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好的上房条件还是不错的,洗澡的水也已经送了进来,宁咎先帮阎云舟擦了背,看着那人身上长长短短,深深浅浅的疤痕便是心下喟叹,虽然不止看过一次了,但是每一次看他都觉得阎云舟从前过的太不容易了。
宁咎其实身上也觉得发酸,虽然是有了所谓的减震吧,但是坐车终究是不舒服,阎云舟也看到他一直在揉脖子了,便拉着人出声:
“你不用日日陪着我在车架中,怪憋屈的,下次你去骑马吧,这天气还不是很热,跑跑马还有风,比坐车舒服。”
宁咎倒是也不矫情了:
“行,那我下次骑马,等你无聊了我再上去陪你聊天。”
阎云舟是真的累了,两个人躺在床上没说几句话他便昏沉地睡了过去。
这几日阎云舟的小腿有些浮肿,宁咎不敢让他多走,便准备留在客栈陪着他,倒是阎云舟整日赶他出去看看:
“煜安我真没事儿,就是有点儿累而已,歇两天就好,你去多出去看看,忘了你出京的时候答应陛下什么了?”
走之前宁咎还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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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李彦每到一个地方就帮他多考察一下民情,及时上折子呢。
“哼,你倒是记得清楚。”
阎云舟下午睡觉的时候,宁咎才带上几个人去逛县城,这才发现这县城好真是挺热闹,而且有些奇怪,这其他的县城都是吃的饭馆,住的客栈多,这个周县却满街道都是开的药铺。
宁咎忍不住便问了一句:
“这街上药铺这么怎么多啊?有这么多人买药吗?”
他们出来的时候找了一个客栈的小二跟着,也算是有个向导,那小二笑着开口:
“贵人们有所不知,这些药店不是卖药给别人的,而多是收药材的铺子,咱们县的北边是小青山,盛产各样的药材,这平常不少人都会到山上去采药,卖给各个收药的药铺,一年下来比种地还要能多赚上不少呢。”
宁咎来了兴致,一连走了几个药铺,他们这一行人衣着穿戴具是不俗,客栈的老板自然也热情:
“贵人是外地人吧?我们这里的蛇蜕可算是最好的,贵人可要带上一些?”
宁咎看了看这家店铺中蛇蜕,黄颔蛇骨很多,想来那小青山上不光草药多,应该蛇也多:
“给我挑点儿上等的。”
“好嘞,贵人是刚来吧,不妨在我们这儿多住几日,过两日这镇上要来名家医师义诊呢,是我们这儿最热闹的时候了。”
宁咎抬眼:
“义诊?”
“对啊,我们周县靠山吃山,药材多,每年都有外面的客商从我们这里收药材,还有几个悬壶世家,他们一般都是六月到六月中旬的时候来,来了除了要些药材还会开几日的义诊,不要钱,每次这个时候,整个县城的人恨不得都去排队。”
宁咎也是大夫,对能义诊的医者从心里便是尊重的:
“多谢掌柜的了,过两日我也去瞧瞧热闹。”
“贵人若是想把脉可要早点儿,天不亮就去排队,我听我们东家说,这一次来的有一位是从前宫里太医的亲传弟子。”
宁咎出手大方,不但结了药钱还多给了一些,那掌柜的投桃报李,也多说了两句。
宫里太医的亲传弟子?宁咎忽然想起了之前杨生的话,他们之前一直找的不就是从前太医院的太医吗?
“你可知道是哪位太医的弟子?”
“这小人就不知道了。”
宁咎看了看时间,这个时间阎云舟应该醒了,他吩咐了一声闫贺文:
“闫管家你去找人打听一下,过几日来的人有没有可能是黄太医的弟子。”
闫贺文也知道其中厉害,立刻便出去办差了,宁咎回去的时候阎云舟已经起身了,正坐在院子中喝茶等他。
他立刻凑了过去,将方才的事儿说了一遍,眼底多了几分的希冀:
“这周县看来是个药材集散的地方,六月是来往药材商人最多的时候,你们之前找黄老的时候,不是说他经常在外面采药行踪不定吗?这小青山看来盛产药材啊,他或许就在附近采药也说不准啊?”
阎云舟倒是听说过周县:
“倒是也有可能,不过黄老行踪飘忽,你也别抱太大的希望。”
他不想宁咎燃气太大的希望最后又失望,宁咎笑了:
“我知道的,有黄老最好,就是没有我也有办法帮你医治的。”
话是这样说,但是宁咎对过两天的义诊还是上心了,开始义诊从子时开始他便让暗玄派人去几个药堂门口排队了,闫贺文这几日更是撒出了人手在外面打听,总算是打听出了些眉目。
进来回话的时候他那张老脸上的褶子好像都少了几条:
“王爷,侯爷,打听到了,益禾堂明日坐诊的大夫姓良,是兆安人士,和黄老的妻子是同乡同性,良氏一族也是世代行医的杏林世家,这位良大夫即便不是黄老的弟子,恐怕也会和黄老有些亲戚关系。”
宁咎看向阎云舟的目光都亮了,三天义诊他就不去凑热闹了,他让人盯住了良大夫,准备义诊结束的时候再亲自登门去问。
修养了两天阎云舟小腿上好了不少:
“今日我陪你同去吧。”
宁咎没有拒绝,若是这个良大夫真的有些本事,给阎云舟瞧瞧倒是也好。
他们清晨便去了益禾堂,良羽已经收拾行装和采购的药材装车准备回山庄了,听到通传本想让人回绝,但是耐不住益禾堂掌柜的商量:
“良大夫,门口的人一看便是贵人,我瞧着脸色也太好,似是久病之人,您还是去看一眼吧。”
阎云舟坐在侧堂上不疾不徐,倒是宁咎频频在向后看,没一会儿一个一身麻布青衫的清瘦男子从后堂转了过来,只一眼,那男子的脸色便变了一下,随即两步上前:
“王爷?您可是焰亲王?”
宁咎愣了一下随即便有些喜色,这人认识阎云舟,那必然是和黄老有关系了,阎云舟看了看眼前的人,倒是不记得见过他:
“良大夫如何认得本王?”
良羽忙俯身行礼:
“草民曾在宫中见到过您,那个时候草民还是太医院的一个小医徒,王爷不记得草民也是应该。”
那个时候他还随姑爷爷在宫中当差,时常能看到进宫的王府二少爷,当年的二少爷如今可不正是位极人臣的焰亲王。
宁咎立刻出声:
“你和黄太医可是熟识?”
良羽躬身开口,态度倒是不卑不亢:
“黄太医是草民的姑爷爷。”
宁咎拍了一下手,他怎么也没想到到了这周县,竟然能遇到这样巧的事儿:
“黄太医现在何处?可随你一道过来了?”
良羽瞧着阎云舟的脸色,便大概对他的身体有些判断:
“姑爷爷此刻应该就在小青山上,姑爷爷与我约定三日之后在小青山南面的镇子汇合,王爷是问医?草民可能斗胆为王爷切脉?”
阎云舟笑了笑:
“有劳良大夫了。”
他将手腕搭在了脉枕上,良羽坐下,指尖搭在了阎云舟的脉上,宁咎站在一旁,看着这个画面他竟然无端有些紧张,目光不动声色地看着良羽的表情,生怕他一个皱眉。
从前他都是被人观察的那个人,今日当了一把病人家属才知道这是何种心情,
这脉良羽越把便越是心惊,他如何也想不到这权势熏天的焰亲王竟然病重如此,
“此值盛夏,王爷是否四肢多凉,畏寒怕冷?”
阎云舟点了点头:
“白日体凉,却夜间多汗?”
对面的人再一次点头,宁咎的手心都有些发冷汗了,直到良羽收了手宁咎才开口:
“王爷身子如何?”
良羽似有犹疑,倒是阎云舟笑了一下:
“本王的身子吓着先生了,但说无妨。”
“王爷的脉象沉,迟,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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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占了齐全,按着王爷的年纪不当如此,当是从前有过数次气血之伤,一直都未曾养回,而从脉象上看,不光是细弱伤血,而且王爷体内似乎一直有寒气未除,此刻已侵入肌里,一般药恐难奏效。”
宁咎单刀直入:
“先生可有法子?”
良羽犹豫了片刻开口:
“王爷的身子当先除寒气,再扶阳气,单用药很难有理想的效果,倒是可以配合姑爷爷的针法,以针入药,或可奏效。”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治好王爷
第131章病糊涂
官道上,那个车队再一次从周县出发,车架内,阎云舟斜倚在软榻上,手臂自然垂放在腰间,手一下一下摩擦着腰间的玉佩,抬眼看着那个从早上开始就坐在那里,不出去骑马,忧心忡忡的人。
他实在忍不住,凑过去拉了拉宁咎的手:
“好了,黄太医现在也见到了,这办法也说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从那天在益禾堂见到了良羽之后,他们便随良羽一同到了他和黄太医约好汇合的地方,昨晚黄秋生为阎云舟仔细把了脉,倒是提了一个方案,就是这个方案让宁咎定不下心来。
宁咎转过头:
“我不是怕你遭罪吗?我虽然不通中医,但是也听得明白黄太医的办法,他是要用重药的,先要排寒气,昨天晚上我单独去找了他,他也说这个法子人很遭罪,不亚于大病一场。”
阎云舟其实倒是没有将这些真的放在眼里:
“没事儿,我又不是娇气的姑娘,就是治疗的时候有些苦头,有什么吃不来的?”
他常年在军营中,身经百战,将苦痛看的没有那么厉害,反倒是还没治,就看着宁咎这个样子让他有些无奈。
宁咎撩起眼皮看了看那人:
“你是不是知道为什么黄太医早早就告老还乡了?”
昨日看着那小老头年岁也不大,至少比太医院很多胡子一大把的人看着都要年轻一些。
宁咎也是昨晚才在杨生那里知道了一些黄秋生的风格,黄家算是杏林世家,在西南那一代,那一带一贯是多烟瘴毒虫,所以黄家行医的路子有些奇特,喜用一些偏方和重药,甚至是以毒攻毒的法子。
阎云舟听他这么问便知道他一定是听说了什么,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是杨生和你说的吧?黄老治病喜欢剑走偏锋,这样的行医方式在民间还好,在宫中便不是什么好事儿了,先皇一贯用人是是不拘一格,后来他身子不太好时,反倒是不喜欢太医院那说一分留三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方式,便将黄老提成了太医院的院正。
不过后来先皇走了,太医院中有几个针对黄太医的,好在是苏太后及时出面,允了黄老告老还乡的折子,这才让他平安回到了老家。”
宁咎讪笑出声:
“这太医院同行竞争还挺严重啊。”
阎云舟勾唇一笑开口:
“嫉贤妒能,在哪都有这样的人,这一次黄老肯和我们到庆州,倒是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出了周县一个多时辰便出了身后的那一片山,越是往庆州的方向走,这视野便越是宽阔,宁咎推开了这车门,山野中一片一片金黄色的油菜花,透过车框映入眼帘,宛如铺展在碧蓝天空下的一幅绝美画卷。
夏日并不算太热的风吹进车内,带着一股淡淡大的青草香味,让人光是闻着便已沉醉其中,宁咎极目远眺,远处的天边飘散着几朵如棉花一般地云彩,这景色真是令人心旷神怡。
阎云舟也好久没有这样的心情欣赏此等美景了,从前他去北境的路途中,倒是也偶尔会到庆州来,只是每一次都是来去匆匆,少有驻足停下来欣赏景色的时候。
“煜安,我们出去骑马吧,这两日我好多了,今日天色好,实在不想窝在车架中。”
宁咎回头就看到阎云舟那有些像小孩子的模样,想出去,又怕自己不答应的感觉,他心一下就软了一下,这几天确实一直休养的不错:
“行吧,两刻钟,不能再多了。”
回应他的是阎云舟高了两分的声音:
“暗玄,备马。”
宁咎哑然失笑,搞得好像他管的多严似的。
暗玄牵来了闪电,宁咎扶着阎云舟下车,闪电多日没有亲近阎云舟了,得到了主人的抚摸,一个劲儿地在他的手心蹭着,阎云舟的眼底似乎像是化开了湖水,耐心地抚着闪电的鬃毛,一人一马颇有些黏糊。
宁咎好笑:
“行了,跟小情侣似的,我扶你上去。”
阎云舟转头,那双如墨一般的眸子落在了宁咎的身上:
“我们一块儿吧。”
这一次和第一次阎云舟带着宁咎骑马不同,这一次是宁咎坐在了阎云舟的身后,由他控着缰绳,手便能自然地环过前面那人劲瘦的腰肢。
闪电撒了欢,耳边的风声呼呼吹过,马蹄踏草,迎着日光,远处是一望无际的悠悠绿色,阎云舟放松了身子,便倚在身后那人的身上,吐出了胸中的一口浊气,声音似乎都清朗了几分:
“这是没想到,能有今日的畅快。”
宁咎从小生活在城市里,大了以后工作忙,少有出去旅游的机会,抱着最爱的人,骑着马走进那宛如油画一样的世界,就是宁咎也一样有点儿飘儿:
“我也没想到,这美景当真可以治愈一切,难怪你要带我出来,我很喜欢。”
他搂了一下身前的人,微微附身,在那人的脸颊上偷偷亲了一下,闪电放慢了脚步,两个人就这样悠悠闲闲地在马上坐着,随着闪电自己走。
“你知道吗?其实我印象最深刻的还是你第一次带我骑马的那一次。”
时过境迁,在这个世界已经三年了,但是那一片雪景,阎云舟带着他骑着闪电在雪地中疾驰的感觉,那凛冽寒风如刀子一样挂过脸的感觉还是让他难以忘怀。
提起骑马阎云舟总算是想起了一桩旧账来:
“难得侯爷还记得,我以为侯爷就记得和邹小虎学马的样子呢?”
他从幽州离开之前宁咎还是刚刚能骑在马上溜溜的水平,等这人到前线之后,便已经能熟练地控马了,阎云舟本以为会是他来教宁咎骑马的。
他的话音刚一落下,便感觉到身后那人的胸腔都有些憋笑地震动,宁咎将下巴搭在那人的肩头,嘴角的弧度都弯了起来,眼底尽是遮不住的笑意,半天才憋着笑开口:
“哎呦,要么说老陈醋才酸呢,这都多长时间过去了,你还没忘了邹小虎教我学骑马的事儿呢?”
阎云舟被他笑的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干脆也不答他的话,宁咎逗了那人几句都没听到回应,探过脑袋瞧着那人的侧脸:
“生气了?”
“闭嘴吧,安静一会儿。”
被捂嘴的宁咎也不恼,他反倒是挺喜欢这样的阎云舟的,幼稚的有些可爱:
“不说了不说了,我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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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笨,都那么长时间过去了,都快忘了,还要劳王爷多教教才好。”
宁咎哄着怀里的人,前面那人的目光浸润了丝丝缕缕的笑意,走走停停了两日,终于到了庆州,阎云舟早早便命人在这边安置了一个别院,并不在青州城里面,反倒是在城外,别院的外面便是置办的庄子。
只是这里的庄子并不是种田,而是放牧,总算是到了地方,阎云舟下车拉着宁咎:
“我带你去前面的庄子看看吧,晚上叫人杀只羊,这儿的羊养的颇为肥美。”
阎云舟便算是这庄子的东家了,晚上的时候他命人将庄子的人都聚起来,杀羊篝火,也算是接风。
暗玄命人将羊抬了过来:
“老爷可是现在要让人烤?”
到了这里阎云舟便命下面的人改了称呼,不准再称王爷和侯爷,暗玄便改口叫了老爷,还没等阎云舟开口,宁咎那边就憋不住笑了:
“老爷?这是哪门子的叫法?暗玄你可不能叫我老爷知道吗?叫公子。”
暗玄笑着应着:
“是,宁公子。”
其实他叫宁公子比较侯爷都还要顺嘴一些,毕竟从前一直都是这么叫的,阎云舟瞥了宁咎一眼:
“老爷怎么了?”
这开门立府的,哪个不都是这样叫?怎么就宁咎笑成了这样?宁咎坐到了他身边:
“我们那能叫老爷的都一把胡子了。”
“嫌我老?”
“不敢,我们家老爷丰神俊朗。”
吃着羊肉,喝着刚煮好的奶茶,抬眼就能看到星星,这样的日子真是舒心,但是再舒心的日子都要以可持续发展为前提,阎云舟这个身体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既然黄老都来了,总是要开始治疗的。
宁咎对治疗十分的积极,倒是阎云舟反倒是兴致缺缺,宁咎也看出来了,晚上躺下之前凑到了他身边:
“你怎么回事儿?怎么对治病一点儿也不积极呢?”
当医生的最不喜欢的就是不积极的病人,病人若是自己都不积极,光靠医生着急那能顶什么事儿?阎云舟听出了他有两分恼火,便准备绕过这个话题:
“没有的事儿。”
宁咎可没有那么好糊弄,他一把抓住了阎云舟的手臂,一个翻身便从榻上坐了起来,盘腿盯着眼前的人,目光锐利不容欺瞒:
“当我瞎啊,都到了几天了,你都没有主动提起见一下黄太医,只字不提治病的事儿这叫积极?”
阎云舟垂了一下眉眼:
“我们这不是刚到吗?倒是也没那么着急。”
宁咎一下想到了那反应,难道这人嘴上说的硬气,心里还是害怕的?这么一想他倒是心软了一下,这罪到底他是不能替阎云舟遭,他也不是第一天当医生,有的时候,这越是身体不好久经病痛的人就越是怕。
他身上那股子的锐利之色散去了不少,趴在了阎云舟的身边,手隔着被子搂住了那人:
“是不是心里不安定啊?你放心,我一直陪着你,黄老的办法虽然是遭罪了一些,但是熬过来倒是也算去根,除了寒气,每年冬天你也不会那么体寒难熬了。”
阎云舟听着这话就知道是宁咎会错了意,以为他害怕,他不动声色,其实说是害怕也是怕的吧,他好不容易才等到了宁咎回来,他们从认识到现在,说起来也没过几日的消停日子。
宁咎不是为了他的身体担忧,便是跟着他为了战事担忧,现在他们也算是久别重逢,他刚刚带着人出来,景色都没看两个,悠闲的日子都还没过两天,便又要让宁咎为他的身体担惊受怕。
阎云舟的沉默让宁咎更加心疼,随即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这还真是怕啊。
这一晚上净是宁咎亲亲抱抱加安慰阎云舟了,虽然知道他是会错了意,但是有这样的待遇阎云舟也没有拒绝,但是宁主任是有原则的,可以安慰,可以哄,但是病该治还是要治,第二天早膳之后便将黄秋生给请了进来。
“王,不,老爷,这方子草民已经备好了,也给杨府医瞧过,药材都是齐备的,草民准备这第一次先用草药入浴,药浴活络了经络和气血之后再下针,后用药。”
宁咎问道:
“这驱除寒气要多久?”
“王爷身体续亏过大,一次拔除恐怕难以承受,草民准备分成两次,一次半月,中间间隔半月,只是即便是这样,反应也会不小,王爷可能要吃些苦头了。”
黄秋生一再强调这一点,阎云舟和宁咎也有了心理准备,但是有心理准备是一回事儿,真的开始治疗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一浴桶的草药将整个屋子都熏蒸出了一股子的药味儿,宁咎陪着阎云舟进去,浅褐色的药汤没过了那人的胸前,黄秋生就在一旁:
“王爷觉得头上都发汗的时候告诉草民,那个时候下针最是合适。”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之后,黄秋生开始下针,从头开始,到胸口和后心,他的手法极其醇熟,宁咎一直立在一旁,半点儿动静都不敢发出来,只一直盯着里面那人的反应。
阎云舟只觉得浑身都热的厉害,偏下针的地方酥麻难耐,一刻钟后黄秋生才收起银针:
“宁公子抱王爷出去吧。”
“好。”
不知道是不是水太热的缘故还是那草药在发挥作用,阎云舟浑身都有些虚乏无力,额角都是汗,四肢都有些发软,宁咎用毛巾裹着那人抱着怀里:
“怎么样?”
阎云舟的鬓角都被汗水打湿了,微微低垂眉眼,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有些困。”
宁咎看向黄秋生,似在询问:
“王爷气血差,行针强自将血脉调动起来,觉得疲累困倦都是正常的,好好歇着,不要受凉,待王爷醒来后再服药。”
阎云舟几乎是一陷在榻上便撑不住地睡了过去,宁咎不放心,一直守在人的榻边,寻常阎云舟午后休息也就睡半个时辰,但是今天已经一个时辰都过去了,这一天阎云舟直到晚上快晚膳的时候才醒来。
看着那人睁开眼睛宁咎才算是松了一口气,立刻握住了他的手:
“我的睡美人啊,你可醒了,身上怎么样?”
阎云舟只觉得浑身酸沉,周身没有那种睡醒之后的松泛感,熟悉的疲惫感挥之不去,对着眼前那双关切的眼,一句“没事儿”到了嘴边又被咽了回去,乌黑如鸦羽一样的睫毛轻轻覆在眼下,他忽然不想那样逞强了:
“身上酸,像是被醋泡过了一样。”
他现在的感觉就像是现在了泥中,感觉抬起手都要十分费力,宁咎也没有想到那行针和药浴的反应这么大,这还只是第一次呢。
心疼的感觉满眼全身,看着那人脸色好像更白了一些:
“我帮你按按,一会儿舒服些,用些晚膳,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我让人准备。”
宁咎知道身上酸痛不舒服,他的手一下下捏着阎云舟的手臂,帮他缓解肌肉的酸疼,阎云舟其实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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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没有什么胃口,只不过,他若是不吃,恐怕吓坏了宁咎:
“吃面吧?我想吃鱼汤面了。”
听到他还有想吃的东西宁咎放下了些心,晚上命人用鱼汤下面,瞧着阎云舟实在太累,也没有将人折腾起来,而是在榻上摆了一个炕桌,两人一人一碗。
阎云舟捏着筷子的手腕都是酸的,他不禁有些苦笑:
“这老家伙还真是不吝啬药,这是下了多少的药啊。”
就算是有心理准备,他也没有想到这反应能在第一天就这么大,宁咎也心疼:
“这晚上还要一顿药呢,不行,我一会儿去问问黄太医,是不是药太重了。”
阎云舟勉强才吃进去了半碗面便不要了,还不等宁咎出去,黄秋生便进来了,宁咎起身迎了一下:
“黄老,我看瑾初的反应有些大,这第一次就这样,是正常的吗?”
“待草民诊脉。”
黄秋生上前把了脉,阎云舟侧身靠着,闭着眼睛,这会儿就是额角都是酸胀的感觉,呼吸也有些急促:
“从脉象上看是正常的,这个法子就是这样,人遭罪,王爷这会儿是觉得周身酸乏,后面还会觉得浑身的关节凉,痛,冒风,从脉象上看,王爷的上焦不通,肺脉血瘀,气血行进,可能还会伴有咳嗽,排痰等症状,都是正常的。”
既然选了这么法子,也只能硬着头皮坚持下去了,饭后阎云舟还是一碗干了那碗药,若是真的能好上一些,遭这些罪倒也是值得的。
阎云舟到底是能忍的,身上这么难受倒也不是没有受过,倒是宁咎看着前两日精神头还很好的人,一天下来就这样了,心里不是滋味儿,有一种上赶着送这人去遭罪的感觉。
“身上难受了不准瞒着,都和我说。”
阎云舟的眉眼倦怠,却瞧着依旧温和:
“你快去洗洗,好上来陪我说。”
宁咎匆匆洗了澡上床,掀开被子才发觉阎云舟的身上都是汗:
“出这么多汗怎么也不说?”
