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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再也出不?来,那便是死无对证,没人?见过了。
既然?没被十七年前的那场大火烧死,应该走得越远越好才对,封重彦沉思?了片刻,问:“家中可有子嗣?”
“有。”卫常风道:“有一个儿子,和凌墨尘年纪相仿。”
但卫常风觉得奇怪,凌墨尘若真是顾玄之的?儿子,那他处心积虑地跑到宫里去做什么,就为了报十七年前那场大火的烧伤之仇?
为了脸上的?一块伤疤,不?惜冒着诛九族的?风险?
乔阳摇头,“怕没这么简单,这林柔的?身份也有点意思?,青州十七年前压根儿就没这个人?,属下查了她前后出没的?时间段,每次在十七年前就断了线索,倒像是十七年前藏在了青州隐姓埋名,就为了等顾玄之离开?昌都去找她,这一点属下一直想不?通”
“私奔啊。”这有什么想不?通的?,福安冷不?丁地接了一句嘴。
三人?齐齐看向他。
福安眼珠子乱转,被乔阳拿剑鞘敲了一下头,忙缩回了脖子不?敢再吭声。
回到府上,封重彦沐浴更衣完,卫常风才进去禀报:“沈娘子两日前,去了太医院,且找到了王太医”
封重彦眸色一凝,“有何动静?”
“这两日倒是一直在仙丹阁,没出宫。”卫常风不?知道王太医同沈娘子说了什么,但以防万一,提醒他道:“主子,稳婆那边属下要不?要”
王太医乃沈壑岩的?挚友,见到她必然?会阻止她进宫,唯一能让她放弃复仇的?办法,便是让她知道自己并非沈壑岩的?亲生女儿。
若要想继续隐瞒下去,最好的?办法是先灭口。
封重彦没出声,忽然?想起了那日在梁府,透过火光看到的?那双眼睛,清冷而坚定
——“你曾对我说,这世?上没有人?能护得住你,唯独只?有自己,如?今我也一样。”
沈壑岩,太子,包括他自己,所有人?都替她选了一条自认为对她最好的?道路,却遗漏了最关?键的?一点。
她的?想法。
已经到了这一步,这条路她得必须往下走,怕是谁也阻拦不?了了,封重彦揉了揉疲惫的?眼眶,哑声道:“不?必。”
想查就查吧。
大?不?了,把这天给掀了。
封重彦把手里的?折子一撂,“继续盯着,一出宫,立马通知我。”
“是。”
—
第二日又是大?晴天。
沈明酥出门时,凌墨尘已经去了早朝,揣好腰牌兴冲冲地问四丹,“师兄们有没有什么要买的?东西?”
听?说她要出宫,四丹也跟着高兴,可想了一圈,也不?知道买什么,反而担心地问她,“师弟银子带够了吗?”
上回几人?领回来的?俸禄,全?都给了沈明酥,每人?三两银子,沈明酥推不?过,如?今她算是仙丹阁的?大?户了,“多?着呢,师兄们要买什么,赶紧说,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下回出宫还不?知道何时。”
确实出宫一趟很难。
四丹又想了想。
“那师弟帮我捎半斤牛肉,我再给师弟卤一块放着。”
“给我称二两糖,半斤花生米。”
“一包桃酥糕。”
“师弟帮我带一壶酒。”
都是些吃的?,还是她喜欢的?,沈明酥无奈道:“你们就没自己要买的?吗?”
几人?吃穿都在宫中,有凌墨尘在,内务府那帮子人?从?不?敢亏待他们,什么都不?缺,家里又没个人?,粗老爷们儿能有什么东西要买,齐齐摇头,“师弟想买什么,多?买点。”
沈明酥被几人?送到了门口。
出了宫后,她先去往桥市。
王嫂子没把他认出来,热情地招呼道:“客官瞧瞧,新鲜的?鸡蛋,茶叶煮的?,味道好,还经饿,一颗能抵一日呢”
沈明酥拿出荷包,把自己那份俸禄三两银子,都递给了她。
片刻后,沈明酥提着鸡蛋去了桥头。
那群孩子也没把她认出来,看着她愣着,个个都不?敢靠近,直到瞧见她递过来的?鸡蛋,其中一人?才反应过来,眼睛一亮,“十”
沈明酥手指头放在嘴上,嘘了一声,笑着道:“叫丹十哥哥”
在这一带混的?孩子,都是些孤儿,无父无母,没有点乞讨的?本事早就饿死了,时间久了也就成了人?精,
知道她这番打扮,是不?想被人?认出来,那名孩童立马明白了,悄声问道:“丹十哥哥,这回要找什么人??您说,我们一定帮你”
沈明酥摸了摸他的?头,笑着道:“不?找人?,就来看看你们。”
那孩子一愣,低头捏着手里的?鸡蛋,眼圈竟慢慢地红了起来,轻声问她:“丹十哥哥最近过得好吗。”
沈明酥点头,“挺好。”
孩童抿了抿唇,又小声问她:“那还会回来吗?”
他们都听?茶叶铺子的?张叔说了,弄影戏没了,往后她再也不?来了。
自从?一年前她到了柳巷,他们这一群孩童便没有真正饿过肚子,她唱弄影戏的?钱,多?数都花在了他们身上。
孩童舍不?得她,更为将来的?生存茫然?。
眼里不?由?带着期盼,泪雾蒙蒙,小心翼翼地瞅着她,沈明酥一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点头道:“会。”
又道:“饿了就去王嫂子那里拿鸡蛋,钱我已经付过了,等哪天丹十哥哥发了财,再请你们吃好吃的?。”
时辰不?早了,凌墨尘应该快要下朝了。
离开?桥头后,沈明酥便去买四丹托付的?东西。
瓶瓶罐罐,装了一个大?包袱,搁在一树紫藤花下,又去附近摘了一片芭蕉叶,坐下来背靠着树干,仰头一面嗑着兜里买来的?瓜子,一面感受着树荫下的?徐徐清风,慢慢地等着人?。
心头早已做好了准备。
失信过一回的?人?,信誉基本为零,今儿凌墨尘肯定不?会早来。
—
早朝后,凌墨尘按例去了皇帝的?寝宫,替他把脉,婆文海棠废文都在抠抠裙依五而尔七五贰八一“陛下的?毒已经控制,没再蔓延。”说着轻轻地替他拢下衣袖,问道:“陛下最近感觉如?何?”
