潇洒,可每回深夜里醒来,心口皆是空落落一片,那股孤寂和迷茫,无人能慰藉。

因为最爱他们的人都不?在?了。

她帮不?了他,只能靠他自?己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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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六日,沈明酥在?街头上看到了第一具尸体,许是在?地上摔了一跤,再也?没有爬起来。

沈明酥走?上去,将人翻了过来,人已经死?了。

脸上沾满了白雪,看不?清样貌,她伸手?扒开积雪,才看到了那张脸,已经被冻得青紫,但还是能认出来。

张家大爷。

上回在?城门口,沈明酥还看到他被自?己的孙子抱住,家里的人将他留了下来。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也?不?知?道他是摔死?还是冻死?的。

沈明酥起身,将他拖出了雪坑。

忽然“哐当?——”一声响,从他坏里掉出了一把匕首,连同那块匕首,还有一样东西也?滚了出来。

是一块被冻成了冰块的肉。

沈明酥下意识看向了他的腿,左腿的位置,有一团很明显的紫色血迹,已经凹下去了不?少。

沈明酥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喘不?过气,只能张嘴呼吸,寒风从她半张的嘴里灌入喉咙,如同刀割。

她起身,没站稳,跌在?了地上。

没让福安过来扶,自?己撑着冰凉的地面站了起来,把张家大爷的尸体托在?了木筏上,固定好?,继续往前走?。

狂风带着呜咽,裹着风雪不?断在?耳边呼啸,似是要同将她掀翻在?地上,沈明酥抬起头没躲,任由风雪扑在?面上,神色始终淡然。

天命是什么,她从来不?信。

她的兄长乃大邺的皇帝,是百姓敬仰的国君,是百姓陷于危难时的支柱,而她是大邺的长公主,肩上负担的也?一样。

他们不?是灾星,他们也?在?努力,努力不?让大邺的子民陷入战火,不?让他们被饿死?,冻死?。

沈明酥敲开了张家的房门。

当?张家公子看到她身后木筏上的人时,双腿一软,当?场跪在?了地上。

沈明酥让福安把人帮忙抬进去,片刻后便听到了一阵悲恸的哭声,“我怎么就这么蠢,这大雪天,粮食都没了,哪里来的肉”

“我这是要天打雷劈啊。”

“爹啊”

屋里几?人的哭声,混杂在?一起,沈明酥没再待下去,转身往外走?。

手?掌划破了一块皮,沈明酥拿出手?帕裹在?了掌心内,再一次往雪山上爬去,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能不?能解救这些?人,但她总得试试。

封重彦夜里回来,也?是一身积雪,在?外面吹了几?日的风雪,又?开始咳嗽,福安忙给他倒了一盏热茶,饮下后方才平复了一些?。

物资紧缺,炭火再也?不?像之前那般整日烧着,火盆内的几?颗银骨炭,在?他回来前不?久刚引起来,还没有火苗,屋内又?冰又?凉。

封重彦看了一眼外面还燃着灯火的屋子,一面脱下身上的雪衣,一面问沈明酥情况。

福安接了他递过来的大氅,已被雪水浸湿,又?沉又?冰,这个节骨眼上,想听好?消息,是不?可能的,一时也?不?知?道从何说起,道:“张老爷子死?了。”

上回当?过他家‘儿子’,封重彦自?然认识张老爷子,皱了皱眉,“冻死?了?”

福安把情况说了一遍,“城内的粮食紧缺,粮仓被烧,说到底与胡人脱不?了干系,大邺的百姓心头愤怒,谁也?不?愿意周济胡人,尽管上面有指令,可几?家胡人都不?堪被骂,谁也?不?敢出去拿粮,这不?,张老爷子见家里的孙子实在?饿得不?行了,张娘子又?舍不?得杀牲畜,张老爷子便借口出去买肉,实则割了自?己的腿肉,喂了一家人两天,第三天死?在?了路上,少奶奶发现时,人都冻硬了”

封重彦没再说话,换好?衣裳后,端着一盘糕点,敲了沈明酥的房门。

半天没应。

封重彦直接推门。

沈明酥早就听到了叫门声,来不?及去开,刚把桌上的一盘糕点倒进了布袋,封重彦便闯了进来。

沈明酥将布袋藏在?了木几?下,抬头问他,“路怎么样了?”