他立刻下床找了干净的寝衣,过来给阎云舟换上了,阎云舟其实挺讨厌这种提不起力气的感觉,让他从心底便能升起一股挫败感。
一连几日的下针,阎云舟的状况也逐渐加重,开始半宿半宿的咳嗽,咳的一晚上根本就睡不上两个时辰。
“咳咳咳…”
闷咳的声音在晚上显得越发明显,宁咎几乎是瞬间便睁开了眼睛,清醒了过来,撑起些身子去看身边那人。
今日外面是个阴天,连个月亮都没有,夜晚的屋内漆黑一片,他根本看不清那人的神色,只是手在探到那人身上的时候,知道他是侧蜷着身子,光是听着这个声音就知道他有意在忍着。
“怎么样?胸口闷?我扶你坐起来一些。”
阎云舟的身上一阵一阵地出冷汗,听着身边的人起来声音嘶哑暗沉:
“吵…咳咳,吵醒你了…”
“说什么吵,来,我们坐起来一些,会好点儿。”
宁咎将手探到了被子下面,手伸到那人的腋窝下面,这才发觉他身上都是汗,睡前刚换的里衣都湿了一片,这草原的晚上不说冷,但是也不热,他顿住了动作,怕他着凉:
“你先躺一下,我去给你拿个寝衣。”
阎云舟不想他折腾,刚要开口,却被一阵咳喘堵住了嘴,宁咎顾不得别的,光着脚下地,点了桌子上的灯,又去找了干净的里衣,还冲外面守夜的人要了热水。
阎云舟一会儿觉得身上冷,一会儿又觉得热,咳声不断吵醒了宁咎,让他无端有些心烦,宁咎抱着衣服过来:
“来,我们先换衣服。”
知道这人被折腾的没力气,他抬手揽着那人的上身将人抱起来,动作熟练地帮他换里衣,昏暗的灯光下,阎云舟的神色晦暗不明,酸软的手臂被宁咎抬起伸进了衣袖中,他勉强压着胸口的咳意,双手撑着床榻靠在了床头。
这样坐起来总算是觉得呼吸顺畅了一些,他闭着眼睛不出声,宁咎去兑了一杯温水端过来:
“喝点儿水,出了这么多的汗,要喝点儿水。”
他瞧着阎云舟苍白的唇上干裂了一片,好像下一面那干裂的唇瓣中便能沁出鲜血来,没见那人伸手,他便拿着杯子凑到了他的唇边:
“乖,喝一口。”
阎云舟睁开了眼睛,乌黑的瞳仁黑沉沉的,似乎带着些压抑又克制的情绪,他低头喝了水,干裂的唇瓣总算是多了一抹水光。
刚刚过子时,这夜才将将过去了一半,恼人的咳嗽实在让人无法入眠,不光是阎云舟睡不着,宁咎同样提着心,阎云舟闭着眼睛,手握了一下身边那人的手:
“煜安,你去隔壁睡吧。”
他这样,宁咎也不用休息了。
“说的什么梦话,你这样我能放心去隔壁吗?”
阎云舟捏了一下他的手,他尽力将咳嗽压下去,但是声音总是有些嘶哑:
“我没事儿,黄老说咳嗽是正常的,你去吧。”
宁咎甩开了他的手,抬手将被子帮那人往上提了提:
“闭嘴,这样的话不许说了,我本来就是医生,熬夜都习惯了,这算什么?你不许说话了,闭着眼睛缓一缓,一会儿好些再眯一觉。”
这人一开口,就是不中听的,宁咎干脆让人闭嘴。
宁咎时时抬手试着阎云舟额上的温度,好在只是咳嗽没发烧,这后半夜可想而知,阎云舟靠着就没怎么睡,宁咎自然也没有睡,直到天都快亮了,阎云舟咳嗽才好了一些,宁咎抱着人躺下,仔细给他盖了被子。
身边的人这才算是疲惫的睡了过去,不过宁咎也没了丝毫的睡意,天将将亮的时候他便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怕惊醒阎云舟,他也没有在屋内梳洗,而是出了主屋。
黄秋生年纪大了,早上惯常起的早,宁咎到了隔壁简单的梳洗了一下之后便去找了黄秋生,这法子人也太遭罪了,他得商量个和缓些的。
清晨宁咎蹲在正在磨药的老头身边:
“黄老真的就没有更和缓些的方法那?昨晚瑾初咳了半宿,几乎就没怎么合眼睛,这人熬着也受不住啊。”
黄秋生抬眼,宁咎这样担忧的样子他见到太多了,他这个法子确实很难让家属接受,宁咎这还算是好的,上一家人好悬没有将他给赶出去,小老头停了磨药的动作:
“宁公子,这办法说白了就是个遭罪的法子,用的药也并非寻常的方子,能用到这法子的人都是身体极度耗损,寒气侵入骨的人,想拔除哪里会容易呢?老朽倒是也医过不少的人,也有中途坚持不下去的,若是王爷放弃了,老朽立刻停药。”
得,听了这话,宁咎闭嘴了,这老头倒是有几分行医之人的倔脾气,这话就是明明白白告诉自己,想治病,要吃苦,吃不了苦,治不了病。
门口的人来报:
“宁公子,王爷醒了,在找您。”
宁咎立马起身回去,还没有进屋,便听到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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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一声沉似一声的咳嗽,他快步进屋,房间中一身白色里衣人垂着眼睫靠在床头,刚坐起来,他眼前的黑雾都还没有散去,周身酸疼,关节处就像是被拆开重新装上一样。
身上难受很难不影响一个人的情绪,他醒来的时候手下意识摸向边上,但是摸到的却是已经凉了的被窝,手心探到空寂的那一瞬间心像是空了一下,不安就像是跗骨之虫一样爬到了心头。
他一只手虚拢着被子,一只手扣着心口,眼前看不清耳朵便更好使了些,他听到门口急匆匆的脚步声之后周身的紧张感才褪去了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病人的心思你别猜
第132章王爷也怕离婚
施针的反应来势汹汹,频繁的咳嗽让阎云舟这一晚上也没有睡上两个时辰的整觉,躺下咳嗽压不住,胸口欧发闷,撑着坐起来又浑身酸疼,比去年冬天那场风寒更难熬。
只是去年冬天他的身边没有旁人,再难熬他也只会一个人撑着,连一句诉苦的人都没有,他也习惯了,但是现在宁咎回来了,似乎就不一样了,他想宁咎时时刻刻陪着在他身边,但是理智又觉得,他不该这样靠上去。
宁咎快步到了榻前坐下,这人天将亮的时候才睡下,怎么这一会儿就醒了?阎云舟抬起眉眼看着眼前的人,声音沙哑低沉:
“没睡好吧?”
宁咎给他端了温水,白了他一眼开口:
“少想有的没的,我是去找了一下黄老,想看看有没有温和一些的办法,不过可惜没有,这个法子就是太遭罪了。”
说道这里的时候宁咎的心也沉着,这罪不知道要遭到什么时候,这寒气除了,阎云舟恐怕也要去了半条命。
这话说的一点儿也没错,因为从第二日开始阎云舟几乎就没有好过过,排寒气让他骨头缝中都觉得在冒风,周身酸软无力,躺着不舒坦,坐着更不舒坦,还有恼人的咳嗽,就没有间断过。
没人在这样熬着的时候会有好心情,阎云舟越发话少,宁咎看在眼里却也没有什么办法,他只能重新让人将氧气制出来,总算是帮他缓解了些胸闷的感觉,这几日阎云舟还是晚上咳嗽的比较厉害。
他整晚睡不着,白天的时候人也是昏昏沉沉,他肺部的本就是经年累月的伤症,最是难熬,黄秋生教了宁咎几个穴位,在胸前,缓缓按揉,倒是能缓解几分咳喘。
午膳后,越是气血差的人便越是会觉得疲乏,这个时候也是阎云舟精神最差的时候,屋内点了助眠的熏香,香炉中袅袅青烟升腾而起,给这午后平添了两分静谧,宁咎就坐在阎云舟的身后,将人搂在怀里。
手按在黄老教他的那几个穴位上,按着黄秋生说的轻轻按揉,不知道是不是熏香起了作用,还是他的按揉有了效果,阎云舟的呼吸稳了不少,咳嗽见少,宁咎轻轻低头凑在那人耳边低声耳语:
“好些没有?要是困了就眯一会儿,养养精神。”
频繁的咳喘极其耗精神,这会儿好一些阎云舟便顶不住困意,他抬手抓住了宁咎的手腕,低沉着声音:
“没事儿了,歇会吧。”
宁咎笑了:
“我又不累,睡一会儿吧,我抱着你睡。”
他知道阎云舟这两天只要是躺下便气闷,靠在他怀里总还能好过两分,熬过这一阵子就好了,阎云舟想让宁咎去休息,但是连日整晚的咳让他这会儿抵不过困倦之意,终究还是靠在宁咎的怀里睡了过去。
宁咎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他轻轻帮他按摩穴位,垂眸盯着那人的脸,就算是他们日日见面,他都看出来阎云舟瘦了,乌黑浓密的睫毛下都是青影,他想抬手摸摸他的脸,却还是怕扰了他难得的好眠。
感受他呼吸平顺了一下,他才轻轻理了一下那人鬓边的碎发,这些日子阎云舟是真的被这针灸和重药折腾的不轻,平素从来姿容得体的人,此刻也发髻散乱了下来。
宁咎本身就是大夫,早就已经练就了一颗冷静理智的心,这世上人的命运本就多有不公,有人是个祸害却能活到老,有人却是年纪轻轻就得了绝症。
那些事儿放在了患者的身上,他会感慨,会慨叹,却也不会过度共情,但是此刻他的身份变成了家属,所有的理智和冷静都化作了飞灰,他静静低头凝望着那人的容颜,回首去想阎云舟这三十年过的。
也唯有父兄还在的时候是个少年郎,此后,那个少年郎成为了所有人仰望的存在,他活生生活成了所有人的依仗,便是连死的自由都没有,撑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撑不下去的身体,还要为身后之人谋划出一条活路。
此刻天日已换,北境已安,他想要守护的那些人总算可以有一个安稳的余生了,但是自己却落了这么一个破布袋子一样的身体,缝缝补补还四处透风,他想着便低头亲了一下怀里的人,就算是一个破布袋子他也要缝补好,让他一直陪他终老。
却不想就是这一下便亲醒了那人,阎云舟睁开了眼睛,额前的感觉像是被一片羽毛拂过一样,熟悉的气息让他心下安稳,唇边似有笑意,声音低弱却带了两分揶揄:
“侯爷何时成了孟浪之人,趁人睡着便要占点儿便宜?”
随着醒来一并苏醒的还有咳意,碎发随着咳嗽震动,却比睡前那撕心裂肺的样子好了一些,宁咎的手抚在他的心口缓缓揉着,见他睁眼便笑他也不客气:
“谁知道你是不是装睡就等我去亲你呢?”
阎云舟哼笑一声:
“你可真会给自己贴金。”
宁咎抱着人晃了晃,好似哄着生病了的小孩子一样:
“好些了吗?”
“好点儿了,你也累了吧,不用一直陪着我。”
这些天他难受折腾,宁咎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他白天精神不济还有睡着的时候,宁咎却是一整日陪在他身边,宁咎挑眉出声:
“不陪着你我陪着谁去?陪邹小虎骑马去?”
阎云舟立时就黑了脸:
“你是陪我养病还是给我添堵?”
宁咎笑了:
“好,不说了,不说了,陪你养病,要快快好起来。”
不过话是这么说,随着下针的次数越来越多,阎云舟的反应也越来越强,前几日骨头缝还只是冒风,这几天便是疼了,他素来隐忍,偶尔逗弄宁咎还能示个弱喊声疼,等到真的难受的狠了,看着宁咎那明明担心,还要在他身边故作轻巧的时候,他反而是一声也不吭了。
宁咎这几天心就揪着,黄秋生在日常的药里下了大量安眠的成分,阎云舟这几天晚上咳整夜,白日里却是昏昏沉沉地睡着,他睡的时候宁咎便用黄秋生调的加了药的姜汁给他按摩关节处。
阎云舟睁开眼看到的便是坐在床尾垂着头的人,他这才发现宁咎的胡子都好似没有打理,下巴处泛着青色的胡茬,连日没睡好眼底还有明显的黑眼圈,就这一眼让他心中不是滋味儿,说好了是带他出来看草原风光的。
明明外面就是辽阔的草原,可以跑马,可以赏落日看星河,但宁咎却被困在了他床前这方寸之地,一股浓郁的自厌从心底升腾而起,他重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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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一会儿宁咎便轻轻起身去了厨房,阎云舟这个时候需要补充蛋白,正好得了两条石斑鱼,用来清蒸最好,黄老还吩咐了可以喝些甲鱼汤,温和滋补。
他前脚刚出去,阎云舟便睁开了眼睛,撑着身子起来些:
“暗玄。”
门口的人立刻进来:
“王爷,宁公子去了厨房。”
他以为阎云舟是要问宁咎在哪,阎云舟却咳了两声微微摆手:
“你命人将旁边的屋子整理出来,将侯爷用的寝具衣物拿过去,你盯着些,不要缺什么少什么。”
暗玄听了这话都懵了一下,将侯爷的东西搬出去?这是怎么了?他方才一直守在外面也没有听到两人争吵啊,方才宁咎出去的时候还特意吩咐他仔细看着屋里人呢,这怎么说分居就要分居了呢?
“王爷,为何如此啊?”
他跟着阎云舟的时日也久了,倒是直接问了出来,阎云舟抬手压了压突突直跳的额角,缓解了些眉眼间的酸胀:
“他在这屋连日也没有睡好,你去安排吧。”
暗玄这才明白这是他们王爷心疼宁公子了,不过他也算是从头看着这两人在一起的,对宁咎的脾气也了解几分,不由得在出去之前还是开口:
“王爷,侯爷知道了怕是不同意。”
阎云舟眉眼深暗,却没有说什么,宁咎是会不愿,但是他也不能由着这么下去,回头将宁咎也拖累病了,他此刻这样,若是宁咎真的病了,他怕是连个照顾他的精神都没有。
见阎云舟沉默不语,暗玄还是默默退了出去,该准备还是要准备的。
而此刻的宁咎正在厨房那边,这个时代的男人,尤其是有些身份的,少有回去厨房那烟熏火燎的地方,但是宁咎没这些个讲究,他不光是去看,他还会做,毕竟父母没了的那些年,他大多是一个人生活,他不热衷点外卖,在医院吃食堂便算了,回到了家里,他还是喜欢自己做。
一来健康,二来,这样的家中也算是有些烟火气。
“公子,这里油烟重,您吩咐便可。”
宁咎笑着摆手:
“没事儿,我也会炖鱼汤,今晚的鱼汤我来做好了。”
厨房中的几个厨子都是王府的老人了,这侯爷非要下厨他们也不敢拦着,本以为他是一时兴起,便在边上候着,想着随时搭把手,却没有想到宁咎还真不像是第一次到这厨房的贵公子。
宁咎先是从一边捡了几条今天新送来的鱼,三条鲫鱼,两条黄鱼,没有用任何人帮忙,动作利落地开膛,处理内脏和鱼鳃,一气呵成。
刀在他的手中就像是牵了一条线一样的听话,葱姜改刀切片,将鱼腌好,点了些酒去腥:
“生火烧油。”
“哦,快,添柴。”
火被生了起来,宁咎开始煎鱼,“刺啦”的声音充满了人间烟火味,宁咎熟练地用铁铲翻炒,鱼被煎的两面金黄,再用铁铲将鱼肉铲碎,再加水煮,外加两片生姜和一截葱段,没一会儿的时间,锅里的汤便已经浓白。
这夏日的厨房一生火便热的厉害,宁咎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最后用纱布过滤出了汤汁,浓白鲜香,算着时辰,这会儿阎云舟应该醒来了。
他特意选了一个阎云舟平日里喜欢的青瓷小汤盅,在上面丢了两颗枸杞,瞧着让人分外多了两分食欲,这才装入了食盒亲自拎回了院子。
但是到了院子就发现主屋里面好几个小厮在进进出出,手里还抱着东西,好像有他的衣服?他看了一眼一旁的暗玄:
“这是做什么呢?这来来回回的走,阎云舟醒了?”
暗玄看了看宁咎,一瞧就知道他们家王爷这主意,宁咎是一点儿也不知道,他有一种自己往枪口上撞的感觉,他就不应该站在门口的。
看着暗玄少有的支支吾吾宁咎微微皱眉,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儿:
“到底怎么了?阎云舟不舒服?”
“啊,没有,王爷,王爷就是怕您休息不好,才让人收拾了边上的屋子。”
一句话让宁咎方才提着的心都凉了一下,手指捏紧了手中的食盒,直接跨步走了进去,阎云舟听到了门口的声音,手下意识攥紧了被子。
宁咎这一进来便看到了衣柜的门还开着,他放衣服的那一边已经快空了,再一抬眼便看到榻上,他的枕头都被人拿走了,整个榻上只有阎云舟用的一个枕头和一床被子,他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感觉,心疼阎云舟的心思,又气他这种不打招呼的自作主张。
宁咎闭了一下眼睛,声音冷沉:
“都出去。”
屋内正在搬东西的人也不知这二位主子是怎么了,自然是一点儿也不敢掺和的,手里的东西都没来得及撂下便都出去了。
屋内只余了阎云舟阵阵咳嗽的声音,脸色白的吓人,宁咎看着他这张没有任何血色的脸也说不出什么重话来,堪堪压下了心中的不快,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将炕桌搬到了榻上,然后将手中的食盒放下:
“你中午就没吃什么东西,这鱼很新鲜,汤也鲜,尝尝。”
阎云舟本来想解释两句的话,被宁咎的反应给堵了回去,宁咎掀开了小汤盅的盖子,没有一丝的腥气,鲜美的香味儿飘散了出来,阎云舟接过了他递过来的勺子,低头喝汤。
宁咎看着他一口一口喝下去心中的暴躁渐渐平静下来了一些,阎云舟也只喝了半盅,宁咎直接将他剩下的都喝了进去。
还是阎云舟先开口:
“煜安,你这几日晚上也没休息好,白天也没什么时间睡,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晚上睡个好觉。”
宁咎理解他是心疼他,但还是不太能接受这种做法,他索性也压着了,直接看向了眼前的人:
“你怕和我说我不同意,所以直接将我的东西都搬走。”
听惯了宁咎这些日子温柔和软的语气,这样沉下的声音让阎云舟的心中徒然升起了一股不安,他忽然想起了上一次宁咎要随他出征的事儿,便是他没有和宁咎商量,直接做了决定闹出来的。
那个时候宁咎的话他还记得,“我们不合适”这几个字对他来说就像是噩梦一样,他有些怕宁咎冷下神色,这才觉得这一次怕是做错了,他忙拉住了宁咎的手腕,想要说什么在,却是连声呛咳出声,宁咎到底是不忍看他这样,帮他拍了拍背。
本来苍白的脸上因为咳嗽反倒是染上了几抹病态的血色,他立刻开口:
“是我不好,该先和你商量好的,你当我刚睡醒病糊涂了吧,我就是怕你也累病了,我现在想照顾你都不可能,听你的,你不想走,我现在就让人将东西搬回来。”
阎云舟的声线甚至有些急,只怕这一次的事儿让宁咎想起上一次的事儿,连说带咳,宁咎没想到他是这样的反应,脑海中一下想到了什么,直到此刻他才感受到了其实他并没有给阎云舟他想象中的安全感,心底就像是被锥子狠狠刺了一下。
他一下抱住了眼前的人,手一下一下抚顺那人瘦的甚至硌手的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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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不好,你别多想,我不会离开你,怎么都不会的。”
宁咎闭上了眼睛,似乎回到了之前阎云舟出征前的那一天,他是第一次在阎云舟的眼里看到了害怕,慌张甚至祈求,明明这人合该是被人仰望的,或许他那天的话是真的伤了他,甚至让他怕了。
这人拖着这样的身子等了他三年,宁咎每想起一件事儿便心酸难忍,阎云舟闭了一下眼睛,手也抱住眼前人,只是回着他的话:
“好,不走便好。”
宁咎眼睛都有些发酸,他抬起头眨了眨眼睛,这才起身:
“这两口子日常过日子,有不舒服的地方吵架很正常的,但是怎么吵都不影响我们终会过到老的。”
阎云舟也听懂了宁咎话中的意思,此刻也定了神儿,身子有些失力地靠在了椅背后面,此刻平复了呼吸开口:
“还不是你之前和我说的,说你们那里就是结了婚也不一定能到老,离婚的人非常多,觉得不合适就分开,你之前还说过我们不合适。”
宁咎听完一愣,这才找到了症结所在,他说阎云舟的性子应该不会因为这一点儿小事儿就这么敏感,原来是因为他之前长篇大论给他将的现代婚姻现状……
阎云舟总是喜欢听写他们那的事儿,这现在的婚姻他就给这人着重讲过,说他们那里不像这里,结婚了就是过一辈子,他们那喜欢在一起就结,不喜欢不合适了就分,他还和他说过现代的人很多不喜欢结婚,喜欢单身。
还特意和他说过所谓单身的快乐,一时单身一时爽,一直单身一直爽,所以这人才会觉得他会这样,只要是哪天觉得不合适了,一个转身就会将他给甩了?宁咎组织了一下语言:
“那个,我说的这种情况呢我们那里确实是存在的,但是吧,这个也分情况的,而且你想想,我为了你都从现代抛家舍业的过来了,哪会轻易和你闹离婚啊?
之前不合适的话确实是我说的,但是那个时候我们不是还在磨合期吗?你看,咱俩的时代相差这么多,有点儿摩擦不是正常的吗?
而我们现在已经度过摩擦期步入稳定期了,是一定会好好过一辈子的,快将心放在肚子里,你想走我还不让你走呢。”
阎云舟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唇边翘起的弧度却暴露了他真实的心情,这样的话自然比什么情话都动人,他抬起头:
“那今日的事儿?”
不愧是老狐狸,弯来绕去的竟然还能被他给拐回来,宁咎没好气的开口:
“我去隔壁住呗,省的你晚上咳嗽两声还要费力压着。”
两天他醒来的时候听着阎云舟晚上都是尽力压着咳声,这人本就难受,还要顾忌他,这样倒是不如他去隔壁了,白日好好照顾他也一样。
阎云舟总算是展颜笑了:
“好,这几日也热起来了,你自己一个人睡还能用冰,好好休息,我这样还不知道要多久,白日还要多指望侯爷照料。”
宁咎笑着白了他一眼:
“你知道就好,知道方才那汤谁做的吗?”
阎云舟愣了一下:
“你做的?”
“怎么样?好喝吗?”
阎云舟看了看已经空了的汤盅:
“怎么不早说,我就喝了半碗。”
宁咎被他给逗笑了:
“我又不是只做这一次,你想喝随时都可以。”
阎云舟也看到宁咎刚进门那一脑门的汗了:
“不用,现在厨房里热得很,你受不了,偶尔尝一次就好了。”
宁咎本来就怕热,屋里热都满屋转悠,别说去厨房了。
“我今天让人在院子里搭了一个小炉子,这草原的气候和京城不同,晚上天黑下来便没有那么热了,我从黄老那讨了几个药膳的方子,等晚上天凉快了,我就在院子里给你煲汤,还能顺便看看星星。”
阎云舟看着他安排的井井有条的也放心了:
“我也想去院子里坐坐,这几日感觉人都快长在榻上了。”
宁咎知道总是在屋里闷着也不好:
“我去让人问问黄老,他若是说可以,一会儿天凉快些我带你到院子里坐坐,正好厨房那边杀了甲鱼,就放在院子里做好了,还能看着汤锅。”
作者有话要说:
王爷被现代的离婚率给吓着了,你们那里不合适都离的吗?
