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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春记 墨鸦青 62203 字 2024-0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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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殴

已过戌时时,鼓楼上报时的钟声由远及近,缓缓传来?,沉闷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弥漫开来?。

魏英不见陛下出声,心中有些忐忑,犹豫片刻,又道?“陛下是疑心方侍郎有站队之心?”

赵坚神情严肃道“魏英啊,并非朕多?疑,只是方?文运这个说话?,确实让人意想不到,但朕又觉得,这个说法,放在他身上,却又合情合理。”

魏英顺着他的话道“陛下,老奴听闻,这方?侍郎已近四十,膝下只有一女?,想来?自然是十分宠爱,想来方侍郎是缠不过爱女?,才会?如此。”

赵坚亦是这个心思,方?家女?郎的事?迹他多?少还是知道?些,若非方?侍郎偏宠,如何敢这么?胆大妄为。

不由?又想起赵沁,长叹一声道?道?“可越是这样,越显得朕无情,他方?文运能为家中女?郎如此冒进,朕身为天下之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沁娘死在朕面前,朕心甚愧。”

魏英劝道?“陛下,你所作所为,乃是为了天下百姓,大公主明理?通透,必定能理?解的”

赵坚摇头,不欲多?说,魏英见状,亦不敢再进言,陛下的心思,他多?少还是了解的,只一时感慨,若他真的对大公主心有愧疚,就不会?将宣王二人送到庙中自生自灭。

室内陷入沉默,风透过窗缝吹了进来?,吹得烛火东倒西歪,忽然,殿外有轻微的脚步声,魏英抬头,就见一内侍入内道?“陛下,江道?长来?了。”

赵坚轻轻嗯了一声,道?“让他进来?。”

话?落。殿外有人走?了进来?,身着青白道?袍,上用银线绣着浮云纹路,玉簪束发,手持浮尘,飘然若仙,煌煌而来?。

赵坚有些时日不见这江松,乍一看他这番模样,仿若仙人一般,顿生一股敬畏,道?“几日不见,看来?江道?长的功法又精益了。”

宋翰上前,行礼道?“陛下慧眼,近日小道?潜心修行,比之往日,多?了几分顿悟。”

初见这江松之时,虽赞他有求雨之能,但心中尚且有所疑虑,恐他是故弄玄虚,今日见他,往日像是误会?了他,道?“江道?长竟有如此机遇,朕在此,先预祝江道?长早日得道?成仙。”

宋翰忙谢恩,又问道?“陛下,深夜召小道?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赵坚道?“前几日,承福寺中出的事?,你可曾听说?”

“陛下,承福寺一事?,便是前周的命数。”宋翰早在听闻承福寺一事?,就等着赵坚唤他来?此,宣王的去留,是赵坚的心病。

赵坚一喜,道?“当真?可这命数,是否有所留情?”

赵坚命人找江松来?,正是为了此事?,这宣王刚到庙中不过数月,庙中就连番出事?,若他与小二郎一般,死了倒也不说,只偏他活的好好的,还有人来?替他求情,意欲带他离开,这让赵坚心中有些生疑,莫非是前周气?数未尽,才让他有此机缘.

“陛下,宣王殿下,生与河东府,长与皇后娘娘身侧,一身血脉,皆是大晋供养,早已不是前周血脉,并非是天命留情,而是天佑大晋。”

赵坚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等言论,有些讶然,道?“照你这么?说,这宣王与前周,竟是毫无干系?”

宋翰抬眼,他对赵坚的执着,多?少有些不能理?解,如今他天下在握,大晋兵强马壮,一个幼儿,又能翻出什么?风浪来?,留着宣王,尚且还能彰显赵坚的仁厚之心。

他道?“陛下,宣王的存在,正是天下龙脉已归于大晋的证明,从他而起,这天下只有大晋,再无前周,陛下不该因此而生困扰。”

赵坚似有所觉,但亦有些疑惑,他道?“那依道?长之见,如何更有利与大晋?”

宋翰道?“陛下,小道?亦不知,只小道?所言,皆是天命指示,前周早已消失,如今的宣王,只是大晋普通百姓,陛下觉得,这样的人,是生是死,对大晋又会?有何影响呢?”

赵坚一怔,大晋如今虽已无战乱,但这片大地上,每日都会?有人生死,寿终正寝亦或者意外身亡,但无论是谁,对无法动摇大晋的根基,他瞬间觉得,自己好似有所顿悟,沉默一阵,道?“若真如你所言,杀了他,倒显得朕过于狠心。”

宋翰心中暗嗤,这个赵坚还真是优柔寡断之人,杀不敢杀,留不想留,真是无用,他道?“陛下,小道?虽是方?外之人,但亦有亲情血脉,陛下何不妨只将宣王当做陛下的外孙,再做决断。”

赵坚瞥他一眼,叹气?道?“朕又如何忍心,伤害自己的外孙呢?罢了,就留他继续在佛寺修行,许日后能有所成就。”

宋翰知他这是杀心渐消,亦不再多?言,答应江絮的,已经做到了,剩下的事?,端看他们如何收尾了。

*

正统二年四月中旬,承福寺慧海主持在牢狱中畏罪自杀,次日金吾卫带人查封了承福寺,一时间,原香火鼎盛的承福寺轰然倒塌,寺内僧人流窜四处。

不肖半月,这承福寺内已经是杂草丛生,荒凉破败,成了城中乞丐的聚集地,实在让人唏嘘。

城中人听闻,十分意外,不想这慈眉善目的慧海大师,竟然果真是个淫僧,那救他的燕王殿下,岂不是亦非善类。

而庙中的宣王殿下,早在封寺之前,被一匹马车接走?,欲送往关中感恩寺,这感恩寺位于河东蒙别山中,亦是香火兴旺之地。

赵坚那日听了宋翰之言,心中并未全信,但对对宣王的杀心,确实少了些。

只又觉他留在上京,皇后与太子燕王寿王等人,少不得要因他与自己闹腾,且他煞气?太过,孤星命格,留在上京城,恐会?影响到赵家气?运,是以远远将他打发离开。

岂料这车马路在蒙别山脚附近时,驾车的马突然失控,直直冲向悬崖边,连人带马,一同掉入悬崖之下,再无生还可能。

赵坚听了消息,意外生了些感慨,这江松所言,还真有几分应验,前周果真是气?数已尽,不若这宣王,怎么?方?离开赵家的庇护,就意外身亡了。

这事?不过在他心中划过,并未留下痕迹,上京城中如今尚有其他事?,让他头疼。

原是昨日上京驻军郎将孙元衡与燕王府中的公孙俊在城中打了起来?,甚至在城中引起了骚乱。

这公孙俊原是周士东麾下之人,后归附燕王,但周士东毕竟是他旧主,对他有提携之恩,公孙俊对他一直心存感恩。

当日周士东之死,本就有些奇怪,却不想竟被他发现,此事?是孙元衡故意为之,设下埋伏,将他残忍杀害。

公孙俊得知,心中悲愤不已,又巧在酒楼吃酒之时,遇到前来?的孙元衡,未能忍住,上前去质问此事?。

孙元衡原就是狂妄之人,且如今太子与燕王的矛盾日益加深,对公孙俊的质问,岂有好话?。

公孙俊闻言,只觉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回过神?来?,已经与这孙元衡扭打起来?。

这原只是二人私事?,可孙元衡手下那些人见郎将被欺负,哪里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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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顿时参与进来?。

而公孙俊那方?,多?是燕王府的人,因着近日慧海大师畏罪自杀一事?,城中已有不少人觉得,这慧海大师既真是个淫僧,那救他的燕王殿下,绝非善类,一时间城中对燕王不满的声音越发多?了起来?。

燕王府中人自然知道?,这慧海大师一事?,皆是太子所设计,如今城中诋毁燕王的说法,说不得亦有太子在底下推波助澜,心中原就对太子一派十分不满,如今见他们合伙欺负公孙俊,实觉太子未免欺人太甚,他们忍无可忍。

原只是两人斗殴,如今却成了混战,引得酒楼中百姓四处逃窜,后还是金吾卫带兵前来?,才让双方?停了下来?。

这事?闹得大,赵坚得知消息,面色越发难看。

太子与燕王不和?,虽他为了平衡朝中势力,稳定皇位不得不为之,只却不想他二人之间的矛盾越发尖锐,已经到了剑拔弩张之地,这并非他所想看之事?。

这斗殴一事?,双方?都有过错,这孙元衡太过跋扈,公孙俊亦过于冲动,再者在天子脚下,这般擅动军械,岂还得了。

赵坚惊怒之余,将孙元衡郎将一职卸去,另派人顶了他的位置,至于公孙俊,他原就未曾在上京城中领有要职,赵坚削不了他的官职,只好将他逐出上京城,未有上令不得再返回上京。

太子系对这样的惩罚心中不满,上表陈情,但赵坚心意已定,不为所动,另有燕王派系在后支持赵坚,太子系无法撼动,不得不认了这个灾。

赵坚如此做,自有他一番考量,他很清楚,这承福寺这些事?,背后操作之人是太子,如今燕王禁足不出,又名声受损,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原他还担心太子一派继续胡闹下去,谁想这孙元衡就送上门来?,这可真是瞌睡送枕头,他岂有不用的道?理?。

太子府内,孙元衡伏跪在地,他这会?子已经反应过来?,那公孙俊并非冲动之人,为何偏在那日上前质问,自己虽说了几句冷言冷语,但不至于引人愤怒与他扭打起来?。

既如此,只有一个可能,便是那公孙俊是故意为之,才有前几日的斗殴,如今从结果来?看,自己丢了官位不说,亦削弱了太子殿下在上京驻军中的势力,而燕王府,却只是赶走?了一位幕僚,怎么?说,都是太子府中损失更大。

他惭愧道?“殿下,是卑职冲动,才中了那些奸人的诡计,还请殿下责罚。”

赵达时正与太子詹事?杜煜手谈,闻言并未理?会?孙元衡,只道?“杜先生以为,此事?是无心插柳还是引君入瓮呢?”

军户

杜煜手执一子,落定,回道“殿下何有此问?”

赵达一笑,道“无心插柳,则是时运可佳,引君入瓮,则是有勇有谋。”

杜煜好笑道“殿下这般可是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赵达黑子落定,神情淡然道“先生,若连对手都不敢肯定,岂不是自欺欺人。”

杜煜一笑,一子落定,道“殿下?,你与燕王,真的是对手吗?”

赵达抬了抬眼,目光深邃,道“杜先生以为?呢?”

杜煜拾起?一子,轻轻放回一侧的旗盒中,道“微臣如何认为?不重要?,重要?的是殿下?的心。”

他说着,又落下?一子,道“殿下?,你输了。”

赵达垂眸看了眼棋盘,毫不在意道“先生好棋艺,孤甘拜下?风。”

杜煜哂笑,起?身道“并非微臣棋艺强于殿下?,而是殿下?的心思,不在棋盘之?上。”

他直直看向赵达,深邃的眼神,似乎早已将赵达的看穿。

赵达被他如此注视,似无所觉,神色平平,默了片刻,道“先生既然知晓孤心中所想?,不准备阻止孤吗?”

杜煜笑着摇头道“微臣追随殿下?已有数年,多少还是了解殿下?一点,殿下?既然已经下?了决心,微臣除了全?力支持,别无他选。”

赵达摩挲着手边的棋子,好一会?,道“先生再来一局否?”

杜煜点头,二?人各执一子,重新开盘,直至日落西?山之?时,杜煜有些?精神不佳,方才告辞离去。

待他离开院中,赵达方看向一侧跪着的孙元衡,道“前些?时日,李谦那边说叙州缺人,你如今既在京中无职,就去帮他一把,如何?”

孙元衡自知今日之?事,虽是燕王府故意设局,但亦是因自己大意,才会?被人得逞,心中虽有些?不愿离开上京,但事已至此,他不敢反驳,且叙州一带,太子经营颇深。

太子既能让他去叙州,说明心中还有重用他的意思,想?明白这点,他亦不在犹豫,道“微臣鲁莽,坏殿下?大事,万死难辞其咎,殿下?仁慈,不忍惩罚微臣,微臣感激还来不及,岂敢还有其他心思。”

赵达轻轻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你过两日便启程吧。”

说话,抬了抬手,示意他离开,孙元衡不敢见他面有郁色,不敢久留,且念及方才杜先生与太

铱驊

子交谈之?时,言语间透漏出端倪,心下?暗自揣测,恐是殿下?对燕王另有谋划。

待孙元衡的脚步消失在暗暮中,庭院中只赵达一人独坐,他抬头,见风吹过门头下?的灯笼,带起?一丝恍惚,杜煜能看穿他的心思,他并不意外,只是却不信他嘴里的说辞,嘴上不劝,私底下?可说不准。

他想?着,眉头忍不住皱起?,好一会?没动?,忽然院中有人轻轻落地,他听到动?静,淡声道“江先生怎么?样了?”

