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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夜归
秋季的深夜十分冷清寂静,房门外的两只狗忽然翻身而起。
屋内,周梨花被细微的动静惊醒。
自从前两日家里遭贼后,她便害怕地晚上不敢睡熟,便是外面有一点点动静,她便会醒来。
她屏住呼吸听着那疑似从自家院子传来的动静。
周梨花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上,她害怕极了。
不敢弄出声响,生怕惊扰了贼人,她在床里侧摸索着,摸到一个擀面杖。
从那晚之后,她晚上睡觉便习惯在床上放个擀面杖。
将擀面杖搂在怀里,心里稍微安了些。
她慢慢将被子掀开,小心翼翼地下了床。依誮
这期间确实没弄出动静来。
鞋踩在地上难免弄出动静来,所以她连鞋也不敢穿,她走到门后,举着棍子,摈住呼吸。
倒也不是不疑心是不是赵归回来了,可若是赵归回来,回自己家应当正大光明才对,为什么这般鬼鬼祟祟。
她临睡前是插上了门闩的,若是赵归回来,定然会喊她开门才对,可是院子里的人没有喊门。
要不就是翻墙进的,要不就是撬开门闩。
所以肯定不是赵归,定然是歹人无疑。
周梨花手都是抖的,她从来没有打过人,她害怕身上汗毛都是竖起的。
可是家里就她一个人,现在大声喊人求助也来不及,肯定不会像那天那么好运气了。
她只能靠自己了。
紧紧握着手中的擀面杖,周梨花心想着,只要那贼人敢进屋子里来,她便往对方脑袋上招呼,若是能将人打晕了最好,若是没打晕,也够她趁机跑出去喊人了。
但尽管这般计划着,她的双腿却控制不住的颤抖,发软,得整个人借力靠在墙上才勉强没有倒下去。
这时脚步声越来越靠近房间了。
周梨花的脸越发惨白,冷汗从额头一滴滴浮出。
‘吱呀’的轻响声,门被缓缓推开。
她瞪大眼睛,眼见着人影进来,举着擀面杖惊叫着挥过去!
“哼!”
安静的漆黑中,传来棍子打在肉上的声响,以及人因为疼痛而发出的闷哼声。
她手一抖,棍子掉在地上。
大抵是面对危险,她满脑子就一个想法,双腿忽然就有了力气,她埋头就朝外面冲去。
下一刻,整个人撞在一堵肉墙上。
她被人懒腰卡着举起,对方大步走向床边。
转瞬间,她便已经被对方压在床上。
周梨花剧烈地挣扎,心中惊慌到了极致,“你放开!救……唔!”
“别叫。”
低沉的声音响起,周梨花猛地顿住,睁大了一双眼,然而看不清对方的脸。
因着刚才的激动,她声音有些颤:“……赵归?”
赵归道:“是我。”
她顿时松懈下来,绷紧的身子也跟着瘫软,眼泪顿时就落了下来,将脸埋在赵归胸前,低声哭泣着:“你回来了……”
再硬的心也因着妇人软绵的哭声彻底融化。
赵归一手搂着妇人的背,一手借力撑着床榻,整个人翻转过来,将怀中之人放到自己腿上,面对面呈着她骑在他大腿上的姿势。
周梨花闷头宣泄了会儿,擦了擦泪。
这才发现两人这般姿势,一阵羞赧,想下来,被赵归掐着腰按住。
只听他哑声问:“我走了四日,可想我了?”
他声音里的欲念太过强烈。
准确来说是三日半,她心想着。
黑暗中,她面颊绯红,低着头没应声。
无需看他,光是听他语气,便知他又要做那事。
她是想赵归的,却并不是那种想。
她想他,是因为自己一个女子生活,心中十分不安,有赵归在她就什么都不怕,赵归是她的郎君,有他在,她便有了靠山。
有赵归撑着,她便不怕被人欺负,不怕夜里有盗贼或是色胆包天的流氓摸门。
女子活在这世上,若是家中无人,总会被人欺负。
她从小便听说过一些被婆家赶出门的寡妇,经常夜里被起色心的汉子摸门,又被同村的人骂是勾搭男人的娼妇,那些奇葩事总能传遍附近村子乡里,被人当成笑料不避讳地说来听。
所以赵归不在家时,她又如何能不害怕,如何能不心心念念盼着赵归赶紧回来?
想到这些时日的害怕,她越发依恋他。
至于他想同房,她自然也不会拒绝,但是现下已是半夜,赵归又是刚刚赶路回来。
她轻声劝道:“你今日想来疲惫,好好睡一觉吧,旁的……明、明日再说。”
他的大手在她精巧脆弱的肩胛骨不舍的流连着,因着她说的有理,这两日他的确有些疲累,便将她放到床上。
随后便转身。
手忽的被拉住,妇人声音里难掩害怕:“你生气了吗?”
赵归捏了捏她的手,道:“身上臭,我去洗洗。”
周梨花松手,又柔声嘱咐:“你别洗冷水澡,去厨房里烧些热水。”
赵归觉得有些麻烦,皱了皱眉,但还是应了声,老老实实去厨房烧水。
从出了屋子开始,他便眉头微锁。
虽然他心思一向粗,却也感觉到小妇人有些不大对。
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何时?
因着是深夜着急忙慌地赶回家的,所以什么都不知道。
想到徐有剩那帮子混混,便疑心是他们做了什么。
灶台前,闪烁的火光照在他脸上,他的神情仿佛被抢了好不容易得来的食物的恶狼,凌厉中透着狠戾。
周梨花在床上躺了会儿,又想起自己方才打了赵归一棍子,刚才她只当是歹人,自然使了吃奶的力气。
现下却又心疼又懊恼,担心自己将赵归打坏了,这下无论如何也躺不下去了。
便披上衣裳去厨房。
赵归小山一样的壮硕身材憋屈地挤在灶台前,坐着的小凳子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要不堪重负散了架。
见到她来,赵归问:“怎么不睡?”
她难免心虚,道:“我、我想着你大抵还饿着肚子……还有我刚才打了你一棍子,你可还疼?”
说着她便靠过去,却被赵归推开,听他道:“灰尘多,莫要凑过来。”
顿了顿,又道:“不算疼。”
灶里烧着柴火,难免有柴灰飞扬。
周梨花咬了咬唇,有些不放心地点了点头,转身掀开锅盖试了试水温,还有些凉。
她转身拿个大碗出来,对赵归道:“我给你摊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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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吧。”
赵归不语,算是默认。
他今日只吃了晌饭,一直到现在,又赶了大半天的路,早已饥肠辘辘。
不过他以往去州府进铁料,每回都是如此,回来后不想麻烦,都是饿到次日早起,再去包子铺买几个包子。
从娶了妻后,他便很少吃街头的包子了,仔细数数这段日子就吃了两三回,以往吃了没感觉,但这两回却吃的直皱眉,感觉实在难吃的无法下咽。
这几日外出让他意识到一件事,便是小妇人原来烧的一手好菜,平时没觉着什么,在外面吃了两日,却分外想念起小妇人做的饭菜来。
摊饼子并不麻烦,周梨花舀了些面放到大碗里,又弄些水用筷子搅和搅和,搅成不太稀的糊状即可。
等她弄完面,锅里的水也热了,她拿了盆过来将热水舀进去,对赵归道:“你先去洗洗,洗完再来吃饼。”
赵归接过木盆进屋。
周梨花想着赵归这几日辛苦,又弄了些猪油在锅里,拿了个生鸡蛋搅进面里,便开始摊饼。
灶里的过后正好,她没再加柴,用剩下的火正好将面饼摊熟。
加了鸡蛋,又用猪油摊出来的薄饼香得很,周梨花自己从没舍得这么吃过,倒是狗剩子以前生了病,见着她娘给狗剩子做过一回。
不过那回也没舍得用猪油。
这张饼赵归吃了一半,将另一半硬塞进小妇人嘴里。
他总觉着这女子身子弱,便记挂着将她喂胖些。
也是因着如此,以往家里几日没吃肉,他便会买回来,因着他一买就买不少,所以这般有了两回之后,周梨花自己就知道家里该买的肉就得买,生怕赵归不节俭,一下子买许多回来,所以不敢省这个钱。
她不知道赵归是给她买来补身子的,只当赵归是个爱吃肉的,想着他是家里挣钱的,也不好亏了他。
填饱了肚子,两人便钻进被窝睡觉。
周梨花摸着有些撑的肚子,心中怀疑自己做的饼子是不是不好吃。
转念又想到自己那一棍子,她当时听到那棍子打在肉上的声响不是虚的,而是实实在在结结实实的一棍子。
她忍不住扯了扯赵归的衣裳,声音轻柔,带这些哄劝的意味:“赵归,你还是给我瞧瞧,若是伤了,总该涂些膏药。”
那一棍子赵归压根不放在眼里,况且他皮厚且黑,一般伤不着,便是当真青紫了,也不容易看出来。
何况屋子里只点了油灯,昏暗的很,本就什么都看不清。
若是旁人这般说,他怕是不耐烦对方这般墨迹。
但是小妇人柔声哄他,叫他心中十分痒痒,像个老老实实的木偶,愿意随她如何摆弄自己。
他背过身去,主动将衣裳脱了。
下一瞬,那柔软的手指便触在他混实的背上。
他的肌肉忍不住抖了抖,只觉得痒得很,这股痒意直渗进他心里去。
耳边,小妇人愧疚地问:“疼吗?”
喉咙变得干涩,他的声音也跟着压了些,沉了些:“你再多划几道印子也不疼,只怕伤了你的手。”
周梨花一时没反应过来,等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顿时红了脸,忙缩回了手,羞赧地背过身去,像只胆小的缩进龟壳里的龟。
第32章具备
昨夜赵归只折腾了一回,周梨花今日起来,倒也没觉得多难受,不过是腰有些酸,外加有些不适。
她是不明白为何赵归这般热衷那事。
但就算为了能赶紧有孩子,她也是乐意配合他的。
赵归大抵是这几日赶路累了,这会儿还在睡。
周梨花先醒了,小心地掀开被子下床,并未将他惊醒。
时辰尚早,太阳还没出来,露水未干,凉意钻进衣裳里,有些冷。
想着赵归大抵还要再睡会儿,她便不忙着做早饭。
先去看看栅栏,喂了鸡,又将鸡屎铲起来,放到一边屯着。
鸡屎是好东西,洒在地里当肥料是极好的,她每日早起第一件事便是将鸡屎铲干净屯在一边,等几日便去后院撒到菜地里。
护院很有精神地扭着有些肥的身子跟在她脚边,保家很是羡慕地用一对狗眼盯着它的狗兄弟,好几次企图爬起来,最后把自己疼的嗷嗷叫。
保家断了肋骨,还没好呢,狗嘴里还缺了几颗牙,瞧着十分狼狈可怜。护院倒还好,只是后腿瘸了,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肥嘟嘟的屁股摇晃的更加起劲,再加上那手指长的小尾巴也在摇,看着滑稽的很。
对门的小刘氏每次来便将她家的黑子带过来玩儿,黑子比刚开始瘦了不少,跑起来灵活的多,但是还是懒,要不是保家跟护院爱骚扰它,它便趴在院子里闭着眼睛晒太阳。
想到小刘氏,周梨花便忍不住脸红了红。
两人相处俞久,小刘氏便越发不拿她当外人,什么大胆的事儿或是羞耻的话语都敢不避讳地说出来。
就例如前日她硬塞给她一本书。
拿书见外面倒正经的很,但她又不识字,自然不愿将这等贵重东西留下,连忙推据。
小刘氏却不依,非得说那书她能看懂。
她闻言自然觉着神奇,当场要翻,又被拦住,还神秘兮兮的告诉她这书孕妇不能看,还说正是如此,才将这‘宝贝’送给她。
临走前竟还大言不惭,说这书能保她早日怀孕。
她当时觉着好笑,心想小刘氏莫不是将自己当三岁娃娃哄?