皇帝活动了一下双手,叹道:“太子这一趟不?容易。”
确实不?容易。
活血草,百年难得一遇,为取一颗活血草,太子殿下的?一条胳膊都摔断了。
可这活血草再好,也是治标不?治本,皇帝没发话,高安忍不?住催道:“国师的?进度如?何了?可问出了雲骨的?下落。”
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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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尘摇头,同皇帝道:“上回梁耳在京兆府擅自审人?,沈娘子受了不?小的?惊吓,无论臣如?何追问,皆是闭口不?答。”
皇帝没出声。
凌墨尘继续道:“臣以为,照陛下所说,以礼相待不?可取,陛下万金之躯,献药乃臣民之责,沈家理应献药,若是再问不?出来,臣只?能逼供,不?过在那之前,臣先得想法子稳住封大?人?。”
说到封重彦,凌墨尘脸色不?太好,同皇帝直言道:“封重彦对沈家的?感情,倒是超乎人?意料,陛下如?此信任他,他倒好,一出手便要了梁家三条人?命,沈娘子还只?是受了三道刑鞭,人?完好无损,这回要是有个好歹,不?知道他手里那把弯刀,下一个要对准谁了。”
凌墨尘说完,忽然?掀袍对着皇帝跪拜道:“臣一心为陛下考虑,封重彦此人?,陛下不?得不?提防。”
上回梁耳刑审了沈娘子,后面封重彦闹出来的?动静,皇帝岂能不?知道。
梁家三条命都没了。
皇帝虽没怪罪封重彦,心底确实有了戒备之心,不?然?也不?会让康王继续呆在青州。
可也仅仅是防备,并无铲除之心。
七年前凌墨尘以一脚蹴鞠,深得他赏识,被宣入宫后,他时常向其讨教,一时疏忽了朝政,曾被封元骥当着他的?面,斥责凌墨尘心术不?正。
自此凌墨尘便与封家结下了梁,这些年来两人?的?不?睦,他心里都知道。
五年前自己便是轻易听?信了他凌墨尘的?一面之词,甚至尚未取证,便认定了封家的?罪行?,将其贬为庶人?,让封家吃尽了苦头,封重彦也因此险些丧命。
但两年前自己急攻心切,判断失误,陷入了重围,只?有他封重彦不?畏生死,在危急的?情况下,只?身救回了自己。
封重彦在沈家的?事情上,确实让他有些失望,但还没到凌墨尘所说的?那个地步。
封家以诚信立世?,不?会让人?轻易去动沈娘子,同样也不?可能为了沈家娘子,来背叛自己。
一个是自己的?国师,一个是自己的?良臣,只?要不?伤及国根,偶尔这样小打小闹,反而让人?放心。
皇帝虚扶了一把,“国师起来吧,沈娘子既然?受了惊吓,就让她先好好养着,朕已经说过,既是讨药,便不?能失了态度。”皇帝摇头叹了一声道:“别说你怕,朕这不?也怕着吗,这事儿还不?知道该如?何向封大?人?交代,不?然?怎会让国师替朕瞒着,怪就怪朕没能考虑周全?,让人?憎恨朕到如?此地步,不?惜下了剧毒,如?今药石无医,只?能求于沈家了”
“是臣着急了。”凌墨尘磕头起身,又替皇帝按了一会儿腿脚上的?经脉,才离开?。
刚出门,高安便追上了他的?脚步,“陛下虽如?此说,可咱们这些当奴才的?岂能不?着急,沈娘子既然?已经在凌国师那了,该如?何,还不?是由?国师说了算。”突然?凑近他耳边,悄声道:“封大?人?的?手再长,他还能伸到国师这儿来?”
凌墨尘脚步一顿,停下来,目光深深地打探着他。
两年前梁耳去幽州之时,他怕也是这番暗里交代过吧。
高安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国师可别忘了五年前的?事”封家在他手上栽了那么大?一个跟头,岂能放过他。
凌墨尘一笑,凑近他道:“不?瞒高公公,我也正有此意。”
—
从?皇帝那回来,已到了正午,进屋时只?见到了四丹在用饭,没看到沈明酥,知道人?八成已经出了宫。
可凭她自己,今日怕是要白跑一趟了,那么重要的?证人?,他岂能让封重彦灭了口。
找不?到人?她迟早会回来。
活血草只?能撑一个月,还余下半月,等皇帝的?双手再也不?能动,他便不?会是今日这般含蓄的?态度了。
凌墨尘把自己关?在了丹药房,一直到黄昏才出来。
一出来便见四丹在丹房外徘徊,焦急地踱步,见到他,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敢同他搭话。
凌墨尘主动问道:“怎么了?”
丹一鼓起勇气道:“国师,今日丹十出了宫,这会儿宫门都下钥了,人?还没回来。”
凌墨尘眉头一皱,她就如?此不?死心?
“知道了,都去歇着吧。”
凌墨尘净完手出宫时,最后的?一丝青光已沉入了西边。早上虽是大?太阳,午后却变了天,天色阴沉沉的?,又返了一波寒。
凌墨尘径直去了桥市。
牛市那么大?,单凭她自己,怕是连那稳婆的?名字都打听?不?到,必然?会找人?帮忙。能帮她的?,只?有柳巷桥头下的?那帮乞儿。
凌墨尘却没见到人?,又去了她之前的?那个院子,门锁着,根本没来过。
能去哪儿?
正打算倒回柳巷,脚步忽然?慢了下来
“桥市南面有好大?一片紫藤明日国师准我出宫,我休沐,不?见不?散。”
凌墨尘眉头微微一拧,半晌后,调转了脚步。
昌都不?禁宵,夜里更繁华。
桥市以桥水巷和下桥出名,灯火一照,如?一条长龙延绵蜿蜒,有人?看水,有人?看灯,却没有人?夜里来赏花。
凌墨尘没想到还真有一片紫藤林,只?是跟前的?林子黑灯瞎火,看了一圈,并没有半个人?影。
凌墨尘立在那站了一阵,摇头自嘲一笑,刚转过身走了两步,便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务观?”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凌墨尘回头,便见紫藤树后冒出了一颗青帽脑袋。
沈明酥坐了一个下午,瓜子早就嗑完了,不知?不觉睡了一觉,听到动静才醒来。
见当?真?是他?,起身拍了拍屁股,坐久了腿脚有些麻,朝他?走去时,还瘸了两步,“你要再不来,我也要变成紫藤了。”
闹市隔得太远,灯火被四周的阁楼瓦片挡住,头顶亦无月色,人走到跟前了,凌墨尘才借着手里的光看清她。
午后的一场风很大,夜里倒是停了,林子里铺了一层紫藤花,沈明酥的肩膀和头上,也落满了花瓣。
一层细细密密的花絮,并非一时半会儿便能成。
她一直在这等?
沈明酥睡着了并没察觉,见他?盯着半天,顺着他?目光这才看到了肩膀上的花瓣,不由一笑,伸手捻了一瓣,凑向他?手里的灯笼,抬头扫了他?一眼,问道:“好看吗?”
白纱笼罩的灯火像极了月光,照在她弯起来的唇角上,笑得开怀,露出了几颗贝齿来,花没看到,凌墨尘只看到了那?张脸。
分明是一张蜡黄的假脸,他?却看入了神
愣着的功夫,沈明酥已经直起了身,“可惜,白日瞧着更好看,国?师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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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直在这儿?”凌墨尘问她。
“午后便坐这儿了。”沈明酥主动替他?寻好了借口,“国?师大人忙,小的理解,我?也不累,坐在树下一边赏花一边嗑瓜子,比在仙丹阁还闲散自在。”
凌墨尘没再说话,伸手帮她拍了拍青帽上的花絮,一拍,扬起一片细絮来,忍不住吐出一字,“傻。”
身上太多,拍也拍不完,沈明酥索性?一埋头,晃了两下,花絮全不见了,再看着他?不怒反笑,“没你傻,我?带了伞,要真?下雨了,也不会淋雨。”
凌墨尘:
黑灯瞎火,花是看不成了,沈明酥回头从紫藤花下提上了买给四丹的包袱,遗憾地道:“下回天亮再来看吧,这个时辰宫中已经下了钥,今日我?就不回去了,小院子还没退,我?将?就一晚上,国?师先回。”
“还早。”
“啊?”