第133章重新成为宁主任
晚上,宁咎帮阎云舟用黄老的精油按摩了腿部的关节之后也没有走的意思,他给阎云舟的身后垫了软枕,腰下还多放了一个,确保他靠着舒服,每到晚上才是最难熬的,这磨人的咳嗽晚上比白日严重。
阎云舟常常是人已经倦怠极了,却被咳嗽折腾的睡不着,他握了握宁咎的手:
“你去睡吧,我没事儿的,黄老说待停了针会缓解的。”
这第一次的行针要连续十五天,这已经撑过一半的。
宁咎不放心,但是也知道这样干陪着他也没什么用处,还惹他担心,咳嗽都不愿意出声:
“行,那我先去睡了,晚上若是难受的紧了就让人叫我。”
宁咎躺在了隔壁被布置的舒舒服服的榻上,这身边忽然少了一个人一时之间反倒是有些睡不着了,不过他还是闭上了眼睛,出都出来了,总要休息好,不然白瞎了阎云舟的心意。
这么想着疲惫感涌了上来人终究还是睡了过去,连日的缺少睡眠,这一晚他都没有醒来,一觉到天亮,醒来的时候身上的疲惫已经被扫空了,他睁开眼睛便直接翻身下床,看到了外面换班守夜的小厮。
他走上前,指了指里面轻声问道:
“昨晚怎么样?王爷几点睡的?”
“应该是过了子时,屋内便没了咳喘的动静。”
宁咎洗漱好,听了听里面,没敢进去,那人难得好眠,他怕惊醒了他,转身去了厨房,回来的时候主屋的门已经开了,想来是人醒了,他这才进去。
屋内小厮正服侍阎云舟梳洗,见他来了,阎云舟眉眼弯了起来,打量了宁咎的气色,眼下的青影好了不少,看着他的样子他心中也舒顺了些,宁咎直接坐到了人身边,搂着他的腰:
“没有我陪着睡的好不好?”
阎云舟笑意更甚:
“不敢好,还是你在好。”
“哼,王爷现在倒是挺会说话的,再坚持四天,我就搬回来。”
还没等阎云舟这一疗程的治疗结束,这偏僻的别院便热闹了起来,是宫里的圣旨到了,传旨的是李彦身边最得脸的张公公,张公公忙阻了阎云舟想起身的动作:
“王爷歇着吧,陛下特意说王爷不必拘礼。”
这封圣旨中规中矩,皆是一些赏赐之物,多是些珍贵的药材,还有南边新到宫中的贡茶,和一些绸缎玉器,乍看之下就像是皇帝赏赐臣子一样,但是张公公宣读完了圣旨才笑眯眯地从胸口掏出了一沓厚厚的信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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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特命奴才将这信亲自送到王爷和侯爷的手中,陛下还说,让王爷和侯爷不要吝啬笔墨,多些回信才是。”
宁咎和阎云舟对视一眼,心中对那厚厚一沓的信件心中有了猜测,张公公带人回去复命,宁咎颠了颠手中的这个信封,被刻在人类DNA中的八卦因子开始蠢蠢欲动:
“你还别说,挺重,猜猜里面会说些什么?”
阎云舟抬眼瞧着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有些好笑地开口:
“陛下特意将信用这样的方式送过来,还能写什么?多半是和洛月离的事儿有了进展。”
宁咎一下凑到了他身边坐下:
“我想也是,那还等什么?赶紧,一块儿看。”
果不其然,里面的信纸上满满当当的都是字,可想而知这内容得多么的丰富了。
十天前,李彦终于鼓起了勇气,准备在去给苏太后请安的时候将自己的心思和盘托出,苏卿烟回到宫中之后便将住到了慈康宫,李彦尚未立后,后宫更是一个妃嫔都没有,李启从前那填的满满登登的后宫,在李启让位之后也被苏卿烟给打发去了皇庄中为大梁祈福修行,算起来这偌大的皇宫中,除了寥寥几个太妃之外,就剩下了这娘俩二人。
所以李彦只要不忙都是请安不断,苏卿烟也不是拘泥于虚礼的人,便免了晨起请安,反倒是和普通人家的母子一样,到了晚膳的时候一块儿用,少了天家的冷漠,多了两分寻常百姓家的温馨。
李彦这天晚上迈进慈康宫的时候深深吸了一口气,苏卿烟已经在等他了:
“给母后请安。”
上座的宫装女子笑着抬了抬手:
“快入座吧,今日有消暑的冰汤百合丸子,我让小厨房做的,一会儿多尝尝。”
苏卿烟也算是看着李彦长大的,直觉觉得今日的孩子有些不对,看着心绪不宁的,她便问了一声:
“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儿?”
李彦放下筷子拱手:
“母后先用膳吧,用了膳儿臣再说。”
他怕他说了苏卿烟什么也吃不下去了,这倒是让苏卿烟提起了几分好奇心,什么事儿啊,还要等到吃完了饭再说?
饭后宫人上了茶,苏卿烟看了看几次深呼吸的李彦,笑了一声:
“好了,现在可以说了吧?”
李彦遣退了屋内所有的宫人,更命宫室三米之内不得有人靠进,他直接起身直直跪在了苏卿烟面前,双手举过头顶就是一个大礼叩拜:
“母后,儿臣所言之事违背礼法,却字字真心,儿臣心悦老师洛月离日久,非良师益友的心悦,乃是心爱之人的心悦,虽则老师未能接受朕的心意,但是儿臣也想好了,即便此生无法得洛月离相伴,儿臣也不会立后,更不会设后宫。
儿臣知此乃不孝之举,儿臣愿为大梁江山倾尽心力,惟愿母后成全儿臣的一点私心。”
话音落下了手,李彦闭上了眼睛,像是等待最终的审判一样,屋内寂静一片,苏卿烟半晌之后才起身,面上不见太过震惊的神色,像是早有所预料了一样,她拉起了跪在地上的人:
“起来说吧。”
李彦抬头便对上了苏卿烟有些无奈却无震惊的目光:
“母后您…?”
苏卿烟坐下,一双含烟一般的柳叶眉微微挑起:
“我什么?我怎么没被你吓死?”
李彦立在当场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苏卿烟端起了一旁的茶盏,抬眼看了看这已经日益有君王之威的年轻帝王:
“你刚登基那一年便用了各种的方式推了立后和选秀的折子,你外放的这么多年来,但凡写信都会提到洛月离,人的眼睛骗不了人,从你登基之后的几次宫宴上,我便猜到你或许有此意,只是我确实没有想到,你会如此直截了当地说出口,还永不立后。”
自古以来,帝王和朝臣有些超越实质关系的也有,不然那内宠之臣的名头是如何来的?苏卿烟确实是猜到了李彦的心思,这等事儿李彦不提她自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出大事儿来,她也不想管,但是她没想到李彦会空置后宫。
“母后,我想过了,今年年节我会命宗室都到京城,三皇兄的孩子也是父皇的亲孙儿,我选一个资质好的,过继宫中,亲自教养,日后也会有所作为。”
他登基的时候便将原来为郡王的皇兄封为了顺亲王,先帝子息单薄,现在也就只剩下他和这个皇兄了,况且皇兄腿上有疾,于大位无缘,这样也免了些旁的心思。
苏卿烟看着他就知道他这是什么都想好了:
“你这是都打算好了,只等我点头了吧?罢了,因缘之事强求不来,你父皇那里待百年之后你再请罪吧,至于你和洛月离最后能得一个什么样的结果都看你们自己,不过既然你选了这条路,就当清楚这于你们二人的声名无所益处,来日史书也必会记下这一笔,若是你都想清楚了,母后自不会多言。”
当天晚上苏卿烟换了一身衣服,摆了香案,遣退宫人一个人去了内室,内室之中的墙上挂着的都是先帝的画像,她点燃了香,一个人静静坐在画前,凝望着那个熟悉的容颜:
“你儿子方才在外面的话你听到了吧?”
“彦儿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行事作风却像极了你当年,朝堂之上丝毫不软弱,三年的时间,大梁比之从前强盛了不少,彦儿不用通过后宫来巩固朝堂,一生能得一个无论如何也要留在身边的人不容易,我没有反对他,你若是不同意就等你儿子日后亲自和你赔罪吧。”
说完苏卿烟笑了:
“不过,我想你应该也不会不同意,洛月离虽然是个男子,才华相貌倒是一等一的,我已经替你看过了,想来今日彦儿只是和我过明路了,来日如何还要看他自己,希望他最后能抱得美人归吧。”
宁咎和阎云舟看完了信件之后再次对视了一眼,宁咎咽了一口口水:
“他还真的去和太后摊牌了?太后还同意了?”
说起来他竟然一直都没有见过这位颇为传奇的苏太后,说好的古人封建呢?这事儿这么顺利?这合理吗?
阎云舟看着他有些好笑,这馊主意不还是他出的吗:
“你给陛下出主意的时候怎么没想着太后会不会同意?”
宁咎摸了摸鼻子:
“我那不是喝多了吗?”
要是平时他肯定不会去多嘴出这个主意的,阎云舟开口:
“苏太后可不是寻常的女子,再说她和先帝感情甚笃,想来若是看出陛下真心,倒是也未必会真的反对,看看陛下后面怎么说?”
这信件的后面便没有前面进行的那么顺利了,李彦倒是常去洛月离那报到,本来还是好好的,反倒是李彦直言他已经和太后说了之后,洛府的大门便紧闭了起来,这信的最后都是请阎云舟和宁咎给他支招的。
宁咎放下了这信有些无语:
“这是把咱俩给当成顾问了?陛下也是够勇猛的,洛月离的心思都没摸清楚,他就告诉人家他已经秉明家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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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云舟边咳边笑: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洛月离心思重,陛下以后的路还长呢。”
宁咎晃了晃这封信:
“那这回信是你写还是我写?”
阎云舟有些揶揄地笑了:
“我来吧。”
宁咎看着他这笑就知道他是嫌弃他的字,想他寒窗苦读十几年,到这里比不过一个落第秀才:
“你行吗?这会儿身子不难受?”
“不影响写字,劳烦侯爷伺候纸笔了。”
宁咎无语,不过还是搬过小桌几,拿了纸笔过来,洋洋洒洒的字落在了纸上,宁咎看着那人落笔,这阵子的折腾让阎云舟瘦了不少,虽然难掩病态,却添了两分的清俊,若是阎云舟没有生在王府,只是生在了一般的官宦世家,也能做一个浊世佳公子吧?
阎云舟的落了笔看见宁咎还在那看着他出神地研磨,他忍不住晃了晃手:
“我知晓自己好看,不过侯爷倒也不必这样一直看吧?”
宁咎回事儿,当下撂下磨锭:
“你可真能给自己脸上贴金。”
他拿过了阎云舟写好的信件,上面写了写他们的近况,也出了些办法:
“你让陛下软磨硬泡?”
这是什么好办法吗?阎云舟向后靠在了迎枕上,微微摊手:
“不然呢?洛月离那个性子其实心中什么都清楚,一颗七窍玲珑心,他又疼陛下,他们若是在一起了,朝野上下,甚至史书工笔,对陛下会如何看如何写?也只有让他意识到,陛下不会改变主意,事已至此,他才会真的正式这段感情。
陛下信中提及今年年末会召所有宗室入京,想来,是有意过继宗室子了,那个时候洛月离恐怕才会真的信陛下是没有给自己留回头路的。”
宁咎沉默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泡蘑菇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陛下若是过继应该也是过继顺亲王的孩子吧?”
宁咎听说这位身有残疾的郡王,被陛下升为亲王了,现在先皇的子嗣只剩下了他和顺亲王,总不可能过继个旁的宗亲。
阎云舟点了点头:
“大概率吧,过继宗室子不是小事儿,对本家的要求必须要安分守己,顺亲王性子软,而且身有残疾,这么多年都远离权利中心,他的儿子过继宫中才不会生出太多的事端来,陛下还年纪轻,这个时候便过继子嗣,便是打定主意不要后宫了,这个年节怕是要热闹了。”
宁咎都能想象到到时候朝堂上那个激烈的场面:
“那个时候我们应该也回京了,所以你要争点儿气,好好养身体。”
还有三天这一疗程的治疗便结束了,阎云舟咳嗽还是没有好太多,倒是周身的酸痛感有了些缓解,下午难得睡了一个多时辰的整觉,觉得精神好了些:
“煜安,我想去院子坐坐,屋里觉得闷。”
宁咎这一次倒是没有拒绝,让人在院子里布置了软塌,然后附身将人抱了起来,傍晚的院子微微起了些风,微风拂过阎云舟的发丝,一缕头发飘在了宁咎的脸上,他有些痒,阎云舟好笑地拨开了头发。
阎云舟靠在了躺椅里,宽大的天青色袍袖搭在身上,腰间束着锦带,神色舒展,姿态闲适,这么多天总算是能透透气了,他抬眼边看到了院子里的炉子上架着一个砂锅:
“这里面煮的什么啊?这么香?”
放在在屋里的时候还不明显,此刻出来便闻到了这逸散出来的香气了,宁咎过去先了一下盖子,那香气更甚:
“是花胶鱼肚鸡,温补最好,再小半个时辰应该就能喝了。”
阎云舟看了看他:
“你做的?”
“是啊,一会儿尝尝我的手艺。”
阎云舟撑起些身子往那掀开了盖子的锅里看,有些不解:
“你怎么会做这么多东西?”
昨天那鱼汤做的鲜香味美,若不是宁咎说是他做的,他还以为是厨子做的:
“我的王爷啊,这些又不难,我父母去世之后,我也要吃饭啊,第一次第二次照着菜谱做,时间长了就什么都会做一些了。”
阎云舟有些心疼宁咎,宁咎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一下窜到了屋子里,阎云舟都懵了一下,宁咎找到了自己带来的那个背包,他差点儿将一个最重要的东西给忘了,他从包里拿出了一个东西出去。
阎云舟不解地看着他:
“怎么了?”
“给你看个东西。”
宁咎坐到了软塌边上,将手中的那张全家福递给了阎云舟,阎云舟低头便看到了那张照片,他一眼就认出了站在最前面的那人是宁咎,后面的一男一女,瞧着年纪不算轻了,眉眼和宁咎多有相似,他也猜到这二人的身份,只是这画的也太真实了吧?
“这,这是你的父母?这画画的真是真实。”
宁咎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儿来:
“这个不叫画,不是画出来的,这叫照片,算是我们那的一种技术吧,就是可以将画面留在这相纸上,和真实的场景一模一样,这张照片是我毕业那天我父母陪我照的,怎么样,你公公婆婆有气质吧?”
阎云舟看着“照片”上的两位长辈,宁咎的五官更像母亲一些,画面中的三人都笑的温暖,从眉眼中他都能看出宁咎的父母很是相爱,更很是爱他,他对这公公婆婆这称呼不置可否:
“等这几日的针结束,我们给你父母立个配位上柱香吧。”
“好,听你的。”
晚风吹过,夏蝉的声音倒是显得这院子没有那么寂静了,阎云舟难得这一会儿不怎么咳嗽,宁咎看了看汤,一人盛了一碗,放在一边晾着,阎云舟忽然开口:
“煜安,你可有想过日后想要做些什么?”
宁咎忽然转头:
“做些什么?”
“是啊,你在那个时代是大夫,有自己的工作,到了这里阴错阳差的一直在打仗,现在总算是天下大定了,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放手去做。”
阎云舟知道宁咎不是一个能安安心心在家闲住白领俸禄的人,这些时日是他身体不好,这才困住了他,若是日后他有恢复的一天,总不能让宁咎真的日日陪着他,他合该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宁咎听懂了阎云舟的意思,有些沉默,这段时间他根本也倒不出功夫来想这些事儿,想做什么吗?自然是想的,哪怕是已经不在现代,不在医院,但是他所学还在,他抬头望着浩瀚的星空,幽幽开口:
“我是个大夫,想做的事儿自然是治病救人。”
阎云舟拉住了他的手:
“在前两年的时候陛下便已经下了旨意,现在军中的军医帐都仿照你当年建立起的制度,根据伤兵的轻重分床位分别由人负责管理,你当初交给那些军医的缝合手法也在军中推广了起来。
去年南境打仗,便有不少你从前教过的北境军中军医被派去了战场,你不知道因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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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将士留下了一条命。”
宁咎怔怔听着阎云舟的话,唇角不自觉带上了笑意,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一样,对于一个学医多年的人,恐怕没有什么比有人因为他的所学而获救更令人高兴的事儿了。
宁咎深深舒了一口气,只觉得今晚的星星都比往日的好看多了,是啊,他在这个时代其实有很多能做的事儿,外科虽然不可能达到现代的水平,但是使用得当,也不是不能挽救更多人的性命。
宁咎的心中忽然之间燃起了一股热情:
“你若是这么说,那我想做的事儿可就多了,我想在京中开个学堂,教授一些人体构造,和简单的外科手术,甚至将大蒜素,磺胺,阿司匹林都实现规模化生产。”
这些若是他真的能做到,必然会大大推进这个时代的医疗进程,至少一般的感染,风寒不会轻易夺走一个人的性命了,那也算是他没有浪费老天给了他重新回来的这次机会。
阎云舟至今都记得宁咎和他说过他学医时所宣的誓言: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
第一次听到这个誓言的时候他便震撼于医者的伟大,震撼于真的有人为了别人的性命而拼搏,宁咎当初的声音依稀回响在他的耳边,他知道那是宁咎心底的声音,是他执着的信念,是他毕生的追求。
因为他宁咎才会来再一次来到这里,他不希望宁咎所学荒废,他喜欢看着那个拿着手术刀运筹帷幄的宁大夫,喜欢看那认真专注的眉眼,他愿意支持他重新变成那个守护生命之重的宁主任。
第134章人还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三天之后这一疗程的针终于算是停了,黄秋生再次过来诊脉,宁咎就站在边上,看着他收回了手,连忙问道:
“怎么样?”
“从脉象上看是有效果的,十日之后再行半个月的针,王爷身上的不适这几日会渐渐减轻,这些天的针益补了筋脉,所以接下来的日子倒是可以多进一些温补热性的东西。”
之前阎云舟的身子是虚不受补,哪怕是气血亏虚的厉害,在饮食和用药上也不敢太过,但是黄秋生的针不同,倒像是给身体打开了一个能够进补的缺口。
自从听了这话宁咎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如何给阎云舟补养上,从这天起虽然针剂是停了,但是阎云舟身上的那些症状还没有完全消失,所以黄秋生还是没有撤下平时加在药中那些安神的药剂。
阎云舟下午还是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睡着,这也算是一种休养了,这天他醒来便没有看到宁咎,他撑起身问了问暗玄:
“侯爷呢?”
“侯爷在您睡下之后便去了草场,说是要亲自挑一只羊回来,晚上给您做。”
阎云舟接过了他递过来的水,唇边的笑意压不住,等了约一刻钟的时间,院子外面便传来了脚步声,宁咎挑了一下午的羊,身上都是不少的羊膻味儿,他本想着冲个澡换件儿衣服再过去,却听到阎云舟醒了。
人一进门,阎云舟便看到了宁咎那一脑门子的汗:
“暗玄让人打水进来。”
宁咎也知道身上脏没有靠进他:
“等等啊,等我去洗个澡。”
再从里间出来的人便已经一身干净清爽了,用毛巾随便擦了一下头发便坐到了阎云舟身边:
“晚上你有口福了。”
阎云舟看着他晶亮的眼睛有些好笑:
“羊肉?烤着吃?”
“这一次不烤,我们涮着吃,吃过吗?”
说起来宁咎还真是好久都没有吃到过火锅了,他本来还以为这个时代没有这种吃法,但是下午去草场的时候,和那场主提了一嘴,人家便知道了,原来这涮羊肉在大梁也有,只不过不少的贵族觉得那鲜切的羊肉带血,上桌涮肉不雅观,所以这吃法在大梁便落了低俗。
阎云舟思索了一下这种吃法:
“涮着吃?你怎么知道这吃法的?我倒还是第一次到这庆州的时候,当地的参将曾带我吃过一次。”
宁咎想起现代那遍布大江南北,红红火火的火锅行业竟然没有在大梁发展起来便觉得心酸:
“我当然知道,我们那涮羊肉,涮火锅的店可是开的大街小巷的,老少皆宜,你们还真是不会吃。”
这一天晚上的食材是宁咎亲自准备的,阎云舟身上好了些,总算是没有那么酸痛了,宁咎到了厨房他便到院子里等他,祛蚊的香炉摆在四方,倒是没有什么蚊虫靠进,直到晚膳的时刻到了,宁咎命人将铜锅端上来。
院子里的炭火已经升起来了,阎云舟有些好奇宁咎的吃法,眼睛不住盯着门口那来往端着盘子的小厮。
阎云舟算是挺过了这第一轮的治疗,宁咎心情也很好,还让人上了些酒,傍晚天气已经凉爽了不少,微风吹过颇为舒爽:
“今日就将就一下,现在只有这样普通的铜锅,等晚上我画了图样,命人专门去制一个我们那的碳火锅,来,王爷,瞧瞧,这肉可是你们人人嫌弃粗鄙的肉?”
宁咎一挥手,身旁的小厮便一一掀开那精致的汝窑瓷盘上的盖子,那淡青色的盘子中放着的是一块晶莹剔透的冰块儿,上面的肉被片的很薄,一片一片摆放在冰块儿上,这样的方式阎云舟还是第一次见。
“怎么样?这肉可还有血肉模糊的感觉?”
“这还真是和我上一次吃的不一样。”
锅里的水开了,宁咎夹了一片非常薄的肉片,在锅中一滚,烫至变色夹给阎云舟:
“蘸着你碗里的酱料吃。”
阎云舟很是乖巧地听话,蘸酱料,放在嘴中,薄薄的肉片裹挟着酱料的味道,异常鲜美,和从前吃过的那大锅炖羊肉区别可是太大了,宁咎观察着那人的反应:
“怎么样?”
“这吃法还真是鲜,再来一块儿。”
王爷就是王爷,自己不动手,不过宁咎也愿意伺候他,只要这人能吃下去东西,怎么都好。
停针五日之后阎云舟咳嗽的症状已经减轻了不少,宁咎也已经搬回了正屋睡,睡前的时候他便觉得阎云舟的手好似没有往常那么凉了:
“这法子虽然是遭罪,不过现在看来还真是有效果。”
阎云舟也觉得这几日好多了,最明显的感觉便是晚间盗汗没有那么严重了,这让他对以后总算是生出了两分的信心。
“嗯,明日陪我去草场转转吧,本来是带你出来玩的,却因为我整日困在了屋子里。”
其实宁咎不在意是不是能出去,再说阎云舟这才刚刚好一点儿,不过不等他拒绝那人便直接开口:
“现在已经七月下旬了,再过几日我便又要行针,出不得屋子,这庆州靠北,下月底这草地都没有这么好看了。”
见他坚持,宁咎也就没说什么,因为黄秋生嘱咐这些日子关节不能受凉,所以阎云舟没有骑马,而是坐在车架中,倒是宁咎上午在草场上跑了几圈的马,中午两人也没有回去,而是去了庆州城中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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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他们来了这么多天,倒是还没有好好逛过庆州城,中午两个人在这庆州最好的一家酒楼歇脚。
因为阎云舟腿上不方便,两人都没有去二楼,而是在一楼找了个包厢,点了几个这店中的特色菜,宁咎开了窗子透气,阎云舟给他倒了杯茶:
“过来喝点儿水,一上午跑了那么久的马,一口水也没喝。”
阎云舟叫着旁边的人,却见宁咎一直盯着对面的药铺,那药铺的外面一个不大的小男孩儿跪在药铺的门口,一个劲儿的磕头,那柜台后面的掌柜的面露无奈:
“煜安?”
宁咎回身,看向了暗玄:
“暗玄,你去看看对面那药铺是怎么回事儿?”