这世上哪有那般神奇的东西,比庙里的大师都厉害,送子观音都得甘拜下风!
不过前一夜家里刚遭了贼,她想着小刘氏定是怕她难受害怕,便这般讲笑话安慰她,她到时承她的情,便将书收下了。
之后闲下来,看到那书不由好奇,就忍不住翻开看了看。
这一看直吓得她将书丢的老远,又怕被人瞧见她家里竟有这等□□之物,赶紧捡起来藏好。
当天便找了小刘氏,要将书还给她,但小刘氏竟耍起了赖皮,死活不收,还说那书留在她家就是祸害,生怕她家郎君被诱的去肮臜地方。
周梨花便生气说要将书丢进灶台里烧了。
小刘氏却是拍手赞同:“烧吧烧吧,我原也打算烧了的,但想着那是我家那败家玩意花半个月月奉淘回来的,便觉得肉疼。”
她一听,也觉得肉疼。
心道先前自己还觉得赵归大手大脚,现下算是见识了真正的败家爷们了,不由对小刘氏生出同情来。
很快又忍不住一笑,小刘氏家境殷实,哪就轮得着她来同情了?
家里养了鸡,便不容易干净,鸡总爱到处拉屎。
很多养鸡的人家,进门便能闻到一股鸡屎味,随处都能看见鸡屎鸡毛。
但是周梨花勤快,每日清理好几回,再加上她家只养了一只鸡,院子便干净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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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鸡侍弄好之后,她便钻进厨房开始做饭。
早饭无需做的太好,只煮了碗粥再配些咸菜,想着赵归这几日辛苦,便又给给他煮个鸡蛋。
拿鸡蛋的时候发现家里鸡蛋快吃完了,篮子里只剩最后四个了。
因着最近天冷了,家里的鸡并不是每日下蛋,偶尔好几日才能出个蛋。
赵归起来后,吃了饭,便要去铺子。
周梨花想到那些可能不怀好意的混混,有些担心,便将这事儿说了,嘱咐他:“你小心些,莫要与那些街溜子起冲突,若是他们找事,能躲则躲,实在不行便喊何捕快帮忙……若不我与你一起吧,多个人总归能帮上些忙。”
赵归幽邃的视线落在小妇人纤弱的小身板上,一只大手忽的在她后面拍了拍,也没舍得用力,语气带着深意:“你当真?”
周梨花足足愣了好一会,白皙的脸颊才逐渐染上红霞,她连忙往后退一步,做贼心虚地四处看看。
他们正站在自家院子里,周遭不可能有人看见。
但她还是羞恼极了,声音都带着委屈:“大白天的……”
他敢做的事,她连说出来都觉得羞耻,只咬着唇红着眼瞪他。
赵归低头,将正往自己脚上坐的小狗踢开,同时将心头的意动按压下来。
昨日的猜测得到证实,心想定然是那些混混不甘心,上门找了麻烦。
想起昨晚的事,他便低头道:“这几日家里可安生?”
周梨花低着头,还未从羞耻中回过神来。
过了会儿,才抬头。
想着他刚回来,不想让那些糟心事儿烦他,况且事情已经过去,那小偷也被抓了,便点了点头,再次道:“那些混混瞧着便不是好惹的,你可得万万得小心些。”
赵归皱眉,也不再问了,只略微点头。
周梨花便当他应了。
赵归出了门,走出巷子。
这个时辰太阳还未冒头,街上的人也并不算多,尤其是一向清冷的东街。是以他一走出巷子,便瞧见对面墙边蹲着个人。
这人赵归是有印象的,是前些日子挑粪桶的其中一人,也就是徐有剩的小弟。
既如此,他便朝对方过去。
刚要过街道,对面的人也恰巧抬头看见他。
立刻站起身,却不是要跑路,而是直接朝赵归走来。
赵归皱了皱眉,面无表情的站在街边等着他过来。
这人叫林大财,一过来便跟赵归问候:“赵大哥可算回来了,咱们兄弟可是连着帮你家看了好几天门了!”
看门?
赵归问:“什么意思?”
林大财啧了声:“你还不知道呢?这不是前几天你家遭贼,我们老大一听说,就觉得不行,转头打听到又是孙老大那孙子搞的鬼,那孙子就不是省油的灯,给一两银子就想让我们把你铺子给拆了,那我们老大哪能干啊!这不是又怕他后面整出什么幺蛾子么,就让我们轮流蹲着……那个,你看你先前说的钱……”
赵归黑脸冷了:“遭贼?”
怪不得家里狗受了伤,她昨夜握着擀面杖自保。
原是家里遭了贼。
赵归握了握拳。
林大财眼见着赵归变了脸色,那眼神像是要杀人似的,当场吓得往后退了几步,生怕他拿自己出气。
做了几年混混,林大财自然见过人恨极了的狠相,但没哪个像赵归这么吓人的。
平常只觉得赵归长了一副凶相,常人不爱招惹他。
但都将这凶相归结于他比旁人彪悍的身形,以及脖子上的烫伤疤痕。
但这一刻,林大财心中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惧意。
甚至觉得他比那些被逼到绝境,要与人同归于尽的赌徒还要狠戾。
林大财连忙解释:“这事儿可真跟我们没关系,都是孙老大搞的鬼,我们还给你家看了好几天大门呢!实在不行我们不要四两银子了,你就把那二两还了成吗?”
赵归却从身上掏出四两银子递过去,道:“我说话算话,就当交个朋友。”
林大财眼睛一亮,连忙哈腰道谢!
他万万没想到,赵归竟然这么痛快地给钱,况且现在还不到半个月。
回去后,林大财将银子拿给徐有剩。
徐有剩也有些惊。
林大财感慨:“想来赵归手里的确有钱,为人这般大方,当真是让人想不到。”
徐有剩点头:“哪像孙老大,那般小气巴巴的,压根没把咱们这些人放在眼里,每次都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还得咱们将他当大爷捧着。”
赵归之所以利索的付了银子,便是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骗人。
他是个说话算数的,即说出了口,便不会反悔。
但他却也不是冤大头,之所以愿意多给那二两银子,自然是因为有自己的算计。
与那些不务正业的混混而言,只要给些小钱,便能驱使他们为自己做事。
都是些见钱眼开的,平时又没有收入,为了些蝇头小利,什么下作的事也是愿意做的。
赵归自己过着舒服的日子,自然不愿招惹那些人,但只要让他们知道自己愿意与他们做交易,回头若是有个什么麻烦事,也不愁找不到人帮忙。
徐有剩不敢惹他,从这次不受孙老大驱使拆他铺子便能看出,这般寻常无事他们不会主动招惹他,若真有事也贪图钱财,送上门与他谈筹码。
赵归独自一人混了这么多年,凭借的绝不是这一身蛮力和凶悍的相貌,而是他看似不近人情,实则心中自有谋算。
若有人觉得他是个没心眼的粗糙汉子,便注定会在他面前吃亏。
赵归打开地窖下去。
逼仄的地窖因着他的进入而更加拥挤。
这里面堆满了他从州府带回来的铁料。
这次的铁料都是些生铁,与先前卖给西街铁铺的杂料不同,都是些整块的铁板铁棍。
生铁锻造起来更费劲,但胜在便宜,比熟铁便宜了一倍不止。
这些都是在官家的铁矿弄来的。
既然已经弄来了铁料,铁铺自然得抓紧开业。
赵归心中默算,当下便将开业的日子定在后日。
临去州府前,他已经又在木匠那定了门和匾额,到了下午便去木匠那将银子付了,让对方帮着按上。
这般便算万事具备,只需等着开门。
第33章开张(二更合一,补18……
想着赵归刚回来,周梨花便将晚饭做的丰盛些。
先是蒸了碗鸡蛋,又将晒干的小鱼拿些出来,用油炸了。
普通人家没有舍得用油炸鱼吃的,只是上次小刘氏见她家小鱼子,嘴馋,想买些回去炸着吃,她想着两人这般好的关系,便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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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些给她。
次日小刘氏便端着半碗炸好的小鱼给她,她吃了,觉着简直是人间美味,要香化了她的舌头。
但即便美味,她也是不舍得自己在家做的,费油。
她这般在厨房炸鱼,香味飘到隔壁的刘家,不一会儿刘家闹腾起来,小孩哭着喊着要吃炸货。
当然,隔壁的声响,在厨房忙活的周梨花是听不到的。
赵归收拾将铺子的门锁上,正打算回家去,被正巧下了值回家的何捕快叫住。
何捕快面色凝重的指了指铺子门:“你先将门打开,我们坐着好好说。”
赵归观他神色,知道应当是大事,道:“不如去我家里说?”
何捕快点头。
两人便并肩进了巷子,又走进赵家院子。
一进院子便闻到一股扑鼻的香味,何捕快忍不住伸长了脑袋往厨房闻了闻,然后笑道:“想来我是赶巧了,你家正在炸东西呢。”
赵归勾了勾唇,请何捕快进屋坐,同时道:“是挺巧,既如此便留下吃晚饭。”
何捕快想拒绝来着,毕竟他家就住对门,但那股炸货的香味实在是馋人的紧,他动了动嘴巴,最后嘿嘿一笑,点了点头:“那成,我常常嫂子的手艺。”
赵归与何捕快往常也并不怎么说话,但要仔细说起来,整个巷子的邻里,他与何捕快的关系倒算是最好的了。
当然两家的关系,也是因着周梨花和小刘氏才能维持着亲近。
这边周梨花早就见到何捕快了,虽则何捕快是第一次上门,但两家就住对门,倒也无需客套。
只是赵归这人性子不好,这会儿难得有朋友上门,她也是十分欢迎的,连忙给两人烧水喝。
水烧好,拎着茶壶走到堂屋门前时,却正巧听到何捕快说道:“你可是没有拿到衙门的批文就去进铁料了?”
周梨花手一抖,看向赵归,只听他道:“同知与西街铁铺是舅甥关系,压着我的批文许多日不批,我自是得想别的法子。”
何捕快拍了拍桌子:“那你也不能进私货啊!你可知这是要坐牢的!”