身后那人道“回殿下?,江先生无事,只宣王殿下?受了伤,如今还在蒙别山养伤。”

赵达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你们在小?心看着,有什?么?事,只管去问江先生,她会?有办法。”

那人应道,不见赵达再开口,亦不多问,一个闪身,离开了院中。

*

蒙别山山脚,有一处农家小?院,只几间土坯茅草屋,外用竹篱笆隔了一个小?院,看着简陋,却又十分整洁。

因天气闷热,草屋的窗户单开着,若细看,可见一身着青色长袍的年轻郎君依窗读书,这郎君不是旁人,正是前些?时日方离上京的江絮。

自得知宣王被送往感恩寺后,她一路追来,还未到蒙别山,就收到宣王马车坠毁的消息,无措之?际,被人引到这小?村落中,见到腿脚受伤宣王,她方松了口气。

先前就怀疑坠崖之?事,但悬崖陡峭,纵是她亦不好下?去查看,这会?子见了人,才敢肯定,背后之?事,多半是赵达派人为?之?,一时又想?起?承福寺的案子,虽暗中救了小?二?郎,但后续生出的事,让燕王殿下?被禁足,手中权利被太子系抢走不少,真可谓是一石三鸟,却不知这坠崖救人之?事,背后可有深意?

江絮思虑许久,未能有所结论,心中莫名松了口气,她内心是矛盾的,若是真让她发现赵达在背后谋划,她却不知该不该告知燕王,于情于理,她都?十分为?难,这亦是她不愿意再留在上京城的原因,有时候,逃避虽让人不耻,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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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能让人暂时安心一些?。

是以,她只将宣王被救一事,告知燕王,好让他在府中放心,并未多言其他,燕王亦是有成算之?人,有些?事比她看的通透。

“天杀的!要?人命啊!老天这是要?我的命啊!我也活不下?去了!”忽然一道凄厉的哭喊声,从窗外穿来,江絮翻书的手一顿,抬眼看去,声音好似不是从这边传来的,她犹豫片刻,那哭喊声越发尖锐“杀人了!杀人了!”

江絮眉心一皱,又听一声爆喝“滚开,再妨碍官府办事,就不是这一鞭子了!”

“先生,出什?么?事了?”身后的床上,宣王亦被被外面的动?静吵醒,抬头问道。

江絮摇头道“不知,我去看看,你莫要?乱动?,仔细碰到伤口。”

宣王乖巧的点头,道“先生,你小?心些?。”

江絮道“无事,我只去看看。”

宣王知道她是个聪慧人,不再多言,目送她离开,坐了起?来,慢慢移到窗边,这窗户正对着蒙别山开,风景不错,但却看不到窗外之?事。

自被接出承福寺,又遇到马车坠崖之?事,他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不想?被江先生带人所救,他自来早惠,如何能不懂她的心思,这般胆大之?事,若是被外祖发现,先生恐怕性命难保,一时心中忧愁参半。

凡有动?静,他都?十分警惕,方才却不知出了什?么?事,他该劝住先生的。

胡思乱想?一会?,见江先生归来,面色不虞,他担心道“先生,可是出了什?么?事?”

江絮知道他心思深,安抚的笑了笑,道“并无大事,那妇人家中原是军户,先前因战事流落至此,官府统计户籍时发现,正拉她家中人去军中服役,如今无战事,去军中亦无妨的,只那妇人有些?想?不开,双方起?了些?口角,这会?子已经平息了。”

宣王在宫中,亦曾见过关?于军户的记载,这是前周之?时的募兵之?法,一则是为?了那些?穷苦之?家有口饭吃,二?来亦能稳定朝中兵源,他虽觉得是个好制度,但长期以往,未必能继续好下?去,军户越多,分到的利益越少,原那些?人不过是为?了分口饭吃,若是一口饭都?吃不到,迟早会?出事。

只他所知,多是从书上来,却不知全?貌,不好多言,道“原是这样,没事就好。”

江絮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但心中却不似面上这般平静,她从肃州一路走来,已过数年,她在军中之?时募兵多是以钱粮诱惑之?,又因天下?大乱,前来军中混口饭的人不少,渐渐让她忘了军户一事,却不想?今时方定,赵坚竟然会?继续实?习这种军户制度。

她本身就是这制度下?的受害者,方见那妇人,想?起?前事,越发觉得,这军户制度,不该再存在,不若日后,不知又有多少人家妻离子散。

而如今天下?方定,正是改革的好时机,上京城中,她是说不上话,且太子与燕王如今斗的水深火热,恐也无心去关?心这个,她略沉思片刻,道“殿下?的伤,不出十日,就会?痊愈,届时我让人送殿下?去泉州,那里有人等着殿下?。”

宣王一愣,听明白江絮这意思,她是要?与自己分开,他道“先生可是有事要?办?”

江絮知他容易多心,不瞒他道“殿下?可知,我是军户出生,家中世代抽丁,至我父亲,已无兄弟旁支,若非肃州兵变,我阿兄,如今恐怕已经死在战场上了。”

宣王抬头,黑亮的大眼看向江絮,肯定道“先生想?要?改掉这个制度,可是陛下?既然已经沿用,先生想?动?,恐怕有些?困难。”

江絮自然知道,她若提议,根本没人会?理她,但若是民声的呢?赵坚恐怕不得不考虑了,说起?来,她其实?并无什?么?把握,但是做总比不做要?好一些?。

她道“我知道,但不做些?事,我心难安。”

宣王默了片刻,坚定道“先生,我能随你一同吗?”

*

正统二?年四月下?旬,上京城中越来越热,暑热随着端午节的脚步悄悄来到,承福寺引发的一系列之?事,已经渐渐被人淡忘。

只朝堂之?上,却不似百姓这般看个热闹,很多人已经回过味来。

这承福寺一事,摆明了太子给燕王下?的绊子,借着陛下?的势打压了燕王,趁着燕王禁足之?时,分割他手中的权利,亦损了一波燕王在上京城中的名声。

而燕王府那边,亦借着斗殴一事,将太子在上京城驻军中的势力,削弱大半。

双方有来有回,都?没讨到便宜,若真说起?来,这唯有当今圣上在这一事中得了好处,毫不费力的得平衡朝中势力,得了最大的便宜。

但众人心中明白,这种平衡不过只是一时的,燕王与太子之?间的斗争,已经拉开帷幕,日后还有的磋磨,这让他们不得不考虑今后之?路。

正统二?年六月,已是入暑,赵坚不耐烦这样的闷热,又听得张贵妃连番抱怨暑热,用冰太过,恐小?七郎受凉,少了些?,却又不能解暑,大手一挥,领着朝中臣子与后宫嫔妃,前往西?京行宫避暑。

这原是前周之?时留下?的习惯,赵坚原是国公爷时,就常与圣德帝一同前去行宫避暑,去岁因为?方登基,上京城中事务繁忙,再者南地还有动?乱,他实?生不出避暑的心思。

幸而今岁万事已定,正是恢复这些?旧例的时机。

围场

正统二年六月初十,天气清朗,万里无云,西京行宫附近的围场,因陛下来此避暑,亦开始热闹起来。

一早,赵坚就领着朝中众人,往这围场而来,他与张贵妃并?辔,心情大好,抬眼望向密林,隐约好似看到猎物的身影,心中跃跃欲试,道“今日猎物最?多者,朕有重赏。”

张贵妃听罢,娇笑一声,道“臣妾愚钝,若是陛下赢了呢?这奖赏又要如何办呢?”

赵坚如今已近五十,身子虽还算硬朗,但比之朝中这些年轻的武将可就逊色不少,若非旁人故意想让,断没有他拔得头筹的机会,张贵妃这话?,实则是在奉承赵坚。

他并?非听不出她话?中的讨好,只被美人如此信任,心中亦是难耐欢喜,大笑道“若是朕赢了,便将那重赏给了贵妃如何?”

“那臣妾就先谢过陛下赏赐了。”张贵妃笑靥如花,她还不到二十,原就生的貌美,生了七殿下后?,一身皮肉养的越发丰润,赵坚最?近爱她爱的紧,对她十分殷勤,凡事?都顺着她来。

又因于皇后?因嫌路远,此次未来西京行宫,如今这行宫后?院,盖以张贵妃马首是瞻,她心情愉悦,正是春风得意之时,便是这围场狩猎,亦是她提议,赵坚才动了心思来此。

二人不管旁人,自顾调笑,朝臣只觉这张贵妃受宠,但一侧的燕王赵观可没他们这般心态。

赵观因承福寺一事?,被赵坚罚没在府中禁足半年,未想此次行宫避暑之行,赵坚却让他随行护驾。

他虽有些奇怪,但略一想亦能明白,他因承福寺一事?被父皇惩处,大兄亦因城中斗殴一事?,被父皇趁机拔出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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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营地里的布置。

他二人之间谁都未能占了便宜,唯一得了好处的,便是父皇,这亦是父皇当初定要大兄与自己?对立的目的。

父皇如今得了好处,恐又念起父子之情,才会?借着借着行宫避暑一事?,让他随行左右,一则是为?了自身的安全,二类亦借机解了他的禁足。

若以他选,他是不愿意这个时间来行宫,阿文?月份越发大了,她这胎本就不安生,此时离开,他心中难安,但父皇下旨,若是在此时打?了驳了他,日后?燕王府在京中的日子恐怕会?跟难熬。

阿娘知?他难处,此时留在上京城,亦是为?他分忧,她因顾虑自己?未能来此,却给了这些贼人机会?,将这些人的野心越养越大,虽知?父皇与阿娘之间的感情早已是平静无波,但见父皇与张贵妃如此肆无忌惮,亦心生不满。

阿娘与父皇原也是有过心意相通的日子,如今走?到这一步,实在让人可叹,亦让他为?阿娘觉得不值。

他上前道“父皇,林中藏有猛兽,过于凶险,父皇如今乃是九五之躯,怎可亲自冒险,父皇若想食野物,只与儿臣说,儿臣定会?亲手替父皇猎来。”

赵坚听得眉头一皱,没人愿意服老,尤其是说这个话?的,还是他年轻有为?的儿子,面色一冷,道“二郎有孝心,朕甚是高兴,只朕如今还能动,无需二郎替朕捕猎。”

赵观翻身下马,跪下道“父皇误会?了,儿臣知?父皇正当壮年,比之同龄胜出许多,只儿臣是父皇亲子,担忧父皇,乃是儿的天性,纵是今日只是策马同游,儿亦会?忧心父皇安全,实非儿所能控制。”

赵坚听罢,心中唏嘘,他家二郎原就是十分孝心之人,当初起兵之时,他还不足二十,凡有战事?,皆护在自己?身侧,唯恐自己?被人伤了去?,如今因着自己?要平衡朝中势力,对他几次三?番打?压,他尚且能保持这般赤诚之心,实在令他动容。

他喟叹一声,道“二郎纯孝,是父皇误会?你了。”

一侧张贵妃听陛下如此说,面色越发苍白,燕王句句不离孝心,但句句在指责她不顾陛下身体,她垂眸打?量这位燕王殿下,他不似太子那般长相惊艳,而是十分儒雅温和,以往她也被这表象迷惑,只觉他温和有余,魄力不足,虽会?打?仗,但不足为?惧,不想是她看走?了眼。

前些时日他与太子之间的暗斗,只损了府中一名将领,就拔出太子在上京大营里的部署,让太子元气大伤,轻易就将局势掰回。

今日之事?,又故意算计与她,这林中早几日,金吾卫已经派人来清理过,哪里还会?有什么猛兽,若说目的,也不难猜,多半是替于皇后?不平,陛下说的对,这燕王还真是个纯孝的孩子,可惜是对皇后?,而非陛下。

他来势汹汹,张贵妃亦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忙下马,跪下道“陛下,臣妾有罪,还请陛下罚之。”

“咦?贵妃这是作甚?你有何罪?朕不明白。”赵坚不解。

张贵妃抬眼,一双精致的杏眼盈满泪水,楚楚可怜的望向赵坚,道“陛下,臣妾见燕王这般记挂陛下安危,思及自己?,却只顾玩乐,实在愧对陛下对臣妾的一片真心,臣妾自知?有愧,实在无脸再见陛下。”

“贵妃这说的是哪里话?,你年岁小,有顾虑不到的地方,亦是常事?,朕岂会?因此事?罚你,快些起来吧,莫要让人看了笑话?。”赵坚见她这模样,哪里还有心思罚她什么,忙下马扶起她。

他喜爱张贵妃,可不就是因为?她长得俊又年轻,看着她,自己?都觉得年轻了十岁,许是因此,才让张贵妃忽略了自己?的年岁,这般正好,他要的就是她这般心思,自不会?怪她。

张贵妃跟了赵坚那么久,早就摸透了他的脾气,才会?故意如此说,但听赵坚这宽慰之言,她亦欢喜不起来,只她知?道,若是再拿乔下去?,说不得惹了赵坚不悦,身子往他怀中靠了靠,娇柔道“陛下宽厚,臣妾无以为?报,唯有日后?真心爱护陛下,才能报陛下之恩。”

赵坚看她这幅酥软的模样,心绪一动,只碍于人多,正色道“燕王所言有理,今日围猎,朕不与你们这些年轻人相争,只做个评委,先前说的奖励,仍旧算数,且看诸位儿郎谁能拔得头筹了!”