暗玄应声出去,阎云舟也撑着起来看了出去,有些远听不清那跪着的孩子在说什么,不过跪在药铺前面想来也知道是为什么。
暗玄到了门口只见那跪着的孩子不过八九岁大,瘦瘦小小的,一个劲儿在求掌柜的:
“掌柜的您行行好,能不能再舍我点儿药救救我娘亲?求您了。”
这掌柜的脸上有些不忍,不过也没办法:
“我这也是小本生意啊,之前也舍过你两次了,这若是人人来求我都舍药,这店我还怎么开下去啊?”
暗玄也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掌柜的,这孩童的母亲是什么病?药钱我来垫付。”
“是暑厥,要用镇肝熄风汤,这汤药里龙骨和玄参都不便宜。”
暗玄垫付了药材的钱,那孩童给他磕了好几个响头:
“谢谢贵人,谢谢贵人。”
暗玄将孩子拉起来,多给了掌柜的一些银子:
“这银子便放在这里,若是这药不够,后续便从这里面出。”
掌柜的也是个有眼色的,看得出暗玄身份不一般,便也连声答应。
暗玄回去的时候回话:
“王爷,侯爷,那小孩儿的母亲是暑厥之症,应当是前几日特别热的时候在外面做活所致。
那掌柜的说近来不少人都得了类似的病症,这病来的急,普通的绿豆消暑汤也不管用,严重些的人便熬不过来了。”
宁咎微微皱眉,知道这中医上的暑厥之症多半就是现代所说的中暑,只是要比中暑要严重一些,会导致四肢痉挛,抽搐,有些类似于热射病。
他想起前几天是有几日非常的热,这草原上不下雨无遮无挡的,一旦热起来,体感温度会比气温还高。
“那些得病的人可有钱医治?”
暗玄微微摇头:
“掌柜的说大多是开了些寻常的方子,能挺过来的便挺过来了,挺不过来的也没有办法,这治暑厥的药中,玄参和龙骨价格高,很多人用不起,我方才瞧了一眼价格,这店中其他的药也比之前在周县贵上不少。”
阎云舟倒是并不算太意外这个结果:
“庆州周边都是草原,本身产的草药很少,这里的药铺中的草药都是外面运进来的,价格自然比盛产草药的周县要贵上不少,这也没什么法子。”
宁咎微微沉默,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这个时代的运输成本只可能比现代高,人力物力在,路程中消耗的口粮,都要算在这中药的价钱里,最后羊毛出在羊身上,自然是买药的老百姓来承担。
阎云舟开口:
“暗玄,一会儿你去拨一笔银子在这城中的几个大的药店,若有来抓药的人便先从那银子中来支取,再过一个月庆州便不会这么热了,应应急也好。”
中午吃饭的时候宁咎一直就有些沉默:
“煜安,还在想方才的事儿吗?”
天气热宁咎本来也没有什么胃口,便放下了筷子叹了口气开口:
“俗话说救急不救穷,确实是没错,王府的银子够这一个月为那些暑厥的患者应急的,只是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他心里有些苦笑,没想到这看病难的问题,不论古今,都没有被解决。
阎云舟自然是明白他忧心之处,不过这确实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便不禁好奇地问了一句:
“你们那里,生病了之后可会有看不起病的?”
宁咎抬眼,脑海里闪过了很多在医院里见到的面孔,一张张为难的脸,苦笑了一声:
“自然有,只不过这看不起病也是有区别的。”
“什么区别?”
“我们那里一般像流感,风寒,肺炎或者这种暑热之类的病症大多数人看病都不存在什么压力,因为有医疗保险在,但是如果是大病需要手术,或者需要用很贵的药又没办法走医保报销的话,就是很多家庭的负担了。”
阎云舟听得有些雾水:
“医疗保险是什么?报销?”
宁咎转过身认真和他解释了一下:
“简单来说,医疗保险就是居民,嗯,百姓,有工作的百姓在工资,啊,月钱里会扣除一部分上缴给国家,没有工作的百姓也可以自己每月交钱给国家。
这部分的钱并不多,但是以后生病的时候,交了医疗保险的百姓可以享受一定程度上的药品费用和治疗费用的报销,比例各有不同,有高有低。”
阎云舟试图理解他这句话,在心中理顺了好几遍之后才开口:
“所以就是说百姓是用每个月的一点钱去买生病报销的一个权力是吗?”
宁咎点了点头:
“这么说也没有毛病。”
“那这报销有上限吗?”
“有,不过上限比较高,一般的病达不到上限。”
“那光是这些交上来的钱够每年的支出吗?”
宁咎摇了摇头:
“自然是不够的,每年国家在这个上面都是要贴钱的,我们那里的医疗水平要比现在的水平高出很多,有些药品的研发费用非常高,导致药品的价格也非常高,还有一些检查项目,钱也不少,光靠收上来的是不够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宁咎的心中冒出了一个想法来,很显然阎云舟的心中也萌生了这个想法,若是这里也可以实行这种医疗保险,有没有可能解决一部分人看不起病的问题?
宁咎看着阎云舟低垂的眉眼,拍了一下他的手臂:
“你在想什么?”
阎云舟瞧了他一眼,宁咎这是明知故问:
“我还能想什么?你们那的方法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宁咎喝了一口茶:
“其实在这里推行这样的医保倒是可能比我们那里效果会大一些。”
阎云舟愿闻其详地开口:
“怎么说?”
宁咎仔细分析:
“你们这里看病是用的中药,这中药几乎都是产自地里,要么就是动物身上的,治疗一些普通的疾病,也不过就是药物的不同组合而已,一个药方的问题,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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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那里的一些药,没有高昂的研发成本,没有前期建造药厂的费用,没有药物的生产费用。
我们所需要面对的最大成本其实就是运输的成本,这些运输成本越是偏远的地方,越是不盛产药材的地方也就越高,只要能有效将运输的成本降下来,其实药品的价格也就降下来了。
想要满足百姓日常疾病的用药也就用不了太多的钱,这样除去每年百姓交上来的,朝廷也就不用补太多的银子进去。”
不过最后宁咎还是非常理智地加了一句话:
“不过,我说的都是最理想的状态,至于百姓肯不肯交这钱,中间有没有奸商牟利,官员贪腐,这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阎云舟点了头,明白了他说的意思,他自然知道一个政令若是想在全国推广要受到多少的阻碍,更不要说宁咎所谓的“医疗保险”绝大多数的朝臣都未必能完全理解,百姓更非常有可能将这笔交出去的钱,当成了朝廷的苛政。
阎云舟叹了口气,拍了拍宁咎的手臂:
“这个事儿倒是可以回去和陛下好好说说,至于能不能做,能做到何种程度便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了。”
在心底,宁咎自然是希望所有人都能安心看病,没有后顾之忧,但是他也知道,这样的乌托邦是非常难以实现的。
阎云舟第二次行针开始的时候宁咎的心也跟着再一次提了起来,倒是阎云舟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反倒是最放松的那个,他瞧着宁咎崩的太紧了,便开口:
“晚上,再做一些上次的火锅吧,我想吃了。”
“好,那下午你睡一会儿。”
这第二次的行针,反应丝毫不逊色于第一次,熟悉的酸疼感和咳嗽再一次袭来,只是比上一次多的便是身上的燥热,他特意问了黄秋生:
“王爷觉得身上热是正常的,这并不是发烧,而是体内被提起的血气,这段时间的进补总算是有了些效果,这几日觉得心口有烧灼感也是正常的,过几日气血行开,便会好不少。”
阎云舟点了点头,黄秋生再一次在他的药中加了安神的,这一天的时间阎云舟几乎都是昏昏沉沉地睡着,晚上的咳嗽如期而至,只不过这一次宁咎没有再搬出去,还警告身边的人:
“就十五天的时间,白天你睡下我也可以陪你睡,困不死我的,不许再说有的没的了。”
阎云舟看他坚持便也不再多说,晚上是最难熬的,他咳嗽睡不着,宁咎也陪着他,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下…咳咳…下个月,月底这边的天便要凉了,我们那个时候回京吧。”
宁咎自然是没有意见:
“行,今年过年早,也好回府中准备准备。”
宁咎其实是一个家庭观念很重的人,对于传统节日有一种独特的仪式感,即便后来父母去世,每年的春节他也会认真准备。
阎云舟想起个事儿来,侧过身子,宁咎下意识搂住了他的腰,知道他躺了一天必定腰间不舒服,便顺手帮他按了按:
“对了,前几日大嫂来信说,过了今年,承儿也十五了,该议亲了,说,咳咳,说让我们回去帮着相看相看。”
宁咎也凑了过来:
“十五岁就议亲了?早不早啊?”
阎云舟听他说过,他们那里二十多岁都还在上学,结婚的年纪偏晚,侧头咳了几声开口:
“也不早了,从相看到议亲再到定亲也要些时间,按着大梁的习俗,定下了亲事也要两到三年再正式成婚,那个时候承儿也十八九岁了,不小了。”
大梁男子其实十五岁便能成婚,但是阎云舟并不想承儿太早成婚,男儿当先立业,十五岁毛都没长齐,便成婚没什么益处。
宁咎点了点头,只是有些好奇地问:
“你们这里子女成婚不都是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承儿的婚事大嫂定就可以了啊,怎么还特意等你回去?”
阎云舟的眉眼带了两分笑意,抬手便弹在了宁咎的眉心上:
“之前的聪明劲儿都哪去了?承儿不光是大嫂的孩子,咳咳…还是王府世子,这王府未来早晚是要交到他手中的,他的婚事不单单是儿女间的婚姻之事,甚至还是王府的态度。”
宁咎也转过了这个弯来,焰亲王是一品亲王,虽然阎云舟现在已经交出了兵权,也淡出了朝堂,但是朝野上下依旧没有人敢小看王府,这王府的亲家如何选,自然要问过如今王府的掌权人,也就是阎云舟。
“那你是什么态度?这门第想怎么选?”
一般为防止皇帝猜忌,权臣和重臣之间最忌讳联姻,但是若选一个门第低的,倒也未必好看,这古代选亲事还真是个麻烦事儿。
阎云舟微微闭上了眼睛,似乎也有些苦恼:
“我也第一次处理这样的事儿,没什么经验。”
宁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阎云舟睁开了眼睛:
“你笑什么?”
阎云舟被他笑的莫名其妙,宁咎忍住了笑意开口:
“我笑你啊,你说我们也算是同岁吧,在我们那里我们这个年纪还是被父母催婚的年纪,到了这里你都已经开始为晚辈的婚事发愁了,让我有一种忽然升了一辈步入中年的感觉。”
这种感觉还真是有点儿格格不入的样子,阎云舟有些好笑:
“你当我们不是人到中年啊?我这个年纪的人,若是早年争气些,现在儿子女儿也是要议婚了。”
宁咎对这个十几岁就要成亲的事实还是有些不好接受,抽了抽嘴角:
“行吧,中年就中年吧,只要脸好看,什么年都我受着。”
宁咎忽然调戏似的曲起手指抬了一下身边人的下巴,阎云舟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黑漆漆的眸光有些危险:
“若是老了,脸不好看了呢?”
宁咎施施然抬手:
“那就去找个年轻的呗,人啊,还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阎云舟什么也没说,转过了身,便是一阵压不住的咳嗽,宁咎立马回神,手要去帮他顺胸口,却被一把打开,得,将人惹恼了。
阎云舟的咳嗽压不住,震得胸腔都空空作响,宁咎去拉他的手臂:
“我说笑的,怎么样?我去给你倒杯水。”
但是眼前的人还是没有理他的意思,只低着唇边咳,过了半天这一阵咳嗽才被压下去,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一片,宁咎下床去帮他找干净的换洗寝衣。
阎云舟闭着眼睛不动,只是沙哑着嗓子开口:
“不用麻烦了,病死了你也好早点儿找个年轻的。”
第135章给我找具尸体来
宁咎看着使性子的人有些好笑,但是也知道将人给惹到了,不敢再放肆,忙要将人搂到了怀里,却还是被人给推开了。
阎云舟咳的眼前都有些发黑,手撑着床榻,侧着身子:
“我错了,我胡说八道的,找什么年轻的啊?我是那么肤浅只喜欢好看的那种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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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云舟没反应,宁咎趴到他身边,晃了晃他的手臂:
“再说了,我要是就喜欢脸好看的,我们那里那么多的明星呢…”
阎云舟转过身,深俊的眉眼瞥了他一眼:
“比我好看?”
宁咎立刻收声,脑袋摇的像是拨浪鼓一样:
“哪能啊?谁都比不上你,就算以后老了,我也只喜欢你,只要你,刚才是我开玩笑的,我们王爷大人大量就不要和我一般计较了好不好?”
“我腿上有些酸。”
宁咎笑着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好,小的这就给您按。”
说着他就掀开了被子,拿过了精油就要给他按腿,却一个不防,手臂被人扯了一下,整个身子都想身侧趴了过去,阎云舟另一只手扯过了被子,直接将身边的人盖了一个严实:
“睡觉。”
宁咎天天这样围着他转让他心里受用的同时还有些心疼,这晚上哪舍得让他给他按腿,宁咎的身子在被窝里一滚便直接抱住了身边的人:
“我就给你按按,又不费事儿的。”
阎云舟按住了他,语气不容辩驳:
“睡觉。”
这一晚宁咎是被扣在阎云舟的怀里睡过去的,这几日行针的反应不必从前轻,阎云舟被磨的没什么力气,苍白着脸色陷在被子里,人比之前都要瘦上一些,宁咎是绞尽脑汁地给他做吃的。
这天刚刚进了院子,便听到屋内有些动静,进去的时候看到了两个有些眼熟的身影,应该是王府里的人,他看了一眼暗玄,暗玄开口:
“是王府大夫人的家书到了。”
宁咎想起了昨天晚上阎云舟和他说的侄儿的婚事,还以为大夫人来信说的是这相亲的事儿,却不想还没进门便听到了里面剧烈的咳嗽声,还有那个带着喘息的声音:
“去,去叫侯爷过来。”
宁咎赶紧快步进屋,就见榻上的人披着外衣靠在迎枕上,手中握着书信,侧首咳的苍白的面上都多了病态的嫣红,一只手压在心口上,他赶紧过去,手帮他一下下拍着后背:
“怎么了?缓缓,缓缓。”
阎云舟却不等喘匀了气息便抓住了宁咎的手臂,那只手湿冷的厉害,宁咎感觉他情绪有点儿不对,也握住了他的手;
“没事儿的。”
“信,你快看看。”
宁咎不明所以地接过了信件,看完之后才发现,这封家书写的并不是承儿议亲的事宜,而是杳儿出了问题,孩子的下腹部当年刀口附近的位置出现了明显的肿胀块状凸起,腹部还伴有隐痛,宫中的太医都来看过,喝了药却没有什么效果。
大夫人不是不知轻重的人,阎云舟行针治病的事儿并未家书中提及,这才有了这封信,阎云舟握住了宁咎的手:
“煜安,太医束手无策,你可有办法?”
阎云舟的眼底满是急切,宁咎再一次仔细看了信中的描述,握住了那人的手:
“你先别急,从描述中看大概率是刀口疝,有得治。”
阎云舟看宁咎只是看了信件便说出了是什么问题,立刻开口:
“那是什么病?可要紧?”
宁咎再一次看了看这信中的描述出声:
“三年前杳儿阑尾炎,阑尾炎术后就是有一定概率发生刀口疝的,尤其是传统开刀方式的手术发生的概率会比微创手术的概率大一些,这种情况只能手术修复。”
阎云舟听到手术两个字心便是一提,上一次宁咎给杳儿开刀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自己并不怕开刀,但是那小丫头,娇娇嫩嫩的,他怎么舍得?
“只,只能开刀吗?有没有什么危险?杳儿还那么小。”
宁咎看着阎云舟的脸上满是惶恐不安,这人自己开刀的时候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倒是轮到小侄女便吓着了,他坐在床边,手环住了那人的腰身,轻轻安抚出声:
“刀口疝不算是太大的问题,只要没有并发症是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的,不过看着这信上大嫂说,杳儿已经发现有七天了,这个事儿不能拖,你先留在这里,今晚我就快马回京去看看。”
他边说边像是哄小孩儿一样轻轻晃着怀里的人:
“你不用太担心,有我在呢,不会有事儿的。”
“我陪你回去。”
阎云舟实在是放不下心来,宁咎有些不赞同:
“你还是留下吧,这几天正难受着,路上颠簸怎么受的住。”
这几天这人身上酸疼,下午还会低烧,人被磨的都没了精神。
“我没事儿的,我路上慢些没关系。”
宁咎也知道阎云舟多疼阎月杳,算了,这人就是留在这里也心里不踏实:
“好吧,那一会儿我让黄老再多开些安眠的,你今晚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你再走,我会嘱咐暗玄,路上不得太赶,更不允许昼夜赶路,不然,回到王府你试试。”
阎云舟微微垂眸笑了一下:
“是,我会注意的,都听你的。”
刀口疝有可能引起腹部黏连,甚至严重的会导致肠梗阻,宁咎也不敢和阎云舟说这些,但是时间上确实是耽误不得了,陪着阎云舟用了晚膳之后,他便准备出发。
阎云舟还是不太放心,宁咎虽说是会骑马,但是这样时间长的骑马赶路他还是担心:
“让暗玄跟着你,听话,别让我担心。”
宁咎本来想留着暗玄看着阎云舟的,不过听了他这样的话也就没有拒绝。
当天晚上宁咎带着暗玄和一队侍卫连夜赶回了京城,宁咎也怕这个时间耽误了,便出现什么不可挽回的并发症,一路上每到驿站便换乘快马,他虽然是会骑马,但是这样几乎不休息地骑马,还真是有些吃不消。
天快亮的时候宁咎下马时的腿都已经都有发抖了,暗玄上前:
“侯爷,歇一会儿吧,好歹吃点儿东西。”
这样跑他们受得了,宁咎可受不了,宁咎没有再拒绝,一路上也没有进城,就在驿站里着人下了点儿面条,吃完休息了一刻钟的时间便再次赶路。
阎云舟那边也紧紧是睡了一个晚上,晨起早膳之后便启程回京。
几乎不分昼夜的走,宁咎赶在第二天的晚上到了王府,京城这几日多雨,宁咎下马的时候浑身都已经被浇透了,程清浅也没有想到宁咎会回来的这么快,宁咎这个样子也没办法去海棠苑,便回了风华苑先洗澡换了一身衣服。
“闫管家,你将我之前的那个包找出来。”
“是,侯爷。”
宁咎快速换了一身衣服,便撑了伞去了海棠苑,程清浅肉眼可见地瘦了不少,可见这些时日都在日日为女儿悬心:
“大嫂。”
“侯爷,劳你跑一趟了。”
程清浅的眼底一片青影,宁咎开口:
“都是一家人大嫂不必客套,来,小杳儿,给婶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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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
阎月杳一直管宁咎叫婶婶,弄的宁咎哭笑不得,久而久之的也不觉得这个“婶婶”有什么大不了的了,比之三年前的小丫头,此刻的阎月杳也有十一岁了,在古代这样的地方,这么大的女孩子已经要避讳了。
但是此刻性命攸关,也顾不得那些所谓的礼数了,程清浅将屋内所有的人都给遣了下去,宁咎进了内侍,小姑娘眼泪汪汪的,一双黑葡萄的眼睛此刻有些像桃核,很显然,不舒服。
“婶婶。”
“好,没事儿的,现在听我说,来,平躺下来。”
阎月杳听话地平躺下来,宁咎坐在了床边,轻轻掀开了小姑娘的衣服,露出了下腹部的位置,切口疝的表征非常明显,甚至在现在,早些年影像医学并不是特别普及的时候,一些偏远的地方诊断切口疝,甚至不需要借助影像。
宁咎将手覆在了阎月杳腹部明显肿大的地方,小姑娘很瘦,腹部脂肪层很薄,对于观察肠形和蠕动波倒是更有利一些,切口疝根据疝环大小的不同,需要选择不同的手术修复方式,所以宁咎第一步便是要确定这疝环的大小。
“好,现在听婶婶的话,屏住呼吸,不要吸气不要吐气。”
阎月杳有些害怕,却还是听话地屏住了呼吸,宁咎在她的腹部仔细触诊,他心底其实也有些忐忑,若是一开始就发现的切口疝,疝环一般都比较小,疝环小于5cm这种情况可以直接缝合,若是大于5cm但不多还能用十号线在腹壁一层缝合。
但是如果耽误的时间久了,疝环扩大,那么就要借助材料进行修复了,而这修复切口疝的材料他可没有带过来,手触诊的时候他的担心不比程清浅少。
好在,按着现在的触诊情况,直接缝合的问题应该不大,半天他才站起来,程清浅的手中都是冷汗:
“侯爷,杳儿她?”
“大嫂不用担心,比我来时预想的要好,这叫切口疝,之前杳儿因为阑尾炎腹部开过一次刀,这刀口疝是有一定概率会发生的,现在需要重新修复刀口的位置。”
程清浅紧张地开口:
“是还要开刀吗?”
宁咎点了点头,他本以为程清浅的接受能力要比阎云舟差的多,却没想到眼前女子只是脸色白了一下之后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那就一切拜托侯爷了。”
这样的信任倒是让宁咎本来准备了一堆的说辞都无从说起,不过这样也好:
“好,那就准备一下,晚上杳儿吃东西了吗?”
“没有,她这两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好,我知道了,大嫂外面等吧,我着人布置一下屋里。”
手术对宁咎来说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不过这切口疝的手术他上一次跟台还是实习轮转科室的时候。
专业的手术刀和缝合线在手,这情况便比上一次阑尾炎手术的时候要好多了,宁咎给屋里消毒,铺好了无菌布,去找了一个军中从前的军医跟台,麻药被灌了下去,随即便是刷手,消毒,准备手术。
口罩之下的人,目光专注,手中的刀仿佛早已经和人融为了一体,动作干净利落地下刀,一层一层地解剖出腹壁的各层组织,不得不说阎月杳的运气确实是不错,这一次的切口疝并没有造成腹腔的黏连。
上一次也是这样,阑尾虽然化脓却没有破裂造成腹腔感染,宁咎的眉眼几不可见地舒缓了片刻,在看到较为清晰的边缘结构时心中还在感叹,倒是一个有福气的小姑娘。
他一点儿一点儿地将疝中的内容物一一回纳,逐层修复缝合腹壁组织,快一个时辰之后他才走出了房间,程清浅立刻上前了一步,动了动嘴唇却有些胆怯地不敢问结果。
倒是宁咎先开口:
“大嫂不用担心,过程挺顺利的,腹壁已经重新修复,再过小半个时辰杳儿应该就醒了,再说伤口完全长好之前切不可有大的动作,这一周内饮食清淡一些,鱼肉可以多食,水果多吃一些,稍后我会让人将后面用的药送过来。”
程清浅的眼眶都红了,再三谢过了宁咎,宁咎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都已经月上中天了。
他第一件事儿便是让暗玄快马将阎月杳的情况告知阎云舟:
“你和他说孩子没事儿,路上不要着急,慢慢走。”
“是,侯爷放心。”
宁咎是真的累栽了,骑马骑了两天一夜,就休息了两个多时辰,方才手术的时候全神贯注还不觉得什么,此刻坐在那熟悉的榻上的时候,他只觉得腿上都已经酸的不成样子了,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澡都没有再洗,衣服都没换便栽到榻上睡着了,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昨夜睡觉没有枕枕头,进来脖子有些落枕。
路上阎云舟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这行针一旦开始便不能停下来,所以这一路上多遭罪也就可想而知了,暗玄到了之后传了话,阎云舟才算是放下了些心。
第二日阎云舟的车架到的时候,宁咎早早便已经等在了城外了,那一队车架远远便停下等他,阎云舟推开车架的大门,便看到远处疾驰而来的人,苍白的面上总算是露出了笑意。
宁咎钻进了车架:
“王爷动作不慢啊,我已经要到傍晚才到呢,怎么样?这两日身上难受的厉害吗?”