周梨花手又是一软,手中茶壶掉到地上,茶壶摔破了,开水撒了一地,也撒到她裙子上,烫的她一阵痛呼,泪顿时就从眼眶涌了出来。
赵归听到动静连忙起身,将小妇人抱到卧房去,将她湿了的衣裳褪了,一看,小腿上红了一大片,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训了她一句,转身又从柜子里取出红花油来给她涂上。
周梨花却顾不上自己疼,抓着他的手追问:“何兄弟说的是真的?你真要坐牢?赵归,咱不开铺子了好不好。”
赵归将她手拿来,给她涂红花油,同时沉声道:“莫说胡话。”
在铺子上花了那么多钱,岂是说不开就不开的?
周梨花快急哭了,“你要是坐牢了怎么办?赵归,咱不开铺子了,我不想你出事……你要是出事了,我该怎么办?全当我求你了,赵归……”
赵归声音依旧听不出半分柔和,但眉眼却忍不住松散了些:“谁说我没有批文,衙门不给我批文,我自是想其他法子弄到。”
说着他目光忽的冷凝,盯着女子道:“你即是我妻,这辈子便只能有我一个男人,绝不会有改嫁的机会,记住我说的话,嗯?”
周梨花莫名害怕,低头心虚道:“那……那我先前还嫁过人。”
她原以为赵归不在乎这事儿的,现在却发现自己分明想错了。
粗糙的手,握住那纤细的脖子,茧子磨着脆弱的脖子,赵归口中带着哄劝的意味:“要是有天我死了,你会再嫁么?”
这个问题她从未考虑过,但是这一刻心中实在惶惶,觉得面前的人十分陌生,不像她认识的赵归。
她下意识道:“不、不嫁,我给你守寡!”
赵归松了手。
她顿时松了口气,感觉到那股威胁没了,心中却仍旧心有余悸。
沉默着,赵归擦好了红花油,将瓶子放回去。
她咬着唇,最后还是忍不住问:“赵归,你是不是介意我先前嫁过人?”
赵归却淡定道:“不在意,将伤处晾干了再出来。”
随后他便转身出去。
见他那副样子,周梨花心头松了松,心想他应当是不介意的。
赵归瞧着便不是个心口不一的,他既说不介意,便是真的不介意。
她这样想着,却不知早在两人第一次真正同房后,赵归就已经找孙媒婆打听了不少事,从孙媒婆口中得知孙家二郎在拜堂时,就忽然一口气没喘过来死了。
两人甚至没拜过堂,周梨花是跟公鸡拜的堂,因为新郎病重下不了床。
一个连她面见都不曾见过的男人,何须在意?
何捕快见赵归出来,轻咳一声,神色间十分尴尬。
没想到赵归面上冷得很,关起房门来却那般……咳!
方才赵归进门,何捕快担心周梨花但真伤的严重,便想问问要不要帮忙把大夫叫来,谁知不巧在门外听到那样的暧昧话语。
这会儿虽然极力掩饰,但因着心中实在被赵归两副面孔惊着了,此时实在无法掩饰别扭之感。
何捕快迟疑一瞬后道:“你……算了,那事我也不劝你了,只是今日下值前,王同知特意把我叫去,叫我给你传个话,说只要你愿意将当初坑了孙家兄弟的钱退回去七成,并保证不开打铁铺子了,就不为难你。”
他看着面色淡定的赵归,心中多少有些复杂:“现下看来倒是我多跑了一趟。”
赵归却道:“还是要谢谢你,留下吃晚饭吧。”
何捕快连连摆手:“嫂子都受伤了,你还是照顾嫂子吧,别管我了。”
赵归点头,然后去厨房将炸好的小鱼弄出一半来给何捕快。
何捕快咽了咽口水,拒绝的话实在舍不得说出来,便将碗接过,干巴巴地说道:“没想到你竟是个客套的。”
隔日小刘氏跟周梨花抱怨:“我家那口子昨日不知发的什么疯,非得追着我问,他要死了我给不给他守寡,可把我烦的,反问他我要死了他还再娶不,这下怂了不说话了,连骗一骗我都不乐意,个死鬼!”
小刘氏神色愤懑,没注意到周梨花满脸的不自在。
这天晚上,赵归又要做那事时,周梨花脑子里不由想起小刘氏对她家郎君的反问。
她忽然竟还有些羡慕起她来。
小刘氏与她家郎君感情再不好,却也敢随意问那种问题。
而她却是不敢这般问赵归的。
同样是这日,何捕快早晨去了衙门后,被王同知探问情况,何捕快佯装愤怒的骂道:“往后这事儿你别找我,赵归那种人说也说不听,就是个一根筋!我瞧着他分明是忙着长身子去了,脑子是半分不长,不识好人心,我好心去劝他,他差点跟我动手!”
王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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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面色不大好看。
其实这事儿,赵归能按照他说的做了,对大家都有好处。
赵归只要愿意,到时候整个县城便只会有他外甥那一家打铁铺子,还收回了被赵归坑去的钱,对他们来说自是十分好的。
而赵归自己则无需坐牢,只要他圆滑些,便能老老实实过日子,甚至做些其他生意,无人会刁难他。
万万没想到赵归进私铁还这般理直气壮,简直就是愚不可及,光长膀子不长脑子!
赵归若非要开打铁铺子,那王同知自然会鱼死网破,到时候将赵归抓了,他的钱全部被当成私进铁料的黑钱充入公库,到时候王同知便也拿不到被他坑去的那些钱。
算是两败俱伤。
王同知气的脸色阴沉,甚至怀疑是不是何捕快见不得自己好,所以故意在其中挑拨离间,但又见何捕快也是一副气坏了的模样,便勉强不在深究。
只当那个赵归当真是个脑子有问题的!
何捕快之所以这般,其实也是因为不敢得罪王同知,只好出此下策装作与他同仇敌忾,演戏罢了。
实则他心中还是倾向赵归的。
转眼间到了赵家打铁开张的日子。
一大早孙二子和孙诚就来了。
孙二子和孙诚虽都姓孙,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在息罗县孙姓本就是大姓,便是都姓孙也不一定就是亲戚。
三人将炉子烧好才去吃早饭,赵归和孙二子都是自己回家吃,孙诚则去街头的包子铺花一文钱买了两个素包子充饥。
天气欲寒,孙诚他娘关节不好,这几日日日疼的睡不着觉,他媳妇又挺着大肚子,自然没人给他做饭,这才舍得花钱买早餐吃。
要说起来旁的铺子开张,好歹会买挂鞭炮点了,预示着本店开张,欢迎新客入门。
但赵家铁铺却是开张开的低调,孙诚原以为赵归不懂,还特意跟他提了,要不要买挂鞭炮放,却被赵归拒了。
开张开的这般低调,再加上又是清冷的东街,自然门庭冷落,客稀得很。
半个早上过去,没见着一个来打铁的,让孙诚和孙二子都忍不住担心,自己这份活计怕是做不长久。
孙二子拿着扫把在铺子门口扫地,孙诚站在炉边,一会儿将铁从炉子里拿出来看看。
忽然这时,一群身着捕快服的人朝这边走来。
孙二子好奇道:“呦!怎么这么多捕快,谁家犯大案了不成?也没听附近谁家死了人……”
一般只有死了人的大案,才能惊动这么多捕快。
孙诚探头看了看,也觉得新奇,还没来得及感慨,却见这群捕快停在了铺子门口,将‘赵家打铁’铺子给围住了。
孙二子连忙喊地窖下面的赵归。
赵归出来,看到这么多捕快,将手中的铁板放到一边,问:“诸位官爷有何事?”
王同知站在最前,对站在铺子里的壮硕汉子露出讥讽,喝道:“赵归,你私进铁料是重罪,跟我们去衙门走一趟吧。”
一旦进了衙门,要么死在里头,要么被发配边关做苦力,这辈子别想回来。
私进铁料的罪名比杀人更重,杀人不过是一命偿一命,但私进铁料着,不仅得偿命,还得将家产充公,实打实的家破人亡。
王同知原以为赵归会慌张求饶,却没想到对方不仅瞧不出半点慌乱,还朝他走过来。
王同知知道赵归凶名,以为他要动粗,下意识后退一步,喊道:“不许过来。”
赵归脚步顿住,从善如流地在离了王同知好几步远的位置,朝他行了礼,并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书,远远递过去:“官爷请过目,这是我的进铁料的批文。”
王同知闻言,心中冷哼。
心想这赵归比自己想的还要胆大,竟敢伪造官府批文!
他这次是死定了。
想到此,正要质问,没想到话未出口,何捕快先他一步将赵归手中的文书接过,打开后递到他面前,道:“大人,这文书肯定是伪造的!”
文书被怼到王同知面前,王同知随意扫了眼,下一刻眼睛顿时瞪大!
文书右下角的亮黄色印章,分明是皇商才能用的!
朝廷重商,所以本朝几家皇商,都被特批用这种亮黄色印章。
而赵归的文书上,明晃晃的黄色印记,分明是秦家的印记。
秦家便是专管铁矿的皇商,秦家主家在西南,但他们州府以及附近几个州府都是有秦家的分支的。
皇商便是为朝廷做事的,便是秦家分支,在某些方面,也比地方官员的权利还要大。
王同知傻了。
何捕快给一个捕快兄弟使眼色,那人悄悄退出去,然后跑去衙门找县令。
王同知迟疑了许久不知这事该如何处理,无论如何他也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转变。
但想到外甥被坑的几十两银子,近乎被坑光了家底,他姐天天来娘家哭诉,王同知觉着咽不下这口恶气,不甘心这般轻易放过赵归。
最后一咬牙,道:“你敢冒充皇商,罪加一等,来人!将赵归压进大牢!”
话音刚落,正在这时,一个轿子在一边停下。
一个干瘦的中年男子掀开帘子下来,王同知和众捕快连忙见礼。
这人便是息罗县的县令——罗正道。
罗正道已五十二岁,鬓角有些花白,满脸的褶子,瞧着比实际年龄大了许多。
罗县令到底是一方父母官,浑身上下透着威严端正的气势。
挥挥手让捕快们都散去,不等王同知说话,他直接越过心中忐忑的王同知,走到赵归面前:“赵归兄弟,听说你家打铁铺子开张,你打铁打得好,我想着往后便将家里的铁器交给你了,可否与我去来福酒楼坐坐,我们谈一谈生意的事?”
赵归哪能拒绝?
他虽话不多,人瞧着冷,却也不是个傻的,甚至比许多人都更懂人情和规矩。
当下便跟着罗县令去了来福酒楼。
来福酒楼在整个息罗县都是数一数二的奢侈地儿,罗县令早已让下人来点了一桌子好菜。
两人落座后,不等罗县令开口,赵归便先朝他敬了杯酒。
赵归是个利落的性子,当下不等罗县令打听,便将自己与秦家的关系说了。
等他两句话说完,罗县令问:“仅仅如此?”