封重彦没答。

沈明酥便知?道,没什么好?消息。

大雪还在?落,山体只会崩得很厉害,挖出来的地方,恐怕还不?及塌得多。

封重彦将手?里的点心放在?了她桌上,扫了一眼她手?边的空盘子,道:“先吃,吃了再告诉你。”

“用过了,封大人吃吧。”大雪被困了七日,青州的粮食见了底,州府上的人一日也?都只吃几?块点心,再配着水来充饥。

封重彦和她一样,谁也?不?是私囊中?饱之人,不?会另开小灶,盘子里的点心,是他的晚饭。

封重彦没出声,忽然伸手?过来拽出了她的胳膊,掰开掌心,拇指延伸到掌心的位置破了一大块皮。

封重彦问她:“这就是你说的,自?有分寸?”

他答应她上雪山,她向他保证不?会有事,说:“我自?有分寸。”

“不?过是蹭破了一块皮,无碍。”

封重彦眉心突突几?跳,极力忍住,起身去她屋里找出了药箱,返回来坐在?她身旁,替她擦拭完伤口,又?用纱布包扎好?。

“还不?想吃?”

沈明酥摇头。

封重彦坐直了身子,“阿锦,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不?是神仙,也?不?是什么救世主,即便是救世主,也?有他拯救不?了苍生的时候,何况你只是个凡人。”

沈明酥抬头看向他,不?明白他为啥要同自?己说这些?。

封重彦问她:“流血不?痛吗?痛,不?吃东西也?会饿,但你似乎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比神仙还厉害。”

沈明酥从未听过他说这样的刺激之言,微微皱眉,反驳,“我没有那么想。”

“那你就吃。”封重彦再次将盘子推给了她。

沈明酥没动,她吃不?下,一日下来,眼前全是张家大爷那条腿。

两人僵持,一阵沉默后,沈明酥有些?累,不?想与人说话,索性撵人,“大人回吧,我要歇息了。”

“沈明酥,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来。”封重彦没动,忽然道。

沈明酥一怔,比适才他的那句讽刺还要诧异,什么叫她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来。

“什么意思?”

封重彦看着她,再问了一回,“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会相信,你不?是灾星。”

沈明酥觉得他的话有些?好?笑,她要是没走?出来,便不?会选择暴露身份,她早就相信自?己不?是灾星,选择了要面对自?己的命运。

今日还曾劝解过凌墨尘,她有什么走?不?出来的,沈明酥有些?不?耐烦,“我知?道。”

“既然知?道,你就该经得起考验。”

没等沈明酥琢磨他那话是什么意思,封重彦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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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你真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决定一个人,甚至一座城,一个国家的命运?”

YH

她今日的心情不?太好?,不?想听他说教,“我说了我已”

“即便没有你,青州今年?同样也?会遭受雪灾。”封重彦打断她,仿佛听不?出她语气里的不?快,今日偏要同她说个明白,“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你是长公主,不?是救世主,你救不?下苍生!你没那个本事,你也?不?必担那个责。”声音越来越高,带了几?分厉色,“天灾人祸,谁摊在?头上,只能自?己认倒霉,怨谁,怨你吗?你是谁,你是杀了他们爹娘,还是欠了他们的?在?被赵家认回之前,你只是一名大夫的女儿,你吃过他们一粒米,拿过他们半分俸禄吗?”