宁咎上下打量着阎云舟,车架里的人穿比常人厚实不少的长衫,依靠在软塌上,精神瞧着还是差了不少,想也知道这又行针又赶路的人得多遭罪:
“还好,咳嗽好多了,就是这两天有些怕冷,黄老说是正常的。”
宁咎听他说咳嗽好了不少才算是放下些心,这样晚上总算是能好好休息了:
“杳儿好些了?”
宁咎就知道他放心不下侄女:
“嗯,我早上便去看过了,小孩子的恢复能力强,这一次里面用的缝合线是我带过来的,可吸收,后续不需要再拆线,好的还会更快一些,好了,我的王爷,你快少操些心吧,我保证,十天之后小丫头一定活蹦乱跳的。”
阎云舟有些失笑,不过也信得过他。
阎云舟回到王府,都没有歇脚便去了海棠苑,不实实在在看一眼,他不踏实,只是他这一次的脸色倒是将程清浅给吓了一跳:
“瑾初可是病了?怎么瞧着消瘦了这么多?”
程清浅只以为他们二人是出去散心游玩,并不知晓阎云舟此刻正在治病的事儿,阎云舟笑着解释了一下这段时间的事儿,程清浅倒是有些自责:
“你身子要紧,既然还在行针怎么好这样折腾?”
若是她知道阎云舟此刻的状况绝对不会贸然将信直接送到他手中,哪怕是辗转给宁咎也是好的,总好过他撑着病体勉强回来。
阎月杳一贯和阎云舟亲厚,阎云舟这一次回来都还不忘给她带了一只小羊羔:
“二叔,我想去看小绵羊,你现在就带我去看吧。”
阎云舟坐在小姑娘的床前,瞧着她有精神闹着看小羊才总算是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现在不行,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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婶婶说你好了,你才可以去看小羊羔。”
叔侄二人玩闹了一会儿,宁咎瞧着阎云舟精神差了下来才将人带回了院子,回去的路上还不忘打趣:
“你可真行,这么匆忙回来你还带了一只羊?”
阎云舟纠正开口:
“两只,小羊羔,正是可爱的时候。”
宁咎低头笑出声,他忽然觉得说着小羊羔可爱的阎云舟也挺可爱的。
“你眼里就有你侄女,你怎么没想着给我带两只可爱的小羊羔回来啊?”
阎云舟没有让他抱,黄老说这两天多走走,倒是也有助于排寒,宁咎便扶着他慢慢往院子里晃,阎云舟闻言揶揄地看向他:
“给你两只小羊羔不是转眼就成了烤全羊?”
“好像你不喜欢吃一样。”
因为中途有了阎月杳这个插曲,这半个月的时间过得比上一次快多了,黄秋生最后一次为阎云舟行针的时候宁咎就在一旁看着:
“黄老,这一次之后是不是他冬日里会好多了?”
“是,这一个多月,王爷体内的寒气排了个七七八八,后续我会再开些药,坚持服用加药浴,对王爷身上的暗伤也多有益处,今年冬天便不会那样难熬了。”
没有什么话比这样的话让宁咎听着心里更痛快了,他能治标治不了本,阎云舟这么多年在北境落下的病根和暗伤是不可能通过手术来治愈的。
转眼间京城已经入秋了,阎月杳的伤口恢复的很好,终于在半月之后看到了阎云舟送她的两只小羊羔。
阎云舟的状况也好转了不少,随着停了针,之前的一系列难熬的症状都在减轻,身上的酸乏感褪去之后,周身都清爽了不少,手没有从前凉了,人也没有之前那样畏寒怕冷,益补的药下去,脸色第一次好看了起来。
这天宁咎刚进屋便被阎云舟拉了过去:
“煜安,我的身子也好多了,你也不必在府中日日陪着我,想做什么就去做。”
宁咎手撑在了桌子上,他想做的事儿自然是多,但是从哪做起他还没有什么头绪:
“我想做的太多了,这一时之间我都不知道从哪下手的好。”
他对这个时代的制度了解的还是不算多,阎云舟早早便已经帮他想好了:
“你可愿意去国子监教书?”
“国子监?”
阎云舟帮他倒了杯茶,闲适开口:
“国子监从前招收的多是官宦人家的子弟,现在陛下有意广纳寒门学子,增设骑射,医道等科目,日后的国子监并不会唯文为尊,陛下对你的医术想必是不会有任何质疑的,若是你愿意去国子监授课,陛下也定然会同意。”
这样说起来其实宁咎是真的有些心动的:
“好,哪日进宫我和你一块儿。”
自从打定了主意去国子监之后,宁咎便日渐忙碌了起来,以至于整日泡在书房当中,这要做老师,首先要有教材,他准备汇编入门级外科图解。
一个白天就连阎云舟都只能在用膳的时候见到宁咎,这些日子阎云舟身上松快了不少,虽然膝盖还是不能多走,但是比之从前身体困乏,总是疲惫倦怠的状态是好上了太多。
人有了精神阎云舟也有些手痒,腿上不能多动便不能练枪法,但是偶尔指导两下侄子还是可以的,半月以来,白天阎云舟在王府后院的靶场指导侄子练武,宁咎则将自己关在书房中编书。
夫夫二人好像除了用膳,睡觉,都很少见面,以至于暗玄都觉得是不是两人之间出了问题,这天阎云舟正在纠正侄子的一个姿势,便看见几个小厮从后院抬进来一个担架,上面还蒙着白布,瞧着便不像是什么好事儿,他微微眯眼抬手:
“那几人抬着的是什么?”
那几个小厮看见阎云舟招手立刻顿下了步子,几人都死一脸的菜色,阎云舟看着他们动作有异便撑着起身,小世子也好奇,凑到了二叔身边:
“二叔,这蒙着白布的不都是…?”
不都是死人吗?谁人这么大胆子,这大白天的敢这样在王府抬着死人?阎云舟也微微皱眉:
“抬着的是什么?”
“回,回王爷,是,是侯爷吩咐的,着小的去找些乱葬岗上没人认领的尸骨,还要已经腐化只剩枯骨的,这,这里就是一副枯骨。”
第136章你一定要这样逼我吗?
蒙着白布的担架被一路抬到了书房门口,这抬着担架的几人一路上收获了王府众人的注目礼。
毕竟这蒙着白布的担架算是个忌讳,这大白天的怎么会有人抬到王府里面?更何况,那担架后面跟着的还是他们王爷。
“侯爷,您要的东西放在院子里了。”
宁咎还在书房中忙着画图,只是开口应了一句:
“放那吧。”
随即便听到了门开的声音,宁咎鼻子灵,阎云舟这些天一直药浴,身上的药味儿挥洒不掉,那人一进门他便闻到了,抬起了头:
“怎么过来了,不是在教承儿练枪吗?”
这人身子好些之后就彻底不愿意在屋里待着了,他听说承儿有意去参加武举,阎云舟也没有反对,叔侄二人整日泡在后院的演武场。
“怎么?现在都不能来看看日理万机的侯爷了?”
“不敢,随便看。”
阎云舟到底还是没忍住问出声:
“你怎么让人带了副枯骨回来?”
宁咎撂下了笔,笑着绕过了桌案,他就知道阎云舟这个时候过来是看到了那枯骨,他拉着人出去。
院子里伺候的人都离那蒙着白布的担架远远的,随后便见到他们侯爷拉着王爷从里面出来。
“带回来自然有带回来的用处,来,我们看看这副骨头长的怎么样?”
宁咎就这样在众人皆惊的目光下一下掀开了白布,里面正是一具已经化骨的躯体,他笑着看着身边的人:
“怕吗?”
阎云舟笑了:
“你觉得我会怕?”
也是,这人杀人都是一刀一个,没必要怕个死的,倒是阎云舟不知道他弄这个回来做什么?
“你命人找这个做什么?”
宁咎蹲下身在检查这具尸骨的完整性,一边检查一边开口:
“做教具,外科手术是建立在解剖学基础上的,大夫要非常熟悉人体所有的骨骼的位置和作用。”
宁咎其实也有点儿遗憾,这里缺乏药品和技术,是没有办法像现代那样将尸体保存下来做大体老师的,所以也只能尽量熟悉骨骼了,大体老师可遇不可求啊。
阎云舟撑着一边的石桌坐下来,低头看着眼前的这具白骨,有些好奇地出声:
“你说要给我替换膝关节,是将一块儿骨头挖出来吗?”
宁咎骤然抬头,便看着阎云舟的目光在盯着那白骨的膝盖处,将骨头挖出来这听着都挺吓人的,也对,外行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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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膝关节置换确实想到的就是挖掉整个膝盖再替换进去,他不禁开口解释:
“不是,替换膝关节并不是说将你的膝关节整个挖出来,而是将关节表面磨损的软骨和软骨下骨替换成其他材料,一般是金属或者是聚乙烯的垫片,所以别紧张,不会直接挖你的膝盖骨的。”
阎云舟的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膝盖,像是心有余悸一样地嘟囔出声:
“保住你了。”
引得宁咎一阵笑。
阎云舟的身体好些之后便琢磨进宫的事儿,毕竟国子监的改革在即,宁咎若是真的准备开课,也好趁着这个时候提出来。
“我递了折子,我们明日进宫,今天下午我们去洛月离那里一趟,他对改革的情况最是了解了。”
宁咎自然是没意见,午膳之后,等阎云舟午睡醒来两个人便坐了马车到了洛府,阎云舟没有高调地走正门,而是从侧门进去的:
“王爷,侯爷,陛下正在里面。”
阎云舟和宁咎对视了一眼,正好,若是李彦也在,便也省了明日再跑一趟宫中了,两人进了洛月离的院子。
门外的众人都被遣了下去,这已经是不成文的规矩了,只要陛下到洛府,洛月离从不在院子里留人,更不准人进去。
阎云舟想着进去敲门问一声,却不想两人刚刚到院子里便听到了里面闹得动静不小,似乎是杯子掉落地上的声音,随即便是李彦的压抑的声线:
“老师,你一定要这样逼我吗?”
李彦本想着过几日就是洛月离的生辰,上一次的事儿过去快一周了,他才鼓起勇气过来。
今日早早打发了朝臣想着来他的府上,探探口风,问问他生辰想怎么过,再一次道歉,结果进来的时候便看到了他在写折子,是一封自请外放的折子。
洛月离没有避讳遮掩那封奏折,他垂眸看着那被打翻的茶盏流出的茶水浸湿了整个折子,默默跪了下去,甚至膝盖没有刻意避开地上的碎瓷片,李彦额角的青筋都在跳动,手一把扯住了他的手臂:
“起来。”
他的力道有些大,洛月离甚至被他扯了一个趔踞,李彦的眼底都是一片猩红,他将人抵在了身后的桌案上:
“为什么?为什么要走?你到底要怎么样?我要怎么做你才肯留在我身边。”
明明母后都答应了,为什么洛月离就是不肯,不肯承认他喜欢他,明明他感受的到的,现在他要外放出京,他甚至不想见到他?他就这么让他厌恶?
李彦的手扣住了洛月离的腰身,禁锢着那人一动都不能动,洛月离看着眼前的从小看到大的年轻帝王,心中的复杂难以言喻,种种思绪浮上心头,他忽然笑了,笑声尖利讥讽:
“我想怎么样?李彦,这些年我都教了你什么?教你欺师灭祖吗?”
尖锐的声线甚至有些发抖,李彦扣在这人腰间的手忽然颤了一下,想起了那个疯狂的晚上,虽然最后他守住了理智,但是那一夜想来对洛月离算是彻头彻尾的折辱了。
他的声音有些不稳,甚至带着两分小心和恐惧:
“我,老师,那天是我蒙了心,怎么都不该…我认错,认罚,你想怎么罚我都好,别走行不行,别走,老师…”
李彦的眼眶红了一片,洛月离闭上了眼睛,咬紧了牙关,咽下了所有的难堪,那一夜的每一幕他这辈子都不愿意回想起来,他的声线低沉疲惫:
“陛下,是什么让你觉得我洛月离会甘心做一个媚上邀宠,被人脊梁骨的内宠之臣?”
李彦的脸色都白了下来,手中都是冷汗:
“我没有,我从没有这样想过你,老师…”
洛月离睁开眼睛,那双从前如狐狸一样狡黠的目光黑沉沉一片,再不见了丝毫的光亮。
门外隐约听到些动静的阎云舟和宁咎顿住了脚步,彼此对视了一眼,宁咎抬手指了指外面的方向,这种斗争他们还是不要参与的好,阎云舟也点头,两个人轻手轻脚地挪了出去。
今天里面闹成了这样,他们必然也不能留下了,阎云舟便和管家还有门口的张公公知会了一声,只说改天再来。
坐在回去的马车上,宁咎的眉头一会儿舒展一会儿皱起来,表情异常的丰富,阎云舟有些好笑地开口:
“想什么呢?”
“你说我想什么啊?这里面怎么忽然闹成了这样啊?我隐约听着洛月离这是要离京?”
是这样吧?他刚才没有听错吧?阎云舟其实也有些不明白,之前李彦的信中还提到,洛月离虽然是没有同意,但是他还是进得了洛府的。
经常晚上还能蹭到晚膳,两个人的关系怎么也不应该是闹僵了的程度啊,但是方才很显然是出了什么旁的事儿。
八卦是刻在骨子里的,宁咎想着那两人方才的对话:
“我怎么觉得好像是陛下做了什么对不起洛月离的事儿啊?”
“别瞎说。”
屋内的争执并没有因为阎云舟两人的离去而结束,洛月离不肯再松口,像是打定了主意要离京一样:
“陛下,你想证明的也证明过了,还想如何?”
没有起伏的声线响起,李彦紧紧攥紧了拳头,骨子里的偏执在这一瞬间爆发:
“我不会放你走,永远都不会,老师,你有那么多想做的事儿,都不做了吗?你再想想,若是老师想不清楚,我也会永远留老师在身边。”
李彦不敢想象洛月离真的离开他会怎么样,洛月离冷笑出声,单薄的身子都随着笑声抖动:
“好,好,真是我教出来的好学生,既然如此,臣便在府中等着陛下发落,陛下请回吧。”
李彦其实说出口的时候便有些后悔了,看着洛月离已经被气的有些发白的脸色,不敢再多逼他,只能离开了洛府。
他走之后洛月离的身子几乎是瘫倒在桌案边上,记忆仿佛再一次回到了七天前的宫中,那个年轻的帝王喝了不少的酒,眼睛红了一片,似乎是有什么说不出的委屈一样:
“老师,我此生都不会立后,也不会有后妃,你为什么不肯要我呢?”
朝野之中不知道是谁透出了风声,近来对于他和李彦之间关系的揣测甚嚣尘上,户部的改革本就让他在朝堂上树敌无数,朝中文官集团和世家大族从前互相对立,此刻却都因为土地清丈一事站在了一处。
这股势力若是拧成一股绳将极其可怕,皇帝是天下的皇帝,更是朝臣的皇帝,大梁经不起动荡了,而李彦走到今天这一步有多不容易,没人比他更清楚。
他可以不立后,可以过继子嗣,但是他不可以成为一个和老师不伦苟且的帝王,引得朝野上下群起而攻之,洛月离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儿发生,他的神色冷然:
“陛下不愿有后嗣,但是臣不愿,臣不喜欢男子,臣会娶妻生子。”
不喜欢男子?他会娶妻生子?每一个字都让李彦所剩不多的理智再一次沦丧,洛月离记得李彦撕扯他衣服的声音,记得他被抵在榻上不能反抗的那种感觉。
诸天以来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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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压迫,洛月离的冷脸,都让李彦的情绪积压到了一个顶点,偏执的情绪让他的理智渐渐散去,他的手向那人的身下探去,屋内只余下了布料的撕扯声,和那人难耐又粗重的喘息声。
洛月离记得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记得自己当时发出的声音,记得李彦说过的话:
“老师真的不喜欢男子吗?那现在呢?你明明很喜欢。”
他的手覆在那人的身下,明明他也是喜欢的啊:
“老师,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承认你也喜欢我呢?世俗的名利就那么重要吗?”
“滚,滚出去。”
洛月离的手指抓着床铺,指尖一片惨白,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回到府中的。
那一晚李彦是真的喝多了,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对于昨天的事儿也只有一个大概的印象,但就是这个仅剩的印象都让他生出了一冷汗,从那之后洛月离便告了病假,他也几天都没有敢上门去。
知道洛月离的生辰快到了他才找到了去他府上的理由,但是洛月离却是要走。
阎云舟刚刚用了晚膳便接到了洛府的帖子:
“王爷,侯爷,洛大人想请二位过府一叙。”
坐到马车上的时候宁咎还在好奇:
“洛月离这么晚让我们过去能是为什么事儿呢?”
阎云舟靠在轿厢中闭目养神:
“多半还是因为和陛下的事儿吧。”
这一次还是他们回京之后第一次见到洛月离,就连阎云舟都惊于那人瘦了这么多,微微有些皱眉:
“你这在府中是吃不饱吗?怎么瘦了这么多?身上可还好?”
宁咎也有些担心地看了看他,洛月离微微摆手:
“没事儿,最近太忙了而已,你脸色比之前出京的时候好多了,看来黄老的针是有效果的。”
阎云舟也点了点头:
“嗯,是好多了,说吧,这么晚让我过来不只是想看看黄老针的效果吧?”
洛月离叹了口气:
“我准备外调出京,短时间不会回来了,户部清查这几个月动了不少的世家,参奏我的折子已经堆满了御书房,朝堂之上此刻僵持不下,陛下那里一直压着参奏我的折子,这清丈土地我们已经拿了实处,退一步反而能再进一步。”
阎云舟的目光一直盯着他,他和洛月离相交多年,对他的性子是最了解不过的了,洛月离的手腕圆滑,做事走一步看三步,今日离京绝不仅仅是因为所谓的朝臣参奏,他端起了茶盏开口:
“老狐狸这个时候就别卖关子了,我最近确实是不在京城,但是没聋没瞎,朝中有些议论的声音我也知道了,你是为了这个吧?”
洛月离知道瞒不过他:
“是,朝中将我和陛下的事情牵扯到了一起,此等事儿终究于礼数不和,若是真的论起来于陛下没有任何的好处。
此刻看着是天下大定,但是朝中早年那些科举出仕的文官因着土地一事和地方士族多有勾连,长此以往,陛下岂非被他们架空了?
“江南贺家是地方大族,盐税这一块儿贺家便占了三四分,这几年为了稳定民心和朝堂,这盐税从未仔细查检过,这份名单你看看。”
洛月离递给了阎云舟一份名单,宁咎也凑过去看了一眼,不过这上面的名字他大多都是不认识的,但是阎云舟却在看完之后皱起了眉:
“这些是贺家结交的朝臣?”
洛月离的眉心紧锁:
“是啊,这京城中翻涌的风云比之北境的厮杀也不遑多让,此刻正是对弈之时,陛下对我的心思在此刻只会成为他被天下人诟病的理由,不如当断则断。”
宁咎坐在一边,心底还挺佩服洛月离这种性格的,冷静,理智,只不过这样的人往往活的最累,阎云舟和他没有什么避讳不能说的:
“你倒是能断,陛下会断吗?”
洛月离想到了李彦的态度:
“他会同意的。”
阎云舟没有怀疑他这句话,李彦是洛月离看着长大的,若说谁能真的拿捏住李彦,恐怕只有洛月离了。
“今日找你们二人过来,也是和你们通个气,我若是走了,陛下那边你们多费心。”
“你呀,什么时候能为自己活一次?”
这一天阎云舟和宁咎从洛府出来之后,洛月离便开始绝食,再一次写了一封自请外放的折子递到了宫中。
这个事儿阎云舟第二日就知道了,宁咎凑过来:
“你说陛下会同意吗?”
“洛月离看着好说话,实则是个倔性子,认准的路谁也别想让他偏一点儿,我隐约觉得他们之间应该还有些事儿,不过他不愿意说,我们也不能多问,这一次陛下恐怕只有放手这一条路了。”
其实昨晚他就看出来了,洛月离这一次是打定了主意要出京的,只是理由未必是那么光面堂皇罢了。
李彦第二日便带了洛府,下马的时候一头的汗,洛月离还在书房,门骤然被推开,洛月离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起身行礼:
“陛下来的倒是早。”
李彦的眼底是个巨大的青影,很显然昨天晚上也没怎么睡,他现在真是毫无办法,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手指捏紧,声音像是从嗓子眼中挤出来的一样:
“老师,非要如此吗?”
洛月离直视他:
“陛下当知,我是否是玩笑话。”
李彦的肩膀都塌下去了一些,周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尽:
“去凉州盐务?”
“是。”
“那边贺家势大,前阵子清丈土地贺家损失不少,他们正恨你恨的紧,你此刻自己送上门去。”
李彦从今天接到洛月离绝食的消息之后他便知道,洛月离出京这件事儿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了,他也猜到了一些洛月离要去凉州的原因,越是知道越是担心。
洛月离的笑意有两分嘲讽:
“贺家恨我入骨,但是却未必敢让我在凉州真的出事儿。”
“若是老师在凉州出事儿,贺家一个也别想活。”
李彦的声音艰涩:
“老师,那天晚上是我不好,无论如何我都不应该对你无礼,我知道错了,我不敢求你原谅,但是我们时时书信可以吗?”
那天晚上他确实是被蒙了心,洛月离看了看他,最终点了头。
洛月离要出京,这户部尚书便出了空缺,但是李彦丝毫都没有找人替补的意思,户部现在是两位侍郎主持日常的工作,朝野上下的议论因为洛月离准备离开而有了些松缓。
虽然李彦批了洛月离请调的折子,却将时间延迟到了中秋之后,阎云舟在八月是的时候回到了朝堂,接手了兵部军改的事宜。
宁咎虽然心疼他的身体,但是也知道此刻朝中风起云涌,洛月离要出京了,阎云舟不会真的在府中继续当一个富贵闲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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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好在李彦体恤阎云舟的身体,上朝的时候也会设坐,早朝之后阎云舟便会去兵部,李彦有意将精炼各地兵将,详查吃空饷的军队,详细划分兵种,打造一支精良甲卫,分守大梁三边。
每一项都不是一个小工程,且军队整顿一般的人未必压的住,阎云舟领兵多年,战功赫赫,又是一品亲王,这件事儿没有人比他更合适挑大梁了。
那往常在府中看兵书喝茶的人骤然忙了起来,从早上上朝,直到晚上天都快擦黑了才回来,而宁咎这些时间也不比阎云舟清闲。
他先是接手了国子监的课程,每日都会去国子监授课,间隙的时候他在逐渐完善设计图。
阎云舟的身体好了一些,膝盖的手术他必须开始准备起来了,膝关节置换术不比从前的清创手术,它的手术时间长,对环境的要求极高,加上伤口暴露时间也长,所以必须要打造一个相对无菌化的环境。
他既然要在这个时代普及一些简单的外科手术,便必须加强无菌化的操作,他准备建造一个无菌室,因为科技的局限,没有紫外线消毒灯,更没有先进的换气设备,所以宁咎只能一项一项地去替换,力求在这个时代可以做到相对接近无菌。
就这样,两个人每天都有一堆的事儿要忙,以至于除了早上起床,晚上睡觉,甚至都没有什么见面的时间。
这天宁咎的图纸总算是彻底完工了,他带上了所有的草图,准备去兵部接阎云舟下班,这一去不要紧,谁知道人还没有进门便听到了不该听的:
“侯爷每日忙于国子监的课程,王爷身子初愈身边倒是也不能缺了照料的,小女仰慕王爷许久…”
宁咎将要推门的手都顿了下来,好样的……
第137章宁咎出天花
宁咎就站在门口,没有敲门的举动,大大方方地听里面的说话声,他是刚从国子监那边过来,身上还穿着象征侯爵身份的常服,门口同样要进去的几个人看着他站在门口连敲门都没敢。
宁咎面无表情地当门神,听着里面阎云舟的声音:
“多谢廖大人美意,我们家那位管我管的严,本王没有纳妾的打算。”
一句“我家那位管得严”愣是让阎云舟说出了两分骄傲的感觉来,那位廖大人只好赔了两声笑意,掀过了这件事儿。
宁咎心中冷哼一声之后才敲门,不等里面应声便直接进去了,修长挺拔的身姿,一身侯爵常服在他身上被衬的分外的有气质。
只是那脸上似笑非笑,屋内的官员看了看他那和谁都格格不入的寸头,又想到了之前这位侯爷在朝堂上的风姿,再思及阎云舟刚才那一句“管得严”,宁咎在众人心中的形象立刻可以用三个字描述,那就是不好惹。
果然宁咎往那一站,那位在朝堂说一不二的王爷便立刻合上了手中的折子,他们眼见着一下午沉着脸色让他们大气都不敢出的焰亲王,此刻脸上涌出了笑意,眉眼都舒展了起来:
“今日怎么过来了?你那边不忙?”