凌墨尘接过?她手里的包袱,“没看成花,去看灯。”
沈明酥在柳巷唱了一年多的弄影戏,什么样的夜色没见过?,平日里并没觉得有多稀奇,进?宫一趟,庄严肃穆的宫殿看久了,再回到灯火水乡,便觉有了几分看头。
凌墨尘从水巷里的乌篷船上买了两壶酒,席地坐在河岸边上。
沈明酥没坐,坐久了屁股还在痛,立在他?身后。
凌墨尘今日没戴面具,对面的乌篷船一经过?,船上人的眼睛都会不由自主地往他?脸上瞟上几眼,终于有了一位大胆的姑娘经过?,调戏了一声,“请问郎君,哪里人士?”
凌墨尘目光一顿,看了过?去。
那?小娘子立马用团扇娇羞地捂住了脸,露出一双羞答答的美目,“小郎君一人饮酒多无趣,不如到我?们船上来饮?”
那?声‘小郎君’沈明酥着实没忍住,笑出了声。
凌墨尘回过?头,仰目凝着她,疑惑道:“都这么惨了,还笑得出来?”
沈明酥努力压平嘴角,“好笑的时候不笑,等待何时?”
对面的小娘子实属是个大胆不要命的,见他?背过?身去不理自己,被身旁的几位姑娘一怂恿,竟壮胆朝这边抛起了一捧水。
冰凉的一道水线,迎面浇在了沈明酥脸上,夜里的水很凉,沈明酥被水冰得一激,纯属是殃及鱼池之人。
凌墨尘侧脸也没能幸免,水花拍在他?脸颊上,一侧的发丝被浇湿,湿哒哒地贴在了脸上,缓缓地转过?头去。
对面的姑娘几声尖叫,“真?俊”
“好玩吗?”凌墨尘忽然问。
那?姑娘还没意识到危险,“咯咯——”直笑,凌墨尘起身放下酒壶,突然一跃,脚踩在了对方的船头上,狠狠一压,船上的姑娘来不及高兴,便是一阵花容失色,船只翻过?来之前,凌墨尘灵活地跃到了对岸。
船上的姑娘“噗通——”全都落在了水里,拍着水花,尖叫连连。
沈明酥眼角一跳。
周围的人只顾着看热闹,并没有注意到被船只扣住的那?位,有一阵没冒出水面了。
沈明酥看了一眼对岸丝毫没有打算捞人的大爷,深吸一口气跳入了水中。
水比她想象中还要冰凉,沈明酥把那?位姑娘从船底下拖了出来,那?姑娘呛到了水吓得不轻,一直抱着她不放。
沈明酥抓住倒扣在水里的船底,动不了,只能仰头看着蹲在跟前,一直看戏的罪魁祸首,询问道:“能搭把手吗。”
凌墨尘却没动,而是若有所思地问她:“自己还不够惨?”
“惨啊。”
“那?你还管闲事?”
“这不是闲事,再过?一会儿就是人命了。”沈明酥不待他?再问,催道,“水凉,先把人拉上去。”
凌墨尘头扭向一边,片刻后,还是跳进?了水里。
后面船只上几个姑娘的仆人也跟了上来,一个个地把人扶上了岸,沈明酥上来时,已经精疲力尽,坐在岸边,喘着粗气。
凌墨尘一身也是从水里捞出来,坐在她对面,一直看着她的狼狈,像是看不明白她这个人,眼里全是疑惑,忽然问道:“沈明酥,你知?道你身上什么东西?最?吸引人吗?”
哪儿吸引人?
她哪儿都吸引人。
沈明酥想回答,气没喘过?来,索性?摇了摇头。
凌墨尘笑着道:“惨啊。”被亲人背叛,被所有人欺骗,她还能有心?去管别人。
这点沈明酥倒是意外,玩笑道:“我?以为?是我?的美貌。”
凌墨尘突然伸手,五指捏住了她下巴,逼着她看着自己,那?脸上的黄泥已被水泡了个干净,白白净净的一张脸,倾城绝色,她本该站在云端俯瞰一切,却落到了今日这般地步,她的怨恨在哪儿,为?何还要关心?这些无关紧要之人,“都这么惨了,为?何要有心?思去同情别人?”
终于顺过?来了气息,沈明酥笑了笑,转过?脸,“苦中作乐呗。”
凌墨尘没让她躲,手指又把她的脸掰了回来,这回挨得更近,紧紧地看着她的眼底,问道:“非要来赴我?一次约,是冯肃告诉了你什么?”
沈明酥也没否认,“失信本就是我?不对。”
“陪我?来看花,也是你的苦中作乐?”
沈明酥这回没认,“花不是没看成吗?”
衣裳贴在身上,湿哒哒的,冰凉一片,捏着她下颚的指腹却一片滚烫,胸口没来由地涌出一股酸涩,凌墨尘又问她,“沈明酥,你怕吗。”
之后的真?相?,和那?些藏在真?相?的利刃,足以把她刺得粉身碎骨。
即便如此,她还要继续靠近他?,被他?利用吗?
“怕有何用?”沈明酥也不挣扎了,回望着他?的目光,轻声道:“怕,国?师就能停手吗,国?师不能停手,我?也不能。国?师的苦楚我?不知?道,但身中剧毒,能隐忍至今之人,必然也是难以言说的锥心?之痛。若有一日我?一切了结完,国?师要我?这条命,我?给你。”
她不怕死,早将?生命置之度外。
可他?要的不是她的命。
沈明酥。
你想得太简单了。
他?要的从来就不是一场花,也不是一场约,也不是她的一条命,他?要的是以牙还牙,把他?所受的一切痛苦都要加倍地还回去。
他?应该一把掐死她,给她一个轻松。
可那?理智像是被蛊惑了一般,不断将?他?从仇恨中拉扯出来,他?看着她的唇角,脑海里全是灯火下的那?抹月牙,挥之不去。
无数道声音在他?耳边哄闹,撕扯,脑子终究被搅成了一片空白,夜色繁灯下,他?只看到了跟前微张的唇角。
她不知?道,当?她忽然在他?身后叫出那?声‘务观’时,他?的心?里有多震撼,甚至还惨杂着他?也无法理解的喜悦。
她是赵家?人,她却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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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唯一一个明知?道他?不会来,却为?了赎罪,甘愿等了他?一日的人。
沈明酥,你是在可怜我?吗。
内心?的撕裂,让他?彻底没了理智,他?盯着她被水泡得有些泛白的红唇,缓缓地俯下身,想要离她更近,想去碰碰这张唇,想知?道是不是很暖,很柔软
四周的声音慢慢地安静了下来,天地范佛也静止了一般,他?托着她的下巴,不觉用了力,不让她动分毫,唇瓣不断地往前,只有了两指的距离,耳畔忽然一阵利风刺来。
凌墨尘眸中一惊,猛地偏开头,却还是没来得及躲开,脸侧被刀锋划过?,留下了一条浅浅的血印。
封重彦站在桥梁上,紧抿着唇,还保持着甩刀的姿势,眼里的怒意滔天,似是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迷失的神智终于归了位,脸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凌墨尘伸手轻轻地摸了一把,淡淡的血迹粘在了指尖上,他?却微微呆愣,脸上却没有意料中的怒气。
沈明酥起初对他?的行为?也有些诧异,直到看到了封重彦,便什么都明白了,起身抖了抖身上的水,轻叹一声,道:“你不惹他?,又能怎样?”