说到最后,封重彦的目光赤红,神色凌厉,已然疯了。

沈明酥愣愣地看着他,继续反驳道:“我只是量力而行”

“量力而行。”封重彦伸手?,忽然从她的木几?下扯出了那个装着点心的布袋,“这就是你的量力而行。”

沈明酥哑口无言。

“你救不?了他们,即便你把自?己身上的肉割下来,也?不?够他们分食,还是会有人死?。他们会感激你吗?不?会,只会觉得你该死?,认为这一切都是你带来的,你是在?替自?己赎罪,你本来就该死?。你怪不?得他们如此想,因为连你自?己都是这么想的”

沈明酥想反驳,可忽然词穷,找不?到适合的话,去替自?己证明她不?是这样的,一时急红了眼,“封重彦,别说了,我吃还不?行吗。”

她抓起盘子里的一快糕点,塞在?了嘴里。

封重彦却还是没有放过她,“痛了就哭出来,累了就说出来,这些?都是你曾经告诉过我的,你忘了吗?”

“你恨我对不?对。”封重彦看着她,“七年?前,沈家遭难,你恨我,分明已经位及权臣了,为何没在?沈家遭难之时,保护好?沈家。你心里一直在?恨我,却又?为我找了无数借口,来证明我有不?得已的苦衷,直到彻底失望,你才选择了离开,沈明酥,你是有多好?的脾气啊。”

嘴里的糕点囫囵吞下去,沈明酥喉咙又?紧又?疼,眼底忽然缀满了泪。

“可从始至终,你都没有说过一句,你恨我,也?没有骂过我没有良心,临‘死?’之前那句遗憾之话,更是不?痛不?庠,你以为你‘死?’了,会影响到旁人吗,不?会,这么多年?,我不?是照常活着吗,娘娘以她的命换你的命,就是这么被你糟蹋的。”

夜里藏在?梦中?吞噬着她的那头巨兽,终于被人拎了出来,放在?了太阳底下与她对视,沈明酥像是被刺中?了七寸,声嘶地吼道:“别说了!你闭嘴”

“还有沈壑岩,你没恨过他吗?”

沈明酥惊慌地摇头,“我没有,我没有”

“恨他不?应该吗,是他沈壑岩复仇在?先,给赵帝下了毒,再利用你。他能心软放过你,是对你有了感情,他后悔了。若是他没有后悔呢,是什么样的后果?是你被亲人活生生刮骨,是赵家被世人唾弃,万劫不?复!最后他落到那样的结局,皆是他自?己酿下的苦果,你为何不?能恨?难道就因为他给了你爱,便能抹去那些?对你的伤害?”

封重彦缓缓地站了起来,退后几?步立在?她面前,眼底被红意浸染,手?里像是握了一把无形的刀,刀刀刺向她,让她无处可逃,无处可避。

那把刀是双刃,将她扒透的同时,自?己也?成了鲜血淋漓,“你之前不?是这样的,以前的阿锦,她敢爱敢恨。”

敢爱敢恨。

她怎么恨,该去恨谁,憎谁?

曾经被她胡乱封起来的伤疤,“啪——”一声崩了线,露出了里面还未好?的一块块腐肉,埋在?心底的憋屈,忽然奔涌而出,无法自?抑,一点一点地变成憎恨。

沈明酥觉得太可笑,仰头看向他,“封重彦,你有什么资格,同我提以前?”

封重彦立在?那,眼底的疯狂终于慢慢地消退,像是达到了目的一般,冲她弯唇一笑,“对啊,这才是阿锦。”

是她最先告诉的他,“爱别人之前,要先爱自?己。”

后来她自?己忘了。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

沈明酥讽刺一笑,“我从前如何,难为你还?记得。”

“记得。”封重彦道:“刻骨铭心,怎可能?不记得,从前的阿锦,不是她的错,她从不会认。”

“周家的债,是你祖父赵帝所为,与你何干?他可有养你一日,爱过你一日?没有,他恨不得杀了你,他欠下的命债,你凭什么?要替他偿还?就因为你身上留着他的血?那你可就太给自己长脸了,他不稀罕。”

“凌墨尘的江山没了,亲人?没了,怪谁?怪你吗,凭什么江山就该是他的。所有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为了那份苦衷,做了不少亏心事,可唯有你沈明酥,不欠天,不欠地,不欠任何人?。”