这段时间好像宁咎比他还要忙一些,有时候他都已经回到了府上,宁咎都还没有回来,今日见着他来找自己阎云舟如何不高兴?
宁咎走上前去,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不得不说黄秋生的针和药确实是有效果,这些天白日这样到兵部,阎云舟的脸色也还好。
“忙完了,过来看看你,毕竟,我管得严。”
阎云舟起身的动作都僵了一瞬,身旁的廖胜丛握着的毛笔都抖了一下,他一抬头便看见了宁侯爷那双看过来的眼睛,一瞬间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难以形容了,这本来娶妻就是娶女子。
男子,尤其还是阎云舟这等位高权重的人三妻四妾很是平常,就是同僚之间有时候送个妾也正常。
但是偏偏阎云舟的正室王妃不是那在家中的妇人,是个男人,还是个侯爷,和廖胜从也算是同僚,这给阎云舟的后院塞人还被人家给堵了一个正着,这叫什么事儿啊?
阎云舟知道他这是将方才的话都听了去,非常乖巧地放弃加班,和宁咎一块儿出了兵部。
到了马车上的时候他还在瞄着宁咎的脸色,奈何宁咎没有什么脸色,只靠在车架上闭目养神。
阎云舟拉了拉那人自然垂放在膝盖上的手,勾了勾,宁咎睁开了眼睛:
“你都听到了?”
宁咎挑眉:
“废话。”
“生气了?”
“气什么?给你塞人的那个是谁啊?”
阎云舟瞧着他的脸色解释出声:
“廖胜从,刚提上来的兵部主事,想要将女儿送到王府,倒是挺会打主意的。”
廖胜从作为阎云舟的同僚,现在又算是共事,想要将女儿送过去听着不好听,但是好处却是实实在在的。
宁咎不是太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
“人家不是说女儿仰慕你已久吗?自然是打你的主意了。”
阎云舟听着他这语气笑着戳了一下他的额头:
“这寻常人只能有一个正妻,其余都是妾,但我是正一品亲王,按着规制可以有一正二侧妃,现在你我成亲,这正妃的位置是有人了,可还剩下两个侧妃的位置。
虽然也是妾,但是侧妃有封号,加上你我自是不能有孩子,那么侧妃的孩子将来也可以继承王爵,这新上来的廖主事,正事儿还没做多少,心里的弯弯绕倒是不少。”
阎云舟浸润朝堂多年,廖胜从一开口他便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宁咎听完了他的话之后,忽然像是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
“你是王爷,可以纳侧妃,我是个侯爷虽然比不上你不能有侧妃,但是妾还是可以的吧?”
果然,这话一出口,阎云舟的脸都黑了:
“你想都不要想。”
宁咎看着他这反应就笑了,施施然地向身后一靠:
“哎呀,大家都是男人嘛,你懂得。”
阎云舟拉着人的手臂一把将人拉到了自己身边,手扣在了他的腰上:
“是不是最近本王的表现让王妃不满意了?”
宁咎分外的不怕死,目光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了一遍,最后只吐出了五个字:
“差强人意吧。”
当天晚上王府的主屋比之前的每次都要激烈一些,阎云舟之前施针,身上不舒服,算起来两个人确实是很久都没有过了。
宁咎难得被折腾的腰都疼,而阎云舟也没有好到哪去,面颊微红,额角有些汗水,呼吸也有些粗重,事关男人的尊严,这种事儿马虎不得。
他搂着怀里的人的腰,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的低喘,分外的记仇:
“还要不要妾了?”
宁咎听完就低低笑出了声来,他怎么从前没有发现原来阎云舟的报复心这么强啊,他现在丝毫不怀疑,他现在若是回答一句“要”,阎云舟就是再累都会再折腾他一回:
“不要了不要了,有我们王爷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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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府中条件就是要好上很多,两个人一块儿到了后面的温泉泡了泡,宁咎想起了什么出声:
“对了,之前和你说过建无菌手术室的事儿,现在图纸我已经画好了,你觉得这手术室建在什么地方比较好?”
宁咎也考虑过用王府中的屋子改造一个无菌室,但是他走遍了整个王府都没有满足条件的屋子。
毕竟这个时代是没有什么紫外线灯等杀毒杀菌工具的,所以他唯一能利用的便是阳光本身的杀菌功能。
但是这个时代的房子采光都非常的一般,根本达不到他的要求,这房子就必须要重建,阎云舟靠在水池的边上,看着身边的人:
“你来看吧,这手术室应该是可以一直用吧?那倒是不用在王府中,可以在京中另外选一处院子,日后你若是想要再做什么手术,也方便。”
宁咎点了点头:
“嗯,我也是这么想得,对了,那房子的样式和现在这儿的房子不太一样,房顶一片是要用琉璃的,我今日还没有去问,那样大的琉璃能不能烧出来。”
阎云舟受不了泡着这温泉太长的时间,觉得身上出汗了便撑着起来,宁咎扶了他一把,阎云舟开口:
“你将你画出来的图样给我,明日我拿去给工部的人看看。”
宁咎躺在了床上:
“过两天就是中秋了,中秋之后洛月离就要出京了吧?”
阎云舟点头:
“嗯,圣旨都已经下来了,这件事儿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宁咎转过头看着身边的人:
“算起来这还是我们在一块儿过的第一个中秋节吧?我们那过中秋是团圆的日子,要吃月饼的,这里也一样吗?”
阎云舟抬手搂住了他的腰,声音有些追忆:
“差不多吧,从前小时候家里的中秋很是热闹,后来父亲,母亲,哥哥都走了之后这王府便冷清了不少,这几年每到中秋都是大嫂亲自做一顿家宴,晚上我会进宫赴宴,今年有你在身边了,这院子都热闹了不少。”
这王府中程清浅孀居,家宴吃一顿饭的功夫也不会太长,每一次阎云舟一个人回到这院子都是冷冷清清的。
宁咎忽然笑了:
“那你再等等,承儿不是要议亲了吗?过两年就成婚了,以后多生几个小娃娃,这王府里不就热闹了吗?”
阎云舟听着这话想起了宁咎之前说的话:
“你之前还说我操心承儿的婚事就是人到中年了,现在你连孙子都惦记上了。”
宁咎也忍不住笑了:
“你们这里还真是,三十多岁都可能当爷爷了,太炸裂了。”
这些天宁咎将图纸交出去了之后,倒是也算少了一样事儿,从国子监中出来便去兵部接阎云舟一同回王府。
中秋的前几天宫中来了人叫宁咎进宫,单独叫他,宁咎觉得多半还是为了洛月离的事儿,便直接进了宫。
他这些天一直都没有上朝,倒是有些日子没有见到李彦了,这一次见到才发现李彦的脸色实在是不怎么好看,人也瘦了不少。
“陛下。”
李彦从桌案的后面绕了出来:
“免礼,坐吧,朕就是想找人说说话。”
那一身龙袍的人没有什么架子地坐在了宁咎的身边,这屋内没有留下一个人,宁咎心底微微叹气:
“陛下,是为了洛大人要走的事儿难受吧。”
李彦这些天就没有两天是睡好的,眼下都是青影,他忽然看向了宁咎:
“在你们那里,老师和学生也是不能在一起的吗?”
宁咎怎么都没有想到他问出的竟然是这个问题,你还别说,这个还真不怎么好回答:
“倒也不是不能,我们那里的人到了二十多岁都可能还在上学,有的老师和学生可能也差不了几岁,反正法律是没有规定老师就不能和学生结婚。”
在大学里年轻刚到学校的老师和学生在一起的事儿倒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儿。
李彦抬手搓了搓脸:
“我若是生在你那个年代要多好。”
这话宁咎也没法接茬,不过他也算是明白李彦和洛月离为何这么难了,帝王和臣子,老师和学生,无论是哪个身份,在这个封建的时代都算是违背礼教了,何况如今又恰逢是改革的多事之秋。
“陛下也要有些信心,现在朝中局势不稳,洛大人顾全全局,考虑的也多一些,未来的日子还长,总有肃清那些障碍的时候。”
这话倒是让李彦提起了几分精神,他想到了阎云舟和宁咎还曾经阴阳相隔,阎云舟在那样的情况下等了宁咎三年,而他和洛月离,虽然不能朝夕相伴,但比之阴阳相隔不知道好了多少。
他总算是展颜笑了一下,宁咎瞧着他也算是想通了,快到了晚上才出宫去接阎云舟。
但是过了两天快到中秋宫宴的那天,宫里的动静忽然不太对,整个皇宫的九门全部关闭,那时在宫中的所有官员全部被扣留,整个宫中外面的人不能进去,里面的人也不能出来。
一瞬间京城都有些人心惶惶的,唯恐是宫变,就连洛月离都紧张了起来,立刻便要进宫,但是却被宫门口的侍卫给拦了下来。
这两些宁咎觉得身上有些不舒服,下午的时候便有些发烧,头重脚轻的,吃饭也没有胃口。
他只以为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加上天也热,有些热伤风,正好这两日休沐在家,倒是也能休息。
怕阎云舟担心,他也没有和那人说,宫里这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宁咎正换衣服准备去兵部接阎云舟。
这换衣服照镜子的时候他才发现他脸上似乎有些不对,他仔细凑近了镜子看,他的额头上好像几个红色的点,看着像是红色的斑疹。
他立刻脱下了身子检查了一下身上,脖子上也有两个,头皮上也有红色的斑疹,宁咎这才联想起他这些日子的症状,不太像是感冒。
这时候外面的人慌张地进来:
“侯爷,宫中有旨意下来,宫中有人出痘了,现在整个京城不得出入,所有官员都要尽快回到府上,以避痘疫。”
宁咎愣住了,痘疫?古代的痘疫不就是天花吗?他看向了镜子里的自己,这,是天花?
从他出生的时候开始,天花就已经被人类消灭了,这种在从前令人闻风丧胆的病毒,成为了第一个被人类消灭的病毒。
所以他这一代的人出生的时候便已经没有再接种天花疫苗了,宁咎当机立断开口:
“从现在开始王府封府,着出过痘疫的人去兵部通知王爷,让王爷回来之后直接去牡丹苑,不要回这院子了。
将府中备着的酒精拿出来,喷洒到房间的每个角落,牡丹苑中挑几个出过痘疫的伺候,这院子里只留一个出过痘疫的,现在所有人都出去。”
他从没有问过阎云舟有没有出过天花,但是他熟悉那人的身体,他的身上刀伤箭伤虽然是不少,但是他从未在他身上见到过痘痕,所以那人大概率是没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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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天花的,这一次他不能冒险。
宁咎虽然是个医生,但是他是真的没有见到过天花啊,现在他也不确定身上的到底是不是天花。
宫中的口谕已经传到了兵部,痘疫在这个时代就像是临世的死神一样,阎云舟的脸色都变了,宫中出现痘疫,那太后和陛下会不会有事儿?但是现在也不是探听宫中消息的时候。
此刻青华门外,洛月离的脸色白的厉害,他知道李彦从小到大都没有出过天花,这宫城忽然封了,断不会是宫人出事儿的小事儿,那么宫中的贵人,不是太后便是皇上,这些日子他也没有怎么上朝,一直告病在家。
除了上一次李彦到他府上两人就再未见过面了,他心里现在不安的厉害在,他必须要见到李彦,但是皇命有令严守宫门,就是禁军统领是郡王府的老人,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开宫门:
“这个是皇上御赐的令牌,可随时进宫,开宫门,若是陛下怪罪都是本官的罪过,开宫门。”
洛月离的声音严厉,甚至抱着若是再不开宫门便要闯宫的心理的,这禁军统领自然是知道陛下心里最重要的就是这位洛大人,此刻也十分的为难,洛月离见状,直接让府兵绑了禁军统领,他面上带了两分歉意:
“大统领对不住了,这样你无罪,一切都可推到我的身上,开宫门。”
这宫门总算是打开了,洛月离立刻进宫,直奔李彦的寝殿。
而从兵部回去的阎云舟此刻心中也不踏实,宁咎命人传话让他去牡丹苑,他不敢猜是为什么,便立刻叫来了传话的人:
“侯爷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回王爷,好像没有,不过,风华院那边侯爷只留了一个出过痘疫的人伺候,就让所有人都退出了院子。”
轿子进了王府,阎云舟正要回主屋看看,便发现院子外面都是府兵,竟然拦住了他:
“王爷,侯爷有命您不能进去。”
好端端的宁咎不会下这样的命令:
“煜安,煜安?”
片刻后里面也传出了一个闷闷的声音,是隔着门传过来的,阎云舟立刻到了门前,他走的快膝盖的刺痛明显,但是此刻也顾不得了:
“煜安,你怎么了?别吓我。”
宁咎带了口罩,站在门内一米的地方,他知道这事儿也瞒不住阎云舟:
“没什么,就是身上有点儿红疹子,你先别怕,不一定是的,而且我留了药在里面,你就别进来了,这几日你住到牡丹苑去,别担心,我不会有事儿的。”
听到红疹子阎云舟的心都像是被攥紧捏了一下一样,他如何放心宁咎一个人在里面?
“开门,我小时候出过天花。”
“你当我是傻子啊?你身上连个疤都没有。”
宁咎就算是再不了解天花,也知道那东西一般都会留下疤痕的,阎云舟也冷静了下来:
“没有骗你,我真的出过天花,那时候很小,小时候我娘便和我说过,家中我和大哥都得过天花,就在我出生的第二年,疤痕在头发里有,不多,你若是不信我叫杨府医过来,让他和你说。”
阎云舟说着便转身让人去叫杨生,宁咎也是将信将疑,杨生到了之后还真的点了头:
“侯爷,王爷确实在小的时候出过天花,那个时候是我还帮王爷看诊了,那个时候王爷很小,只有头上出了痘,所以平常看不出来。”
门被打开了,只有阎云舟和一个出过天花的太医进去了,宁咎此刻不仅带了口罩,还用布巾蒙住了脸,整个人只有一双眼睛在外面,透过布巾还能隐约看到他额头上那一点儿斑痕,整个人有些可怜兮兮的。
阎云舟心疼的紧,将人抱在了怀里:
“从什么时候出的?”
宁咎的声音有些发闷:
“就方才准备去接你换衣服照镜子的时候发现的。”
阎云舟拉着人进了屋,目光不住地在人的身上打量,转头吩咐太医,声音都有些发紧:
“太医,劳烦了,请您务必尽力。”
宁咎此刻只觉得有些头重脚轻,他能感觉到体温有些上来了,鼻息间喷洒的都是热气,因为烧,他身上还有些酸疼,阎云舟看着他有些发红的脸便心疼的厉害:
“太医如何?是吗?”
“王爷,侯爷这红疹子还没有真的发出来,不过瞧着这样子确实可能是痘疫,下官这就去备药。”
作者有话要说:
坐等感情升温吧
这泼天的病号待遇也该轮到宁主任了
第138章朕一切都好请回吧
宁咎的烧是半夜烧起来的,来势汹汹,体温计上的度数直接到了39.5°,这些日子阎云舟也明白了这个所谓体温计上的刻度,平常就算是他低烧,读数也不会超过38,现在宁咎这样浑身都发烫,可想而知烧的多厉害了。
高烧带来的肌肉酸疼让宁咎现在是躺着也难受,坐着也难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阎云舟上一次见这人这么蔫吧还是宁咎得了痢疾的那一次,而这一次是天花,他只要想到他可能失去宁咎心里就如何都定不下神儿来。
阎云舟半宿半夜的守着他,用备着的酒精给宁咎擦身上,帮他换头上的冷毛巾,任宁咎怎么劝他去休息他也不走:
“你这样,我不看着能睡着吗?听话,你困了就睡,我守着你。”
阎云舟现在怎么可能有片刻的睡意?测了几次的体温,读数居高不下,方才灌进去的那两碗汤药也没有起到太大的效果,宁咎也知道这样高烧下去不是办法,他握住了阎云舟的手腕:
“你去将桌子上那个盒子拿过来。”
阎云舟看到了桌子上多出来的那个盒子,走过去拿过来,掀开之后发现里面都是药,宁咎来的时候准备了大量的药,将药盒拆下去,光留片剂和注射剂本身就非常省地方。
他方才已经吃过布洛芬了,但是药效都还没有过去,就再一次烧了起来,这种情况只能注射退烧针。
他找出了复方氨林巴比妥注射液,撕开了一个肌肉注射针,抽出了那注射瓶中的药液,阎云舟看着他的动作问道:
“这是什么?”
宁咎抬眼看了他一下,高烧之下他的眼眶周围都是红的,声音有些发哑:
“我方才吃的药不管用了,这是镇痛退烧的注射剂。”
“注射剂?是要扎进去?”
宁咎点了点头,将已经抽好药剂的针管递到了他手上,眼巴巴看着他:
“现在能不能救我就看你的了,这个针,扎屁股上,针尖入里面2-3厘米,大概这么多的样子,然后慢慢将药液推进去。”
阎云舟手中握着针管睁大了眼睛,这样的操作很显然他没有见过,但是看看宁咎的样子他觉得他可以试试,宁咎侧着趴了下去,阎云舟一层层扒开了他的裤子:
“这,扎哪里都可以吗?”
宁咎抬手比划了一个大概臀大肌的位置,肌肉注射的位置相对宽泛,一般臀大肌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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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可以的。
阎云舟看着手里那细长的针头,再看看宁咎的屁股,他不忍心扎,针尖比划了几次都没有下去手。
宁咎闭着眼睛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那痛感,转过头去看身后那人,就瞧着那人一脸的心疼纠结。
“没事儿的,这肌肉针不是很疼的,在我们那里退烧打这种针很普遍的,你不要有心理压力。”
说完这话的时候宁咎的心里也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毕竟他是见过阎云舟挥刀砍人的,那砍人头犹如切西瓜,没理由对这小小针头有什么心理压力。
阎云舟将针对准了宁咎的屁股,心一横这才扎了进去,他的动作很慢,严格计算着针头进去的长度,其实宁咎方才是骗他的,就肌肉针才疼呢。
不过宁主任现在还是要鼓励那人:
“好,现在可以推药了。”
阎云舟缓缓将那一支药推进去的时候整个人都出了一身的汗,少有这么紧张的时候,同样的宁咎也出了一身的汗,他是疼的…毕竟阎云舟的动作太慢了,推药的过程犹如钝刀割肉。
推完之后宁咎拉着阎云舟的手:
“好了,好了,你非常优秀,这药劲儿快,一会儿应该就退烧了。”
宁咎真是好久没有这样烧了,整个人感觉都冒热气,快烧傻了,他身上现在还没有开始起疹子,他不由得想了想这两天他接触的人,没听说谁病了,他又想到了今天宫里传出来的旨意,手一下捏了捏阎云舟的手臂:
“哎,你说宫中现在是什么情形啊?陛下会不会…”
宁咎的神色也有些发沉,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儿,天花,就是他学医这么多年,天花也只出现在教科书上,但是那致死率却是实打实的。
阎云舟有些沉默,从接到了圣旨之后他便派人去了宫中打探消息:
“现在所有宫门都下了钥,半分的消息都透不出来,但是这圣旨下的如此急,未必是什么好事儿,你上一次去宫中,陛下可还好?”
上朝的时候虽然也能见到李彦,但是距离远,又有旒冕遮挡,也瞧不出来李彦有没有什么异样,宁咎回忆起前两天看到李彦的情形:
“瞧着脸色是不太好,人也瘦了不少,但是没看出别的什么来,哦,对了,这药是不是要送到宫中一些?”
阎云舟看了看那盒子里的东西:
“这药对症吗?你们那是如何医治的?”
痘疫不是小事儿,他看着宁咎心里就没底,不过宁咎本身是大夫,说不准他会治呢?宁咎微微摇了摇头:
“痘疫在我们那里又叫天花,是由天花病毒引起的,我们那里的人发明了天花疫苗,打进去之后人便不会再得天花。
这疫苗接种了很多年,再后来天花病毒便绝种了,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在1983年的时候便停止了天花疫苗的接种,我是1994年才出生,所以根本就没有接种过天花疫苗。”
他这幅身子里根本就没有被接种过疫苗,谁知道到了这里能碰到已经绝种的天花病毒啊?阎云舟想到了宁咎之前做的那么多的药:
“这个疫苗?你可以做出来吗?”
他不敢想这一次若是宁咎没有挺过来会怎么样?宁咎也知道他害怕,但是这一次他真的无能为力,他抬手捏了一下那人的手,叹了口气,声音嘶哑:
“做出来也没用的,当年的疫苗是将天花病毒种在牛的身上,从牛痘中提取抗体注射到人的身上。
但是单独使用这种疫苗副作用极大,很有可能引起全身的大面积溃疡,所以在现代接种的时候要同时在疫苗中添加免疫球蛋白。
这种东西据说是从刚刚得过天花的人的血液中提取出来的,但是我出生的时候天花病毒早已宣布灭绝。
我从未接触过疫苗研制,就是现在给了我痘疫痊愈的人的血我也做不出免疫球蛋白。”
现代的医学发达是建立在无数人的研究基础之上的,宁咎并不是万能的,哪怕他知道疫苗是从牛痘中提取的,他也没办法在这个时代复制出安全有效的疫苗,人力终究有限,这是他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阎云舟的脸色也白了下去,紧紧收紧了握着宁咎的手,声音都带了两分轻颤:
“煜安。”
这人惶惶不安的神色让他看着心疼:
“我在呢,没事儿的,你相信我,虽然这天花没有直接对症的药,但是说到底这天花病毒也是病毒,我带的那些药中好歹是会有效的,我平时身体也很好,不会有事儿的,我哪舍得丢下你啊。”
宁咎撑着起来了一些,将那个盒子拿了过来,他从里面挑挑拣拣出来了不少的药,然后看向了身边的人:
“我实在没力气写字了,我说你写呗。”
阎云舟点头,拿来了纸笔在榻上支了一个小桌板,宁咎口述他写。
宁咎将手中的药编上了号,然后披着一个被子坐起来,高烧之下他有些打寒战,他详细说明每一种药的作用,什么情况下可以服用,药量几何,间隔多久再次服用。
“这些药虽然并不能直接治疗天花,但是总归是能起到积极作用的。”
阎云舟点头:
“好,我这就命人送进宫。”
“这个时候宫门还会开吗?”