他这边话?方落,身后?随行的儿郎们高呼一声,随着一声炮竹声响,震天的马蹄声,扬起一片尘土,黑压压的人群,像是野狼群一般,涌入密林之间,惊起林中鸟兽尖叫逃窜。

赵坚面带笑意,看着这群年轻人急冲冲的进了林场,二郎纯孝,虽愚钝了些,但有句话?没说错,他乃是九五之躯了,不似往日的信国公,这般猎事?,本就耗费体力,虽不会?出事?,只难受几日是肯定的,不去?也好,这等事?还是交给年轻人来的好。

赵坚不去?,张贵妃自是亦去?不得,她望向密林中,狩猎的人群已经看不到身影了,她勾了勾唇角,片刻收回视线,看向赵坚,道“陛下,臣妾看,他们出来,恐要写时间,这里太阳大的很,莫要晒坏了陛下,不若我们去?营帐中休息片刻。”

她说话?间,杏眼含春,神情妩媚,看的赵坚眼睛一亮,他原就起了些心思,但思及在猎场还想忍着,不想这张贵妃胆子这么大,既如此,他自不会?再忍下去?,将她往马上一放,道“就听贵妃的,我们去?休息。”

*

林场之中,鸟兽被围猎的人群追逐,四处逃窜,狩猎的年轻儿郎们,追随着野兽的踪迹,渐渐散开来。

这些儿郎多是世家子弟,纵是散开,身边亦有护卫跟随,并?不不担心安全问题,又记着陛下所言的奖赏,有那争强好胜之人,深怕旁人抢了猎物拔了头筹,亦是故意与队伍分开,好想法子赢得奖赏。

赵观并?未这般好胜之心,他原与于家四位郎君一同,只那于家九郎,见着一只白毛野狐,追着他越跑越深,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已经不见他的踪迹。

于家几位郎君在原地等了一炷香时间,亦不见人归,已经是坐不住,这于九郎今岁才十四,一人入了这密林中,哪里还走?的出来,慌忙要带人去?找。

赵观知?这密林广阔,心中亦担心于九郎安全,与于家郎君道“此处林间广阔,你我几人恐不好找,八郎你带人去?通知?张将军,让他派人进来找,我们分开来找,机会?更?大一点。”

说着从一侧的马背的包袱里掏出几枚信号炮竹出来,道“你们且自己?注意着些,莫要没找到人,先把自己?搭进去?了,若是寻不到路,可将这炮竹放了,我自会?去?救你们。”

于家几位郎君,原也是有成算的人,只是方才急了,听燕王吩咐,定下心来,连声谢恩。

赵观恐时间久了,于九郎不知?道还会?跑到哪里,不与他们多言,带着身边几名侍卫往于九郎失踪的方向而去?。

于家三?郎见他身影消失在密林中,紧紧握住手中的信号炮竹,沉默不语,一旁于四郎以为?他担忧九郎,道“阿兄,九郎虽小,但还有些武功底子,一时半会?不会?有事?,待张将军领人来,定能找到他。”

于三?郎看他一眼,轻叹一声,道“四郎,我知?道,我并?非担忧九郎,而是在意其他的事?,罢了事?已至此,只能听天由命,照着殿下的吩咐行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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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四郎被他几句话?说的越发迷糊,还想多问,见他已经带着侍卫离开,只好作罢,另领着几名侍卫朝着另一处而去?。

于八郎见两?位兄长离开,自己?亦不敢耽误,忙带着人往林外而去?,只盼早点寻得张素,好让他带人去?寻九郎。

凶险

赵观领着几名侍卫越走越深,越往里,树木越繁茂,纵是夏日的太阳,亦只能透过缝隙照进来一点光线。

“殿下,我?们?不能再走了,这林子有些不对劲。”他身后的侍卫突然说话,那?侍卫生的面黑,却十分壮硕,正是赵观麾下的吴郎将,他夹了夹马腹,缓了缓步子,打量这密林,面露警惕。

吴郎将擅在林中作战,方才一路走来,就觉得有些不对?,这林中有些过分安静了,又?道“殿下,我?们?最好离开这里。”

赵观亦慢了下来,看?向远处,神情?一凛,道“有埋伏?既是专门针对我?的,这会子恐怕已经走不了了。”

似为了证明他的话,方说完,忽银光一闪,一记冷箭朝着他们?这处而来,赵华反应极快,一刀将那?冷箭劈开,护在赵观身前,神情?严肃。

吴郎将面色大变,纵马上前,护在赵观身后,懊恼道“殿下,是卑职失察,才让殿下陷入险境。”

是他发现的太晚了,若是早一些,这些人不会得逞。

赵观面色平静,道“吴郎将,此时不是追责之时,小心应对?。”

吴郎将点头,不再多言,敌在暗他在明,方才那?一记冷箭之后,不见他们?有动静,不知暗地?里想做什么?

但他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如此状态,约莫过了两炷香时间?,他心中生了些焦躁,欲言,被一侧的梁秦拍了一把,顿时清醒过来,这些人,就是想磨了他们?的耐心。

梁秦亦是侍卫装扮,因之前陛下忌惮燕王势力,他们?不愿被远远打发走,如今都?是燕王府中的府兵。

因知这些时日,燕王身边不太平,他不敢离其左右,围猎之时,与吴郎将一同跟来,不想果真出事了,敢在围场围杀燕王之人,他不做二想,必是当今太子殿下,难怪此次没有跟着陛下来西京行宫,恐怕是想借机撇清关系。

梁秦想着,余光扫过燕王殿下,殿下一直对?太子心存念想,他实不忍心告知,一时只做沉默,紧紧盯着林间?动静,恐他们?再放冷箭。

赵观亦在观察密林四周,对?方按兵不动,对?他们?来说,并非坏事,于?家八郎去寻金吾卫来,不多时应就会进林子,程瞻尚在金吾卫中,见自己不见,必会来寻,届时这些人肯定不敢再有动作。

只有一点担忧,这张素不知会用什么理由拖住程瞻?

他正想着,忽听一声信号炮竹声,眼神一凛,眼前一闪,四面八方有弓箭袭来,他未动,身侧赵华一个?闪身,动作十分迅速,赵观还未看?清箭矢模样,已经全数被赵华击落。

吴郎将与梁秦在身后看?着,亦是忍不住惊叹,这速度,赵侍卫真的是人吗?

只留给他们?惊讶的时间?并不多,方才计划落空,林子里的那?些人,已经等不及了,忽然从林间?冒出来,朝着赵观围过来。

赵观持刀,心中暗算,这里约莫有上百人,只为了对?付他们?四个?,还真是下了狠手。

那?些人脚步很快,几息之间?,已经将赵观等人团团围住,赵华眼神一凛,急急出刀,那?些人方才见识过他的本?事,不敢轻敌,凭武力,他们?确实是打不过,但好在他们?人多。

赵华被那?些人以人海战术困住,眼见剩下的人已经朝着赵观走去,他想突围,动作生了些急躁,但那?些人已经发现他的目的,岂会给他机会,直直朝着他而去

赵观骑在马上,轻易就观察到他的神情?,高声道“安心作战,莫要分心,这些人杀不了我?。”

赵华朝他看?了一眼,见他神色自若,心绪定了定,他不能慌神,必须牵制住足够多的人,殿下才会更安全,思及此,他身影一顿,刀尖一转,身影好似鬼魅,对?方还未回神的功夫,只觉手臂一麻,锵的一声,有武器落地?的声音。

定眼一看?,手中刀柄已经断开,众人面色大变,那?领头人见状,冷笑抬手,他们?早知燕王身边有位武功高强的护卫,岂会一点准备没有,方才举动,不过是想探探此人虚实罢了。

如今却是不好再藏着,他方抽刀,围住赵华的几十人忽然退开,露出一白衣胜雪的男子,玉簪冷面软剑,正是许久不曾露面的叶大,他看?向赵华,神色平静,道“自残,或者我?来?”

赵观那?侧,正与吴郎将、梁秦三人骑在马上,靠背而战,三方齐力,将对?面的攻击挡了回去,赵观心知凭他们?几人,想破重围出去,那?是不可能,唯有托时间?,等待程瞻。

乍听叶大的声音,神情?一滞,余光扫过,果见是他,顿觉不妙,他与叶大虽见过面,但无甚交情?,不想这些人把他找来对?付赵华。

时至今日,他不得不相信,从这围猎一事开始,都?是针对?他的算计,必是大兄与张素合谋为之。

能说动于?家人办事的,除了大兄,还能有谁呢?再者大兄亦十分清楚赵华的本?事,才会寻叶大来此,当真狠心,真的一定要至他与死地?吗?

赵观越想,心中越发悲愤,纵是到了现在,他亦未真的想伤害大兄,为求自保而已,终究是他太天真了些。

吴郎将亦是见过这叶大的,惊讶道“这姓叶的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江先生朋友吗?”

赵观摇头道“叶大本?就是江湖人,拿钱办事,江先生与他亦无多少交情?,不过都?是交易,莫要分心,坚持住。”

吴郎将点头,他只是有些奇怪罢了,见燕王对?江先生依旧信任,他亦无甚担心,他与江先生出生入死那?么多次,他自不会疑心江先生。

叶大的加入,分走了赵华的战力,他单是应付叶大这一人,已经有些力不从心,无暇顾及赵观那?侧。

那?领头人等的正是这个?机会,他打了个?手势,方才还围着赵华的众人,已经转了目标,开始围攻赵观三人。

纵是三人有三头六臂,亦难挡这数百人的攻势,吴郎将与梁秦深知今日凶险,对?视一眼,道“殿下,这些人由我?等拖住,你趁机离开。”

纵是机会渺茫,但好过在此等死,二人话落,换了个?位置,吴郎将纵马朝左侧攻击,梁秦攻右侧,两人身经百战,又?抱着必死的决心,比之往日又?多了几分凶猛,那?些刺客被他们?唬了一跳,分散开来。

梁秦见状,高声道“殿下快走!”

赵观心中不愿抛下二人,但知此时不是犹豫之时,他逃出去,梁秦二人才有得救的机会,一甩马鞭,趁着刺客闪神的空挡,直直往后方冲去。

那?些刺客亦反应过来,忙要追逐,梁秦纵马拦截,只他们?人多,凭他一人,实拦不住所有人,几息之间?,他已经被人围住,再也无法突围,又?见那?些刺客虽快步追去,但却未能追上赵观纵马的步伐,心下松了口?气,专心与面前的敌人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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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起来。

只要殿下活着,他们?死亦无憾了。

赵观那?方急急往林外狂奔而去,那?些刺客眼见追不上他的脚步,边纵马边朝着赵观那?处放冷箭。

赵观早有提防,半身伏在马上,那?箭矢略过他的发髻,直直插进一侧的树干中,赵观并不敢松懈,这些人未能得逞,必还有下一波攻势。

他用力甩着马鞭,试图见距离拉开,背后的箭矢又?一波袭来,正肃杀紧张之际,忽听一声高喊“燕王殿下,燕王殿下!”

程瞻的声音,赵观一喜,原已经不指望他能来救援,却不想程瞻竟然来了,还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赵观微微松了口?气,挥舞马鞭的手一顿,一个?侧身,身后的箭矢直入皮肉,他疼的高呼一声,立时引起林中程瞻的注意,领着金吾卫朝着这一处来。

那?些刺客见状,不敢再恋战,急忙退去,赵观心知已经安全,面色一松,左肩的剧痛传来,他身子不稳,眼见就要坠马,程瞻疾步上前,一把扶住赵观,焦急道“燕王殿下!”

赵观有他扶着,稍稍坐正,道“程郎将,我?无事,梁秦等人还在林中,你派人去找他们?。”

程瞻应道,又?见赵观左肩插着箭矢,血水已经浸湿了衣裳,面色苍白,心中担忧,将他扶下马,愧疚道“殿下,是微臣来迟了!”

“不迟,你来的正好。”程瞻能来,已是不易,张素如今是他上峰,若想支开他,还是不难的,他又?道“于?家九郎如何了?”

“殿下无需担心,于?九郎已经出了林子,微臣久不见殿下来,十分担忧,才带人前来寻殿下,却不想还是来迟了一步,让殿下受伤,还请殿下责罚。”程瞻解释道。

他入林之时,已经清楚,这一切都?是张素与太子合谋,有意围杀殿下,若非他及时收到消息,提前从行宫赶来,殿下恐怕已经出事。

他越想越觉得后怕,若是殿下出事,他们?这些燕王一派的人,岂会有好下场,只是有一点他还未想明白,究竟是谁给他送的消息?