他言语里没有半分客气,尖酸刻薄,如同他在官场上的犀利,让人?很?不适,却又无法去反驳。

因为他说的都是对的。

沈明酥同样无言以对。

封重彦做好了要剜心的准备,旁的她不好下刀,那就先从他们的恩怨开?始,本想让五年的时?光把两人?的过去永远地埋藏,但腐肉终归还?是腐肉,不剜出来,迟早有一日,还?是会烂出表面。

他先来说:“若非沈家,哪有我今日的封重彦,这句话你比所有人?都有资格说,可你从未说过,因为你觉得曾经做过的事即便是错的,即便你曾经信错了人?,也是你自己的错,你怨不得任何人?,就像雲骨一样,你到死都没告诉我,沈明酥,你是菩萨吗,这么?好的心肠”

沈明酥愣了愣,意外?他到底还?是知道了真相?,旋即被他的话刺得一激,周身的芒刺一瞬竖起来了。

封重彦逼近一步,缓缓地跪坐在她跟前,俯身看着她的眼睛,问:“剜骨痛吗?”

沈明酥眼角微微抽动。

怎可能?不痛,剜骨之时?她才十三岁,接受不了长得那样好看的大哥哥即将成为残废的事实,哭着跑去求父亲,让父亲救他。

父亲却说:“能?不能?救,全看阿锦。”

她不明白。

父亲拉着她的手腕,告诉她,“阿锦想要救他,就得从这里剜走一块骨头,你愿意吗?”

不就是一块骨头,她毫不犹豫地点头,“愿意。”

父亲又道:“会很?疼。”

她想着疼又能?疼到哪儿去,还?一脸骄傲地道:“父亲难道不知,我自小就不怕疼。”

可当真剜起来,她才知道,到底有多疼,为此她在床上昏睡了半月。

醒了时?手腕上便多了一道伤疤,父亲告诉她,“封公子的腿好了,但阿锦可想好了,要告诉他是你救了他吗?”

她犹豫了一阵,想起他初到那日,拖着一双双腿也要给父亲下跪磕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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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忍看到他再给自己下跪,道:“还?是算了。”

父亲忽然抱着她,落了泪,“阿锦,对不起。”

她那时?候不懂那一句话的意思,如今想来,父亲也是不想她告诉封重彦,“阿锦,将来若有一日你陷入拒绝,便告诉对方,你手腕上的东西在他身上。”

父亲又问她:“阿锦是不是喜欢他?”

她点了头,她喜欢他,众所周知。

“父亲把你许给他好不好?”

她兴奋地问:“可以吗?他愿意吗?”

“他有什么?不愿意,咱们阿锦这么?好。”

他答应了,且发?了誓,这一生?都不会负她,答应要带她去昌都,做他的夫人?,一辈子对她好。

可后来

这些事情,太久了,被她当成了自己的前世,她以为她已经遗忘,不会再想起,即便想起来,也不会再有任何感?觉。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如今重提,还?是如同荆棘,剐蹭着她的心。

他为何就不能?放过她?

她闭眼,不想再看他,也不想再同他说话,“封重彦,你出去!”

封重彦偏不走。

“剜骨之痛,岂能?不疼。”她不愿意去想,不愿意说出来,封重彦帮她回忆,“沈家遭难之时?,你是否埋怨过我?就算我不知道沈家遭难,那沈壑岩和沈家十七条人?命被害之后,我一个权臣,怎么?可能?没有收到消息,为什么?还?没去找你,任由你和沈月摇自生?自灭,你不恨吗?”

“对啊,你为什么?不来!”沈明酥脑子里那根一向冷静的弦线,终于在他的逼迫之下,崩了,厉声质问他:“我恨了,你就能?来吗?你不会,你瞒着所有的秘密,自认为是对我好,可我呢,我差点死在了幽州!我被人?追杀,无处可藏之时?,你在哪儿?我泡在水里,祈祷这一切都是一场梦,醒来了所有人?都还?在的时?候,你又在哪儿?”