赵归点头:“是,其余再无瓜葛。”
几年前,他从州府进铁料回来的路上正巧遇到山匪,救了本地秦家的一位妇人和小公子,人家给他了一件信物。
他这文书便是这次去州府,拿那信物换来的。
他救下的倒也不算是大人物,而是秦家分支一位老爷的私生子。
本朝有规定,非官身除非家中娘子十年不孕,否则不许纳妾,一切有钱人家,便会养外室,外室生了孩子,若是家里夫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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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是不能领回家的。
所以这算不得大恩情,能换个特批的进铁料的文书,已算是不错。
得知实情后,罗县令颇为失望,他原想着能若是能借赵归与秦家的关系,与秦家走动一二,只要能搭上这层关系,便能想办法从县令的位子动一动,他坐在这个位置已经几十年了,苦于没有靠山,所以一直升迁不得。
不过虽然失望,却也有些欣赏赵归这般坦白。
尤其赵归不知何时,先一步将账结了,又让罗县令觉得他是个会做人的。
转头便叮嘱下面人,别再刁难赵归。
自然不仅仅是因为这顿饭,更重要的是赵归与秦家有牵连,不管这牵连是深是浅,罗县令都得顾忌点,反正不过是一句吩咐的事,与他不会有什么妨碍。
这顿饭足足花了五两银子,周梨花知道后,只觉得心一抽一抽地疼,还忍不住嘀咕当官的都贪老百姓。
当然她胆子小,便是在自家说这种话,也刻意压低了声音说,生怕旁人听到,传到当官的耳朵里,给他们家穿小鞋。
但是事后想想,便只当破财免灾了。
只要赵归无事,别说五两,便是五十两跟赵归比,都算不得什么。
这件事情之后,赵家铁铺便算是彻底开起来了。
铁铺开的悄无生气,渐渐的赵家铁铺开张的消息也传开了,以往的老顾客便不再去西街铁铺,而是到赵家铁铺来打铁。
因着请了两个人,成本变高之后,赵归将铁料和打铁的价格也都往上提了两成。
不过虽涨了价,但跟西街铁铺对比之下,却是无人抱怨。
而自从赵家铁铺开张后,西街铁铺便开始往下调价格,但他家打的铁质量不好,所以客人仍旧往赵家铁铺涌。
西街铁铺渐渐变得人可罗雀,只有不晓得内情的人才会前去打铁,挨了坑之后也不敢去讨公道,只是往后再不去他家了。
这般过了不到一个月,西街铁铺便灰溜溜地关了门。
无论做什么生意,总有些爱讨价还价的,但赵归的铺子却鲜少有人还价,因为他冷着脸站在那,哪有人敢凑过去?
况且便是真有人还价,赵归也冷着脸丢下一句‘不还价’,那姿态全然没有丝毫给人多说两句的余地。
时间久了,连孙诚也学会了赵归那一套,他瞧着没有赵归凶,但长得块头大,走在人群里也是醒目,一般人不敢招惹的那种。
转眼这安稳的日子便过去了一个月。
赵归给孙诚和孙二子结了工钱后回家。
周梨花正在数这个月家里挣了多少,算了好一会儿才把数目算清,见赵归回来便欣喜地与他说:“咱这月挣了三十三两多!”
以前一个月也就能整个二十两多点,现下请了两个人,又因为多开了炉子烧多了一倍的碳,昨日才刚刚进了两车碳回来,开打铁铺子烧炭量大,每隔几日便要买一回碳,赵归与卖碳的是长久合作,过几日他们便会送碳过来,月底结账。
这个月结给卖炭的五两银子,现下数数还有三十多两,实在算是很多了。
周梨花数了家里的存银后,难得大方一回,这天给赵归做了顿红烧肉,路过街头买酒的店,又买了坛米酒回来。
米酒自然是她自己想喝的,路过那家店,闻到那股子香味,她便挪不动步子,忍不住买一坛回去解馋。
她是个小气的,现下家里便是有了收成,也是不舍得乱花。
连小刘氏都笑她是个守财奴。
不过她到是半点不生气,美滋滋的觉着小刘氏是在夸赞她。
这天清晨,周梨花将鸡屎铲去屋后施肥,刚开了后门,便见一道影子站在那,吓了一跳。
等回过神仔细一看,竟是王嫂。
王家菜地与她家仅隔着一尺宽的道,但两家屋后中间隔着菜地,所以离得并不算近,王嫂此时正坐在自家屋后的台阶上,她第一眼没看清也是正常。
尤其是王嫂披头散发,将脸盖住了大半。
周梨花定了定神,干干的扯了扯唇角,问:“王嫂,你摘菜啊。”
此时天刚刚亮,王嫂就穿了一身薄薄的里衣,瞧着还是那般瘦,隆起的肚子格外明显。
她转过头来,看着周梨花,慢悠悠地说道:“是周梨花啊。”
周梨花有些警惕的皱眉,心中觉着王嫂有些不大对,尤其是那眼神,瞧着就不清明。
浑身上下,当真是透着鬼气般吓人。
王嫂慢吞吞地笑了两声,说:“我真嫉恨你,当初媒人将我说给赵归,我爹娘都不应,我也不愿意,转头应了王有福……终究是选错了啊,呜呜……周梨花,我命苦……我命好苦啊!”
她说着便哭起来。
周梨花害怕,将鸡屎洒在地里之后,匆忙回了家。
这一整天心情都不怎么好。
到了傍晚听到王家哭喊,才得知王嫂上吊了,挺着六个月打的肚子,和肚子里王家所有人期盼的命根子。
被人发现后,身子都凉了。
她公公疯了似的非要将她肚子抛开,把孙子弄出来。
王嫂娘家听闻王嫂死讯后,从娘家赶来,跟王家大打出手,最后衙门捕快来了才罢休。
自这日之后,周梨花便开始觉着身体不大舒服。
不仅每日昏昏沉沉的总犯困,有些吃不下东西,晚上老想上厕所外,还稍微受点凉就开始打喷嚏。
她疑心是不是王嫂的冤魂缠上了自己。
忍不住跟赵归说了之后,第二日赵归从外面买了补身子的药回来,都是些贵的药材,花了二两银子,把她好一阵肉疼,再不敢在赵归这木头面前抱怨了。
之后只要打喷嚏便多喝热水,次日便好了,何须花钱买药?
第34章外祖
赵归觉得小妇人最近不大对。
昨日下午他回来,见小妇人手中捧着个鸡蛋叹气抹泪,他便问她怎的,却见她语气伤心地说:“赵归,我们以后不吃鸡蛋了行吗?你看鸡多可怜,她孩子都要被我们吃了。”
赵归颇感无语,因着实在想不通,便只当小妇人跟他开了个不怎么好笑的玩笑。
类似的事情并不止这一件。
譬如前日小妇人领着保家护院出去,路过铺子的时候同他说:“赵归,你看保家护院多可怜,这么小就没娘了,我想把它们还给它娘。”
然后在街上绕了一圈,又带着两只已经长到她膝盖那般高的狗子回了家。
保家护院跟在她身后吐着舌头,一看就累得够呛,不晓得方才做什么了。
过后一问,保家护院跟它们娘干了一架,二打一,还干赢了。
周梨花这几日动不动便叹气,时不时便无声抹泪。
有次晚上他蓄势待发之时,她忽然使小性子推开他,问:“我若生了闺女,你定要嫌弃我,倒不如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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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次三番,三番几次之后,赵归忍无可忍,咬牙切齿地磨着她的后脖颈问:“没完了,一会儿管鸡一会儿管狗,现下又生什么气,想来是我没将你累着。”
她不说话,只仿佛受了大委屈,一双眼含着水雾,羞恼地瞪着他。
赵归心头一荡,那股被打断的恼意便散了,恨不得就此沉溺在她含娇带嗔的眼眸中,再由不得她不配合。
又过了几日,周梨花开始不再心疼鸡的孩子,狗的孩子了。
她明显感觉自己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变得虚弱起来,一日不如一日。
犯懒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前两日她甚至不小心直接睡过了午饭的时辰,她醒来时见厨房摆着一份已做好的饭菜,早已凉透。
想来也知道是谁做的。
她心中愧疚,叮嘱赵归若是她再睡晚了,定要喊她起来做饭。
次日晌午,赵归倒是喊她了,她迷迷糊糊烧火做饭,差点将厨房烧了,赵归及时接下她手中的活,说下午带她去看郎中。
她看赵归刚从铺子回来,身上的汗都还未干。
愧疚极了,又因差点烧了房子,心中又怕得很,她无声地抹着泪,哭的可怜又脆弱,边哭边问赵归是不是嫌她了。
赵归沉默稍许,道:“有病就得治。”
周梨花哭的更厉害了,整个人缩成一团蹲在地上,浑身发抖:“你、你果真……嫌弃我懒了……嗝!”
赵归:“……”
眼见着人越哭越厉害,真怕她哭的背过气去,弯腰将人抱起,额头青筋浮起,他磨着牙解释:“没嫌。”
她别过脸,擦擦眼泪,忽然就不想哭了,只是心中羞得慌,实在想不通自己方才怎么了。
不过她自己也发现,她最近变脸变得极快,一会儿伤心的不行,一会儿又觉着身心舒畅,情绪一会儿一个样,莫测得很。
导致做了一堆惹人发笑的蠢事儿,蠢得没脸见人,得亏赵归没笑她。
赵归道:“我去烧饭,吃了饭看郎中。”
她却不愿,将赵归推开,转身走到灶前烧饭,只道:“我觉着自己没毛病,不用看郎中。”
看郎中又得买药,买药又得花钱,且不用想都晓得定然不是笔小钱。
她觉着自己大抵是近日天冷了,前些日子她总生病,身子虚了,才容易犯懒犯困,而人身子虚了,心情便容易不好,熬一熬便能过去。
可赵归向来是个强硬的,她不愿去,他转头便多花了十文钱将郎中从医馆请到了家里来。
郎中问了情况,又把了把脉,纠结许久后才道:“脉象有些弱,摸不大准,不过身体应当是无大碍,具体的还得过段时间再瞧瞧。”
随后赵归便跟着郎中抓药去了,他拎着药回来,周梨花问他:“花了多少钱?”
赵归一瞬犹豫,道:“几幅补药,一钱银子。”
她转身,撇了撇嘴巴,有些伤心。
赵归对她说谎了。
这么几包药,一钱银子?怕是一两银子都不止。
赵归是拿她当傻子哄呢!
她与赵归之间,怕是往后都要没了信任。
等情绪好转些,回想起来,疑心自己是不是跟王嫂一样,要得疯病,心中担忧不已。
这日下午,她正摘菜准备做完饭,赵归却提前回来。
瞧他脸色,黑脸上除了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外,瞧不出其他神情,却能看出有些凝重。
赵归对她说:“跟我出趟门。”
她猜测是出了什么大事,却咬着唇没敢多问。
顺从得放下手中摘了一半的菜,跟在赵归身后出了家门,眼见着他将大门落了锁。
赵归走在前面,虽看不见脸,但她感觉到他心情不佳,并且跟以往不高兴时都不大一样。
出了巷子后,见到一个大爷赶着骡子车。
赵归走过去,将她搀上了车。
大爷往她身上看了看,没有多说话,赵归亦是不言语。
她靠在赵归身侧,对情况两眼一抹黑,眼见着赵归全然没有与她解释的意思,到底还是憋不住主动问道:“赵归,咱这是去哪?”
车子一阵颠簸,她没坐稳,幸而赵归及时将她扶住了才没摔倒。
赵归沉吟着,最后道:“去了便知。”
她便点了点头,不再问。
倒是赶车的大爷开了口,问赵归:“何时娶了娘子,也不知会一声。”
赵归道:“三爷,成亲时我与大舅说过。”
大爷便又不再说话,过了会儿往骡子屁股上挥了一鞭子,再次开了口,这次是与周梨花说话,他道:“丫头,不知家是哪的?”