程瞻本?还以为,这信是燕王殿下派人送的,有意将计就计,但这会子见燕王情?况,却又?不像,若真的将计就计,他不可能如此狼狈,那?到底是谁?不知是何目的?

他心有疑惑,但亦知此时不是问这些事的好时机,只未提起,护着燕王离开密林之中。

另一侧,赵坚与张贵妃酣战一番,正餍足之际,乍听燕王遇袭昏迷,神情?一顿,待反应过来,一把推开张贵妃,震怒道“二郎如何了?快派医官去看?看?!”

赵坚说着,急急出了营帐,朝着燕王住处而去。

那?张贵妃不想赵坚突然动作,被他推到在地?,心中越发愤恨,暗叹这燕王命大,那?么多人都?没能杀了他,当真可惜,只这会子,她没空再纠结这些,眼见赵坚背影越走越远,她慌忙起身,追了上去。

传信

西京行?宫,避暑带来的欢快气氛,因燕王殿下遇袭一时,烟消云散。

金吾卫将军张素因看护不利,被赵坚停职囚与行?宫地?牢中,待查出真相,再定他的罪。

张贵妃为兄求情,哭红了?眼,又连着数日跪在殿外求见,赵坚都不曾理?睬,还是燕王苏醒,替她求情道“父皇,张素有错,但错不及贵妃,且贵妃是七郎生母,长久跪着?,旁人见之,岂不要笑话七郎。”

赵坚见他如此为七郎考虑,心中感慨,长叹一声?,道?“二郎,你是个好的,七郎有你这样的兄长,是他的福气,可惜……”

他话未尽,但赵观已经明白他话中之意,知道?他这会想的不是他与七郎,而是他与大?兄。

赵观忍不住心中暗嗤,他原来亦是有福气的弟弟,有大?兄那般的兄长,可惜世事难料,如今他与大?兄这般,不正是父皇一手促成的,如此?神色,未免有些讽刺。

他谦恭道?“父皇,儿都知道?,是儿做的不好,才会让人心生不满,对?儿有意见。”

赵坚抬手,安抚似的摸了?摸他的发顶,道?“傻孩子,你一片赤诚,父皇一直都知道?。”

赵坚确实不希望太子与二郎之间亲厚太过,但亦不愿见兄弟相残,都是他的儿子,哪一个他都不希望出事。

明面上虽罚了?张素,但又?岂会不知,张素背后之人是太子,他再看赵观,心中隐约生了?些悔意,他当初是不是不该如此?逼迫他兄弟二人。

只这念头,不过一闪,他已是大?晋皇帝,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大?晋的朝堂,太子敢有所为,恐是想错了?他的心思,大?晋需要一个乖顺的燕王,而不是死了?的燕王。

赵观眼眶一红,哽咽道?“父皇,是儿不孝,劳父皇烦心。”

“你只安心养病,其他自有阿爹来办,好生休息。”赵坚宽慰一句,太子此?番太过,今日他敢公然伤害兄弟,他日若是自己挡了?他的路,岂不是连自己都不会放过。

思及此?,面色越发难看起来,又?道?“你放心,阿爹必定还你一个公道?。”

赵观忙道?“父皇,儿不需要什么公道?,只有一家平安,儿心中就心满意足了?。”

赵坚听他这话只觉心中宽慰,他家二郎一直都是这般良善之人,是他这个做阿爹的做的不够好,他叹道?“二郎,父皇知道?你心善,该如何?做,父皇心中自有成算,你如今刚醒,该多休息,朕先回去,需要什么,只管与内侍们提便是。”

赵观不再多言,目送他离开?,方坐起来,摸了?摸左肩的伤口,伤口虽深,但并不足以让他昏迷,这些都是做给赵坚看的罢了?。

他从未想过,有一日,会用这种法子对?付大?兄,但若今日他毫发无损,纵是父皇心中有怪罪大?兄,但亦不过嘴上说几句完事,这对?他来说不够。

“殿下,程郎将求见。”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突然有人来传话,赵观应了?声?,就见程瞻走了?进来,他坐起来,道?“程将军,有何?事?”

程瞻抬头,见赵观面色苍白,但精神尚可,稍稍松了?口气,他虽早猜出燕王昏迷有蹊跷,但燕王手臂受伤却并非是伪造,他为亲眼见着?燕王无事,心中总是放心不下,这会子才算落定,道?“卑职听闻殿下苏醒,特来探望。”

“我?已无事,让郎将担心了?,还未谢过郎将救命之恩。”自程瞻入金吾卫,为了?不引陛下注意,甚少与燕王府接触,程瞻亦不是冲动之人,今日冒然来探望,必是有事,他抬眼,道?“门外有赵华守着?,不会有人来。”

程瞻露出了?然之色,上前,放低了?声?音,道?“殿下,我?会突然回来,是有人给我?送了?信,说殿下在林中有难,我?才能?及时来救援。”

这怪不得?程瞻为发觉张素的计划,自张素调入金吾卫中,对?他一直多有刁难,惯常对?他没事找事,指派些无用的任务给他,是以这次他并无怀疑,再者,他亦不曾想到,这些人竟然会如此?大?胆,敢在围场刺杀燕王。

若非那封信,他必不可能?及时赶到,只他想了?几日,亦无法理?出头绪,好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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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燕王醒来,他便匆匆告知,这送信之人,不知是敌是友,亦不知是否还有后招在等着?他们?

赵观一顿,他还以为程瞻是看穿了?张素的阴谋,不想是有人给他送了?消息,可这送信之人,会是谁呢?他亦不解,若是燕王府的人,一早知道?这个事,必定早就跟自己泄密了?,为何?还要通过程瞻?

他思索片刻,道?“张素计划周密,誓要置我?于死地?,这送信之人,多半与他不和,暂且先静观其变,他既有心投靠,日后必还会有所行?动。”

程瞻应道?,他与赵观提此?事,亦是想让他提早做个防范,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心,如今是多事之秋,小心谨慎一些,总不会错。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程瞻恐引猜忌,不敢久留,告辞离去。

赵观见他离开?,盯着?窗棂沉思许久,大?兄与张素的虽计划周密,但于家恐怕是知情的,莫非是他们派人送信,这并非不可能?,阿舅如今虽心向大?兄,但于家小辈不一定与他齐心。

但这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罢了?,真相如何?,只能?等着?他们自己浮出水面了?,如今他该操心,是大?兄与张家,却不知父皇能?下了?多少决心。

正统二年六月十五日,赵坚在西京行?宫下诏,言金吾卫将军张素玩忽职守,无能?昏庸,不堪重用,罚军棍五十,并免除其金吾卫将军一职,小惩大?诫,命其好生闭门悔改。

如此?一来,这张素不仅丢了?金吾卫中的职务,陛下亦为提及日后复用之言,恐怕日后只能?做个闲散之人。

张贵妃自知兄长犯下大?错,如今能?保性?命,她已经知足,不敢再提其他,在赵坚面前越发恭敬柔顺,赵坚见她如此?识趣,又?想这外头的事,她一个深宫女子如何?知道?,只假模假式训斥几句,复又?宠幸。

燕王一派见状,心有不满,这张家看似落难,但张贵妃还在宫内,又?有七殿下在后,说不得?他日陛下消了?气,由这张贵妃吹吹枕边风,这张家可不就又?起来了?,如此?又?算得?了?什么惩罚,更像是避其风头。

但纵是心中明白,亦不好再多言,恐引陛下不悦,皆是还不是那张家得?了?利。

且那张家不过是小喽喽,背后的始作俑者,还是太子!对?比张家,太子受到的惩罚,更让他们满意。

原是赵坚借着?先前孙元衡之事,怒斥太子御下不严,心胸狭隘,嚣张跋扈,不堪为兄弟榜样,命其在宫中禁足半年,随太傅好生修身养性?,学习孝悌之道?。

这番直白的怒斥,只差没当面说燕王遇袭之事是太子所为,且若是太子被禁足,朝中之事,他亦无从下手,正好可趁机替燕王收拢人心,燕王殿下这亦算是因祸得?福,张素之事,亦不放在心上。

*

上京城皇宫,于皇后依靠在榻上,神情凝重,前几日得?知二郎遇袭之事,心中惶惶,今日,又?听赵坚下旨,怒斥大?郎所为。

桩桩件件合在一起,她岂会想不明白,这话中之意是二郎遇袭,乃是大?郎所为,她想清楚,只觉两眼一黑,险些晕倒,沁娘死后,她对?前朝之事,甚少关心,却不想大?郎与二郎之间的斗争已经到了?这般地?步?

她原是前朝人,见识过前朝后宫的龌龊,兄弟残杀,父子反目,都是家常便饭,却不想如今,会轮到她头上。

手心手背都是肉,无论是谁,她都不忍见他受到伤害,她已经失去一个沁娘了?,不能?再承受失去大?郎与二郎。

“婢子见过太子殿下,娘娘正在歇息,还请容婢子通传一声?。”门外说话的声?音不大?,但于皇后本就醒着?,听到声?音,她叹口气,道?“让他进来吧。”

赵达入内,见于皇后面色不虞,心中不忍,走到她身侧,道?“阿娘身子不适,该请医官调理?调理?才是。”

于皇后抬眼,直言道?“大?郎,你实话与我?说,二郎之事,与你有没有关系?”

“阿娘,有没有关系又?如何?,只要父皇认定与我?有关,无论我?作何?解释,都是无用,儿今日来,是为看看阿娘,恐日后不能?来尽孝。”

赵达这话说的含糊,但于皇后深谙他的性?子,若真与他无关,他岂会认下这盆脏水,她原还有一丝念想,担心大?郎恐是被张家陷害,如今却不得?不承认,她生的好儿子,如今在残害亲弟弟。

思及此?,她只觉心中悲愤,抬手一掌打在赵达脸上,见他不躲闪,高声?质问道?“你为何?要如此?对?待二郎?他是你的亲弟弟,你都忘了?嘛?”

“你莫不是为了?那个位置,也要学你父皇一般,弃往日亲情与不顾?既如此?,你不若先杀了?我?,亦免得?你日后看我?不顺心,再动手杀了?我?!”

这话说的诛心,但赵达好似未觉,恭敬道?“阿娘,你莫要胡思乱想,儿要先回东宫,遵父皇旨意,阿娘若有事,可派人来告知。”

于皇后见他如此?反应,心中大?恸,见他竟是毫不留情的离开?,更是难受,只那日之后,一直郁郁寡欢,医官常来问诊,只道?是心病,唯有皇后娘娘自己想开?了?,才能?痊愈。

*

正统二年八月二十,眼见酷暑将末,赵坚有意领众人离开?西京行?宫,不曾想,还未动身,突然收到秘报,远去西北的孙元衡,在叙州招兵买马,暗藏兵器,隐有造反心思。

陷害

此信传来,举朝哗然,赵坚惊怒不已,下诏命那孙元衡入朝来见。

只这方?急诏孙元衡的旨意还未抵达肃州,另有?太子府何舍人,偷偷举报太子有?谋反之意,那孙元衡是听他之命,才去往叙州,偷铸兵器,招兵买马。

赵坚虽不愿相信,但又不得不承认,太子确实有?谋反的可能,那孙元衡原就是他麾下之人,再者叙州守将与太子又关系密切,若无他的协助,孙元衡不可能成事。

且这举报之人,又是太子府中谋士,若无蛛丝马迹,他岂敢如此污蔑太子!

赵坚如此一想,越觉有?可能,震怒不已,想太子先前刺杀燕王一事,自己已对他网开一面,禁足数月,竟让他生了如此狼子野心,盛怒之下,欲去信与上京营地驻军统领李温,命他亲去捉拿太子。

于相国得信,匆忙入行?宫面圣,劝道“陛下,臣非是为太子求情,只不希望陛下日后后悔。”

“相国何意?”赵坚知这位妻兄,一心支持太子,对他并无好脸色,但毕竟相处这么多年,耐着性子,给了他几分面子。

“陛下,我朝方?立,戾太子之事,不可重演!无论太子谋反之事是真是假,陛下何不当面问之?”于相国劝道,他并非不想为太子求情,只是此时,却?求不得情。

若让李温带兵入了上京城,太子才真的百口莫辩,双方?冲突起来,纵是太子无谋反之意,亦会被认定有?谋反之举。

赵坚熟读史书?,自知晓戾太子一事,皆因武帝与戾太子少了沟通,才会引发最?后的悲剧,且如今局面,与当时可不正是一模一样,他自认不是武帝那般糊涂人,自不能犯下这般错误,思虑片刻,道“相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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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之有?理?,既如此,便让太子来行?宫一趟,朕要当面听他解释。”

赵坚此举,亦是在提防太子,如今真相不明?,他冒然回京,若是中了太子圈套,那李温未必来得及救援,此时回上京,实非首选。

于相国见目的达到,亦不再多言,陛下疑心他,说多了,反而不好,又道“陛下,臣愿领命传旨,必将太子殿下带入行?宫。”

他并不信太子谋反一事,太子所占优势,乃是正统嫡长?,若论兵权,朝中还有?燕王在,哪里有?他的份,谋反这种?昏招,绝非他能做出,只是不知这背后是何人操纵,以现今局面来看,最?有?可能的恐怕就?是燕王,只尚未有?证据,一切都是揣测。

而另一边,燕王亦对此事十分讶然,大兄并非冲动之人,纵是对父皇先前的惩罚心生不满,亦不可能在此时谋反?