她脸上全是泪,这些话,她从未与人?说过,以为能?一直埋在心里,此时?爆发?出来,便如滔滔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又问他:“你也想沈家人?都死对不对?”

死了,他就不用偿还?沈家的恩情了。

他可以放心地当他的丞相?,横竖是皇帝杀死的,与他有何关系,是以,他故意装聋作哑。

她看着封重彦懵了一瞬的脸色,并没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过分,甚至有了几分快意。

是他非要来问的,怪不得她。

“如今你来问我疼不疼,那我告诉你,痛,痛不欲生?!”他还?想听什么?呢?她眼底殷红,溢出浓烈的憎意,又道:“若重来一回,我不会再救你,沈家也好,赵家也好,我都不想与你沾上任何纠葛。”

封重彦没再说话,跪坐在她对面,双刃的刀子扎进?肺腑,比他想象中要疼痛千倍万倍。

见他沉默,沈明酥一声冷笑,“不是你要同我说这些的吗,怎么?不说话了,你接着说啊。”

封重彦脸色惨白,“我”一开?口,便是一阵急咳,咳得弯下了腰,肺腑都要咳出来了一般。

沈明酥看着他跪着蜷缩在她跟前,像极了初见那日他跪在父亲面前的模样,但又不同,那日他虽跪着,头颅却是扬了起来。

青衣素带如凛凛寒冬中的一株傲菊。

再看他如今这副模样。

竟然有了几分可怜。

沈明酥眸子红肿,叹息道:“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你曾经的志向,便是要位及权臣,你也如愿了,成了高?高?在上的丞相?。”

她声音很?轻,“你来找我干什么?呢?你帮赵家稳住了江山,功不可没,兄长也给了你应有的地位和权力,你的前程,封家的前程无可限量,为何非要折损自己的风骨,跪在我面前?”

封重彦还?在咳嗽,似乎猜到了她想说什么?,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如同濒死之人?,抓住了那根即将要断裂的缰绳,明知道支撑不了多久,还?是用尽全力地牢牢地抓住。

可适才他没放过她,沈明酥也没再给他留任何后路,“封重彦,别?试着补偿我,也别?爱我了,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他咳得停不下来,却又极力去忍,胸口憋得心疼,艰难地牙缝里挤出了一句,“阿锦”

沈明酥眸子轻轻一眨,两行泪落了下来,挂在了脸庞上,“我们的那场婚宴原本就不该有,今日既然说开?了,待回到昌都,咱们就和离吧。”

夜里的风雪肆虐,从廊下掠过,撼动着门板,时?不时?发?出呜咽的呼啸声。

沈明酥安静地等着他,等他慢慢地松开?了她的手腕,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脚步踉跄地朝着门槛走去。

跨过门槛,一时?没站稳,扶住了边上的墙。

福安的声音很?快传来,“主?子”被他宽袖拂开?,又返回了门边,看向坐在灯下的沈明酥,“少奶奶,这,这怎么?了”

能?怎么?了。

不过是相?互各捅一刀,看谁比谁狠。

沈明酥抬眸,冷静地道:“把门关上,我要歇息了。”

福安不敢违背,赶紧替她拉上了房门。

屋内那盏被风吹得弯了腰的烛火,立马又挺直了腰身,火焰笔直。

沈明酥抬手用袖子抹干了脸上的泪痕。

他说得没错,她不欠谁。

盘子里的糕点还?在,沈明酥拿了一个塞进?嘴里,坐在蒲团上慢慢地嚼着,一个一个地吃完了,才起身洗漱。

翌日一早,福安便守在了门外?,沈明酥把布袋里的那盘糕点倒了出来,连着盘子,递给了福安,“拿给你家主?子,告诉他,记得吃饭。”