“我会着人联系洛月离的,他那里有令牌,可随时进宫,这个时候他必然是比我们还着急。”
阎云舟说的确实没错,洛月离就是用令牌强开了宫门,进宫之后他几乎没有片刻的停歇直接便往李彦的寝宫而去,但是此刻寝宫外面围满了侍卫,这个阵仗让洛月离的心都沉了下去。
为首的侍卫正是从前一直跟在李彦身边的亲卫,见到洛月离便立刻过来行礼:
“洛大人。”
洛月离的脸色惨白,甚至有些不敢问出口:
“让我进去。”
那人面露难色:
“洛大人,陛下有旨,这寝殿谁都不能进去,尤其是洛大人您。”
这句话出口洛月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若是李彦无事绝不会下这样的旨意,他思及这些天他和那孩子之间的种种,自从圣旨下来之后他便再也没有上过朝,就连过两日的中秋宴,他都是打定了主意称病不去的,但是此刻,却是见都见不到了。
痘疫何等可怕,他现在连李彦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巨大的恐惧裹挟了他的全身,他猛然抽出了身边侍卫腰间的佩刀,直接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他断然打不过这些侍卫,唯一能闯进去的办法无非就是用他这条命,洛月离急于知道李彦的情况,下手是丝毫都不手软,那锋利的刀刃几乎是立刻便将脖子划出了血痕。
这一幕将所有的侍卫都吓着了,能在这个时候把手皇帝寝宫的,都是李彦身边的近臣,更是潜邸旧人,哪个有眼睛的能到现在都不懂他们陛下对洛大人是什么感情?
这洛月离若是真的在陛下的寝宫外面抹了脖子,他们的小命也就跟着玩完了,没准还要连累亲族。
“洛大人,属下这就去通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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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千万不要冲动,千万不要冲动。”
进去的那个侍卫几乎是飞奔去的,洛月离脖子上的血线简直就像是一个催命符,他怕他跑慢了一家老小都要跟着葬送进去了。
寝殿内是浓郁的药味儿,层层帷幔都被放了下来:
“陛下,洛大人此刻就在寝宫外面,他,他抢了侍卫的刀,此刻刀胁在颈上,已经见了血,洛大人说若是不见到陛下,就…”
帷幔内的人脸上是病态的嫣红,脸上和锁骨处已经见了血他的脸色就变了,几乎是立刻便要出去看,但是床都下到了一半又顿住了,老师的身上没有半点儿痘疫之后的疤痕,他不会出过痘的。
“让他进来吧,就在门口。”
洛月离进了院子手中都始终没有放下刀,李彦此刻的身上刚刚上了药,衣襟半敞,一个人靠在龙床上,透过那层层帷幔看着窗外正在靠进的人影,眼底还是露出了几分温和眷恋的光。
而后他终于听到了那声带着无尽担忧和恐惧的“彦儿”。
洛月离被拦在了门口,闻着那浓郁甚至有些刺鼻的药味儿,所有的冷静都已经烟消云散了:
“彦儿,你怎么样?让我进去,我就看看你好不好?”
他不知道李彦现在到底是什么状态,甚至想要冲进去,宫人也不敢真的伤了他,直到屋内的一个略低沉的声音响起:
“洛大人,这里有御医,朕一切都好,不会死的,你回府吧。”
李彦的手捏紧了被角,眼底的缱绻之色也渐渐变冷了,痘疫,谁都不能保证他一定能活过去。
现在他倒是觉得洛月离从未点头答应他是个好事儿了,若是两个人刚刚在一起,他就驾鹤西去了,徒留洛月离在世上,岂不是比现在的境况更惨?
现在他只是梁景帝,没有皇后,没有妃子,没有子嗣,更没有爱人,挺好的,真要是走了也算是了无牵挂了,这大梁有母后在便能压住宗室,有阎云舟在军中也不会哗变,到时候扶立新君,也不会葬送了祖宗基业。
一句“洛大人”让洛月离的心都被刺了一下,李彦是他看着长大的,他每一句话,每一个声线他都了然于心,李彦话中的情绪让他心慌,他这是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了。
他顾不得眼前的侍卫,骤然冲到了门口,推开了门,身后的人反应过来去拉他,便看见他横在脖子上的刀。
屋内的药味儿更加的明显,甚至有些熏人,他看向了龙床的方向,层层叠叠的帷幔遮掩着,他只能隐约看到里面靠着的那个人影。
李彦见他闯进来手立刻紧张地收紧,哪怕是隔着这么远的位置他都能看到洛月离的手上拿着一把长刀,眼底的紧张骗不得人,出口的话却变了味道:
“洛大人可知带刀闯寝宫是什么罪过?”
今日的行径但凡换一个人,一家的九族都不够诛杀的,洛月离一步一步走近,李彦没有再出声,只是一个手势,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的影卫便立刻出现,打落了洛月离手中的刀。
直到听到那刀落地的声音李彦才失了力气靠了回去,影卫其实从最开始就可以夺下洛月离手中的刀,只是李彦贪恋再见那人一面而已,哪怕隔着重重帷幔。
“送洛大人出去。”
洛月离没有再挣扎,因为他知道李彦不会见他的,只是在跨出门的时候开口出声:
“我在偏殿陪你,你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儿老师便去陪你。”
李彦的神色一僵,洛月离从不是什么高洁的谦谦君子,否则那么多年在幽州他也不可能有本事在朝中安插眼线,七窍玲珑心多是算计的时候,他知道只要他说了这句话,李彦断然不敢让他回府。
洛月离果然在偏殿住下了,他见了太医,也问出了些李彦的情况,李彦现在身上已经开始出了疹子,人一直在发高烧,喝了药也不怎么见退烧,洛月离的眉心几乎拧成了川字。
他想到了宁咎,这样的情况这里的太医没有什么办法,他会不会有办法?他站起身就要亲自去王府,只是人还没有出去,他留在宫门口的侍卫便进来禀报:
“洛大人,方才焰亲王派了府上的暗玄过来,送了几样东西,说是交给您。”
洛月离立刻起身,接过了那个盒子,打开里面有一封信还有些药片,小瓶子,和一个袋子。
他赶忙打开了信件,在看到上面的字的时候他的眼睛都微微亮了起来,对着编号找到了那药片。
这信中最后还提到了一个叫防护服的东西,说是穿上那防护服,戴上手套便不会被传染,里面详细介绍了防护服用完如何处理,消毒。
这防护服也是阎云舟临让人送信的时候宁咎才想起来的,想来这个时候的洛月离会需要。
洛月离没有犹豫,几乎是立刻换上了那身防护服,蓝色的防护服和这个时代的衣服格格不入,甚至宽大的袍袖都没有办法塞进去。
洛月离这等平时最讲究穿着,礼仪的人,此刻也顾不得别的,直接脱下了外面的袍服,只着了里面的里衣,这才穿上了防护服。
他带着药剂进去:
“彦儿,宁咎送了药过来,还送了一身衣服,穿上这病便不会过人,你听话,开门。”
他没有到门口叫门,而是站在了离龙床最近的窗户下面,声音就像是响在李彦的耳边一样,他一下坐起身来,着了暗卫去看,那身古怪的衣服确实不是方才洛月离身上穿的那一件。
洛月离进了屋子,掀开了一层一层的纱帐,里面的人影渐渐清晰,两个人都在看着彼此的方向。
直到最后一层纱幔被掀开,洛月离才看清了那一身明黄色寝衣的人瘦了一圈的身体,还有那病态嫣红的脸色和额上已经能明显看到的出痘。
洛月离坐到了床边,李彦却轻轻别过了脸,两个人上一面算起来还是在洛府上,说是不欢而散也不为过,这些日子哪怕是在朝堂上都没有见过一面。
“是宁咎送过来的药,阎云舟的信中说宁咎恐怕是也中招了,痘还没有冒出来,但是人也在发烧,这药虽然不是主治痘疫的,但是应该有缓解的作用。”
李彦听到这话忽然转过了头,骤然想起来那日他召宁咎进宫的事儿:
“是我过给了他。”
那几日他就有些低烧,当时他只当是太累了,没有休息好,过几日就会好,现在想起来其实那个时候他应该便已经得了痘疫,只是痘疹还没有发出来。
他已经下令去查宫中最早是谁得了痘疫了,正是私膳坊负责送膳食的小太监,好在宫中的膳食各宫都是分派不同的人,现在母后那倒是没有发现有人发病,其余一些染病的宫人也已经清到了宫外的一处院子隔开医治。
“宁咎平素身体好,他既然能送药过来,总该是有些办法的,你们都会没事儿的。”
这一晚宁咎同样不好过,那退烧药起了作用,烧虽然是褪下去了一些,可身上还是提不起力气来,人就像是一摊泥一样,这种感觉实在不怎么美好,从后半夜开始身上的疹子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地冒出来了。
每个疹子都很痒,宁咎恨不得使劲儿挠两下,但是每每忍不住的时候身边的人都会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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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他的手腕:
“别抓,不能抓破。”
宁咎也知道不能抓破,但是这痒的感觉真是谁痒谁知道啊,疼他其实都能忍,可是痒他是真的受不了,睡都睡不着,本身身上就是又困又乏,这样的感觉就像是在熬鹰一样,他的情绪都有些崩:
“难受,太痒了,阎云舟…”
他不断地喊着身边人的名字,阎云舟实在是心疼的紧,但是现在却几乎没有别的办法,他初痘疫的时候还非常的小,就算是当时难熬他也片刻都不记得了:
“方才太医熬了些药汁,涂在身上应该可以止痒,来,你趴过去,我给你涂。”
宁咎趴了过去却还是严谨地让人带了手套,虽然得过天花的人几乎可以终身免疫,但是医学无绝对,谁也不能保证得过的就一定不会得,这种痘疫注意是靠接触传播的,只要不接触问题一般就不大。
阎云舟也听他的话,戴上了手套帮着涂药,宁咎趴在枕头上,都到了这一刻都不忘记八卦:
“你说,洛月离和陛下这一次会不会借着这个病的关系就在一起了呢?”
阎云舟闻言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屁股上,笑骂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管闲事。”
第139章误诊?打耳光?
皇宫寝殿中,洛月离一直守着李彦,在拿出那个注射针剂和那人说明用法之后,李彦的眼睛和阎云舟刚听到这说法的时候一样睁大,看着那个被洛月离拿出来的针管。
扎屁股?李彦忽然想到了就之前在寝殿中他喝醉了的那一夜,他闭了一下眼睛,声音有些暗沉的低哑:
“洛大人若是不愿出宫就去偏殿歇着吧,这药让太医来就好。”
那一晚确实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想来若不是因为他得了痘疫,洛月离恐怕也不会再来见他,他已经分外讨人嫌了,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再露出屁股给那人看。
一口一个洛大人叫的洛月离心中也不是滋味,他忽然想到了之前李彦不止一次说过:
“老师不要叫我陛下,我不想在你面前还是陛下。”
“老师叫我彦儿,我不要陛下。”
诸如此类的言语在三年中数不胜数,但是那个时候他却守着君臣的礼仪,不愿这份关系再进一步,一声一声的陛下听在李彦的耳中是不是也和洛大人一样呢?
“我不会出去的,小时候我还给你洗过澡,彦儿这个时候害羞是不是晚了?”
洛月离提起了从前,李彦的眼前恍惚间闪现了很多从前的画面,都是他们从前的点点滴滴。
洛月离教他如何治理幽州,他们在幽州外的草地上骑马,一块儿到城中那家开了几十年的老店吃豆浆,他和军中将士比赛骑射,将赢回来的马鞭送给洛月离。
一幕一幕,仿佛近在眼前,又仿佛恍若隔世,但是最后那画面中洛月离面上的笑意却越来越少。
那个穿着狐裘一身矜持贵气的人,最终还是变成了一身朝服,面上不辨喜怒的洛大人,洛月离说的对,从前回不去了,李彦眼底涌现出了一股苍凉的悲切:
“回不去了。”
他话中的悲意让洛月离捏紧了手指,如鲠在喉地说不出话来。
李彦的头靠在了身后的床头上,他已经不是那个无忧无虑能够管好幽州就可以的景郡王了。
他看着眼前的人,高烧之下的双眸显得更加晶亮,眼圈周围却是一片红色,似乎对眼前的一切都没有那么大的执着和留恋了:
“老师说的对,你不喜欢男子,终究会娶妻生子的,只是朕恐怕看不到那一天了,朕已经给师母提前备下了贺礼。
无论老师日后娶的是高门嫡女也好,农户平民也罢,都为诰命,子女的封赏朕也已经备下来了,到时无论谁为继任之君都会尊朕遗旨。”
从封皇城到现在,李彦想了很多,他虽为帝王,但是此等恶疾之前,帝王与平民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纵使有再多的壮志未酬,他也只能听信天命,他要为大梁负责,自不能随意撒手人寰,他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洛月离的手指都被捏的发白,身子都在轻颤,对李彦的话又气又心酸:
“李彦,不过是痘疫而已,你这是在说的什么话?太医在,宁咎的药也在,你现在什么也不要想,不会有事儿的,听老师的话,好不好?不会有事儿的。”
洛月离的眼角微红,本就是如玉一样好看的人,这般模样像是被谁欺负了一样,他眼角的晶莹让李彦心中还是一阵心疼,手下意识想要抹去那人眼角的泪花,但是只轻轻动了一下便直接顿住了动作。
他别过了脸,不去看洛月离此刻面上的表情,他怕他多看一眼都更舍不下他:
“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这不是老师当年教朕的吗?老师不用担心,朕不会有什么轻生之念的。
朕要看着大梁的江山在朕的手中昌盛安乐,不过是有备无患,若是真的天不假年总不能留给母后和你们一个烂摊子吧?
立储的诏书朕已经书好,盖了玺印,朕会命你与焰亲王一同辅政,所有改革的政令十年内不得更改,有违者杀无赦,老师可放手去做。”
洛月离越是听越是心凉,面上的笑意自嘲又惨淡:
“好一个有备无患,我真是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这四个字能用在我的身上。”
此刻风华阁中,宁咎痒的浑身上下都难受:
“哎,你还没说呢?你觉得陛下和洛月离这一次有戏吗?”
宁咎这精神头还真不是一般的强,白天高烧浑浑噩噩,浑身酸痛的就没有怎么睡觉,现在身上痒成这样还能惦记别人家的事儿。
阎云舟也换下了外衣,宁咎不让他碰他身上的脓包,他便侧倚在榻边上,好在这王府中的睡榻也够大:
“不好说,若是寻常的病症陛下或许还会抓着这个机会,但是痘疫,恐怕现在陛下最想做的就是远远推开洛月离了,他将洛月离看的极重,又怎么舍得在这个时候拖累他?惹他伤心?”
却不想阎云舟这话一出口,宁咎的脸色都是一僵,随即脸冲里面翻过了身去:
“王爷出去吧,此等时候还留你在身边,想来是我没有将你看的极重,拖累了你。”
看着那个骤然只剩下了个背影的人阎云舟恍然反应过来,有些好笑,抬手去扒拉身边的人:
“他们怎么能同我们比?陛下和洛月离本就是八字只有一撇,我们是正儿八经拜过堂成过亲入了洞房的,你的名字写在了我阎家的族谱中。
就算是死了,我们也是同穴而眠,日后每逢清明寒食后人祭扫那也是双份的供奉,我们叫夫妻一体,与陛下和洛月离区别大了。”
宁咎虽然人没有转过去,但是听着他这说法唇边也多了两分笑意,不禁在想这八字是一撇还是两撇的区别还是挺大的,正想着身后的人便抬手戳了戳他的肩膀:
“转过来吧,煜安,转过来。”
宁咎不转身,阎云舟便幼稚的一直戳着他,最后宁咎骤然翻过了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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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别碰我身上。”
阎云舟听话地收回手。
这一夜直到后半夜宁咎才睡了下去,阎云舟也是那时候才跟着眯了一会儿。
而宫中,昨晚洛月离到底是没有让御医给李彦用药,在李彦屡次出丧气之言的时候他竟抬手给了那九五之尊一个巴掌。
那巴掌下去李彦侧过了脸,倒是打人的洛月离脸上一片惨白,连着手都在抖。
“彦儿…我…”
洛月离本就消瘦的身子还有那苍白的脸色瞧着比李彦这个病人都要吓人,身子摇摇欲坠,心口都一阵抽紧眼前都被激烈的情绪激的有些发黑,还是被打的偏过头的李彦及时出手扶住了那人的身子。
在他面前洛月离还未如此失态过,看着那张煞白的脸,李彦哪能真的不在意,到底还是安慰出声:
“没事儿,不疼。”
洛月离的眼泪一瞬间便从眼角滑落,手握住了那只有些滚烫的手:
“是老师不好,自欺欺人,彦儿,坚持下去好不好?”
一贯矜持清贵,多智如狐的人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这一滴眼泪仿佛是直接砸在了李彦的心口上,只要看一眼那人的眼睛,他便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好,我不会死,老师愿做君臣便做君臣,愿做师生便做师生,都随老师的愿。”
李彦终究还是缴械投降,就这样吧,洛月离愿意如何他都认了。
这一晚李彦再没有任何违逆洛月离的意思,他让他吃药便吃药,打针便打针,人总归是活着好,活着他还能看到大梁的盛世河山,能看到洛月离,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宁咎清晨醒来的时候身上那种痒意又再一次苏醒了,迷迷糊糊间他便想要抬手去抓,却在手落到身上的时候顿住了动作。
不能抓,他撑着坐起身来,扯开了身前的衣襟,身上昨天还是小红点的地方,今天已经开始起了水泡。
阎云舟听到动静也醒来过来:
“煜安?”
他一眼便看到了宁咎身上那大大小小的泡,睡意立刻完全消散了,宁咎此刻却忽然抬头出声:
“我脸上有没有疹子?”
阎云舟以为他这么着急着问,是怕在脸上留下什么痘痕:
“还是只有额头上的那两个,没有别的,别担心,日后好了也不影响我们侯爷的风姿。”
他安慰宁咎也在安慰自己,宁咎一定会好的,一定会的。
而宁咎此刻却是二话没说直接将身上的寝衣给脱了,检查自己的手臂和腿上,还背过了身去让阎云舟看:
“你看我身后的疹子是不是主要在背上?”
听着宁咎的语气好像有些不对,阎云舟也有些紧张了起来,仔细看了那人的后背,确实,那疱疹主要是在他的后背上,手臂上倒是几乎没有。
“是,怎么了?你是不是哪里难受?太医?”
阎云舟生怕是宁咎的病情有了什么变化,立刻开口叫外面候着的太医,宁咎倒是也没有看着他,他只是低着头,一直在看身上的疱疹,不断地回想从前在书本上看到的为数不多的关于天花的症状。
阎云舟过来拉宁咎的手,宁咎却忽然条件反射一样地缩回手,面上有些严肃:
“瑾初,你现在出去,别进来了,去找个别的院子住。”
他的话更是让阎云舟紧张了起来,心一瞬间就提了起来:
“到底怎么了?你是想急死我吗?”
宁咎立刻穿好了衣服,用被子将自己裹住,直接下了床,到了一旁的软塌上坐下,看着榻上撑着身子的人声音有些干涩地开口:
“你别紧张,我觉得我得的可能不是痘疫。”
阎云舟都愣了一下:
“什么?”
不是痘疫?那这一身的疱疹是什么?
宁咎正准备出声的时候,外面的太医便敲了门,宁咎应声让他进来,那太医从小出过了天花,以为是宁咎的情况不好,正要奔到榻前为宁咎诊脉,却发现这位在软塌上坐着呢:
“侯爷,可是觉得身子不适?”
“宋太医,我问你,是不是所有痘疫痊愈的人身上都有疱疹留下的疤痕?”
宋太医听到这话都是一愣,这得了痘疫的能留下一条命就不错了,这位爷关心的竟然是留不留疤?
“多数人都会留下的,不过也有少数症状轻的没有留下什么疤痕。”
宁咎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他再次开口:
“在一次痘疫中每个人身上疱疹长的地方都是相同的吗?是先从脸上开始还是先从身上开始?”
宋太医年纪不小了,他和阎云舟差不多也是在极小的时候得过痘疫,这几十年倒是见过两次痘疫肆虐,后面那两次他已经为医,倒是也见过不少的病人:
“这,似乎都有,每个人发病的时候出疹子的地方都不同,有人是从脸上有人是从身上开始。”
宁咎心中的猜测越发肯定:
“好,有劳宋太医了,您可以下去了。”
见他打发了太医出去,阎云舟也下了床,神色有些着急:
“煜安?”
宁咎也转过身:
“你坐那别动。”
说完宁咎便找了一个口罩给自己戴上,裹着被子看向榻边的人:
“我得的可能并不是你们说的痘疫,可能是水痘。”
“水痘?”
宁咎点了点头:
“对,水痘和你们这里的痘疫症状其实很相似,也都是有病毒引起的,症状也都是身上起疱疹,发烧,呕吐,头痛这些症状都是非常类似,但是水痘同痘疫不同的是,它要轻很多,致死率也要小很多,反正我们那里很少有听说得了水痘死了的。”
听了这话,阎云舟先是一怔,然后眼睛都多了一丝光亮:
“真的?你,你怎么知道这是水痘不是痘疫?”
宁咎掀开了身上的被子,又解开了衣服,露出了身上的疱疹:
“我其实也没有亲眼看过天花是什么样子的,但是上学的时候学传染病学的时候曾看过天花和水痘的区别。
这两种病症状相似,只是天花的疱疹分布是离心性,头上和面部多,而后才是四肢,躯干上很少,但是水痘正好相反,它的疱疹是首先出现在躯干上,四肢很少。
再者,水痘是典型的单房性,一个疱疹一个疱疹之间并不相互融合,而痘疫是多房姓的,你看我身上现在痘疹,这就是典型的单房性。”
宁咎刚才之所以那样问宋太医就是在想,这两种极其相似的病在这个时代有没有可能并行发作的可能。
天花和水痘的最根本不同其实是致病病毒不一样,天花是天花病毒感染导致,而水痘是水痘带状疱疹病毒感染导致的。
想要详细分辨这两种病毒必须是在显微环境下,而这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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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显然是并不具备显微环境的,所以相似的症状很可能都被当成是痘疫了,所以才会有的人痊愈之后连痘疤都没有留下。
阎云舟起身上前,他的目光紧盯着宁咎身前的痘疹,心底期待一切都是宁咎说的那样:
“能确定吗?如果真的是水痘,是不是就不会有事儿了?”
他最怕的就是宁咎出事儿,宁咎看着眼前那人脸色也不好,心里心疼,这人的身子也是将将好一些,寻常时候还好,这两日跟着他担惊受怕不说还跟着熬夜:
“乖,别离我太近,你没得过水痘,别担心,我觉得十有八九就是水痘,若是水痘便好说了,我带来的药中便有能治的。”
其实水痘是学龄前的孩子更容易得,也更容易好,反而越是年纪大得的好起来便越是麻烦一些。
但是虽然麻烦也不知道丢命,他想他昨天那样的高烧可能就是因为年纪大才得水痘才那么大的反应。
阎云舟最后还是被宁咎给赶了出去,只不过他没有去外面的院子,他就在厢房中。
此刻外面是九月份,虽然已经入秋了,但是中午的时候还不是很冷,阎云舟便让人在窗边的位置摆了椅子,他便隔着一扇窗户和里面的人说话。
“又用药了吗?可好些了?”
宁咎翻出了药箱,他记得他带过抗疱疹病毒的药,终于他翻出了阿昔洛韦,这还是他走的时候特意带着的,他当时是怕给阎云舟手术后那人免疫力低得上疱疹,皮炎之类的病,以防万一的。
“我找到药了,已经吃了。”
“我已经托人进宫了,陛下那边是什么情形已经去问了,想来洛月离若是知道,即刻便会回话。”
哪怕是水痘,该遭的罪还是一点儿都不会少遭,宁咎今天身上还是痒,没劲儿,中午吃完饭还会恶心,真是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他摊在软塌上,裹着被子,好在阎云舟就在窗外,时不时能听到他的声音也算是安慰吧。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抬手敲了敲窗子,阎云舟立刻应声:
“怎么了?”
宁咎撑起身子,靠在窗边:
“你方才是怎么和打探的人说的?有没有说这病可能不是痘疫?”