孙元衡之事,必定有?什么误会,只这事,却?不单单涉及大兄一人,若是大兄真的谋反,对燕王府来说,是个好机会,但若不是,必定是有?人在后故意陷害大兄。

如今他与大兄之间的关系,仿若针尖对麦芒,有?人陷害他,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自己,赵观如此一想,顿觉通体生寒,这究竟是大兄的计谋,还是背后有?人在操纵,想要一举至他与大兄与死地?

他略一沉思,唤梁秦入内,道“梁将军,烦你快马回上京,务必告知林先生此事,让他私下多派些人,护太子入西京行?宫。”

“殿下是怀疑,有?人想借着太子谋反一事,故意栽赃我们?”梁秦原还觉得,他们正好利用太子谋反一事,打压太子一派,但听燕王之言,又好似醍醐灌顶。

赵观点头道“太子不能出事,至少在见到父皇之前,不能出事。”

大兄若是在途中出事,燕王府可是有?嘴都说不清了。

再者说,他虽与大兄争斗至此,但心中亦未有?杀害大兄之意,

朝堂之上,因太子谋反一事,吵得沸沸扬扬,太子一系,自然是不认这事,一口咬定是有?人陷害太子。

燕王一系,因先前燕王受伤一事,早已对太子心生不满,如今抓住太子的把?柄,自然想往死里弄死太子,太子若不在,燕王占嫡又占长?,且手握重兵,这日后的大晋,岂不是他的囊中之物。

却?不想,燕王忽然上前,哭诉道“父皇,大兄绝不可能谋反,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

“那孙元衡原就?是嚣张跋扈之人,必定是因大兄将他赶出上京城,心生不满,才会如此行?事,大兄远在上京,亦是鞭长?莫及,还望父皇明?察,还大兄一个清白?!”

赵坚原被这些人吵得头疼,对太子谋反之事,他亦十分苦恼,一则不愿意相信,二来又担心若是真的,他该如何?

乍听燕王求情,亦有?些意外,毕竟二郎才在大郎手中捡回一条命,却?不想会在此时替大郎求情。

他那日听了于相国之言,还疑心,大郎谋反一事,是二郎在背后捣鬼,今日见他这番做派,又有?些迟疑,莫不是自己相差了?

他道“二郎你先起来,太子人品,朕自然知道,若他真是清白?的,朕必定会还他一个公道。”

赵观忙点头谢恩,赵坚看他神情,并不似作假,莫非往日他与大郎之间的争斗都是在做戏给自己看?

他道“二郎,你对大郎,并无怨恨?”

赵观猛地抬头,眼眶泛红,道“父皇,儿臣不敢欺瞒父皇,围场一事,儿臣确实对大兄心有?失望,但思及当日高峰之时,若非大兄舍命救我,儿臣恐怕早已命丧高峰,如此想来,对大兄就?不敢再有?怨恨,我的命,本就?是他救回来的,如今他与我之间有?误会,我二人解释清楚,日后自然还是好兄弟。”

赵坚听他这话?,心中宽慰,道“二郎,你能这么想,阿爹心中十分欢喜,无论日后如何,你且记住,你与大郎之间,乃是亲兄弟。”

赵观连连点头,道“父皇,儿臣定会谨记于心。”

燕王此言一出,莫说燕王一派,纵是太子一派,亦有?些看不明?白?,他这是何意?

只他们与燕王敌对已久,对他此番行?事,并不觉是好心,肝胆如此设计陷害太子谋反之人,除了他,还能是谁?

燕王此举,约莫是想以退为进,借机洗清嫌疑?当真狡猾!

但陛下既然已经相信,他们又如何无可奈何,只能静观其变,且等着燕王露出马脚。

*

上京城中,赵达见于相国前来送信,毫不意外,道“辛苦舅舅跑这一趟。”

于相国已近五十,这一番快马加急,面色亦有?些疲色,只见赵达,他强撑着精神,道“殿下,孙元衡与那何舍人究竟是怎么回事?莫非是燕王殿下所为?”

赵达摇头道“舅舅以为,二郎是什么样的人?”

于相国叹气道“燕王乃是敦厚仁善之人,但殿下,围场之事后,燕王心中未必无恨。”

凭心而论,赵达与赵观俱是他看着长?大,二人相斗到今日,亦非他心中所愿,但为了于家?,他不得不做出选择,而太子就?是他的选择,对燕王,他心中是有?愧的,只又不得不提防。

赵达与他入内,道“舅舅,二郎在外征战数年,几无败仗,靠的可不单单是他那些谋士,他心中谋算,不输他麾下那些谋士,如此粗暴的陷害,绝非他所为。”

“再者,孙元衡虽跋扈了些,但对我尚算忠诚,绝不是能轻易收买之人。”

于相国一怔道“只若非二郎,又是谁在背后捣鼓此事?”

赵达道“舅舅,这是有?人故意想要一箭双雕。”

“此去行?宫,尚且需要两三日,我若在途中出事,你觉得父皇会如何想?”

于相国恍然,太子出事,最?直接的受益人,便是燕王,若是事后,陛下查出太子并无谋反之事,陛下第一个怀疑的人,只有?燕王。

他道“殿下之意,是已经知道背后是何人在操纵?”

赵达笑了笑道“若我与二郎都出事,受益者是谁,岂不是很明?显。”

“你是说张家??可他们怎么敢?再者说,孙元衡那边,又怎么听张家?的话??”于相国不解,若这孙元衡真的一心忠于太子,又岂会听命与张家?。

赵达未语,瞥见有?内侍奉茶来,示意他进来,与于相国道“舅舅尝尝,这茶可是一年只得一两的西山云雾。”

于相见他还有?如此雅兴,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轻抿一口茶水,道“当真好茶,也就?你这处能有?这般好茶。”

赵达笑道“舅舅若喜欢,我这里还有?一些,都一并送与舅舅如何?”

于相叹气道“你既然知道背后之人,又是如何想的?那孙元衡当真是投靠了张家??”

赵达放下茶盏,不紧不慢道“孙元衡被贬入叙州,心生焦急,误入别人圈套,亦是未可知。”

于相道“你的意思是张家?故意冒充殿下,故意误导孙元衡?”

“可若是如此,那张家?必有?后招,殿下可有?应对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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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达道“父皇既然派舅舅来,多半亦是不信我谋反一事,只要与他解释清楚,这张家?的计谋,也就?成不了了,舅舅无需担心。”

于相听他说的如此轻飘飘,心中却?有?些不安,这事真的会如此简单吗?张家?技能诓骗孙元衡,必定是用了什么信物让他相信,若是孙元衡将此物带来,届时殿下又要如何辩驳?

那张家?只需要等待时机,在殿下出事之后,再令做伪证,证明?殿下乃是被冤枉,燕王那处,亦难逃责罚,这般情况,殿下不可能想不到?

赵达并不欲多解释,待一盏茶后,方?站起来道“舅舅,我们该走了,莫要父皇等急了。”

局势

西京行宫,已过?了午时,张贵妃正哄着七殿下睡觉,忽听门外有脚步声来,她使了个眼色,一侧立着的宫人立刻走出门去,见那来人,低声训斥道“什么事,毛毛躁躁的,惊到娘娘和殿下,可仔细你的皮。”

那内侍摸了摸额头的汗渍,战战兢兢道“姑姑,小的错了,还请姑姑宽恕则个。”

那宫人不欲与他多说,板着脸道“快说事。”

那内侍急忙应道“回姑姑,太?子殿下到行宫了。”

那宫人神情一滞,很快反应过?来,道“知?道了,你下去吧,嘴巴紧一些,莫要乱说话。”

那内侍连连应道,那宫人亦不再搭理他,进了屋内,将此?事告知?张贵妃。

张贵妃面有倦意,神色慵懒,道“来的还挺快,可惜了那些废物。”

那宫人是她心?腹之人,知?道她的心?事,道“娘娘,陛下这般招太?子前?来,心?中恐怕是不信太?子谋反一事。”

张贵妃半眯着眼,道“太?子毕竟是陛下的长子,陛下对他不忍心?,方?才是正理,若不分?青红皂白,就处置了太?子,对你我来说,亦非是好事。”

“不过?,等叙州那边的人来了,可就说不好了,你派人再提醒阿兄一次,务必要让孙元衡安全来到这西京行宫。”

那宫人应道,抬眼见张贵妃闭着眼,气息渐稳,不敢再扰她,悄悄退了出去。

*

西京行宫,正殿,赵达跪在地上,面向赵坚,道“父皇,儿臣谨遵父皇命令,在东宫思?过?,实不知?外面之事,还请父皇明察。”

赵坚冷眼瞧他,见他神情镇定,毫无惧意的模样,心?中亦对他信了几分?,太?子兵弱,谋反对他来说,并非是一步好棋,只空穴不来风,他道“那孙元衡为何会在叙州招兵买马?”

赵达直言道“父皇,孙元衡本就是跋扈之人,以儿臣之见,他此?举,恐怕是为了报复儿臣与父皇。”

赵坚眯着眼,不解道“何意?”

赵达道“父皇,世人皆知?,这孙元衡原是我手下之人,他去叙州,又是儿臣任命前?去,他做了错事,旁人并不管他,只会以为是儿臣所为。”

“这孙元衡故意行事,且又在父皇居行宫,儿臣居东宫之时暴露此?事,恐是想借机行戾太?子之事,以此?扰乱朝纲。”

“幸而父皇英明,并未中计,才让儿臣今日有机会与父皇坦诚相?见。”

“你这话,有几分?道理,朕已经派人去召孙元衡来此?,他原是你的人,朕不好越你杀他,等他来此?,你再亲手处置他。”赵坚虽有几分?相?信他这话,但这孙元衡不来,他亦不能?放心?。

赵达连声应道,不提离去之事,只道会在行宫闭门学习,赵坚对他这态度十分?满意,亦不再多说,只将回上京一事延后。

*

叙州,天使传讯,李谦慌忙迎接,自孙元衡被人举报造反之事,他已经命人将孙元衡关押起来,正等着朝中旨意,方?才能?处置孙元衡。

那天使见李谦,亦板着脸,道“李郡守,陛下旨意,是要郡守亲自押解这孙元衡去西京行宫谢罪,至于?这叙州城,暂时交由何将军看守。”

这何将军,原是燕王麾下校尉,后被燕王派给?赵知?,后一心?追随赵知?,几次随着赵知?留守金州城,赵知?因伤离开后,他亦未曾离去,依旧坚守在金州。

赵坚用他,一则他对叙州一带较为熟悉,二来他如今忠于?寿王,对朝中亦无威胁。

李谦心?中明白陛下的打算,哪里敢再说什么,想起此?事,他亦是满口苦水,他原以为这孙元衡是太?子殿下派来叙州的心?腹,却不想他来此?,竟是为了私下行造反之事,偏还被人举报到陛下面前?,连着他这个叙州郡守,都有嘴说不清楚。

再者,李谦对太?子谋反一事,心?有存疑,他观如今朝中争夺,燕王因兵胜占优,若是燕王有造反之意,尚且还能?有些说法,但太?子不同,他所依仗的乃是嫡长正统,兵弱无助,造反对他实无好处,反而会撼动他唯一的优势。

他私心?以为,这事是孙元衡自作主张,但他带人拿下孙元衡那日,这孙元衡抵死说自己是谨遵太?子殿下的密令,招兵铸器乃是陛下为了防范突厥人下的旨意,甚至连密信,都拿给?他看了一眼,那密信之上,确实是太?子的笔迹。

只信件未必不能?伪造,这来信之人,既能?假借陛下口谕,那仿照太?子笔迹,欺骗这孙元衡,并非不可能?。

其?次,这件事的发展太?过?迅速了些,他方?发现孙元衡私下所做之事,消息就已经传入陛下口中,他甚至连私下补救的机会都没有。

叙州距西京行宫,千里路程,这事若无人在背后动作,又岂会那么快传入陛下口中。

且这孙元衡平日是倨傲了些,但并非无脑之人,这番被算计,恐是因之前?贬低出京一事,心?有顾忌,一心?以为这是太?子对他委以重任的表现,对此?事毫不怀疑。

对面能?从此?处下手,必定是熟知?孙元衡的为人,且对孙元衡贬低出京一事亦十分?清楚,才会有此?动作。

种种联系起来,李谦心?中早已有了些轮廓,这事一件针对太?子殿下的阴谋,事到如今,他只能?希望陛下看清这内里的龌龊,莫要中了贼人的奸计。

*

既是陛下来命,李谦亦不敢耽误,次日领着一队兵马,随着天使一道,押解孙元衡前?往西京行宫。

虽入了八月,但秋老虎的后劲还在,越南下,越发闷热,李谦长与西北,对这般闷热也有些受不住,满头大汗骑在马上,余光扫过?一侧的孙元衡,见他神情狼狈,嘴唇干的起皮,十分?憔悴,思?及往日相?处,将手中水囊递了过?去。

孙元衡自被抓以来,心?中已经看清事实,猜是有人利用他的心?思?,故意陷害太?子,他此?番若真见了陛下,恐怕才是太?子的死期。

只他若在这里自杀,只会落个畏罪自杀之名,太?子的罪名依旧洗刷不得,是他过?于?轻信旁人,才引来此?等灾祸,他需得想办法,替殿下解决了这个麻烦。

沉思?间,见眼前?水囊,抬了抬眼,看了眼这李谦,这李谦有几分?带兵才能?,可惜不够果断,当日就该直接将自己斩杀,抵死说造反一事,是自己怀恨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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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自所为,亦不会有今日之事,他未接过?那水囊,低声道“李郡守,你想救殿下吗?”