福安嘴角一抽,忽然不知道少奶奶这话是不是存心的。

主?子昨夜从她屋里出来,人?就像是脱了一层皮,脸上半点血色都没,咳到半夜,昨儿整整一日就早上吃了几块糕点,夜里回来没吃,今日早上也没吃。

这会子坐在屋内,正给她让道。

“还?是少奶奶贴心,奴才这就拿过去。”虽是一样的糕点,但少奶奶给的不同,格外?的香,肯定?能?吃得下来,福安接过后匆匆往回走。

半路一回头,见沈明酥朝外?走了,赶紧奔了几步,将盘子塞给了门外?的乔阳,转身去追,“少奶奶等等奴才”

早上没再飘雪,沈明酥还?是去了雪山,但这回手掌和膝盖上都做好了防御。

立在山脚下,往山上一望,一眼就能?看到一条拖出来了山路,路陡的地方,铺了一层树枝和木头,做暖冲。

两人?往上走,山顶上一人?扛着木柴走了下来,因埋着头,看不清脸,但瞧打扮,不像是侍卫。

沈明酥正疑惑,那人?抬起头来,看到她后,肩头上的木柴往旁边一放,跪在了雪地上,同她行礼道:“长公主?殿下。”

沈明酥认出来了,是张家公子,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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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愣,“你怎么?来了?”

张老爷子昨日刚安葬。

张家公子低着头,轻声道:“做错了事,总得要付出代?价,父亲死了,他欠下的便由我这个当儿子的来偿还?。”

大邺的百姓没有说错,粮仓被烧,即便是‘天女’作乱,可那日半夜聚集的胡人?也都有份。

如今缺粮,‘胡人?’百姓脱不了干系。

他知道屋外?的那些柴火都是长公主?给的,今日天一亮,便来了,能?出一份力便是一份。

沈明酥也听明白了,让他起来,忽然问:“若是得不到原谅呢。”

张家公子一笑,摇了摇头,“胡人?与大邺交战,本就是水火不容,不原谅才是道理,我们如此做,不是想让他们原谅,也是为了自己,想求一个心安。”

说话间,山上又有人?下来。

陆陆续续有几十人?,个个肩头都扛着木柴,还?有些挖到了一些可以食用的树根,都是远近几个村里的胡人?。

寒风扫在脸上,竟没有了往日那般割人?。

“不必行礼了。”沈明酥及时?制止了众人?,侧身替他们让了道,扬声嘱咐道:“注意脚下,安全为主?。”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

翻过了跟前的山路,山腰里的人更多,有百来个胡人。

凌墨尘也在,在指挥。

福安跟着沈明酥身后,说了一个算得上好的消息,“少奶奶莫着急,陛下昨日傍晚已经到了允州,正在另外一边的路上,两?头的人同时?挖路,最多三?日,便能通路”

沈明酥想起封重彦昨夜过来,想必是为?了告诉自己这个消息,可惜自己最后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三?日,对濒死的人来说,是一个非常漫长的日子。

青州的人少说也有五六万,就算有几百个胡人帮忙,也无异于杯水车薪,死的人每日都在增加,街头时?不时?会看到几具尸体,沈明酥见了,都会让侍卫将其送回家中,让其家人安葬。

积雪越来越厚,青州的存粮是一粒都没了,胡人不抢,也不够大邺百姓继续过活下去。

百姓每日之中,唯一的希望,便是风雪里的那一道敲门声?,等着门槛外的一捆柴和几个土豆,或是几条刚从雪山上挖出来的山药。

头一回没见到着人,一次两?次,敲门的次数多了,大多百姓都从门缝中看到了外面的人影。

起初是长公主,后来又见到了胡人。

看着门槛外救命的柴火和吃食,再瞧向风雪里的身影,屋内的议论声?渐渐地小了,但依旧没有一个人去叫住他们,也不愿意同他们碰面,拿了东西进屋,很?快将门关上,佯装不知?。