凌墨尘眸色微顿,抬头看了她一眼,她背光而立,灯火隐在了她身后,脸庞一瞬模糊,沉默片刻,到底没再说什么。
等封重彦走近,他?又是一张嬉皮笑脸,“开个玩笑,封大人别这么小气。”
封重彦没去理他?,解下了身上的大氅,披在沈明酥肩上,眼底晕染了一抹红意,没抬头去看她,努力将?适才看到的画面清除脑海,低声问她:“冷吗。”
沈明酥既然答应了他?的婚事,便会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没去拒绝,“还好,多谢。”
封重彦唇角艰难地往上一扯,埋头耐心?地替她绑着系带,压着声线里的怒意,克制地道:“我?是阿锦的未婚夫,将?来的夫君,不管做什么都是应该,阿锦不用对我?说‘多谢’二字。”
沈明酥偏开头,没再说话。
封重彦扫了一眼她避开的脸,便被钻心?的疼痛刺得移开了目光,这才看向凌墨尘,眸光冰凉,“国?师,还有事吗。”
“倒是”
封重彦忍无可忍,一声打断,“没事就滚。”
“好啊。”凌墨尘一笑,干脆地转身,袖筒里滴着水,鞋子里也灌满了水,每走一步冒出了响声。
上一场风寒熬了她一个晚上,还没好利索,又泡进?了水里,不知?道回去还会不会接着烧。
冯肃怕是搞不定。
沈明酥看了一阵,终究还是开了口,“宫中已下钥,国?师先到我?小院子将?就一宿,把衣衫烤干。”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小院里生?了一堆火,沈明酥已经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是之前留在屋里的青衫,凌墨尘与十全个头不相上下,几乎都高出沈明酥一颗头,上回十全穿在身上,胳膊和腿都露了出来,如同小丑,凌墨尘那样的身份和脾气必然不会穿,沈明酥将火往凌墨尘跟前拨了拨,想让他快些把?衣衫烤干。
封重彦坐在她身侧,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眼底被火光烤得通红,此时盯着她手里拨动的一截木棍,眸中?陡然一空,怒意?竟化成了无?尽的落寞,适才的画面又逐渐在脑海里清晰了起来,额头两侧的青筋不由突突直跳。
凌墨尘难得的沉默,没?去招惹他,目光也在看沈明酥手里的木棍。
木棍被她在火堆里一通拨动,尖端也燃起了一小簇火,明明灭灭。
拨过来的火苗子在他脚前烧得旺盛,热气烤着他的脚底,寒意?一点点地从身上冒出来,脑子里想的却是适才自?己?的反常。
于情于理,他那行为都不应该。
也违背了他与封重彦之间的约定?,但他此时却没?有半点想要道歉的意?思,且越是想压住那根幼芽,心?底那抹争强好胜越是叫嚣得厉害。
甚至为了几根偏向自?己?的柴火,而洋洋得意?。
两下里沉默,都不说话。
沈明酥也不知道说什么,生?怕自?己?一个不当,说错了话成了火上油。
凌墨尘一身的水一时半会儿也烤不干,大半夜有些饿了,沈明酥往土灰里搁了几个鸡蛋。
过了一阵,烤热了,便问两人?,“要吃吗?”
封重彦和凌墨尘同时弯腰伸手。
片刻的沉默后,酝酿已久的火山终于还是爆发了,封重彦一脚扫过去,踢向凌墨尘心?口。
凌墨尘屁股底下的马札半仰,撑手稳住身子,脚尖带起了几根烧得正旺的木柴,直袭封重彦面门,封重彦宽袖一扫,几个木柴落在身后的青石板上,还在冒着火星。
沈明酥深吸一口气。
在两人?再次动手之前,沈明酥手里的木棍忽然横在两人?之间,生?生?将二人?的腿脚隔开,平静地问:“争什么?”
见两人?不再动了,沈明酥这才弯腰,从火堆里拿出了两个鸡蛋,一人?手里塞了一个,“这不还有吗。”
凌墨尘移了移坐下的马扎,手里的鸡蛋在脚下的青石上敲了敲,一面剥着鸡蛋壳,一面曼声道:“封大人?锦衣玉食,怕是吃不惯这样的东西。”
拳脚上的硝烟停了,嘴上功夫又开始了。
沈明酥管不了,也懒得管了。
封重彦捏着鸡蛋没?动,一双眼睛被火光照得炙热,眼底却如冰雪寒彻,扯唇道:“国师倒挺习惯,是之前有过一段苦日子?”
凌墨尘一愣,他封重彦还真是心?思深沉。
凌墨尘笑了笑,忽然道:“哦,我倒是忘记了,封大人?也有过那么一段苦日子,听说在幽州被一群山匪打断了双腿,从血堆里爬出来,如同一条丧家之犬,爬到了沈家门前,跪在沈老爷子面前,求着他救你一命?”
凌墨尘看着封重彦渐变的脸色,心?头似乎格外痛快,挑衅地看着他,“是咱们小十救你的吧?你说得没?错,她善良,即便是路边一只断了腿的狗,她也会想办法医治,并非是封大人?与旁人?有何不同。”
“可封大人?这态度不应该啊,沈家当年冒着得罪梁家的风险,不惜医治了封大人?,算起来是封大人?的救命恩人?,后来沈家满门被杀,封大人?分明知道是谁所为,为何不报仇呢?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说封大人?舍不得你好不容易拾起来的前程?”
沈明酥觉得这些话有些过了,她不适合听,起身道:“你们先烤着,我进屋歇息了”
凌墨尘却没?让她走,叫住了她,“小十难道不想知道吗?”
他一通反客为主?,逼得封重彦哑口无?言,夜色本就安静,火堆里的木柴爆出几道“噼叭”的火花,落在几人?耳边,异常清晰。
封重彦黑眸紧紧地凝着他,却没?有出声。
凌墨尘轻嗤一声,“那就是封大人?选择了家族名誉,为了前程,忘恩负义了?”
嘲讽的声音落在风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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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打了一个璇儿,吹得火堆里的火星子四散,良久过去,意?外的封重彦没?去反驳。
凌墨尘头一扭,看向身后的沈明酥,煽风点火道:“小十看到没??男人?的嘴最喜欢骗人?,以后他要是再断了腿,别救他。”
沈明酥无?奈地道:“国师把?衣衫烤干就歇息,不必挑拨离间。”
凌墨尘忍不住一笑,盯着坐在那面色如灰,一动不动的封重彦,“就你们之间所剩无?几的感情,怕是比纸还脆弱,用得着我来挑拨?你说是吧,封大人??”