她忙回答:“三爷,我是荷花村的。”
三爷点了点头:“想来赵归未来得及与你详说情况,他外祖母病危了……哎,不过也该到时候了,今年都七十八了,本就没几年活头了,从去年起,那老太太便总病的下不来床……”
周梨花心头一紧,看向赵归。
赵归没看她,只是皱着眉,眼睛不知看向何处。
过了会儿,三爷又往骡子上挥了一鞭子,骡子跑的更快了。
三爷念叨着:“得快点喽,去晚了怕是见不到老太太最后一面了。”
车子十分颠簸,周梨花总觉着肚子颠的有些难受,却强忍着,不想叫赵归心烦。
他现在遇到这事儿,心中定是不好受。
等赵归将目光落到小妇人身上时,便见她面上毫无血色,白的好似能透光,便是唇上也无半点颜色。
他连忙对三爷喊:“三爷,停车!”
三爷勒住骡子,将车子缓缓停到一边,转头问:“怎了?”
周梨花也忍着难受劲,看向赵归,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但下一刻便听三爷‘嚯’了声,道:“丫头脸色怎么这般难看?”
周梨花闻言,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脸。
她只觉得难受,却看不见自己的脸色。
担心误了时辰,见不到老人家最后一面,便咬咬牙道:“我能忍,咱还是快点走吧。”
赵归却面色严肃地将她抱下车,不容她拒绝:“离得不远,我们走回去。”
那如何能行?
若是因她耽搁了时辰,见不到老人家最后一面,便是赵归不埋怨她,她也会怨怪自己的。
她推了推赵归,退而求其次:“不若你先跟三爷乘车去,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歇会儿,慢慢走过去。”
赵归对三爷道:“三爷,您先行,我们走去。”
三爷迟疑片刻,见赵归显然已下定了决心,便只能谈了口气,道:“你倒是个晓得心疼妻子的,不像你那个混账爹,我回去与你外祖母说说,让她等等再走。”
说这便挥着鞭子,喝了声,骡子霎时便疾驰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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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
周梨花被赵归急的快哭了,外加身子难受的很,这般一着急,脸色更是难看。
她道:“这事哪是能等的!”
人若是想活多久便活多久,就不是人了,是神仙……不,是地府里的官儿!
赵归转身走到旁边的荒地,弄了些枯黄的干草垫在地上,又将她抱到枯草上,说:“先歇一歇,等缓和了,我背着你走。”
她见他这幅说不听的样,明知自己那他半点法子都没有,便只能闭着嘴,躺在枯草上假寐。
总归她劝也劝了,他不听她又不能逼着他。
赵归是头倔驴,现下只能等着她身子舒坦些再说。
她实在难受,肚子一抽一抽的疼,也不知是不是吃坏了肚子。
这般躺着假寐了小半个时辰,周梨花脸色瞧着才正常了些。
她睁眼坐起来,喊赵归:“我舒坦了,我们快些吧。”
赵归便在她面前蹲下,道:“上来。”
虽有些丢人,但情况紧急,容不得她耍性子,便老老实实地趴上赵归的背。
赵归走路很稳,比三爷那辆木头轮子的车稳的多,他大步往前走,周梨花没感觉到半点颠簸。
想起赵归为了自己,可能要错过见他外祖母最后一面,便觉得心疼他,又觉得愧疚。
但心底却也同时暖的很,心想赵归对她真好。
走了一小段路,她便又开始犯困,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35章丧葬(二更合一,补22……
直到到了玉河村村口,赵归才将她唤醒。
她从赵归背上下来,举目瞧着前面的村子。瞧着是个大村,一眼望去到处都建着屋子。
赵归向村子里走去,她连忙跟在他身后。赵归步子大,她近乎是小跑着才能跟上。
大抵是因为方才睡了会儿,她现在不觉得难受,肚子也没什么感觉了。
两人很快便走到村子中间的一处院落前。
这是个不算大的院落,比她家院子瞧着还要小不少。
有个中年男子瞧见赵归,走过来板着脸训赵归:“你怎么才来,祖母等着见你,还不快去!”
这话的意思是赵归外祖母还没走,周梨花松了口气。
院子里挤了不少人,她跟在赵归身后,没机会多看,也未来得及与任何人交谈,径直进了主屋。
卧房两侧的窗子都打开着,瞧着不算昏暗,只是有些难闻的气味仍未消散。
周梨花知道,这是老人屋里都有的味道。
屋里的人见到赵归来了,都让开一条路。
赵归走到雕花磨损严重的老木床前,‘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下,没有半点迟缓。
这一跪十分结实,若地不是泥地,而是用石头铺的,怕是他的膝盖骨都要碎了。
周梨花有些心疼,但老老实实跟着跪在赵归右边,稍微往后一掌的位置。
泥地有些潮湿,她忍着不适,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床铺。
一个中年妇人对床上的老人说:“娘,赵归来了。”
厚重的被褥下,老人挣了挣手,中年妇人连忙将被子掀开一些。
一只穿着粗布内衫胳膊伸出来,那只手十分干枯,皮肉都好似要脱离骨头似的耷拉着,手背上布满了老人斑。
手指都伸不直,颤巍巍的胡乱指了个方向。
屋子里静的仿佛掉根针都能听到。
老人的声音虚弱得很,好似用尽了最后一口气喊了声:“畜生……大畜生生的……小畜……生……”
周梨花抬头,往床上看去。
只能看见厚重的被子,和一只耷拉在床外面的手,以及床头露出来的一丁点白发。
本以为老太太是要交代遗言,却不明白这老太太为何会骂人。
尽管老太太声音虚弱,却也能听出其中怨怼。
难不成她临死前要见赵归一面,仅仅是为了骂他一句?
古人常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究竟是何等的深仇大恨,要在临死前将人骂一顿?
可是周梨花觉得,赵归是个好人,他虽话少面凶,但从不欺负人。
甚至就连她这个被赵归买回来的媳妇,赵归都能对她很好,从未苛待与她。
她不信这样的人能是坏人,更不信这样的人能坏到,让长辈临死前还留着最后一口气,就为了骂他一顿。
她心疼又气愤,侧头看赵归,他仍旧面无表情,看上去似乎不怎么在意。
但她与赵归生活了这么久,能从他微抿的唇,看出他心中其实不好受,只是未曾表现出来,一般不熟悉的人,谁又能看出他心中的郁闷。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人揪住,替赵归觉得憋气。
宁愿赵归表现的伤心些,他这样越是表现的不在乎,越是叫人疼惜。
毕竟是自己男人,旁人不心疼,她得心疼。
她伸出手,握住赵归的大手,温柔地拍了拍。这种时候自然不好说什么,只能用这种方式安慰他。
屋子里很快乱作一团,亲属为死者整理仪容,擦洗后穿上事先备好的寿衣,又抬到棺材里。
赵归站起来,扶着周梨花起身,道:“你去找个地方歇着。”
她正要说话,从屋外冲进来一个老者,这人瞧着五十几岁的年纪,眼睛泛红,应当是闻讯赶来哭丧的。
但是进了屋之后,老者目光在赵归身上听了一瞬,忽然指着他破口大骂:“你这个小畜生!谁让你来的,咱娘就是被你那个畜生爹气死的,你有什么脸来!给老子滚出去!”
边骂便在屋里转了一圈,握着个大粗棍就要往赵归身上打。
周梨花原本都吓呆住了,这会儿见到对方要打人,连忙推着赵归往门外跑。、
可是赵归一动不动,木头桩子一样杵在原地。
幸而老头被旁边的几个人拦住了,一个比这老头年轻些的中年男人说:“老大,是咱娘让人将他喊回来的。”
老头丢了棍子,拉着脸对赵归说:“赶紧滚,今日便滚,家里没人待见你个小白眼狼。”
赵归看着老头,语气肯定,并非商议,他沉声道:“大舅,我得等葬礼完了再走。”
赵家大舅顿时横眉竖眼,转头又捡起地上的棍子,指着赵归威胁:“你走不走!你不走,我今日便打断你的腿!”
他说着就举起棍子状似要打,但棍子还没落下,一个年轻妇人忽然拦在赵归面前,听漂亮的丫头,红着脸气愤地对着他喊:“大舅,有什么事情好好说,你别打赵归!”
被她这么一打岔,后面的两个中年男子便找到机会将赵家大舅的棍子夺下来。
其中一个中年男子道:“今日娘刚走,老大你就别闹了。”
另一个男子也劝:“算了,总归是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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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将他养大的,他合该回来给咱娘守孝。”
赵家大舅气愤地将两个兄弟一把推开,恨恨骂道:“娘要知道是他守孝,怕是得气活过来!”
撂下这句话后,赵家大舅愤愤地离开了。
其他人对赵归都是十分冷淡,看见赵归也跟没看见一样,便是赵归主动帮忙,对方也冷漠的转身走了,不愿跟赵归说一句话。
周梨花在一旁看着,心里难受得很。
她也不晓得这赵家究竟是什么情况,怎么一个个的对赵归都像是对仇人似的,连带着她也跟着收到了冷待。
她站在院子里根本无人跟她多说话,主动搭话讨好,人家也不理她。
两眼一摸瞎,待了一晚上,她出了三爷和先前拿着棍子要打赵归的大舅外,谁都不认识。
眼见着要天黑了,厨房烧好了晚饭,大家都去盛饭吃,赵归去稻场抱稻草去了,她一个人待在院子里也不敢去厨房盛饭。
心想大不了饿一顿,她以前也是很少吃晚饭的。
但是一个婶子大概见她可怜,从厨房盛了碗饭端给她,道:“吃饭吧,晚上你到我家来跟我睡,赵归今日得守夜。”
她连忙点头,有些受宠若惊地道了鞋。
这碗饭不算多,够她一个人吃,但因着担心赵归没饭吃,她只吃了几口,剩下的留着,等赵归回来了,连忙抽空递给他。
因着天冷,又放了一会儿,饭早就凉了。
赵归两口将饭吃下去,又转头跟着其他人一块忙活。
周梨花又回到妇人中帮忙,大家不理她,但好歹没排斥她了。
她听旁人闲谈中,知道了先前给她端饭的那位婶子的身份,是赵家二舅的大儿媳,姓孔,同村的都唤她孔四嫂。因着她家郎君在赵家堂兄弟间排行第四。
要仔细算来与周梨花其实是同辈,不过虽是同辈,她年纪却是大得多,与周梨花的娘差不多年岁。
女子出嫁从夫,她在辈分上算是赵归的四表嫂,她自然是要喊她四嫂的。
还有件事是周梨花早就只晓得,便是赵归是随母姓的。
赵归父亲姓蔡,他爷爷和父亲都是从外地逃荒来的此地,他那彪悍的身材,便是继承了父亲那边。
赵归父亲进了大牢后,他母亲身体又不好,没几年便也走了,临走前将赵归送回娘家,可以说赵归从四五岁开始便跟着外祖母生活。
也因此,赵归很小便被改了姓,从了外祖家的‘赵’姓。
这也是周梨花想不通的,按理说自己养大的孩子应当最疼才是,可那老太太显然一点都不疼爱赵归,对他也不好。
准确来说,赵家全族,都每一个待见赵归的。
她实在不明白,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误会。
赵家大舅先前骂赵归是白眼狼,她是绝不认同的,肯定是赵家人误解了赵归!