到了正午,天?边的云雾散开了一些,终于没再见落了,可积雪一时?半会儿化?不了,没有清理的地方?,已经到了腰部。

同以?往一样,敲了三?声?门,把东西放在门外,下山时?靴子里不慎进了雪,这会儿化?开,除了赶紧湿哒哒之外,还有些硌脚。

应是进了砂石。

找了一块石头坐下,脱了鞋,把里面的石头倒出来,这才瞧见,长袜已经被一团血迹浸透。

应是被石头磨破了,太冷没有了知?觉。

沈明酥没理会,重新把靴子穿好,正要起身,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脚步声?。

沈明酥一愣,回过头,便见适才那家农户的老人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茶,走到她面前,颤巍巍地递了过来,“殿下,喝一碗热茶。”

寒风一吹,碗里的热气四?散,沈明酥看着那一晚淡淡的汤水,喉咙莫名?一紧,伸手接过。

仰头一口饮尽,热乎乎的茶水,顺着喉咙,一路流到了肺腑,从未有过的暖意,包裹着全身,鼻尖一酸,眸子里水雾翻滚。

饮完了,把碗递给了老人家,“多谢婆婆。”

那婆婆接过,对她行了一礼,低声?道:“是草民们该多谢殿下。”

人走后,沈明酥眼?眶内的泪才落下来,她从未奢望过有人能够喜欢她,理解她。

一碗热茶,足够了。

姜云冉呆在屋里也闲不住,上不了雪山,便候在山下帮忙。

路面不好走,姜云冉在靴底装了两?层防滑链,拖着一捆柴扛在肩上,虽没有沈明酥走得轻松,但也算跟上了她的脚步。

沈明酥本以?为?她是来添乱的,见她当真跟了上来,有些意外。

姜家在昌都算不上高门,可在昌都安家的门户,底子差不到哪里去,一个七品的官员,比有些地方?的州府过得还滋润潇洒。

比如说青州的知?州,吴文敬穷得叮当响,上回采办了一圈物?资回来,口袋里十两?银子都凑不出来,买粮的时?候,还是封重彦掏腰包添上。

姜家显然比他有钱,姜云冉又是姜家唯一的嫡女,想不出来,姜家平日里是如何培养她的。

“歇会儿。”见她跟了自己这一段,有些吃力,沈明酥停了脚步。

姜云冉却摇头,喘着粗气道:“嫂嫂不必在意我,我能跟得上。”

自从上回一声?嫂子后,像是开了个口子,再也没有那么难为?情了,嫌弃叫殿下显得生疏,如今是一口一个嫂子,唤得极为?顺口。

沈明酥也没去纠正她的称呼,赞了一声?,“力气不小。”

姜云冉听她一夸,来了劲儿,“嫂子不知?,我自小力气就大,儿时?同二叔家里的一位堂兄掰手劲儿,掰赢了,害得他至今瞧见我就躲。”

沈明酥一笑,这几日太过于沉重,陡然见到一张笑颜,心口松了不少。

姜云冉跟上她,接着道:“咱们姜家之前是卖豆腐的。”

大雪封路后,个个都被困在了屋里,茶楼全都关了门,姜云冉都快闷死了,此时?话匣子打开,便停不下来了,揭起了家底,“顺景年之前,商户没有入仕的资格,姜家原本也没指望家里能出个书生,老老实实做起了商户,可父亲偏生爱读书,出去卖豆腐手里还捧着书不放,被祖父祖母呵斥,说他不务正业。谁知?,顺景帝上位后,改了科举制度,商人也能赶参加科考了,父亲头一场就拔了个头彩,中了举人,一时?成了昌都商户眼?中的楷模和希望。”

“为?了让更多的商人和百姓勤奋读书,顺景帝破格录取了父亲,将其安排在了翰林院任典薄,赐七品官。”

姜云冉语气一转,叹息道:“谁知?入职即巅峰,这么多年,还是个七品官。”

就连后来靠上科举的那些个商户,都超越了他。

是以?,姜家坐不住了。

起初各种压力都给到了父亲,认为?是他不努力,不上进,后来父亲见熬白了头,也没有半点高升的迹象后,便改变了努力的方?向。

联姻。

于是,作为?姜家大房的嫡女,她便成了唯一能拯救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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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