不待封重彦说话,凌墨尘起身,眸子里划过了一抹转瞬即逝的落寞。
机会给了他封重彦,好好解释吧。
抬头冲沈明酥笑了笑,“小十走了,明早来接你。”
片刻后,院门在身后轻扣,火堆前少了一个人?,愈发安静。
凌墨尘的那一番话,把?两人?一直埋在心?底的矛盾拉了出来,彻底地暴露在了眼皮子底下。
沈明酥觉得凌墨尘说的很片面,他并非什么都没?做,他收留了自?己?,护了她一年,也给了她一个交代。
且如今,她已经在挟恩图报了。
她想对封重彦说,不要去理他,他胡言乱语,当真只是想挑拨离间,不过是不想让她借他的手而已。
但封重彦似乎好久都没?说过话了,她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打破沉默。
半晌后,封重彦才从椅子上起身,踱步走到了她跟前。
身上的大氅给了沈明酥,此时被她叠好放在了案上,今夜得了卫常风的信后,他本就是出来盯梢,里面是一身臧色对襟长衫。
寒梅的凛香,随风幽幽入鼻,沈明酥尽量没?让自?己?挪动脚步。
等着他解释,或是质问。
适才在河边凌墨尘亲上来的一瞬,她确实没?有去躲。
太过于震惊,忘了躲。
幸亏他及时赶到,不然今夜八成要给他盖上一顶绿帽。沈明酥为此感到抱歉,若是有下回,她一定?会躲。
封重彦却迟迟没?有出声,伫立在她跟前,默默地看着她。
她头上的青帽已去,湿发早被火气烤干,丝丝缕缕被飞拂起飘在脑后,玉容千娇面,分明纤细柔弱,偏生?生?了一副傲骨。
凌墨尘说的没?错,最初他确实想过两全的法子,仗着她对自?己?的喜欢,将她困在了封家。
这样才能不负沈壑岩临终所托,既能保住她,也能让封家安然无?恙,她继续做沈家的大娘子,与赵家没?有半点关系。
一切到此结束。
所有的真相和秘密也将随之埋在地底下,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也永远不会痛苦。
但被凌墨尘打破了。
即便是当下,她已经知道了一部分真相,他还是不得不用婚约这样的手段,将她捆绑在自?己?身边,没?有勇气去告诉她所有的真相。
想着的还是能瞒一刻是一刻,能骗住一时便是一时吧
所以,他没?什么好解释的。
“对不起。”
见他酝酿了这半天,许是没?想到他只说出了这么简单一句,沈明酥一时没?反应过来,指尖微微一曲,顿了顿,才回过神,释然一笑,“我没?怪你。”
她的笑容是真是假,他最熟悉。
什么是开心?,什么是悲伤,什么又是喜欢,他都能一一从她那双眼睛内辨别清楚。
那个鲁班锁这回她倒是破费了一番了功夫,他花了两个晚上,才打开。
看到了那枚定?情玉佩。
她早就把?它还给了他,她是在告诉他,不想喜欢他了,此时或是已经不喜欢他了。
他知道。
但他永远又不会知道。
“嗯。”封重彦应了一声,僵硬地抬手,指尖轻轻地落在她的秀发上,想要如往常那样,替她拢起来,再簪上她喜欢的发簪。
可那发丝突然一滑,从他指尖尽数滑了出去,指缝穿过了一股冷风,空空荡荡,竟是寒凉刺骨。
沈明酥后退了一步,快要烧尽的火堆渐渐失去了温度,心?口忽然也有些生?凉,轻声道:“夜深了,封大人?请回吧,下回我会注意?,把?控好分寸。”
她说完,也没?再等他离开,转过身,进屋扣上了门扇。
—
凌墨尘等在桥头,喝完了一壶酒,才见到了封重彦。
余光瞟见人?,下意?识地一躲,果不其然,弯刀很快擦过他耳侧,凌墨尘赶紧起身,避开他的第?二道攻击,完全没?了适才在院子里的嚣张,“一道口子就行了啊,封大人?今夜莫不是还想毁了我这张脸。”
封重彦不语,招招取他性命。
几招后,凌墨尘脸上再无?玩笑,被迫从腿侧抽出双刀。
封重彦的功夫是当年封家花重金请来的江湖高手所授,几家绝招揉碎在一起,极为诡异,交手几次凌墨尘都没?能看出来路数。
只觉他刀锋轻飘,若能借到巧力,也不是无?法避开,但架不住他此时已疯,凌墨尘的双刀一碰上,便觉胳膊发麻。
再好的刀也经不住他如此造吧,一场风寒,凌墨尘确实虚了不少,额头冒着细汗,提醒他道:“封大人?,刀要断了。”
封重彦却没?松手,目光利如刀锋。
凌墨尘打不过,索性也不抵抗了,就让他把?刀抵在脖子上,“封大人?是想要一个解释?”忽然冲他一笑,“那‘情不自?禁’这四个字,不知道封大人?满不满意??”
话音一落,封重彦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往旁边的水坑里按去。
落地的瞬间,凌墨尘伸脚勾住了他的腿,两人?齐齐滚在地上,凌墨尘胸口被揍了一拳,封重彦腹部同样也挨了一记,硬是凭着一股蛮力,将凌墨尘死?死?地按在地上,眼底里的理智顷刻瓦解,血丝清晰可见,一字一字地质问他道:“凌墨尘,你到底想要什么?”
凌墨尘被他揪住衣襟,有些喘不过气,笑了两声,道:“封大人?不是问过我了吗,想要你死?啊。”
封重彦手上的力气加重,紧紧地盯着他,直到看见凌墨尘的脸色渐渐发青,才陡然松开手,翻身坐在了他旁边,冷静了一阵,眼里的红意?慢慢散去,竟心?平气和地问道:“原因。”
凌墨尘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忍不住笑,“我想要你死?,你还找不到原因?你老子封国公早就看不惯我,咱们俩在朝中?针锋相对,水火不相容,哪一条不是我想弄死?你的原因?”
封重彦脸上已经没?有了半点波澜,“如何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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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停手?”
凌墨尘终于缓了过来,跟着坐起身,揉了揉被还在发疼的胸口,“要不封大人?成全了我,死?一死?吧,说不定?我就停手了呢?”
封重彦没?了心?思和他耍嘴皮子,目光看着他,忽然问:“五年前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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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困峡谷,我有一事?想不明白,想问问国师大人?。”
凌墨尘一愣,笑了笑,“省主?请问,若我知道,定?会一一为你解答。”
封重彦一双眼睛带着惯有的锐利,似是要穿透他,“五年前,国师既然想要皇帝死?在战场上,最应该去的地方也是青州,青州常年受胡人?侵扰,几代皇帝都没?能成功驱逐胡人?,若赵帝能将胡人?剿灭在青州之外,更能树立自?己?的威信,这样的理由,更能动摇皇帝,可你却选在了恒州。”
“皇帝贤名远播,唯一缺的便是战功,你抓住了他想要圆满的心?态,和梁家里应外合,制造出了恒州必赢的假象,诱|惑他到了恒州,恒州确实有胡人?,但此地山脉众多,易守不易攻,在没?有确切的消息之下,胡人?并不会轻易攻取此地,是你们故意?把?消息给了胡军。”
凌墨尘眸子微动,安静地听他说。
封重彦继续道:“这事?从表面上看,发现不了什么,但很少有人?再想起,五年前大邺在青州和胡人?的那一战水深火热,主?将乃前朝名将庚万安,此人?年轻时威武神勇,作战很有一套,甚至跟着顺景帝并肩杀过敌,但再厉害的人?总会老,庚万安年岁已高,青州一战,看似寻常,却是节节败退。”
“你将皇帝在恒州的消息放出后,胡人?当夜便撤走了五万大军,庚万安因此喘回了一口气,青州也得以保住。”
封重彦盯着一言不发的凌墨尘,声音渐渐地缓了下来,“所以,国师不想失去青州,又或是不想让皇帝去染指青州。”
“你只想要皇帝死?。”
封重彦没?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神色,死?死?地盯着他,“若我猜得没?错,国师想要的,便是让沈明酥亲手杀了赵家人?。”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皇帝乃一代贤君,没有什么比让他身败名裂,死在自?己的?亲人手上的?复仇更令人痛快,赵家人死了,沈明酥必然也活不成,手刃自?己的?亲人,成为了这天底下人人诛之的?罪恶之人,但这些正是他凌墨尘最?想要的?,他想让赵家所有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云层压低,不见半点星光,夜风掠过水岸,柳枝簌簌作响,这一处早已没了人,耳边诡异的?安静,隐隐的杀意弥漫在两人之间。
死寂般的?沉默后,凌墨尘突然笑了一声,还未说话,便?被封重彦沉声打断,“你是谁?”