妇人是无需守夜的,天黑了之后夫人们又忙活了会儿,便各自回家歇息去了。
周梨花也跟着孔四嫂回家。
路上她忍不住询问一二。
孔四嫂冷着脸哼了声,道:“还不是他那个畜生爹,前段时间忽然来了,找老太太要儿子,老太太恨他,扬言说当年就把赵归小兔崽子溺死了,那畜生转头请了群地痞无赖,村里只要是姓赵的出去总要被围堵殴打,打的浑身是伤,身上值钱点的东西都被抢走,弄得那段时间大家都不敢出村去,那群无赖还得喊话骂人,那群断子绝孙的东西什么话都骂的出来,你说村里人能不恨赵归?”
“老太太就是被骂,才气的一病不起。”
周梨花瞪大眼睛,震惊道:“可赵归他爹不是蹲大牢了么?”
孔四嫂有些哑然,打量着她的神色,道:“你当真不晓得?”
周梨花摇了摇头:“那你们为何不报官?”
孔四嫂叹了口气:“谁说没报官,但那姓蔡的老畜生如今瞧着是混发达了,官差来了抓了人,转头又给放出来,想来是老畜生花钱走了关系。”
话到此处,孔四嫂总算不再对周梨花冷着脸了,在她面前将蔡逢春恶狠狠骂了一通。
蔡逢春便是赵归的生父。
周梨花也为着蔡逢春做的事情愤愤不平。
不过却是因为心疼赵归,赵归才刚出生那人便进了大牢,如今忽然出现,背地里给赵归拉了这么大的仇恨。
她红着眼道:“赵归那么好,怎么会有这样的爹?”
孔四嫂原本很是气愤,见她这幅模样,却忍不住笑了:“哎呦,心疼你家郎君了?”
周梨花捂着脸,拿出帕子将眼泪擦了擦,哽着声道:“哪能不心疼啊,我又不是铁石心肠,便是旁人这般惨,我也要觉得可怜的。”
叫周梨花这般一说,孔四嫂转念一想,觉得是这个理。
做出那些混账事的又不是赵归,都是他那个老混蛋爹,赵归啥也不知道,算是平白被他爹给连累了。
赵四哥,也就是就孔四嫂的郎君今日也守灵,因着今日是第一天,老太太的儿子和孙子都得在灵堂守着。
之后几日才是大家轮流守,毕竟得停灵七日,若各个都熬七个晚上不睡,百日还要忙着丧葬事宜,定然要熬垮了身子的。
因着赵四哥守灵,孔四嫂无需伺候他,又担心周梨花一个人睡不方便,便让她与自己睡一屋。
孔四嫂又与她说了赵归母亲的事情。
她说的不算详细,但周梨花还是从那些只言片语中,总结了自己那位没见过面的婆婆的事情。
她婆婆,也就是赵归的亲娘是外祖父外祖母唯一的闺女,名叫赵宝儿。
赵家多生儿郎,外祖父外祖母便是生了七个儿子,才生出这么一个闺女,从小不只是被爹娘疼着,几个兄长也都护着宠着。
虽说家里不富裕,但家里活从不舍得让幺女碰。
谁知道这般爱护的幺女能被个外乡来的野小子给骗去,赵家老夫妇那会儿年岁也大了,赵归的外祖父直接被他娘气的病倒在床上。
几个大点的儿子冲动之下将蔡逢春打了一顿,赵宝儿事后再三保证不再见蔡逢春。
她也的确吓到了,之后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任由家里人给说了门亲事,眼瞅着就要嫁人了。
蔡逢春却想法子将她骗了出去,毁了清白,又故意将这丑事宣扬出去。
逼得赵家无可奈何,只能将女儿嫁了。
最后落得个凄凉的下场。
说起来都让人唏嘘,以前村里人都说,赵家幺女是个命好的,谁能想到后来这么惨。
周梨花听了这段往事,心中郁闷的紧。
她以往一直觉得自己命苦,却没想到这世上比她更惨的大有人在。
例如王嫂,例如她那没见过面的婆婆。
年幼时常听村里人说,女子嫁人便是第二次投胎,嫁得好了便一辈子幸福美满,嫁的不好便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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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女子生在娘家,却在娘家只待十几年,却要在婆家待个漫漫几十年,若是被婆家苛待,那苦日子便是没有头的,唯一的解脱之法,竟是死路一条。
这世道,女子总归薄幸。
而周梨花自己,若是没有遇到赵归,怕是会被孙家卖到那腌臜地方,一辈子也没有出头之日,兴许等到年老色衰了,染得一身脏病,暴尸街头,被一破草席裹了尸体,丢去乱葬岗。
便是死了,也无人给她上坟供奉。
得亏老天爷怜悯,让她遇到了赵归。
周梨花有些惆怅地想:她要是生孩子,情愿自己生的不是闺女。
孔四嫂家是不点油灯的,周梨花闭着眼睛躺了会儿,实在睡不着,又想跟孔四嫂聊两句。
她忽然想问问,赵归为何十三四岁就离开玉河村,自己独自一人去外面打拼。
但是耳边传来孔四嫂细微的喊声,对方已经睡着了。
这一觉直接睡了个昏天黑地,再醒来,竟已是次日傍晚。
前一日只吃了几口饭,她是被生生饿醒的,怕若不是被饿醒,还能继续睡着。
孔四嫂家住在玉河村村子后面,她起了床后便往村子中间的老太太的院子去。
老太太与老爷子当年原是跟小儿子住,但自从接来赵归后,老两口怕小儿媳不乐意,便自己搬了出去。
几个儿子一起在村子里又给老两口建的小院子。
周梨花过去时,村里的妇人门正在忙活,见到她,孔四嫂便调侃:“你可算醒了,你家郎君可是去看了你好几回,生怕你睡死过去,不过你睡得也忒沉了,早上我喊了半天你也没醒。”
她羞的脸红,简直要找地缝钻进去。
但另一位妇人接过话道:“能吃能睡之人,可是有福气的很,你们这是羡慕呢。”
周梨花羞愧地解释:“我今日身体欠佳,便有些犯懒,大家快别笑话我了。”
先前那妇人道:“你家赵归也这般说,所以我们便没叫你,不过晌饭你是错过了,再忍忍,等着晚饭吧,厨房里几位婶子正烧着呢,也快好了。”
周梨花应了,走过去帮忙印纸钱。
印纸钱这活不算难,不过是将特制的铜钱印子对准草纸,然后木楔敲打两下,在草纸上打出铜钱印记便可。
她一边敲印子,一边忍不住四处看,想找到赵归。
不一会儿赵归跟在几个中年男人后面进了门。
他站在那些人中,总显得异常醒目,叫人一眼便能注意到。
院门有些低矮,他进来时必须得低着头。
她打量着他,将他昨日虽熬了一宿,今日却瞧不出疲倦。
也可能是他脸黑,便是累了也不大容易看出来。
大抵是注意到她的视线,赵归忽的朝她看过来,皱了皱眉。
然后低头跟前面的中年男子说了什么,对方不耐烦地朝他摆摆手。
下一刻,赵归大步走向厨房。
周梨花的目光一直追着他,但他始终却没多看她一眼。
莫名地有些失落,她垂眸转过头来。
却被身旁的妇人拍了一掌,对方笑话道:“我说你怎的不动了,还想着你是不是偷懒,却原来是偷偷看郎君去了。”
“大家可瞧见这小妇人方才一双眼就差黏到赵归身上了,那个痴缠劲儿呦~啧啧!”
周梨花看向那妇人,是个脸生的,也不知何时到了她面前。
但对方语气中的嘲讽劲,却是让她觉得羞耻的慌,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着对方话里好似带着刺。
不过虽然今日大家对她明显好些,想来是孔四嫂说了好话,但总有几个扔看不惯她,也是正常。
因着本就处境尴尬,便低着头咬唇没接话,闷着头打印草纸。
但没过一会儿有人戳了戳她。
她疑惑抬头,便见赵归正朝自己走来。
赵归走过来,将一个鸡蛋塞给她,却见她眼角泛红。
他动作顿了顿,便拉着她的胳膊,面无表情,声音低沉道:“过来。”
瞧他这幅样子,其他人都看了过来。
心中嘀咕赵归莫不是生气了?
周梨花被赵归拉着胳膊扯到屋后去,这里人少。
赵归随手将鸡蛋蛋壳在墙上磕碎了。
一个普通大小的鸡蛋,在周梨花手里更正好握住,在赵归的大手里,便像个麻雀蛋似的小巧。
因着手大,他剥鸡蛋也剥的费劲。
周梨花实在看不上,便自己将鸡蛋拿过来。
纤细的手指极为灵巧,三两下便将蛋壳剥掉,露出完整的蛋白。
赵归道:“你吃。”
她也没客气,毕竟一整天没吃东西,实在是饿得慌,饿的走路都有些飘忽。
吃着鸡蛋,又听赵归说:“方才哭什么?”
她莫名的仰头看他,因嘴里含着鸡蛋不好开口说话,便只摇了摇头。
她何时哭了?
赵归却道:“若是累了就回去休息,胆子放大些,做什么非得等我来了,眼巴巴地看着我?”
在赵归看来,这小妇人是胆小软绵的性子,累了不敢说,只一双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像是在求他怜惜。
若是以前,赵归自然不信世上有这般胆小之人,但与小妇人相处这些时日,他不是个呆的,也算摸清了她的性子。
被人欺负了也不敢欺负回去,只可怜兮兮地躲在被窝里哭一哭。
她这性子,便是必须得有人护着,不然怕是得受尽了欺负。
周梨花低下头,有些脸红。
心想自己方才当真看的那般明显么?她只是往赵归身上看了看罢了,怎么一个二个的都笑话她?
她咽下口中的鸡蛋,摇头解释:“我才刚睡醒,哪那么容易累。”
赵归问:“那你哭什么?”
她动了动唇,想解释自己没哭,但听着赵归那笃定她哭了的语气,便知道解释也是徒劳。
咬了咬唇,她看着赵归,眼中满是心疼,轻柔的声音带着不明显的颤音:“我心疼你,我想着……”
话语未尽,她咬着下唇,眼角更红了些,泛起水雾。
刚才不难受,现在是真的难受了,难受地想抱着赵归哭一场。
赵归深沉的黑眸中闪过一丝动容,转瞬即逝,叫人无法察觉。
只是瞬间他又恢复了一如往日的沉默稳重,伸手捏了捏小妇人的后脖颈。
因着手大,手指能轻松穿过这纤细的脖子,卡住她的下颚。
强迫着小妇人抬起头看着自己,他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前两日心疼鸡蛋和保家护院,今日无聊了,又心疼起我这个没娘的可怜孩子来了?”