可惜她自己并没有攀附权贵的梦想,也没有继承到父亲的书香气息,倒是遗传到了家族的老本行,喜欢推豆腐。

小时?候便跟着母亲推磨,练就了一双好臂力。

家中长辈见她整日泡在豆腐堆里,对她燃起来的希望,很?快扑灭,但泼天?的富贵说来就来,还未及笄,便被昌都第一大户看上了。

听媒人说是封家二夫人看中了她样貌。

定亲时?她才十二,半大的孩子,常被几个兄长称为?猴子精,哪里来的样貌可言。

府上的几个姑娘渐渐地长大,每有宴会,必会收拾打扮一番,兴高采烈地去,叽叽喳喳地回来,议论这家公子,议论那家公子,看着几人羞答答的神色,她只有观望的份。

别说去宴会,就连去街市都要戴个帷帽上。

因?为?她许的是人家是昌都最有权势的封家,祖父虽是商户,却格外注重规矩,说高门大户讲究多,最好不要抛头露面。

不出去,只能呆在家里。

闲下来,她便喜欢推豆腐,待嫁了五六年,她便推了五六年的豆腐,瞧着细胳膊细腿,实则力气不小。

如今可算有了用武之地。

她一通说完,只为?磨了一下嘴皮子,活动一番舌头,没指望沈明酥来回应,木柴往肩头上一扛,抬头望了一眼?天?,高兴地道:“嫂子,雪好像真的停了。”

早上停了后,这都大半日没落了。

沈明酥也察觉到了,“是停了。”脚步没再停留,同姜云冉道:“别再说话了,保存力气,送完这一趟,咱们去看看路。”

姜云冉说了这一阵话,确实喘得厉害,乖乖闭了嘴。

送完木柴,两?人刚从村子里下来,便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道疾驰的马蹄声?。

自大雪封路后,青州的街道清清冷冷,一眼?望去,几里之外都见不到一个人影,路上来往的唯有州府的侍卫。

这个时?辰,侍卫要么在城外挖路,要么在雪山上忙碌。

听马蹄声?也不像。

很?快马匹到了跟前,马蹄上镶了防滑的马掌,马身也比平常马匹高上许多。

是封胥的踏雪军。

那人不认识沈明酥,但认识福安,越过几人后,忽然勒住了缰绳,神色匆忙地问道:“封大人可在?”

福安认出来了,是从德州过来的报信人,骑的还是战马,必是出了什么大事?,忙道:“长公主殿下在此,可有急报?”

半月前长公主在青州的消息,早就传到了德州,那人立马翻身下马,跪在了沈明酥跟前,行了一礼,禀报道:“胡人两?日前压境,封将军正全力抗敌,让属下前来传话,很?高兴长公主殿下归来,但青州,他实在是有心无力,还望殿下见谅。”

德州战事?一起,最短也要半月,别说挪用粮草,若青州还未通路,德州也要断了粮草。

沈明酥理解,“封将军的话,我收到了,让将军一心应战,青州不必他挂心。”

“是。”那将士说完,却没起来,埋头了一阵,声?音悲痛地道:“封国公没熬过来。”

沈明酥一怔,姜云冉也愣了神。

福安脸色都变了,上回封二公子传信不是说只是一场风寒吗,不由哑声?问:“何时?的事??”

“前日,封国公旧疾复发,没挺过来,封将军带话给封大人,人已去,他前去也无意义,还请封大人留在青州,全力通路,确保国公的遗体,能早日送回昌都。”

这是封胥的原话。

此时?,封重彦即便去了德州也无意义,青州大雪封了路,德州也一样,每年冬季,通往昌都的几处山路都会被大雪堵住。

唯一能走的便是青州。

自五年前,固安帝死后,封国公便再没回过昌都,曾立下誓言,要葬身于战场,任凭封夫人如何劝说,甚至亲自去了一趟德州,也没把人劝回来。

那之后封夫人便死了心,回到昌都后去了灵隐寺,出家礼佛,一个月在府上住不了几日,只为?了睹物?思人,到底还是没放下,巴望着有朝一日回府后,能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谁能料到封国公,当真就这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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