凌墨尘转过头看着身旁这位位高权重的?年轻丞相,不愧只用了三年时间便?从血海里爬起来的?人,确实有点本事。
但又如何,不过是猜测,凌墨尘唇边依旧含着笑,“你猜。”
封重彦扯唇,平静地道:“我猜凌国师乃前朝之人。”
凌墨尘不说话了,两人沉默相对,目光在黑夜里相交,像是两把刀尖相对的?利刀,锋芒相撞,谁也没有退却之意?。
风声更大。
凌墨尘发冠下的?几缕散发被风吹下肩头,肃然扬在耳侧。
封重彦的?眸子如同夜里的?鹰,不紧不慢地盯着他,继续道:“当年顺景帝战死沙场,戚后伤心欲绝,随后追随而去,留下了一名幼帝,时年五岁,若活着,应是凌国师这般年纪。”
冷风刮得人脊背一寒。
凌墨尘一瞬变了脸色,眸子里的?凛冽如九天玄冰,指尖一枚毒针蓄势待发。
没有灯火,封重彦看不清他的?神色,却能感觉到陡然冷下来的?气氛,对他的?反应拭目以待。
凌墨尘却忽然捧腹大笑起来,“封大人真会开玩笑,前朝周家不是都死绝了吗,还有后?那?可真是一件糟糕之事,赵帝当年可是哭着肝肠寸断,亲手替那?幼帝下了葬,如今封大人说人家还活着,这不是打皇帝的?脸吗,不知道封大人是何居心?”
封重彦任由他笑,从地上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襟,“不妨咱们试试?”
从地上捡起弯刀,放入腰间的?刀鞘内,封重彦再回头,立在寒风底下,眸子内被那?一堆火烤出?来的?血丝还未退尽,沉声道:“我对国师的?信任,今夜到此为止,还请国师保重。”
封重彦走后,凌墨尘也没着急起来,冯肃从暗处跃下,“主?子,封重彦留不得了”
“你有那?个本事杀了他?”凌墨尘仰头看了他一眼?,这才起身抖了抖袍子上的?灰迹,漫不经心地道:“他也没那?个本事。”
—
翌日天色还未亮开,沈明酥便?醒了,昨夜没回宫,师兄们必然会担心。
睡前把仙丹阁的?衣裳晾在了院子,夜里风大,一个晚上便?也干了,换好衣裳,提着买给?四丹的?包袱,刚走到门口,便?听到了屋顶上传来一声,“这么早,不多睡会儿?”
沈明酥转身,抬头往上一望,只见青色的?天光下,凌墨尘正躺在屋顶,身旁倒了四五个空酒壶。
这是在上面喝了一夜的?酒?
沈明酥有些意?外,他没回宫,不明白他为何好好的?床不睡,非要去睡屋顶,问道:“国师今日不早朝了?”
凌墨尘慢慢地起身,从上面跳了下来,脚步有些摇晃,理了理凌乱的?衫袍,看着她道:“宫中腰牌会被记名,你昨夜一夜未归,这会回去,只有一个结果,进内侍省的?小黑屋,等着我去捞人。”
沈明酥还不知道有这规矩,笑了笑,“多谢国师。”
本还想着自?己走去宫门,如今多了一个人,身上还沾着酒气,无奈摸了摸荷包里所?剩无几的?银钱,终究一咬牙斥巨资租了一辆马车。
今日凌墨尘难得话少,坐上马车便?闭上了眼?睛,瞧着像是睡着了一般,身子却不偏不倚。
沈明酥没去打扰他养神。
昨夜睡得还行,这会与凌墨尘的?疲惫截然相反,满脸精神,侧目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光线。
快到宫门时,忽然听到身旁的?凌墨尘道:“今日随我一道去献丹。”
沈明酥神色一顿,转过头,凌墨尘依旧闭着眼?睛。
不等到她查完太医院十七年前的?案子了?还是说皇帝的?病情?已经拖不下去了,沈明酥诧异地问道:“这么快?”
凌墨尘没答,也没睁开眼?睛。
行吧。
该来的?还是得来。
仙丹阁再好,她还有她的?路要走,总不能永远停留在这儿,沈明酥应了一声,“好。”
—
知道自?己呆不了多久,也不再去讲什么规矩,一进门,沈明酥便?迫不及待地冲里面喊了一声,“师兄们,我回来了。”
四丹等了一夜,心头七上八下的?,早上起来也是心不在焉,见人终于回来了,个个都松了一口气。
凌墨尘没跟进去,懒懒地靠在了外面的?红柱后。
沈明酥走到几人跟前,把肩上的?包袱取了下来,一样一样地递给?了他们。
“四师兄的?牛肉,肉是昨儿割的?,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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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卤了,别放坏了。”
“不知道三师兄喜欢什么味道的?糖,我买了一些莲子糖,瞧着还挺甜,还有花生米,在这”
“来,二师兄的?桃酥糕,一路磕磕碰碰,估计碎了一些”
“大师兄的?酒,柳巷百年老店的?桃花酿,味道甘甜,一点都不比酒楼里的?差”
几人托她捎带的?东西都给?了,余下的?便?是她自?己买的?。
沈明酥笑着从里面掏出?了四双绣花鞋垫,都是照着几人鞋子尺寸来买的?,一一递给?了他们,“这是大师兄的?,三师兄,二师兄,四师兄,瞧瞧合不适合”
内侍省虽有发放衣物,但底下奴才的?用度不能与主?子门比,所?有人的?鞋垫都是素色白布,从未见过这样的?花色。
许是从未收过这样的?礼,四丹愣了愣,嘴上说着破费,却忍不住高兴地来回翻看。
丹四眼?睛一亮,“我认识这花,这是并蒂莲。”
“我的?也是”
确实是并蒂莲。
沈明酥特意?选的?,四双都是一个花样,铺子的?老板说,这并蒂莲的?寓意?好,兄弟姐妹情?意?深厚,永远不分离。
“师弟真会选,这花好看,我试试。”
“刚好合适。”
“我的?也合适”
四丹东倒西歪地坐在地上,各自?比着自?己的?脚。
沈明酥坐在一旁,唇角含着笑,珍惜地看着眼?前的?美好。
她这一生命运多厄,看不清归途在何处,但愿他们这一辈,不要像她一样,能有一个好的?结局,平平安安,永远都在一起。
丹房内的?热闹声传入耳中,凌墨尘没去制止,安静地靠在红柱后,目光穿过东边一道刺破云层的?光线,空洞地看向殿内的?那?颗紫藤
“母亲为何如此喜欢紫藤?”
“它啊,因爱而生”
“你瞧,紫藤花多好啊,枝叶碧绿,花瓣淡雅清丽,一身傲气凌然,又不惧酷暑暴雨,默默守在这,为人遮阴乘凉,还能供人观赏,多无私的?花。”
“沈明酥,你怕吗?”