李谦面露不解,想问?一句,见前?方?天使看来,他忙一把?夺过?那水壶,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不敢喝就算了。”

那天使见状,并未说什么,只动作慢了些,眼神时不时看过?两人,惹得两人不好再有交流。

待途中休息之时,李谦见人都睡下,才悄悄来见这孙元衡,道“你白日里那话是什么意思??”

孙元衡眼睛未睁开,嘴上道“字面意思?,郡守如何不解?”

李谦道“你既然无心?谋反,只要到陛下面前?解释,他必定会相?信的。”

孙元衡冷笑一声道“李郡守可知?,为何我会坚信那信件是出自太?子殿下?”

“因为上面有殿下的私印,我才会相?信,现在想来,对方?既然是有备而来,弄到私印亦不是不可能?。”

“但你我知?道知?道殿下是冤枉,陛下那边可就说不好了?”

李谦道“你是想让我毁了那几封信,只那些信已经到了天使手中,恐怕有些困难。”

李谦嘴上这么说,但心?中并非全无办法,且他确实不希望赵达出事,当日击退突厥,这叙州往金州一带,对太?子是十分?敬重的,且陛下故意让他押解孙元衡,又派何将军来叙州,恐怕亦早已将他们?划到太?子一系,若是太?子出事,自己亦是讨不到好。

他道“此?去西京还需几日,我会想想办法的。”

“还不够。”孙元衡说着,忽然睁开眼,朝着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李谦一怔,有些不可置信,他杀的人不少,亦非胆小之人,但都是在战场上面,杀人亦是为了护人,孙元衡这意思?,莫非是要他动手杀了那几位天使,这若被发现了,他也就完了。

“李郡守,太?子若出事,你这郡守恐怕也做不长了。”孙元衡提醒道。

李谦自然明白,但天使不明不白死在这,陛下难道不会怀疑吗?

他心?有犹豫,道“毁了信,陛下没有证据,太?子亦不会出事,天使若是死在这,陛下必定会起疑。”

孙元衡见状,亦不在相?劝,李谦顾虑太?多,若是强行让他下手,恐会出纰漏,他方?不过?是试探之言,既是不愿,毁了信,端看殿下如何说动陛下了。

李谦见他同意,心?下松了口气,亦不在多言,正欲离去,忽然眼前?橘光一闪,他一惊,急急后退,那箭矢已经插在囚车上,李谦面色一变,急忙高声道“有敌袭!”

他带来的人,都是军中好手,只这一句话,立时进入警戒状态,围在囚车附近,警惕的看向四周。

孙元衡心?中惊疑,不知?是何人出手,他正想着,忽然听到一声竹哨声,神情一顿,只见几道黑影,从夜空中窜出来。

李谦慌忙命人放箭,但那黑影速度太?快,他们?根本看不清目标,眼见人影越靠越近,他一咬牙,将孙元衡的囚车断开,道“他们?的目标是你,出来,能?不能?活,看你自己了。”

一侧那几位天使见状,有心?阻拦,但他们?如今还要靠着李谦活命,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小心?躲在李谦等人身后,不敢动作。

逃脱

深夜,马儿的?嘶叫声,格外渗人,黑影像鬼魅似的?,朝着李谦等人袭来,李谦护着几位天使,丝毫不敢分心。

但那些人看似不多,身手?却十分了?得,他们一队约有百余人,皆是军中老手?,却被那些人打的?节节败退,李谦周身几处受伤,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心思护住身后那几位天使。

那几位天使见此情?形,心中担忧,直直往身后?的?密林中退去,企图用黑暗掩盖自己的行踪。

忽然,身后?剑光一闪,为首那天使还未反应过来,脖子一凉,顿时一股鲜血喷出,另几位随从,哪里见过这等场景,吓得浑身发抖,不敢乱动,嘴上求饶道“大侠,我等乃是奉陛下之令来此,还望大侠放我等一条生路,亦好给自己留下后路。”

哪知身后?那人冷笑一声,猛地抬刀,见那说话之人刺了?个对穿,剩下?两位使臣吓得面色发白,腿脚僵在?原地,疾声高呼,“李将军,救命!”

李谦抵挡的?艰难,哪想身后?会出事,一时有些诧异,他分明?未见有黑衣人过去,莫非身后?还有埋伏,浑身一颤,急忙道“身后?有人,大家注意?。”

说话间,他趁人不备,朝着几位天使的?方向而去,未靠近,就听得一声惨叫,一把砍下?那来使的?脑袋,他神情?大变,眼前忽有一道剑光闪过,只片刻又陷入昏暗中,但那几息功夫,已足够他看清楚动手?之人,并非他以为的?刺客,而是孙元衡!

孙元衡只朝着他看了?眼,几步追上那逃跑的?天使,一刀刺去,那人抖了?一下?,余光扫见孙元衡的?脸,目露震惊,但已经为时过晚,他已经再无法开?口。

李谦见他杀了?最?后?一人,心绪复杂,但只他自己知道,内心深处,好似松了?一口气,这时候死了?,正好可以归在?这群刺客身上。

他不敢承认,方才?放孙元衡出来时,是不是心底已经有了?这个打算。

事已至此,唯有继续演下?去,再者,今日这些刺客的?目的?是什么,他还不清楚,说不得,一会恐要去陪这几位天使了?。

他想着,不再管孙元衡那边,只一心对付面前几名刺客,但那刺客几位刺客动作忽然慢了?下?来,暗夜中,似乎有其他气息传来,他凝神,眼前两道黑影闪过,他还未反应过来,手?中刀剑已经断开?,再一看,身后?的?孙元衡已经消失不见,而方才?那几名刺客,亦慢慢潜入黑暗中,看不到身影。

李谦见人已推,整个人松懈下?来,腿脚一弯,身后?兵卒见状,忙扶了?他一把,才?免了?在?众人面前丢丑。

待缓了?缓神,方才?“去看看几位天使如何了??”

“郡守,那几位天使,已经死了?。”兵卒很快找到了?尸体,前来汇报。

李谦点了?点头,虽早知那几人已经死了?,但戏还要演下?去,且场中方才?混乱,孙元衡动手?之时,四周昏暗,旁人无法辨别动手?之人,若非他刻意?暴露给自己,自己亦蒙在?鼓里。

他道“孙将军呢?”

那兵卒道“郡守,方才?我等在?四处找了?,并未看到孙将军的?身影,恐怕是被那些刺客救走了?。”

今日之事,多半就是冲着这孙将军来的?,而那几位亦是遭了?无妄之灾,那兵卒想着,面色越发沉重,道“郡守,我们要如何做?”

押送的?人丢了?,天使死了?,陛下?若是知晓,恐怕会大发雷霆,他们这些人的?命亦难保了?。

李谦沉默一会,道“你去清点死伤的?人数,伤势太重,就送往附近疗伤,其他人,随我一同入西京,如实跟陛下?禀告。”

孙元衡求仁得仁,不管他是死是活,他既然跑了?,这一切都?可以推在?他身上,孙元衡私通外人,杀害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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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畏罪潜逃。

五日后?,李谦运着几位天使的?尸体,抵达西京行宫。

他原就带着伤,这一路急行而来,面上毫无血色,好似病入膏肓一般,跪在?地上请罪,场中人都?深怕他当?场晕过去。

只李谦自己心中明?白,这一切,都?是他故意?演出来的?,好不容易,将路上遇袭之事说完,见赵坚面色铁青,他又道“陛下?,此事全是那孙元衡所为,微臣与太子殿下?都?是被他利用,若非微臣命大,今日已是不能来见陛下?,还望陛下?明?察此事,莫要伤及无辜。”

赵坚见李谦那一副随时能过去模样,对他越发信了?几分,待听此言,气的?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李卿受苦了?,这孙元衡欺上瞒下?,意?图谋反,构陷太子,险些动我大晋根基,给朕传令下?去,无论死活,必要捉拿反贼孙元衡归案!”

李谦听罢,心下?一松,知道陛下?这一开?口,已经认定谋反一事的?主谋是孙元衡,虽不知他是真?不知还是着装不知,但结果是他想要的?,就够了?,他忙伏地道“陛下?英明?,微臣原带人捉拿孙元衡,将功赎罪。”

赵达忙上前请罪道“父皇,李郡守重伤未愈,此时该养伤才?是,这一切,皆是儿臣御下?不严,才?引来此灾祸,捉拿孙元衡一事,请父皇允许儿臣前去,必定将他项上人头,以祭奠几位天使在?天之灵。”

赵坚冷冷瞥了?他一眼,想从他面色中找出些破绽,这孙元衡失踪的?不明?不白,未必就不是大郎从中下?手?。

赵观立在?一侧,见陛下?不开?口,上前一步道“父皇,儿臣亦愿意?协助大兄,捉拿孙元衡归案。”

赵坚眼皮耷拉,扫过跪着的?燕王,说起来,若是太子出事,得益的?便是他了?,太子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冤枉的?,真?有人出此计谋陷害太子,那多半就是二郎。

这孙元衡明?面上与他无甚关系,不过二人在?金州时,亦是有过交集,谁又能说的?准,这背后?有没?有什么龌龊。

无论真?相如何,太子都?不能在?现?在?出事,是以他方才?会顺着那李谦的?话说下?去。

他道“不过一个孙元衡罢了?,无须你二人出手?。”

他说着,看向李谦,又道“李郡守一路辛苦,安心养伤便是,捉拿匪贼一事,就让寿王去,如今寿王重伤初愈,又通晓唇语,他自来聪慧,这事就交给他来办,朕亦放心。”

赵坚提议寿王,一则是因他身有残疾,且无心帝位,由他来做,自己更放心,二来,他快要成亲了?,也?该做些事了?,这正好是个机会。

“父皇英明?,三郎与这孙元衡打过交道,交给他,正合适。”赵达赞道,谁来办都?无所谓,反正都?不可能找到人。

赵观亦无异议,他跟着提议,原就是为了?试探父皇的?心思,听父皇的?决定,已经明?白,父皇对自己还是心有怀疑,只如今他已经不在?意?此事。

正统二年九月初一,太子谋反一事落下?帷幕,陛下?下?旨,命寿王殿下?带人,全境搜查孙元衡下?落。

朝中人见此情?形,已经明?白陛下?的?心思,不论这谋反之事与太子有没?有关系,都?无法撼动太子的?地位。

太子一派心中自然松了?口气,燕王派虽心有不甘,但陛下?既然已经一锤定音,他们再说其他,亦无用,只好接受事实,且来日方才?,纵是陛下?此次信了?太子之言,但这事,必是在?他心中留痕,说不准什么时候,又会被人翻出来,他们只需等时机就好。

朝中各有算计,后?宫之内,张贵妃气的?心口疼,她明?明?让兄长私下?护送这孙元衡入西京,却还是出了?意?外,只不知这背后?,究竟是谁动的?手??太子还是燕王?

她不敢确定,但她隐约有些不安,她自以为计划周密,但好似早已被人看穿,有人正等着她做这些事,思及此,她面色越发难看,猛地坐起来,与一侧宫人道“去请张夫人来。”

那宫人不敢多问,轻声应道,出了?宫门,往张素那处而去。

*

肃州,已近重阳节,街上的?店铺,多用菊花扎成门洞,摆在?门框前,雅致又引人,沿街的?浮铺里,摆着新鲜的?时蔬果子,鲜艳欲滴,十分诱人,另有卖狮蛮糕的?,这是重阳节的?应季食物,引得不少人围着那铺子购买。

江絮抬起帘子看了?眼,忽然就想起最?后?一次买狮蛮糕的?场景,当?时,三郎还未出事,她被赵达言语威胁,想想那时候的?太子,还真?是让人讨厌,她想着,唇角不自觉的?勾了?勾,侧目看向车中端坐的?小郎,道“阿幽,要不要吃狮蛮糕?”