周梨花抿着唇,但实在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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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住,破涕而笑。
羞恼地在赵归胸膛上拍了两下,气到:“你尽管笑话我!”
她是没想到赵归竟拿她那些蠢事来笑话她。
事后想起,忍不住疑心赵归当时是不是故意与她开玩笑,逗她笑的。
不过赵归那张冷脸,实在叫人摸不准他是不是开玩笑。
她回去院子后,不知为何,觉着大家瞧她的眼神带着同情,且莫名觉得大家对她更亲近了几分。
第36章好种
第二日便轮着赵归歇一晚,到了晚上,吃了晚饭后两人便回到孔四嫂家。
因着今日赵归和赵四哥都歇息,所以周梨花自然不能与孔四嫂睡一屋。
而是将侧屋现收拾出来,给她与赵归住。
回了屋,只剩他们二人,她插上门,转头对赵归说:“你快些歇息吧。”
赵归点了头,脱了鞋子和衣裳,便到床上躺着。
周梨花走过去,因着屋里没点油灯,在外面还能看见些,到了屋里关了窗户之后,便基本什么都看不见了,乌漆麻黑一片。
因着白日睡了大半日,现下她没什么睡意。
可屋里黑漆漆的,也做不了别的,便只能跟着脱了外衣鞋子,钻进了被窝。
刚钻进去,便被粗壮的手臂揽过去。
她已习惯,很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枕着赵归的胳膊闭上眼。
却如何也睡不着,脑袋里总是有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最后又开始纠结起赵归十三四岁离家闯荡的事情来,想着想着便更睡不着。
她以往并不是个沉不住气的,便是遇到疑惑,也能忍着,但现下却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百爪挠心,难受得紧!
耳边赵归的呼吸声平缓,显然已经睡熟,她自然不能那般任性将人惹醒。
赵归已连熬了两夜,明日开始又得连熬两夜,她不忍心打搅他。
便只能小心翼翼地动弹两下,想换个姿势。
结果下一刻搂着她的胳膊便紧了紧。
赵归声音慵懒中透着刚刚醒来的微哑:“睡不着?”
她有些愧疚地反问:“吵醒你了吗?”依誮
赵归道:“无碍,这两日跪得多,膝盖不适,本也睡不踏实,你又为何睡不着?可是身子不舒服?”
她顿觉心疼,柔声道:“明日我想法子给你做一对护膝吧,天冷了,夜里一直跪在地上,膝盖难免会进了寒气。”
又道:“我只是今日睡多了,现在太有精神了点,你无需担心。”
听赵归只是简单应了声。
沉默稍许,她又道:“反正睡不着,我来给你按按膝盖。”
赵归捏捏她纤弱的肩头,正要说不用,但话未出口便闭了嘴。
夜里凉,他拒绝也是怕她起身着凉,毕竟她身子着实娇弱。
却没想到她倒是有法子。
竟曲着腿用脚掌在他膝盖处上下柔动。
她脚软和,也早已在被窝里焐热,这般一会儿后,赵归确实觉着舒服了不少。
不过这姿势着实有些别扭,不一会儿,便听见她喘气声急了些,显然累着了,脚下动作和力度也渐渐变得虚软无力。
周梨花许久没听到赵归说话,她觉着有些累了,想着赵归是不是也已经睡着了。
若是睡着,她便不按了。
结果正要停下,下一瞬她却感觉自己的脚忽然被握住。
他的手比她脚更大得多,也暖的很。
若说唯一不好的,便是有些粗糙,茧子多,这只手握着她的脚捏揉时,多少有些磨脚。
她忍不住提醒他:“赵归,是我给你按,你怎的给我按起来了,我的脚又不痛。”
握着她脚的大手微微停顿,她便听他道:“你脚凉,给你捂捂。”
漆黑一片的屋子里,周梨花疑惑地眨眨眼。
她不觉得自己的脚凉。
不过转而又想通了,因为她脚虽不凉,跟赵归的手比起来,却是算不上暖。
他的手向来是极暖的,手心更像是踹了个小火炉似的。
这般暖意从脚底心传来,不一会儿她便觉得整个人都暖的很,人只要一暖起来便容易犯困。
片刻后,等她的脚彻底被捂得跟他的手一样热乎了,他的手便带着她的脚,在他的膝盖上揉了起来。
耳边不时传来赵归绵长的闷叹声,声音似乎刻意压抑,不算明晰,若不是屋子实在安静,便是睡在他旁边的她,怕是也容易忽略过去。
这声音显然是人极为舒适时发出的喟叹。
周梨花默默地往被窝里缩了缩脑袋,假装自己什么都听不到,可是耳朵无法不分辨出那时不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过了片刻,她便开始犯困,自己的脚早已不是自己的,随着那只手如何摆弄,她渐渐闭上眼睛。
不知总何时开始,总归是最近这段时间,她只要困了便熬不住,以前便是一夜未睡都能强撑着干一天活,现下却连自己的眼皮都控制不住,只要犯困,整个人就变得晕晕糊糊起来,她甚至怀疑自己随时都能一头栽倒地上直接睡过去。
不过现下反正是在床上,也不担心栽倒,当下觉着困了便直接闭上双眼,准备美美的踏入梦乡去。
但下一瞬,她‘嚯’地睁开眼。
在黑暗中瞪大了一双杏眼震惊地扭头看向身旁之人。
她一直知道赵归孟浪,但却万万没想到,他竟能……竟能做这种事!
周梨花哑然了好一会儿,直到她的另外一只脚,也被大手以别扭的姿势踩在之人腹部之下的位置,她瞬间惊醒,将双脚缩了回去。
她动了动嘴巴,结结巴巴的问:“你……你怎么……怎么能、能……”
叫她更没想到的是,下一瞬便听到赵归毫不羞耻,且颇为镇定……不,他的呼吸显然比以往重了些许。
但听他语气全然不觉得这种事情奇怪的模样。
只听他说:“手可以,脚为何不可?”
周梨花默了。
倒不是认同赵归的说法,只是实在脑子混乱,不止该如何接话。
随后又听赵归说:“还是说你想用手?”
她下意识的连忙摇了摇头:“不想。”
大抵是没想到她回答地这般果决,赵归顿了顿,才说:“那便用脚。”
她不知如何反驳,但也不想听从,便故意折起膝盖,将双脚别到另一边。
过了好一会儿,见赵归竟没了举动,又忍不住迟疑地凑过去,小声道:“你若是憋得慌,我……我便正正经经地帮你纾解一回,倒也没必要用……用脚,况且脚多脏……”
她说完,却没听到赵归回应。
又等了许久,还当他是不是睡着了,却感觉他动了动,灼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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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息瞬间让她的耳朵都热了起来。
他声音极为隐忍,厚重的声音带着诱哄的意味:“就这一次,帮帮我可好?”
周梨花咬着唇,羞耻的很。
可想着两人也好几日未曾行造娃之事了。仔细说来,好似从三日前开始,那日看了郎中后便不曾有过。
以往赵归几乎每晚都拉着她造娃娃,从两人真正同房起,便是他去州府那次,因着空的时间久了些,赵归回来后那两日,险些没要了她半条命。
如今想来,大抵男子都热衷此事。
这次赵归又憋了这么几日,怕是早已憋不住了,若是不赢了他,等此间事了,回去之后她怕是又得遭罪。
可用脚是万万不能的,她决计不能接受!
想了想,将头埋在被子里,红着脸闷声道:“用手可否?手还比脚灵活些。”
赵归追问:“为何不愿用脚?”
听他声音,竟似乎有些不愿妥协。
她实在想不通,他是怎么想的。
她羞耻道:“脚脏。”
赵归却道:“不脏,你洗脚了,且无需你动,你只管睡你的,我自己来便可。”
周梨花不明白,他是如何能做到这般镇定地说这种事的,她一个听他说的人都羞的忍不住将他丢出被窝去。
实在是无颜与他纠缠,她索性耍横:“总归不用脚,你若不愿,你、你便憋着去!”
说完气呼呼地背过身子去。
心中反复劝慰着自己:大抵天下男子,都没个正经的,整天脑子尽想些奇奇怪怪的诨事。
平心而论,相比起来赵归已算是正经得多了,至少他不曾去那等腌臜地花钱玩。
成婚前赵归如何,周梨花不知,但成婚后她却是知道的。
以往她与小刘氏闲谈时,便得知东街认识的人家中,都有不少男人去北街逍遥,前段时间便有户人家因这事儿打了起来,那户的郎君就因常去北街玩,得了脏病,家里妇人又是个不能忍的,那日便在家闹了起来,将这事儿说了出去。
这种事情是丑事,一般人便是自家男子真得了病,也是遮掩着不愿叫人知道的,便是不为了自己的名声,也得为着家里未成婚的兄弟姐妹,或是儿女着想。
这等丑事传出去,谁人愿意嫁这种人家的儿子,谁人又愿意将自家清清白白的好闺女嫁到这等脏乱不讲究的人家来?
所以说只是东街,得了脏病的不知凡几。
正因她心知赵归是个踏实的,才信任他,以往他想行造娃之事,她也是愿意配合的。
可是用脚……实在有些超出她底线,她想都未曾想过还能这般……这般没底线。
无论如何也得打消了赵归这等怪异的念头!
她撂下那句狠话后,赵归便妥协了。
这夜她手极酸,但她累了之后犯困想睡时,手刚停下,便又被那大手握住,被迫着继续。
她趴在赵归怀中,两人汗液混在一起。
周梨花渐渐睡着,也不知自己一双手,再这夜里操劳了多久。
只晓得等到第二日醒来,与孔四嫂一道去干活,竟是又僵又酸,连印草纸的印子都捏不住。
印子掉到地上,旁边的妇人看着她奇怪地问:“你手怎的了,手心怎么这么红?”
周梨花:“……”
感觉到自己连开始热,她连忙低下头去。
好在这妇人不过随意一问,见她低头不答,便不再追问。
孔四嫂却凑过来,关心道:“赵归可是打你手心了?”