阎云舟摇头,这才发觉宁咎看不见他摇头:
“没有,症状还不明朗,如何能乱说?我只是让人传话洛月离,问问此刻陛下身上的症状,也好对症用药,那边只会觉得你是需要知道症状来找药。”
就是宁咎现在也不能肯定的说他身上就是水痘不是痘疫,阎云舟自不会在这个时候乱说,宁咎靠在窗边笑了:
“果然是老狐狸啊,滴水不漏的,一会儿就算是陛下和我症状一样,也不能和他们说。”
阎云舟几乎是转念便明白了宁咎这是打的什么主意,忽然笑了出来,心里还有些无奈:
“你呀,都什么时候了。”
宁咎身上没劲儿,浑身都像是软骨头一样靠在窗边,手一下下地挠着窗框:
“什么时候了?这种时候不正是他们感情升温的时候吗?若是洛月离以为陛下得的是痘疫,你必然真情流露,平时不会说的,不会做的,保不齐都说了都做了,若是这个时候告诉他是水痘,不危及性命,你的那位好友保不齐又缩回去了。”
阎云舟也抬起手,对上了里面那人一下下挠着窗框的地方,真是不知道宁咎那脑子是怎么长的,都病成这样了都还有心思当红娘:
“好,听你的,若是陛下的症状真的和你一样,我们也什么都不说,只是将药送过去。”
宫里的消息是一个时辰后穿过来的,因为阎云舟交代的详细,洛月离更是生怕遗漏了什么症状导致宁咎判断失误,信中描述的颇为仔细,就差把李彦身上有多少个疱疹都数出来写进去了。
阎云舟拿过信在窗口给宁咎念了出来,他看到信的时候心中也一定,因为心中描述的状况确实和宁咎的类似。
“看来陛下和你确实是一种病症。”
宁咎已经起了身,将刚才就装好的药放到了门口:
“比快命人送过去吧,上面的用法和药量我都写了,主要就是口服,只要不发烧不需要再注射针剂。”
阿昔洛韦是片剂,服用起来也方便,但是即便是水痘也不是立刻就会好的,高烧还是伴随着宁咎,尤其是到了傍晚,昨天那针剂的药效已经过了24小时,宁咎再一次烧了起来。
这一次他选择先吃布洛芬,若是能挺过去他实在是不想打屁股针了,众所周知屁股针最疼,何况他家那位还心疼他,动作又慢,和慢刀子在割一样。
而宫中此刻,洛月离几乎就没有离开过李彦的榻前,李彦的情况要比宁咎严重一些,不光高烧,还伴有呕吐和头痛,昏昏沉沉之中便见洛月离拿了药过来:
“彦儿,只是宁咎方才送来的,说是对这病有效果。”
无论是洛月离还是李彦,对宁咎的医术都从无质疑,李彦直接便就水吃了进去,他抬眼看了看身边的人,声音有些无力又无奈:
“老师不用守着了,回去休息吧,宁咎既然送了药过来,说是管用,那必然是管用的,回去睡一会儿吧。”
洛月离那手术也做完没多久,这人不曾习武,本就是个文弱的身子,受伤之前冬日都怕冷的要披着狐裘才能过,现在经过了那样的伤总是不如常人的,何苦让他跟着熬着。
洛月离看着榻上那越发刚毅俊朗的青年帝王,这三年李彦身上帝王的威势越发深重,并非刻意,而是不经意流露出属于血脉中帝王的威压渐渐显露,他已经不再是从前跟在他身后的孩子了,也不是那个无忧无虑可以随意跑马射箭的景郡王了。
他忽然发觉虽然相伴三年,但是李彦早已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成为了一个足够有担当,有韬略的帝王,他可以平静地安排身后之事,他丝毫不怀疑,即便是这一次李彦有所不测,他也必然已经留下了足以稳住朝堂的筹码。
甚至他连他大婚的贺礼,夫人的诰命都想到了,他忽然有些怕,怕那个曾经他熟悉的李彦,彻底消失了。
洛月离微微低下头:
“我不累,昨晚不是也在外间睡了一会儿吗?这会儿可有想吃的?我让人到小厨房去做。”
现在御膳房的所有人都被隔开了,毕竟最开始那个得病的便是御膳房负责送膳的小太监,现在各个宫中都由小厨房来做。
李彦其实没有任何的胃口,不过想着洛月离从早上也没有吃什么便开口:
“小馄饨吧。”
洛月离顿了一下,小馄饨是他喜欢吃的,没一会儿小馄饨便上来了,洛月离身上还穿着防护服,带着口罩,李彦直接开口:
“给洛大人的放到偏殿。”
外面的内侍躬身应道:
“是,陛下。”
李彦看着眼前的人声音还和往常一样:
“老师去吃吧。”
李彦不再抗拒洛月离留下陪着他,却也没有之前那么的热络了,他终究怕身有不测,再者,他不想再勉强洛月离了,他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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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这条路终究是荆棘丛生,他甘愿史书之上留下污点,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但是他却不能要求洛月离这样陪着自己。
就像那人那天说的,他凭什么认为他会甘愿做一个媚上邀宠,被人脊梁骨的内宠之臣?
没人比他更清楚洛月离的傲骨,那人一身风华,玲珑心思,他有太多的抱负,有太多的理想,他有太多想要为这天下做的事儿,他不该在做了那么多之后被打上一个内宠,佞臣的标记。
李彦看着桌子上那还冒着热气的小馄饨,似乎能透过那氤氲的白气看到那个正小口吃着馄饨的人,瞧着那个虚影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起来,直到那个虚虚的人影在那片淡了散了的白烟中也逐渐消散。
眼底的笑意收敛了起来,他缓缓抬头,目光放空地看着屋顶之上那条被雕刻的栩栩如生的金龙,那个象征着天下间无上权势的金龙,忽然之间他也想开了,就这样吧,不再强求了。
他这一生心中注定放不下第二个人了,他依旧不会立后,不会有后宫,他会做一个明君,肃清官场,清查盐税,修筑堤坝,减免徭役,他会一点一点让这天下更好,他会成为那个撑着天的帝王,让洛月离可以在这片天下施展他所有的才华。
第140章真正腹黑的宁主任(配享太庙)
第三天的时候宁咎的情况最是难受,全身的痘疹几乎都已经出来了,后背的脓包更多,睡觉的时候躺都不敢躺下,只能侧着身子将手臂压在底下睡觉。
水痘发病3-5天正是症状最明显的时候,头痛,高热,咳嗽,加上浑身酸痛,而且水痘越是年纪小的孩子恢复起来反而更加容易,年纪越大有的时候症状越是严重,宁咎今年都快三十了,正儿八经的“高龄患者”,第四天的时候整个人靠在床上简直是有出气没有进气。
这病说实在的也不是什么要命的病,但是要说难受是真的难受,浑身上下的痒,而且宁咎的头痛很严重,只要稍微动一动头里就像是抻着一根线一样疼的厉害,他是动都不敢动一下,全靠吃着布洛芬才能保命。
不知道是不是他体内的白细胞已经杀疯了,不能杀死病毒就杀死宿主,宁咎吃了布洛芬都压不住高烧,体温计的度数直接再一次飙升到了39.3°,这几天宁咎都没有让阎云舟进来,屋内只是留了一个得过天花的太医。
不过阎云舟看着他现在的样子哪还坐得住啊,找了宁咎送到宫里的所谓防护服便进去了,宁咎现在简直就像是一只耷拉了脑袋的大狗,蔫巴巴的,被烧的眼周都红了一圈不说,眼睛还水汪汪的。
阎云舟只是看了一眼便受不了了,恨不得将人搂在怀里亲亲,哄哄,宁咎整个人都快被烧傻了,他就纳闷了,一个水痘有这么厉害吗?
“煜安,用不用我再给你扎一针?”
烧成这样很明显是宁咎之前吃的药不管用了,宁咎脑袋疼,只将将冲他伸出了一根手指,指了指屁股,阎云舟又觉得他可怜又觉得有些好笑,拿了针剂过去,拉过了宁咎的裤子,这一次他的动作熟练了不少:
“煜安,这两日我瞧着你好像严重了不少,你吃的药管用吗?”
阎云舟还是不安,尤其是看到宁咎今天的状态,榻上侧着身子的人摆摆手:
“没事儿,第三到五天本来就严重,挺过去就好了。”
很显然这严重的不只是宁咎一人,李彦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他比宁咎的爆发期来的还要早一些,寝殿外面的御医几乎是成天成宿地侯在外面,宫中所有的人自然是不知道水痘和痘疫的区别的,洛月离更是如何劝不都肯再回侧殿。
就连苏太后都为了稳定人心出来坐镇,更有人提出了用夀棺为皇上冲一冲喜的说法,却都被苏卿烟给驳了回去。
李彦一身的疱疹,人很累却是睡不好,整天的时间他都很沉默,洛月离一直守在他身边,李彦却也不说两句话,不过却从不违逆洛月离的意思,哪怕没有胃口他也会勉强自己吃进去,一碗一碗的药也从不推脱。
洛月离看在眼里心中却升起一股难言的无力感,他有一种预感,那个在他身边言笑晏晏的李彦,或许真的消失了。
李彦此刻的心情其实很矛盾,他知道若是他挺不过去,这便是最后和洛月离相处的时光了,若是他挺过去了,中秋一过,圣旨已下,洛月离在京中的日子也是掰着手指头都能算出来的了。
他想和洛月离多说两句话,却不知从何说起,又怕自己的目光总是落在那人身上引了他的反感,所以他大多数的时间都在闭目养神。
直到第五天,宁咎和李彦的情况才明显有了好转,身上没有新的疱疹出现,高烧也已经退了下去,身上的疱疹逐渐变的浑浊,有干瘪,结痂的迹象,太医进来检查了李彦身上的疱疹,又诊脉之后,脸上总算是露出了喜色,立刻跪了下来,恨不得当场老泪纵横:
“陛下洪福齐天,这最危险的关卡瞧着总算是过去了。”
这脓疱开始干瘪,结痂就是一个最好的迹象,一般能挺过这一关的人,最后都能痊愈,他们自己的脑袋也总算是保住了。
这个消息最高兴的莫过于洛月离,从前那般心思不外露的人,此刻面上的喜色溢于言表,甚至眼圈都有些泛红:
“彦儿,没事儿了,你不会有事儿了。”
他激动之下握住了李彦的手,李彦感受到了那人手心的湿冷,微微有些皱眉,从之前那一次的伤之后洛月离的手好似总也不热似的,他往洛府送了那么多珍贵的益补身体的药材,也不知道那人用了没有。
洛月离目光触及李彦皱着的眉眼,心中恍惚间一沉,手下意识便松开了李彦的手,神色甚至有几分无措,这几天李彦的冷淡他看的出来。
李彦见到他的神色便知道他误会了,到底舍不得,反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手怎么还是这么冷?太医的药不管用吗?”
洛月离的面色微暖:
“药总是要吃些时候才有效果的,已经好多了。”
“凉州那地方湿冷,中秋之后天气更是寒凉,走的时候带上两个太医,药材缺什么少什么不用请旨,自可去内库中取用。”
李彦的语气平润柔和,和之前几天那个偏执的帝王相比仿佛换了一个人,洛月离的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儿,他和李彦终究是走到了这个地步。
水痘是自限性疾病,十日之后,李彦和宁咎都好了起来,虽然还是浑身的痂,但是人已经恢复了过来,宫门再次打开,这一场噩梦终究是过去了。
李彦已经好了起来,洛月离似乎也没有再在李彦寝宫待下去的理由了,这一日他整理了衣冠,换了衣服,算是拜别帝王。
两人都知道,分别的时刻还是来了,李彦的手捏紧了椅子的扶手,他还是见不得洛月离给他行礼,不等人拜下去便扶住了人的手臂:
“中秋因朕的原因朝中也无庆贺,今日已经着令礼部择七天之后办一场宫宴,算是朕与百官庆贺,老师也等宫宴之后再出京吧。”
十月一日中秋宫宴,所有在京城的大小官员都会参加,宁咎身上的痂已经陆陆续续掉了下去,这场病总算是过去了,阎云舟也搬回到了主屋来住。
宁咎一边吃着刚刚送进京的荔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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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看着阎云舟递给他的工部奏报,他那手术室顶上的琉璃是可以实现的,这就意味着,手术室在技术上不存在什么问题了。
宁咎喂了身边的人一颗剥好的荔枝开口:
“那手术室我已经选好了,地址,就在京中的一个院子中,此刻已经在打桩子了,现在已经是九月底,这京中十一月便凉了,这工期可能在冻土之前完成?”
阎云舟点了点头:
“工部这边的琉璃没有什么问题,院子那边我已经命人盯着了,十一月前当能完成。”
宁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你的身子现在还好,只是冬天天冷,到底是容易感冒受寒的,我想明年天暖的时候为你手术。”
阎云舟自是没有任何的意见:
“你是大夫,听你的。”
中秋宫宴那天,阎云舟和宁咎一同进宫,盛装朝服,并肩而立,通身的风华气度,谁人都要赞叹一句真是一对璧人。
车架穿过了青华门,这朝中能够坐轿子入青华门的,除了几位阁老便只有洛月离和阎云舟的车架了,阎云舟和宁咎刚刚下了车便看见了御阶之下立着的那个清瘦人影,可不正是洛月离。
宁咎看了阎云舟一眼,阎云舟就是不转身看他都知道他的脑子里在想什么,这人病成那样都不忘给那两人当红娘,阎云舟上前:
“定了出京的日子了?”
洛月离淡笑:
“后日出京。”
宁咎听到这话好像听到了他磕的cp,be了,这,真的出京啊?
明月渐上,风亭水榭之间,挂满了映着中秋之景的灯笼,湖光掩映着昏黄色的倒影,合宫上下,皆是中秋庆贺之景,连着宫人身上都着了喜庆的颜色,这中秋宫宴的规制几乎超过了往年所有,甚至比之年节的宫宴也有过之无不及。
李彦继位之后从不铺张浪费,更是厌恶奢靡之事,即便继位第一年的年节和万寿节都不曾大办,这一次却为了一个中秋夜宴屡屡破制,就是朝臣都有些不解,只以为是陛下之前大病了一场,这场宫宴是为了庆贺。
琉庆宫中,白玉殿上,仕女舞于殿前,罗衣展摆,不俗不媚,衬的起一派的盛世风光,朝臣人人都觉得这场已经超规制的宫宴必定是陛下圣心大悦,祝酒的,庆贺的朝臣,此起彼伏地站起来,极尽溢美之词。
李彦坐在龙椅上,眼中的笑意不达眼底,但是每次有朝臣祝酒他都会提起酒杯,一饮而尽,这般的爽朗之色,朝臣还以为陛下今日多心悦,敬酒的人自然也是越来越多。
这中秋晚宴,宁咎的目光就在洛月离和李彦的身上来回的瞟,阎云舟在桌子下面扯了扯他的衣服,另一只手用酒杯遮挡开口:
“你都快将人的脸盯出洞来了。”
宁咎这才低头收敛了一些,李彦御案上的酒换了一壶又一壶,他是属于喝酒开始的时候上脸,喝多了之后反而越喝脸色越白的人,就冲他可以和宁咎拼酒到最后,这酒量便是没的说的。
宁咎瞧瞧侧身到阎云舟的耳边:
“我怎么觉得陛下今日的情绪不太对啊?”
在殿上丝竹之声的掩映下,宁咎的声音也没有第三个人能听到,阎云舟自是看到了李彦今日的表现,无声地叹了口气:
“中秋之宴成了离别宴,陛下的情绪怎么会好?”
说来也是讽刺,中秋本就是团圆节,象征人对相聚的无限向往,但是洛月离却是在这场宴会之后便离京了,李彦此刻的心情可想而知。
宁咎举杯和阎云舟碰了一下杯子,叹了口气一饮而尽,他抬眼看洛月离那里,却见到洛月离的目光总是不经意间落在那个九五之尊的身上,明明就是心中有对方,怎么就成了这样?
宁咎一瞬间想到了无数个曾经看到过的虐恋情深的戏码,没想到现在是影视剧照进现实了吗?相爱的人不能相守?这真是够糟心的了。
洛月离看着上首的人脸色喝的越来越白,李彦的身体毕竟是大病了一场,他如何也不放心他现在这样喝酒,手提起了杯子,想要起身,却发现此等场合,他连劝李彦少喝一些的立场都没有。
洛月离空有了玲珑心,却在感情一事身上终究还是不能自医,既然劝又不能劝,那便陪着他吧,说起来他好像好久都没有感受到过醉了是什么样的感觉了,似乎醉一次也不错。
宁咎的手肘怼了一下阎云舟,示意他看对面,就见洛月离也开始“酗酒”了,桌子上的菜还不见如何的动静,一杯一杯的酒却是接连下肚:
“哎,我和你说,在我们那有个词叫‘酒后乱性’。”
阎云舟很显然没有听过这个成语,但是从字面上理解还是能大概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的,侧首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
“不要胡说。”
宁咎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别说,这宫宴上的酒确实是不错,入口醇香浓厚,他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下这酒的味道,侧头笑着开口:
“怎么胡说了?这酒可是个好东西,平日里不敢说的,不敢做的,酒后这胆子就都有了,酒壮怂人胆可不是白说的,我倒是觉得洛月离可以多喝一些。”
“你觉得他是胆小?”
宁咎是医生出身,见惯了生死,本就比普通人要豁达的多,在他看来,洛月离和李彦的身份在这个时代确实是隔着一道鸿沟,但是有些事儿本就要破例而为,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一定不会有好结果?
“不是胆小,而是瞻前顾后,顾虑太多,其实跳开想一想,这才是多大点儿事儿,难不成师生二人在一起了便要遭天谴?”
阎云舟在年少的时候也做过不少离经叛道的事儿,本就不是将世俗看的多重的人,倒是丝毫不觉得宁咎今天的话有什么不妥:
“爱之深,惧之切罢了,他们两个人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在一条线上。”
阎云舟几乎是最早看出李彦想法的人,而洛月离,他更是不信他对李彦没有那份心思,不过是怕罢了,他越是怕越是想得多,想得越多便越怕而已,说到底,洛月离是将李彦看的太重了,才会纠结成这样。
宁咎忽然觉得他应该在洛月离离京之前为他磕的cp做点儿什么,他忽然起身,借口酒撒在衣服上要更衣为由去了偏殿,阎云舟自然是随他一起,以他对宁咎的了解,这人就没憋什么好屁:
“你想做什么?”
“推一把,若是这一次他们还不成,那就真的是有缘无分了。”
随后宁咎便推着阎云舟在桌案上坐下:
“来,我说,你写。”
片刻之后,阎云舟和宁咎再一次出现在了大殿上,随后一张纸条便悄悄被递到了御前,李彦正喝着闷酒,看见那纸条上的字的时候整个人目光都是一紧,骤然看向了正在喝酒的洛月离,随后看向了宁咎。
之间宁咎的面上满是担忧焦急的颜色,半点儿都不似有假,李彦捏紧了手中的纸条,心跳都快了几分,一边的张公公心都跟着一哆嗦,最后便听李彦开口:
“去,命人撤了洛大人的酒,洛大人累了,请到偏殿更衣。”
这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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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官的面直接撤了洛月离桌子上的酒总是不太好,但是圣命难违,张福只得听命,洛月离其实并不是很擅长饮酒,加上这两年身上一直有旧伤,喝的就更是少了,今日骤然饮酒,此刻已经有些上头了。
只是他的性子克制,百官在前,纵使有些头晕也绝不会做出任何的失态之举,张福亲自过去撤了洛月离桌子上的酒,俯身开口:
“洛大人,宴饮过半,这殿中热,身上恐有汗意,请到偏殿更衣吧。”
洛月离的眼前略微有些重影,目光下意识便看向了那御阶之上的人,没有说什么,只是在起身的时候一个踉跄,李彦的身子也随着他这一踉跄而一抖,张福扶有些酒醉的洛月离到了偏殿,李彦紧接着便离席。
阎云舟看了一眼身边的人,目光无奈:
“你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吗?这是欺君之罪。”
宁咎倒是丝毫都不介意:
“谁和你说我是骗人的?”
偏殿中洛月离扶着桌案坐下,方才大殿中实在有些气闷,加上他刚才喝酒喝的有些急,胃里有些不舒服,他抬手按着上腹的位置,刚想透一口气喝杯清茶,就见门外的李彦快步进来。
李彦步履极快,半点儿不像是喝了那么多酒的人,他在看到洛月离那抚在胸口的那只手的时候,面上的惶急之色溢满,顾不得其他:
“老师。”
洛月离抬眼,手下意识放下,这在李彦的眼中更加成了欲盖弥彰:
“陛,彦儿…怎么了?”
他就要出京了,这可能是他在出京之前离李彦最近的时候了,他不愿让“陛下”二字再拉远两人的距离。
李彦却顾不得他叫他什么,立刻上前握住了那人的双臂,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眼中的担忧和害怕几乎溢于言表: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洛月离确实是胃脘不太舒服,毕竟是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喝酒了,此刻咋一喝有些不舒服,不过此刻他也不想李彦担心,便微微摇头:
“没事儿,没有哪里不舒服。”
李彦看着他的神色充满了怀疑,只是让人将宁咎吩咐“务必”给洛月离服用的药拿了过来:
“来,先将药吃了。”
洛月离看了看递到眼前的药,有些发愣:
“这是什么?”
这几句话问出去反而是李彦的神色微顿,看着洛月离的目光带着控诉和挣扎,这实在是让洛月离有些看不懂了:
“老师,你到底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洛月离一下愣在了原地,脑中都是问号,但是他这幅愣住的姿态看在李彦的眼中便是被戳中心事的心虚,洛月离的腰瞬间被扣住,那个带着酒意的身躯缓缓靠近,因为上次的事儿,他对李彦身上的酒气分外的敏感。
似乎应激反应被激发一样,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就连手心的温度都开始降低,但是这样的情况看在李彦的眼中便是洛月离确实隐瞒了他关于他自己的身体状况的表现。
纸条上的字再一次出现在了他面前:
“洛月离因为之前的重伤,不光是下腹部旧伤被牵连,连带着心脉也有损,时时憋闷,闷痛,因为受洛月离之托臣未曾提起,但是此病实在过于凶险,过量饮酒,情绪激动,或者身体受累都可能引起心梗,也就是猝死,望陛下多加看顾。”
李彦看到“猝死”两个字,心中如何也定不下来,此刻的眼睛都直冒火,但是洛月离却是一头的雾水,他实在是不知道他瞒了李彦什么:
“彦儿,我没有瞒你什么啊。”
他不希望分别在即,李彦还要误会他什么,倒是颇为耐心地解释。
李彦深呼吸了一下,微微附身,俯身的瞬间便将眼前的人打横抱了起来,直奔侧殿里面的寝殿,洛月离微微一惊:
“彦儿。”
“先将药吃了。”
李彦还是将两片药剂放在了洛月离的面前,洛月离实在不知道李彦为何非要他吃药,但是看着那个着急又惶恐的眼,他最后还是选择了顺从,从他的手中拿过了那两片药剂就着拿过来的水喝了进去。
此刻大殿之中,阎云舟看着身边这个自顾自喝酒消遣的人实在是没有忍住:
“你方才给陛下的到底是什么药?那药能乱吃吗?”
宁咎施施然喝着杯中的酒,笑意溢满眼角,他凑到了阎云舟的耳边开口:
“那药有益无害,不过是维生素C罢了,你要是想吃,我那还有一盒呢。”
阎云舟愣了一下:
“什么是维生素C?”
宁咎低头笑了一下:
“大概就是胡萝卜吧,你就将维生素C理解成胡萝卜就好了,多吃点儿有益无害。”
他用两粒维生素C哄得当今陛下以为洛月离命在旦夕,不得不说,这也是非常炸裂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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