宣王刘幽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见她说的?狮蛮糕造型勇武,好不好吃是其次,单是这骑狮子的?造型,已经足够让小娃儿心动了?,但刘幽又不是平常娃儿,他摇头道“多谢先生好意?,我不饿。”

江絮看他正经的?样子,好笑摇头,她让车夫停了?下?,买了?两块狮蛮糕,递了?过去,刘幽犹豫接过来,只放在?手?中把玩,并不肯吃。

江絮想他是好奇,这样的?物甚,他在?宫中,多是没?见过,她道“试试味道,这一个我给你留着。”

刘幽看向她,道“多谢先生。”

江絮笑了?笑,不再开?口,她原是想让宣王去泉州,与赵沁汇合,但他不愿意?离开?。

江絮知他早惠,不想独自离开?,恐是对赵达那些暗卫心有顾忌,若是强行让他离开?,路上出了?事,可就不好了?,她亦没?强求。

再者出了?上京城,认识宣王的?人,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带他上路,倒不是不行,权衡之后?,她未拒绝,二人从蒙别山出发,一路往北,数月才?入了?这肃州。

当?日起了?心思,她并非没?有算计,肃州一带,自来是用兵重地,累世军户数不胜数,且先前亦发生张家之事,若能说动裴将军上奏,却是比其他地方,更为有话语权一些。

只她久不见裴原光,不知他如今心性,冒然上门,恐难达成目的?,还需的?从长计议才?是,既然来了?,她亦做好软磨硬泡的?打算。

刘幽吃完一块狮蛮糕,抬眼,见江絮沉思,早先听江絮提及军户之事,他已经猜到她的?心思,他不愿离开?,亦是想看看,江先生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他道“先生,我们要在?这长住吗?”

江絮对他的?敏锐十分赞赏,点了?点头道“嗯,肃州虽不若上京繁华,但胜在?自在?,阿幽,你会喜欢的?。”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客栈门前,江絮率先跳下?马车,转身将刘幽抱了?出来,道“今日我们先住客栈,待家中打扫好,我们再回去。”

刘幽是没?有意?见的?,江絮去哪他去哪,点了?点头。

两人正要入客栈,忽听身后?有人说话“可是江先生?”

久违

江絮乍听这?声音,身子一顿,转身看来人,又惊又喜道“刘安!你怎么在这?”

当初张瑞身死?,她随大军离开的匆忙,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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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凯有空去看看他们,后因战事焦灼,连石凯那处都失去了联系,只知他如今又回了肃州。

她来肃州时,曾经过高峰,但原先刘娘子住的小院已经人去楼空,听人说?这?家?人早就搬走了,不?知去向。

江絮原还想着,待安定下来,寻石凯打听打听刘娘子等人的下落,没想到刚到肃州,就遇到他们,实在让人惊喜。

“肃州事了,阿姐就带我们回了肃州,如今已在肃州安家?。”刘安如今已经是少年人,着一身月白袍子,头戴幞头帽,虽神情欢喜,但动作却有些拘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先生,阿姐若知道了,心中必定欢喜。”

“刘娘子如今可好??”江絮问道,刘娘子原就是肃州人,家?人多在肃州,她搬回来,亦不?难理解。

且看刘安如今不?似往日跳脱,举止多了些文人气质,必是在肃州入了学,那刘娘子父亲,本就是书院的夫子,刘安入学,多与他有关。

既有能力入学,生活定是无虞的。

刘安道“阿姐很好?,如今有了身孕,不?好?出门。”

“先生既来了,不?若随我一同去阿姐府上,她一直念着你,常盼着与你见面。”

江絮来肃州,一则为了军户之事,二来亦是想见见故人,这?里不?比前世,交通不?便,见一次,却不?知下一次见面又是什么时候。

只不?想刘娘子如今有孕,即是已经成婚,她这?般冒然上门,太过失礼,若引她夫家?不?悦,就不?好?了。

她道“今日天色不?早,上门叨扰,恐给主人带来不?便,你留下地址,明?日我在登门拜访。”

刘安方?就注意到她身后的客栈,想来她是要?入住,道“先生,既来了肃州,岂有让先生住客栈的理,若是阿姐知道,定要?说?我无礼。”

他说?着,突然想明?白江絮的顾虑,忙解释道“先生,是我忘了说?,我姐夫与先生亦是熟人,正是石将军,他若见你,只有高兴的份,哪里会介意。”

江絮一怔,待反应过来他的话,惊喜道“原来如此,这?可真?是好?!”

两人俱是她信任的朋友,能喜结连理,她自然十?分高兴,略犹豫了片刻,便不?再推脱,跟着刘安一同往石家?而?去。

若刘娘子嫁的是旁人,她明?日拜访亦是无妨,但此人是石凯,凭自己对他的了解,说?不?准一会就会亲自来客栈寻他,总归要?去,亦省了他的事。

*

天色渐晚,刘娘子放下手中的针线,往窗外看了眼,道“大郎君还未回来?你让人去看看,可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一侧的仆妇闻言,忙应道,还未出院门,就听大郎君的声音传来“阿姐,你看看谁来了!”

说?话间,人已经入了院子,那仆妇见大郎君身后跟着一大一小两位小郎君,大的那位,生的面若冠玉,气度不?凡,就是平日里见过的郡守家?郎君,亦不?如这?位郎君出彩,一时看的入神,听身后娘子一声惊呼,她方?回神,还未问来人是谁,就见娘子快步上前,神情激动的看着面前郎君,道“先生,你何?时来此?”

那仆妇见状,惊惑不?已,不?知娘子与这?位郎君是何?关系,看起来好?似不?同寻常。

她心中纳罕,刘娘子等人却无心留意她的心思,忙于她道“快去请阿郎回来,告诉他江先生来了,他自会明?白。”

江絮原想拦着,但那老妇应得快,已经匆忙离去,她只好?作罢,道“扰了石将军办公。”

刘娘子笑道“先生可别?这?么说?,先生来此,我若没告诉他,他才会不?高兴。”

江絮笑了笑,未反驳她的话,问了她些近年的事,才知她与石凯二人结缘,原是因石凯意外救了刘家?一家?。

当初张家?抢虏刘娘子入府,刘家?老丈不?忍见女儿落难,四处求救,被张家?人打?断了一条腿,赶出肃州城,成了流民。

张瑞死?后,刘家?又回了肃州,但房屋又被地痞流氓占了,还将刘娘子兄长打?成重伤,幸而?石凯巡街路过,询问之下,替他们主持公道。

后又意外得知,这?一家?子竟是刘娘子娘家?,借着此事,两人相处多了起来,去岁成了婚,今岁有孕,生活正是向好?之时。

江絮不?想其中还有这?事,可见有些事冥冥之中,早已有了安排,她道“娘子与将军乃是天作之合。”

刘娘子闻这?话,心中欢喜,脸上忍不?住红了起来,嘴上道“都是凑合过日子,我亦没想到有朝一日,能与石将军成婚,说?起来,还都多亏了先生,若无先生,我亦无今日的生活。”

“光顾着说?我,却不?知先生如今怎么样?”

她说?话,忍不?住看了眼江絮身边的稚儿,生的唇红齿白,圆润可爱,看这?年岁,一时有些捉摸不?定,不?知是江先生什么人?

江絮见状,笑道“阿幽是我在路上捡到的,见他聪慧,才带他一起上路。”

刘幽听江絮提他,与刘娘子行?礼道“见过娘子。”

刘娘子见他这?乖巧的模样,喜欢的不?行?,她怀着孕,正是母爱蓬盛时期,忍不?住道“这?孩子可真?乖,叫姨母就好?。”

刘幽偏头看了眼江絮,见她点头,才唤了一声,刘娘子听得心软,忙命人寻些吃食糖果来给他,刘幽推拒不?得,只好?乖巧坐在一侧吃东西,听着江絮与那刘娘子寒暄,他亦不?插话。

不?多时,院中有急急的脚步声传来,刘娘子顿了下,与江絮道“必定是阿郎回来了。”

她话方?落,门帘子被人从外掀开,石凯大步走进来,见江絮,欢喜道“早知先生今日来,我一早就去城门候着了!劳先生久等了!”

江絮见他,许是要?做父亲了,比之以往看起来成熟不?少,笑道“将军既有如此盛情,下次若是不?用骏马开道,我必是不?来的。”

石凯嘿嘿一笑,露出些往日的跳脱神色,道“这?好?说?,军中尚有几匹宝马神驹,下次先生来,我用它?们来开道,迎先生入城!”

江絮摇头笑道“将军有魄力,只我却担不?得,只一匹老马足以。”

“阿郎莫要?说?大话了,你前脚牵出来,裴将军后脚就要?追来了。”刘娘子玩笑道,岔过话来,又道“时候不?早,先生该饿了,我已经命人备下饭食,填饱肚子才好?说?话。”

江絮应道,几人一同往厅中用膳,酒酣微醉之时,石凯道“一直不?敢问先生,先生来此,可是有要?事?”

刘娘子闻言,亦看向江絮,她也猜到江絮来是有事,但怕冒然问出口,江絮不?肯说?。

偏石凯喝了两口酒,话就兜不?住,她恐江絮为难,忙道“先生,不?论何?事,凡有用到我二人的,皆可直言。”

江絮放下酒盏,注视二人,道“我来此确实有事,”

石凯夫妇二人互看一眼,齐声道“先生请说?。”

江絮将她的目的说?了,又道“能不?能办成,我心中亦不?敢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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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尽心罢了。”

改革从来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且干涉的利益太多,大晋方?立,动它?虽有利,但朝廷为了稳定,未必会愿意,只若是不?试一试就放弃,她总是心难安。

“先生高义,西北军户苦户籍久矣,可惜无门,先生既有心思,我自会追谁先生脚步。”石凯神情有些激动,他如今虽已经是正五品的将军,但亦不?能免了军户一事,他这?一辈亦就算了,只他如今有了孩儿,怎么也想为他打?算打?算。

刘娘子亦明?白这?其中的深意,若非石凯对刘家?恩情重,以他军户的户籍,她爹未必肯让她嫁进来,并非看不?起军户,实在是害怕子孙后代无宁日,若是江先生真?能将此事做成,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不?过她亦知道,这?其中的困难,想了想,道“先生,你有这?份心,足以让天下军户心生感激,成与不?成,都非先生所?能掌控。”

江絮感激她的体贴,若非她需要?石凯帮忙,其实她是不?愿将此事告知的,若是能成尚且好?说?,不?能成,希望破灭的滋味,可不?好?受。

她郑重道“多谢!”

石凯道“先生太客气了,能帮到先生,我夫妻心中十?分高兴,原听裴将军说?先生如今已经离开燕王府,我还担心先生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如今看来,是我狭隘了,先生有凌云志,我等自愧不?如。”

“将军言重了,我亦不?过一时兴起,亦不?知能做到什么程度,且我离开燕王府,亦非因此事,只如今上京局势复杂,我在其中,未免尴尬,才会离开。”

“先生走的巧,我听闻上京如今不?太平,先是燕王殿下遇刺,后还传出太子谋反一事,裴将军都有心请命回京了,幸而?后面传出是被人陷害,才免了一场冲突。”石凯喟叹一声,他是经历过当初陆家?兄弟之事,想来先生亦是怕自己陷入当初的局面,才离开上京城。

江絮一怔,她离开不?过数月,太子与燕王之间的斗争已经到了如此地步,燕王遇刺一事,背后必定有太子的手笔,那太子谋反,莫非是燕王所?为,她道“噢?竟有此事,不?知是何?人所?为?”

石凯道“听说?是太子手下一名姓孙的郎将,不?满太子将他赶出上京,才动了心思,如今陛下正派了寿王抓他来着!”

孙?江絮立时就想到孙元衡,只她观孙元衡对赵达,忠心耿耿,不?似会做出这?等事的人,且以赵达的警惕,岂会让人如此简单陷害,莫不?是他在自导自演?可又不?知他是何?目的?

她道“原来是他,我是见过那人的,惯来嚣张跋扈,不?想还有这?等心思。”

石凯点头,他对上京不?熟,自然江絮说?什么,他信什么,且又不?知赵达与江絮之间的事,只随口一说?,又换了话题。

江絮亦不?在纠缠,与他说?起其他事来。

限制

夜深,宴散,江絮喝了醒酒汤,身体?还有些?燥热,在屋内呆不住,一人坐在院中纳凉。

府中人已经睡去?,这会子院中十分宁静,只一轮金钩似的月亮,悬在天际。

方有人在时,她未能深思,这会子夜深人静,燕王与太子之事一股脑的涌了上来。

她虽知二人在上京,必会暗地斗法,但心中总有天真的想法,以为两人往日情谊深厚,即便是双方敌对,亦不会致对方于死地。

她离开时,还只是些?小打?小闹,但如?今出?现的刺杀和谋反,可就?是重罪了,稍有不慎,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她还是太过笑看皇位之争的残酷了。

“先生,在想石将?军说的事吗?”身后,有人说话,声音稚嫩,是阿幽。

江絮转身,点了点头,柔声问道“怎么还没睡?”