“怕,国师就会停手吗”
成片的?光芒破开云层,光线刺痛了他的?眼?睛,凌墨尘偏开躲开,胸口却被一股灼热烧得越来越烦躁。
沈明酥把东西分完后,便?去了后院,重新换了一身衣裳,把最?近调制好的?药包,依次放进了袖筒内。
出?去时,见凌墨尘还立在那?儿,知道他是在等自?己,沈明酥没再耽搁,抬头道:“国师,走吧。”
凌墨尘像是没听见一般。
沈明酥又唤了他一声,“国师?”
凌墨尘这才回头,目光探究地看着跟前这张蜡黄的?脸,那?双眼?睛倒是奇特得很,能因为一群从不相识的?人而放出?光彩,可面对自?己的?生死时,倒是平静无波了。
做好扑死的?打算了?
凌墨尘偏开视线,从柱子上起身,“不着急,还没吃早饭呢。”
没等沈明酥回过神,凌墨尘已抬步跨入了门槛,问她:“想吃什么?”
沈明酥顿了顿,跟在他身后,一直跟到了后院的?小厨房前,见他当真蹲在灶台后,便?也彻底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了,随口道:“都行。”
“会包饺子吗。”凌墨尘忽然问他。
晨光从她背后照过来,落在了灶台后,沈明酥沉默地看着他沐浴在光线里的?半张脸,半晌后才摇了摇头。
“进来,我教你。”
沈明酥却没动?,“我不太明白国师的?意?思。”
凌墨尘见她不进来也没勉强,点好火,从灶台后起身,去水缸内舀了一瓢水,放进锅内盖上了锅盖,这才转头看向她,“那?就吃面吧。”
沈明酥横竖是完全摸不清他在想什么了,坐下来安静地等着他临刑前的?最?后一餐。
面煮好了,这回是热面,凌墨尘放在她跟前,“小心烫。”
沈明酥没有浪费他的?心意?,一碗面吃了大半,抬起头来,见凌墨尘还坐在那?,碗里的?面一根也没动?,目光一直看着自?己,心下多半有了几分猜测,缓缓地放下了竹筷,直言问道:“国师是下不去手了?”
不待凌墨尘回答,沈明酥一笑,“那?我同国师可能不一样,待会儿,我会拼死反抗,毕竟我还没从国师这儿得到我想要的?,还不能死,皇帝没拿到药之前,也不会让我死,顶多我会吃些苦头。”
凌墨尘不说话。
沈明酥继续道:“国师今日忽然打乱了脚步,想必是昨儿夜里,封大人踩住了国师那?日所?说的?尾巴,要同国师撕破脸了,国师不得已,准备提前出?手,我理解,国师既然今日都打算要把我交出?去了,不知道能不能先告诉我,沈月摇到底在哪儿。”
不容他否认,沈明酥又道:“那?日你我去了梁家,梁馀亲口所?说,她也来了昌都,却不知道她的?下落,那?便?是还活着,若是她一人来了昌都,一年前就该找上封家,封重彦受了沈家的?恩惠,护一人是护,护两人也是护,若有沈月摇的?消息,他不可能瞒着。”
“但这一年里任凭我如何寻找,都没有她的?消息,梁家也不知道,唯一的?可能便?是她在国师手上。”
“一个多月前,沈家二叔来了,带回来了月摇已死的?消息,应该也是国师的?手段,为此,我与封家闹翻,与封重彦退了婚,搬出?了封家,给?了你接近我的?机会。”
“你以自?己为诱饵,让我心甘情?愿地跟着你进宫,助你完成你的?计划,虽说如今计划可能出?了些纰漏和?差错,让你乱了顺序,不得不选择先交出?我,可我万一一个不慎真死了,岂不是白忙乎了一场。”
沈明酥抬眸看向他,“我多谢国师当年对她的?救命之恩,如今还请国师告诉我,她在哪儿?”
第45章
第三十五章
凌墨尘一身白衣坐在小马扎上,马札是丹四做的,又?矮又?小,与他干净高贵的气?质格格不入,忙乎了这一阵,他脸上的倦色退了不少,一双桃花眼轻轻地落在沈明酥脸上,抱着胳膊缓缓地俯下身,目光凑近她?,柔和地笑了笑,“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咱们小十。”
他没有答她?的话,而是望着她?的眼睛,忽然道:“沈明酥,到此为止了好不好?”
别再往前了。
再往前,等?待她的便是遍体鳞伤。
可眼底的那抹劝解之意却并不坚定,半真半假,似乎连他自己都在为说出来的话而纠结。
她?要到此为?止,那他呢,他的仇恨呢,上哪儿去报?
所?以?,还是得往前。
为?何就是她?沈明酥?或者说,那个只需要来完成他复仇计划的沈家大娘子?,被赵家遗弃的那个阴年阴时?出生的双生子?,为?何会是她?这副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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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
像是从地狱里开出来的一朵雪莲,尽管身在血海之中,却没有染上半点血迹。
明知道自己在利用她?,她?却一再心?慈手软。
那日风寒,她?完全没必要插手,甚至可以?借机杀了他,可她?没有,他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一张熬了一夜,带着疲倦而睡去的恬静睡颜。
她?至今都还没来问他,他自己身上的剧毒从何而来。
封重彦处心?积虑想要查清他的身份,她?分明已经有了诸多的疑点,却从未因此而对他设防。
她?就如此不怕死?还是说,她?从来就没想到过除了她?的生命之外,他还会以?其他方式去伤害她?。
沈明酥,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凌墨尘见她?目光疑惑地看着自己,似乎不太明白他那话是何意,也没去解释,从袖筒内掏出了绢帕,伸手碰到了她?的唇。
沈明酥没躲。
凌墨尘轻轻地替她?将唇角的那滴汤汁擦拭干净。
沈明酥认了出来,那帕子?是自己曾替他绑住伤口的那条。
他一直没还。
他离得太近,沈明酥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瞳仁内映出了自己的影子?。
人果然不能久处,就算是一只阿猫阿狗处久了,也会有感?情,可这一切都不应该,他今日的选择是对的,他们不能再相?处下去。
沈明酥苦涩一笑,迎着他的目光,缓声道:“国师停不下来,我也一样?,国师不必心?软,因为?我们都不得不往前走?。”
不得不往前走?
可不是吗。
凌墨尘缓缓地直起身,还是没将那帕子?给她?,重新装进了袖筒内,眼底的柔色慢慢地收了回来,问她?:“想好了?”
沈明酥点头,“嗯。”
凌墨尘又?问:“只为?了想知道沈月摇在哪儿?”
沈明酥再次点头,“只想知道她?在哪儿。”其他的,她?会去找封重彦。
“好,我会让她?来见你,等?你见了她?后再去献丹。”凌墨尘起身,“我先走?了,面吃完,别浪费。”
沈明酥看了一眼对面那碗他一筷子?都未曾动过的面条,无奈叹息,柔声道:“国师以?后也要好好吃饭才行。”
一声鸟鸣,从晨光里传来,清脆悦耳,凌墨尘的脚步微微一顿,停在了阳光里。
徐徐清风拂面,鸟语花香,他突然有些?理解她?了,短暂的宁静何尝不是一种美好。
“好。”凌墨尘一笑,眼底有一瞬的失神,知道后来才知道那不是落寞,而是痛楚。
沈明酥起来收好了碗筷,清洗干净才出去。
四丹正忙着,沈明酥上前问了一句:“师兄们知道浣衣院在哪儿吗?”
四丹齐齐一愣,丹一紧张地问道:“师弟去那儿作甚?”那地方可都是罪奴,她?昨日一夜未归,莫不是被国师罚了?
沈明酥抿唇一笑,不太自在,“国师只是让我去看看,长点记性。”
果然如此。
幸好只是敲打警告,丹一心?有余悸,忙道:“师弟下回可千万要记住了,亥时?前一定要回来,国师平日里虽待咱们宽厚,可谁要是坏了规矩,必会受罚。”
沈明酥点头,乖巧地道:“记住了,以?后再也不犯了。”
丹一告诉了她?路线,四丹依次嘱咐道:“瞧一圈就赶紧回来,那地方混乱,别久呆。”
沈明酥走?了几趟太医院,差不多已经摸清了什么是甬道尽头,如何转弯。
月摇说得没错,认路与聪明是否无关,不过是身边有人替你看着路线,养成了依赖,不愿意去记罢了。如今没有了那个替她?记住路线的人,她?也能认识路了。
从丹房出来,刚跨出门槛,便与从长廊上的赵佐凌碰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赵佐凌一愣,原本还在徘徊,要不要进去,陡然碰上了面,脚步下意识要往后转,又?生生地制止了。
沈明酥将他的局促和尴尬都看进了眼里。
上回在荷花池他上前替她?解围,这几日又?是送冰,又?是送樱桃,沈明酥知道他是认出了自己。
那日在小院,她?对他说了那番话,本以?为?他会视两人这一段相?遇,为?人生中遇到的一段识人不清,不知人心?险恶的插曲,伤心?几日便会抛在脑后,或是从此对她?心?生恨意。
沈明酥没想到他还会来接近自己。
人都已经找上门来了,她?总不能视而不见,俯身对他行了一礼,“奴才参见殿下。”
赵佐凌正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听她?如此一说,脱口便道:“你才不是奴才”
他是十锦。
他认下的义弟。
尽管她?反悔了,但他却当了真。
这一声说完,两人便又?沉默了,赵佐凌忙回头,唤阿月上前,再次小心?翼翼地看向沈明酥,“我让阿月做了一些?饺子?,你要是不嫌弃,我”
怕她?又?生气?,急忙又?道:“你要是不喜欢,我拿回去。”
清晨冒出来的日头,似是只为?了出来同人打个照面,这会又?隐入了云层,她?不知道凌墨尘什么时?候回来,但在这之前,她?必须先要去一个地方。
“多谢殿下。”她?没拒绝,上前去接。
赵佐凌心?头一喜,神情有些?激动,却又?极力地控制住,和声道:“丹十不必与我道谢。”
身后阿月却没交到她?手里,垂目道:“奴婢给公子?拿进去吧。”
沈明酥正巧赶时?间,应了一声,“好。”
阿月拿着食盒进去,却没有看到凌墨尘,眉头轻拧,倒是奇怪为?何忽然传言,要她?过来一趟。
把食盒放在桌上,阿月转身出去,赵佐凌立在沈明酥跟前,耳尖微微生了红,询问她?:“在这儿住得还习惯吗。”
“多谢殿下,挺好。”
赵佐凌犹豫了一阵,见她?似乎着急着要走?,忽然道:“我,我不是有意要瞒你。”
他身份特殊,不能告诉他真名,但他说的名字,并非为?假,那一日他没说出来的解释,今日便想都告诉她?,“我乳名就叫十全,不过是鲜少有人知道,我从未想过要去骗你,我与你相?处之时?,除了身份之外,所?说的一切皆为?真。”
赵佐凌看着她?,“我自小就在宫中长大,每日读书练字,因此读过不少英雄忠烈的故事,我心?疼他们悲惨的结局,偶然之间,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我容不得任何人去贬低他们,便一时?冲动,不断地去干涉,但得来的结果,并不如人意。后来是十锦告诉我,喜欢一个人,在心?里喜欢就好了,每一个人的立场都不一样?,每个人心?目中的英雄也不一样?,不一定非要去在意别人的声音。”
他眸光黑白分明,眼底的赤城之色,世间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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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酥缓缓地抬起头来,沉默地看着他。
她?能对一群与她?毫不相?识的人生存善意,可唯独对跟前这个想要保护她?的少年,给不了一点。
他不该来靠近自己。
赵佐凌全然不知她?的想法,立在她?跟前五步远,正色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查出真相?,还你父母,还有你妹妹一个公道。”
他个头比她?高出了一个头,此时?挺直了身板,似是想要用自己的肩膀,替她?挡下所?有。
阴沉沉的天?,压在三人头上。
沈明酥被那双眼睛灼得心?口生涩。
阿月站在她?身后,闻言也打破了规矩,抬头看向那个年轻的东宫少主?,心?中不免觉得可笑,若是他知道那无畏的公道,是要他赵家所?有的命来血债血偿,不知他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可目光抬起来,却迟迟没能收回去,慢慢地落在了两人身上,看着跟前叫了十几年的姐姐面朝着旁人,与她?后背相?对。
血脉大过于一切,便是这般分开十几年,再见面也能惺惺相?惜。
他们才是真正的兄妹。
而她?呢,什么都不是。
那日在甬道,自己一眼便认出了她?,不管她?如何乔装,纵然是化成了灰,她?也能认出来。
可她?的阿姐已经认不出来她?了。
沈家剩下的只有她?一个人。
沈月摇。
白茫茫的天?光刺痛了她?的眼睛,她?艰难地低下头,不知过了多久,听到赵佐凌唤了她?一声,“阿月,走?吧。”
阿月抬步,从她?曾经最亲的阿姐身旁经过,裙摆荡起来的海棠,擦着她?的袍摆而过,到底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沈明酥始终没察觉到身后的那道目光,静静地立在那,目送着赵佐凌消失在了长廊尽头。
—
浣衣局果真如丹一说得那般,人多嘈杂,沈明酥一进去便感?受到了忙碌。
同这一比,仙丹阁确实像神仙住的地方。
个个都忙着手里的活儿,没功夫看她?,沈明酥想找个人来问问,一直找不到插话的机会。
往前走?了一段,终于见到了一位清闲的太监,笑着上前,“请问公公,阮婆婆在吗?”
昨日她?已经去过了牛市,打听到了消息,阮云漫半月之前进了宫,而宫中最好藏人的地方,便是这儿了。
那公公自然也认出了她?身上的衣裳,知道他是仙丹阁来的,态度很客气?,“哟,今儿是什么日子?,仙童怎么来了?”
沈明酥一笑,“公公客气?了,国师最近想要一只仙鹤腾云的花样?,奈何找来的人绣出来的东西一直不如意,听闻这儿有位叫阮云漫的婆婆,绣功了得,今日登门来,不知可否见上一面。”
那公公一听说她?出了名字,忙往周围看了一眼,再低头同沈明酥道:“仙童跟我来吧。”
沈明酥跟在他身后,到了一处织布房,前面的公公才停下了脚步,低声同沈明酥道:“人在里面。”话锋一转又?问:“国师最近可有练出什么丹药?”
沈明酥了然,从袖筒内掏出了瓷瓶,将最后一颗护心?丹交到了他手里,“劳烦公公了。”
公公顿时?心?花怒放,“还是国师惦记着咱们,仙童有什么话尽管说,我去外面守着。”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沈明酥进去后关?上了门,里?面断断续续的织布声因她的闯入停了下来,沈明酥抬起头,便看到了一张陌生的妇人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