阿幽跟江絮出?来这么些?时日,已经渐渐想清楚以往之事,他能活命,皆是两位舅舅在后面谋划,两人都?是他的亲人,又对他有恩,他是不愿意见任何一方出?事,且不论他二人谁出?事,外祖母都?会伤心难受,她年事渐高,经不起这些?。

只上京的局势,却不会因为他的担忧而改变,他睡不着,出?门见江先生在院中沉思,猜她多是与自己一般。

上前几步,靠近她,仰起头道“先生,大舅舅跟二舅舅一定要不死?不休吗?”

江絮摸了摸他的发顶,道“太子与燕王,心中一直都?挂念对方,且皇后娘娘还在,必不会让二人走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阿幽不信,但亦未开口反驳,只道“愿如?先生所言。”

他知这是先生心中的念想,不想拆穿,外祖连自己这样无依无靠的孤儿都?不肯放过,大舅舅与二舅舅又岂会真的顾念兄弟情义,先生还是太天真了些?。

至于外祖母,她有心却无力,可他不能回?上京,只愿她能少一点伤心。

“快去?睡吧,你还在长身体?,不好熬夜。”阿幽虽心思聪慧,但到?底年岁还小,面上还有些?盖不住心思,还真是个?体?贴的孩子。

阿幽并不勉强,点了点头,道“先生也早点休息,明日见裴将?军,先生还有烦神之事。”

他说着犹豫了下,又道“若能早日解决,先生也可早日回?上京。”

江絮垂眸看他,笑道“你觉得我该回?去??可我回?去?又能做些?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只是感?觉,先生会回?去?。”先生一路上,从不打?听上京之事,不是不关心上京之事,而是心中太记挂,不敢多听。

“阿幽,我其实是个?懦夫”江絮叹口气,又道“去?睡吧,小小年纪,莫要想这些?无趣的事,都?快成小老头了。”

阿幽神情一滞,小老头?还从未有人这么说过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待被?江絮捏了把脸蛋,才回?过神来。

慌忙退开一步,正色道“先生,于礼不合,我去?歇息了。”

江絮见他急匆匆的离开,好笑的摇头,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几句话就?能打?发了,不过,她却不得不承认,阿幽说对了一半,她想回?上京,却又不敢回?去?。

如?今上京的局面,与当初在陆家之事,何等相似,她眼睁睁看着陆家家破人亡,却毫无办法,如?今她又故意避开上京,等着自己在乎的人身死?,她做的真的对吗?

*

肃州郡守府,这里原是张家的府邸,裴原光接受西北所一带后,将?此地划为郡守府,前院办公,后院居住,也免得浪费这般奢靡打?造的府邸。

江絮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每次好似都?有不同体?验,她跟在领路人身后,打?量起这院子,布景山石好似还与原来想同,但又有些?不同,江絮说不上来,许是心境变了。

毕竟前几次来此,她都?不曾如?这般光明正大,忍不住思及旧事,却仿若隔世,她收回?视线,遥遥望见前厅,脚步更快了些?。

前厅,裴原光正与人说话,余光扫到?江絮的影子,他声音一顿,与对面人道

铱驊

“我这有客,剩下的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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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石将?军商议便可。”

那?人应道,躬身退出?去?,路过江絮身侧,看了他一眼,只觉得此人生的男生女相,有些?娘娘腔,正揣测他的来意,听身后裴将?军开口道“江先生,久违了!你来了肃州,合该与我说一声,我好给你接风洗尘。”

那?人少见裴将?军如?此热情,有些?奇怪,又听此人姓江,一顿,莫非就?是当初那?位孤身入西齐的江先生?

他忙侧目看去?,只见到?一方背影,谦和儒雅,气度不凡,让人心生敬佩之意。

他还记得,这位江先生,其实是位女郎,再一想他方才对她的评价,顿时有些?窘迫,不敢再看,匆忙离开。

江絮自不知这人的想法,她站在裴原光一侧,笑道“将?军镇守西北,事务繁忙,某不过孤野闲人,岂敢劳烦将?军,知道将?军这番心意,某已经深感?荣幸了。”

裴原光大笑一声,道“心意可不管饱!我是个?粗人,不若先生你们?这般精细,府中亦只有写杂粮粗酒,先生若是不嫌弃,今夜可愿共饮!”

当初西北之战,她与裴原光亦并肩作战过一阵,多少亦有些?交情,他今日同意见她,恐亦是念着当初的一点情谊。

他既开口相邀,自己若是推拒,倒显得有些?不识抬举,遂道“那?某恭敬不如?从命,提前多谢裴将?军的盛情招待。”

裴原光请她饮酒,自然是有自己的心思,如?今江絮已经不在燕王府,若是能揽入自己麾下,她的实力,他还是很认同的。

上京城里那?些?人的顾虑,他也知道一些?,但如?今在西北,太子的手还伸不过来,他亦愿意相信江絮的人品。

不若亦不会石凯一提,他就?见她,只她提出?的事,他虽有些?兴趣,但却不看好,大晋方定,军户征兵,更能保证兵源。

他道“我这般亦是有目的的,先生托石将?军说的事,我已经知晓,只如?今的西北方定,周边各国都?在虎视眈眈,军户更能保证兵源,此事恐怕难成。”

江絮愿意寻他帮忙,想来是看重他的能力,只是这事确实帮不了。

“将?军难处,我亦明白,冒然撤下军户,确实有可能引发动?乱,如?此对大晋反而不利。”

江絮知道,改革从来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好的,而是需要长久的坚持,她如?今所为,只是想做抛砖引玉之人,由她开头,将?这里撕开一个?口子,才会有后面的人跟进来。

“将?军知晓,愿为军户之人,多是穷苦之人,混一口饭吃,这本是为了求生,可长年累月,世袭数代,多有人家中已经断代,连寻一子承袭香火,亦不可得。”

裴原光在肃州好几年,每逢抽丁,各家都?是哭天喊地,他岂会不明白,且他原也是军户出?生,只因如?今家中儿郎甚小,又有他在前面顶着,才免了这事。

闻江絮之言,忍不住叹道“守家卫国,亦是不得意之事,我等只能领着他们?多打?些?胜仗,也好让他们?活的更久一些?。”

“将?军仁厚,是肃州百姓之福。”江絮赞道,又道“只这般,却只能估计一时,长久下来,怨念必生。”

“昔日那?张瑞一家,正是因此,才生了反叛之心,虽说张家死?不足惜,但何曾不是对我等的警告呢?”

裴原光听这话,面色一变,正色道“如?今大晋兵强马壮,若真有歹人想行事,亦是不能成的!这点先生大可放心。”

“将?军能威,某自然相信,但将?军可知,当初卫所那?些?人,为何那?么快都?投了张家?”江絮又问道。

裴原光原是荆北所出?生,对西北这些?旧事,不如?江絮清楚,他道“听闻张家凶残,那?些?人为了保命,投降亦是常情。”

“这只是其一,其二便是,张家承诺,若他张家得了天下,会取消这军户制度,是以卫所当时,才会有那?么多人倒戈!”

这事其实是张家笼络人心的手段,当时江絮并没放在心上,那?会子兵荒马乱的,军户名存实亡,只这天下方定,朝廷又开始抽丁一事,她有心劝人,才将?这事拿出?来做说法。

“那?先生以为该当如?何?”裴原光对江絮的心思,心知肚明,但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这些?,确实是个?隐患。

江絮道“军户自前朝起,至今已数百年,并非一朝一夕能解决之事。”

“只这些?军户出?逃或者反叛,皆是因觉没了希望,若能给他们?希望,他们?又岂会有二心。”

她说着,看向裴原光,又道“我今日来此,是想请将?军上书,改军户世袭,以三代为限,给军户希望。”

“这样一来,不仅能稳定军户的心,亦能引来穷苦之人落户,岂不是两全其美。”

裴原光默了默,一时竟然想不出?反驳江絮的话,若是能改了世袭,设一个?界限,如?此,确实能起到?她说的作用,但此事恐怕太难,朝中未必会同意。

良久,他道“先生之意,我已明了,此事,我会替先生上书,但结果如?何,我确实无法保证,还望先生莫怪。”

他能这般容易应下,已经出?乎江絮的意料,对此她已经很满意了,且裴原光只是个?开始。

*

初九,重阳日,赵坚在宫中设宴,赏菊,饮菊花酒。

此时设宴,一则是赵坚心中起意,他原就?世家公子出?生,对这些?赏花饮酒之事便十分热爱,如?今做了皇帝,亦难改了这脾性。

二来,这等宴会大事,太子不来,恐惹人说,赵坚亦是想趁机,解了太子的禁足。

菊宴虽仓促,但是陛下提议,底下亦不敢懈怠,搜罗各家名菊,摆在院中,惹得爱花之人频频相看,一时宫中十分热闹。

中毒

这样的宴席,于皇后不好不出?面?,只她如今一见宫里这些人?,就觉得腻歪,略坐了?会,借口身体不适,离了?场。

她不在,张贵妃便成了女眷中的焦点,她生的美,又爱装扮,满屋子大娘子小娘子,都压不过她的艳丽,张贵妃对此有几分窃喜。

原皇后在,她还压着性子,这会子于皇后不在,她亦放松下来,与众人?道“今日重阳佳节,最宜赏花饮酒,诸位在这,恐烦闷了?些,我方着人去看了,这会子前?殿开宴,花园正无人?,不如随我一同前去花园赏菊,如何?”

下首命妇,虽都有诰命在身,但贵妃发话,她们岂有不听?之理,左首一妇人道“娘娘说的及是,妾听?闻北山先生养的蟹爪今日也在,早有心观赏,一直不得机会,今日可是沾了娘娘的光了。”

张贵妃轻飘飘看了?她一眼,笑道“何夫人?说笑了?,北山先生愿意上供蟹爪,乃是因陛下设宴,我?等亦都是受了?陛下的恩典。”

那何夫人?忙顺着她的话,道“正是,正是,陛下皇恩浩荡。”

张贵妃不欲再与她多说,率先站起来,像门外去,路过方夫人?身侧,瞥了?眼她身后的方珏娘,道“许久不见方娘子,出?落得越发水灵了?。”

方珏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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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她不喜,听?她这般说,心中越发烦闷,但碍于她娘在一侧,忍着脾气道“娘娘谬赞了?,妾当不得此。”

张贵妃似未看穿她的想法?,牵过她的手?,玩笑道“莫怪寿王巴巴地求陛下赐婚,若我?是男子,必也要为方娘子倾心。”

方珏娘对她的亲热觉得有些不适,往日不见她如此,不知这妖婆有什么目的,且先忍忍,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她这样一想,亦不在挣扎,脸略低了?低,红着脸,诺诺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

张贵妃看状,扬唇一笑,道“可?是害羞?再过几日,你可?就是我?们家的媳妇了?,这般腼腆可?如何是好哦?”

“娘娘恕罪,小孩子脸皮薄,不知礼数。”方夫人?忙开口解围,心中疑惑,摸不透这这张贵妃心思,莫非是见皇后不在,故意拉拢珏娘。

“方夫人?言重了?,我?一见这孩子就高兴,再者年?轻小娘子,可?不都是纸糊的薄皮。”张贵妃似毫不在意,亲昵的拉过方珏娘,与她一道出?了?门,往花园中去。

方夫人?不好多言,只余光一直盯着张贵妃那处,不知她到底图什么?又见方珏娘与张贵妃一副相谈甚欢的神情?,心下叹口气,只希望自家这傻姑娘能机灵些,别不小心着了?道。

方珏娘若知方夫人?心中想法?,必定要大声喊冤,自己?哪里真的就信这张贵妃之话,与她虚与委蛇,不过是想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罢了??

各怀心思,一路说笑,进?了?花园,院中摆着各色珍奇菊花,引得在场众人?惊叹不已,这些贵妇娘子们,原就有真心爱菊的,见了?这些,一时竟也顾不得其他,流连花丛,恋恋不舍。

方珏娘看这些,只觉不过一朵花,开的好看些,亦不过如此,并无太大兴趣,只身边这张贵妃久不露出?目的,她有些不耐烦了?,想借口离开,又恐她娘不高兴,只默不作声,听?张贵妃说话。

她心不在焉,不想,那张贵妃脚步忽然一顿,笑道“方还说寿王,这就来了?,可?见与方娘子心有灵犀。”

方珏娘一怔,抬眼见赵知正进?了?园子,她瞪大眼睛看着他。

赵知亦朝着她看来,脸上有一丝错愕,踌躇间,听?得张贵妃道“殿下来此,可?是寻方娘子?”

赵知见着满园子夫人?小娘子,他原是想退出?去,但张贵妃开口了?,他不好不说话,朝着她微微躬身,道“见过贵妃,误入院中,这就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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