见周梨花不说话,便当她默认了,缓缓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转头却又背地里跟旁人说:“赵归他爹就不是个好东西,我就说那等畜生能生出个什么好种来,只是可怜了我梨花妹子……”
第37章夜会
周梨花从孔四嫂手里买了些棉花和布料。
孔四嫂自是推脱不肯收钱,但被周梨花硬塞到手里,也就勉强收了,心中对她更有好感。
周梨花又借了针和线,半个时辰便缝好了两个护膝。
几个妇人将她手中的针线活拿过去看,见针脚密实美观,便赞道:“我瞧着梨花便像个心灵手巧的。”
几个人为着她一夸,将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周梨花的确是个细心的,从小做这种精巧的活,便比村里其他丫头做的好看。
今日天黑得早,周梨花跟着一群妇人吃了晚饭,又被妇人们拉着聊了好一会儿,抬头看天,已然月挂梢头。
这群妇人只有一个比她辈分小,其他都是比她辈分高的,她向来是个守礼的,自然不好先说要走。
便一直等到大家都困了,各自回家,她才算找着机会与孔四嫂说:“我虚将东西给赵归送去,四嫂你先回吧,无需等我。”
孔四嫂看了看她手中的护膝,便点头:“成,那我给你留门。”
两人交谈后,便各自分开,周梨花抱着护膝朝赵外祖母的小院子去。
说起来,昨日大家都还是在那小院子做活的,今日搬到了赵归大舅家去,因着那处小院子太小,还得摆棺材,花圈之类,多少显得拥挤,今日便挪到了赵家大舅家去。
两家离得不远,不时她便到了赵家外祖的小院子。
刚要进去,却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
而能引得她停下的,是那道女子声音正好喊出‘赵归’两字。
这声音算不得清晰,要不是夜里安静,她怕是会忽略过去。
这会儿,她下意识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过去,也没走几步,便瞧见墙边的老槐树下站着两个人影。
女子的声音再次传开,这次清晰的很,那语调中的缠绵与埋怨,猝不及防地钻进周梨花耳中。
“……凭着我们之间的情谊,你当真不愿……”
两个人影所处之地,正巧就是前日赵归将她拉出来,给她剥鸡蛋的地方。
这两日忙得很,兴许地上的蛋壳都还未收拾干净。
周梨花瞧着那两道人影,指尖不自觉陷进柔软厚实的护膝里。
手指好似早已冷的没有知觉,然后那股寒冷悄无声息地侵占全身,直至驱赶了最后一丝暖意。
片刻后,她悄无声息地转身回到大门前,站在门前顿了顿,便进了院子。
赵四哥正与赵六哥聊着赵归这个表弟的笑话,忽然就被一旁的四叔瞪着眼骂了句:“闭嘴!”
赵四哥撇了撇嘴巴,不大情愿的扭头,下一刻便看见赵归的妻子,便是她的表弟媳正走进灵堂。
顿觉尴尬,像个鹌鹑似的低着头拿了纸烧。
其他几人也都一瞬安静,气氛难免诡异。
大抵是灵堂点了太多蜡烛,光太亮,将这年轻妇人的脸色映照的苍白极了。
赵四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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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咳一声,道:“外甥媳妇,你找赵归?赵归刚出去撒尿了。”
周梨花轻声应了,又跟几位表兄舅舅问了好,才说:“我来给赵归送东西的,不便在外祖母灵堂久留,便将东西留下,等赵归回来,烦请交给他。”
赵四叔连忙应了,起身送她出去。
走到门口,他劝道:“你那几个表哥刚才说笑话呢,你可莫要多想。”
周梨花用力咬了下舌尖,疼的眼泪都要冒出来,故作轻松地反问:“四舅,您这话我怎么听不懂?”
赵四叔忙摆手:“无事,我方才胡说呢,你回去路上小心些。”
等周梨花转身,赵四叔忍不住心道:赵归这媳妇当真是个识大体的贤惠媳妇。
他自然知晓她方才劝听到了,却能不追问,不当场闹起来,这等妇人,当真是极有修养的。
当真是……便宜了赵归那混小子了。
周梨花生怕自己失态,才慌忙离开,其实一转身眼泪便哗啦啦的往外掉。
但她并不哭出声来,任凭眼泪珠子落得再凶,只管死死咬着唇,不许自己哭出声来。
她心中乱的很,脚步也跟着乱。
低着头疾步朝院子外面走去,却不想跨门槛的时候被拌了一下,重心不稳,眼见着就要摔一跤。
她索性闭着眼,但却并未感觉到疼痛,而是撞到一堵肉墙上。
还未来得及睁眼,臀上便被拍了一掌。
这一巴掌也与先前不同,以往他都是玩儿似的拍一下,故意戏弄似的,虽叫她羞耻的慌,却感觉不到疼。
而这一巴掌,显然用了力,臀上肉厚,但她还是能感觉到疼。
这巴掌,分明带着不满。
与此同时,赵归训斥的声音传来:“下次小心些。”
她咬唇咬的更用力了,将他推开,便继续往外面走,也不说话。
她不敢开口,怕自己忍不住哭出声来。
现下是夜里,村里人基本都歇息了,且又是在外祖母灵堂外面,她心里便是再如何难受,也不能在此哭闹。
可偏偏赵归就是个不识趣的,两步追上她,忽的便将她面对面的揽到自己怀里。
他粗壮有力的胳膊箍着她侧身,大手撑着她的臀下,让她无法挣脱。
她挣了好一会儿,发现自己的力气无法撼动他分毫,委屈化为悲愤,握拳在他肩上捶打。
打的她手疼,他却始终不说话,好似半点不觉得疼,无知无觉般。
当真是个铁人。
清冷的月光下,他站在小路上,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她终究是没能憋住,眼泪泄了洪般往下淌,她将脸埋在他肩上,狠狠发泄一通。
直到哭够了,哭累了,心中才总算爽快了不少。
哭声渐弱,她困倦地闭上眼,想睡一觉。
现下只想好好睡一觉,那些烦心事,都留到明日再说吧……
一双大手却移到她后脖颈,卡着她的下颚,迫使她抬起头来,对上那双黑沉沉的眼睛。
赵归皱着眉,问:“你怎的了?”
她不说话,倔强地盯着他的眼,与他僵持着。
最后倒是她先熬不住,移开视线,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赵归的眉头皱地越发深了,见小妇人迟迟不回应,语气更沉,命令道:“说。”
他方才随她发泄,等着她发泄够才问话,耐心早已告罄。
听他这般语气,她心中忍不住生出些许惧意,尽管觉着自己理直气壮,总归自己也不是那树下偷人的。
但心底因着那股畏惧,到底还是透着虚,又十分不甘,挣扎着从他身上下来。
这次他倒是没有为难,顺着她的意松开了她。
周梨花瞥了他一眼,边转身边道:“你自己做的事自己还不清楚?总归你做得出来,我却是说不出口的。”
说着便要走,不愿听他狡辩。
第二步还未来得及踏出去,便被赵归的大手捏着肩,轻而易举地拎了回去。
相处这么久,她多少了解赵归性子,心知今日自己若不将话说明白,怕是得跟他继续再这耗着。
她心中委屈得紧,声音带着哭腔,大抵是夜里太凉,在外面站了这么久,鼻子堵住了,声音闷闷的听起来越发可怜柔弱:“我太困了,我……我想回去睡觉。”
赵归的心便软了,脸色也柔和了些,道:“我送你。”
她随他去。
原也对村子不熟,所以独身一人走夜路,她也是有些犯怵的。
回去后,她简单梳洗一番,刚钻进了被窝,却见赵归提了个水桶进来。
因着借住在旁人家,自然不如自家自在,今日回的晚了,没有热水洗漱。
赵归提了桶冷水进门,便自顾自地擦洗身子。
听到那水声,周梨花觉得着实烦人的紧,她将被子将自己脑袋蒙住,但原本单鼻子就有些堵得慌,过了会儿便有些喘不过气来。
又只能憋屈地将脑袋冒出来。
正巧赵归擦洗完了,朝床边走来,眼见就要掀被子钻被窝,她下意识抓着被子瞪着眼问:“你、你不去守灵了?”
赵归却道:“你身子不适,自然守着你。”
说着便拿开她的手,到底钻进了被窝,顺便带进来一阵凉意,惹得她打了个寒噤。
她又想起槐树下的两道身影,心中实在膈应,索性坐起身:“你自己睡吧,今夜我跟孔四嫂……”
话未说完便被一条粗壮胳膊强势推倒。
赵归说:“莫闹。”
谁闹了?
周梨花心中愤愤,又不想争吵。
想着孔四嫂想来已睡熟了,自己不应扰人清梦,便作罢。
背过身去,将自己缩成一团,不一会儿困意便又袭来,她很快便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等听到身边传来沉稳的呼吸声,赵归动了动胳膊将人揽到自己怀中来。
怀中多了这抹柔软,他才渐渐开始犯困。
低头瞧着小妇人沉静的脸颊。
虽然屋子里黑,他瞧不大清,但想也知道这小妇人定是温良面相。
无论是睡着时闭着眼,还是醒来时,皆是一副好欺负的模样,面相便瞧着柔和,任何人见了,怕是也会觉得这是个好说话的。
但今日不知为何,忽然就耍起脾气来,全然没来由。
且她的怨气显然都是冲着他,赵归却想不通自己做了何事惹着她了,耐着性子问她,又不说。
语气厉些,又要将人惹哭。
当真是叫人头疼。
第38章有喜
七日之后,便到了埋棺之日。
一大清早,道士的唢呐声吹响,赵老太太的子孙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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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抬着棺材上了山。
妇人是没资格上山的,不只是老太太的儿媳孙媳,便是女儿也不能上山跪拜恭送先人。
即此间事已了了,赵归便定了今日埋了棺便回家去。
周梨花已在玉河村待了足足七日,现下早已归心似箭。前几日赵归倒是回去过一趟,带了些换洗衣裳来。
临走前因为走的太急,将家里的鸡狗都忘了,过后才知晓赵归临走前已经将钥匙交给孙诚,让孙诚将钥匙转交给何捕快家,想来小刘氏定会帮着喂鸡喂狗,这点倒是无需担心。
但她就是想家,心中还是放不下家里。
到底是人都爱思家,待在自家狗窝里,也比借住在人家的金窝里舒坦。
转眼便到了临近了晌午,上山的人陆陆续续都回来了,周梨花拿着扫帚在赵老太太家前扫地,时不时朝山上看。
眼见着大家都回来了,赵归却始终未见踪影。
她有些等不及了,将地扫好,放下扫帚便去寻。
山在村子外边,出了村子还得走过一条田径小道,这小道边上便是一条宽宽的河流。
玉河村之所以叫玉河村,想来便是依着这条河命的名,河的一边是山,另一边便是一大片田地。
如今入了深秋,田地上只能见枯黄一片,河水里没有鱼,连水流声都显得清冷,这情景当真是显得凄冷了些。
正如周梨花此时的心口。
她呆滞地站在小径上,看着远处正纠缠的两人,其中一人,正是赵归。
赵归远远便看见小妇人,这下心底便更加不耐烦。
他素来不屑于妇人动手,冷着脸皱着眉,将抓着自己衣角的妇人的手掰开。
妇人顿时嗲着声抱怨:“你弄疼我了赵归。”
她不愿松手,但赵归劲儿大,她便又换了只手抓住赵归衣裳。
赵归擒住她一只手,又掰开她另一只手,冷着声警告道:“莫再纠缠,否则我便折了你的手。”
若非迫不得已,赵归绝不愿与妇人动手。
但面前这人,当真是招人烦的紧,不仅烦人,还难缠。
她像是吃准了赵归不与女子动手。
然赵归却不知,妇人所以为的,却是赵归不舍得那般绝情地将自己推开。
妇人名叫赵雪娥,也是玉河村的,她比赵归只小了两岁,自认为自己与赵归算是青梅竹马。
这个年纪的女子必然都是成了亲的,但赵雪娥命不好,十六岁嫁人没两年郎君就死了,因着没能生个儿子,郎君死后她被婆家赶了出来,只能带着女儿投奔娘家。
但娘家兄弟都容不下她,她眼见着活不下去,便与娘家闹起来,最后要回了自己嫁人时的彩礼。
六两六的彩礼钱,她在玉河村买了一亩地,盖了房子过活着。
赵雪娥自她郎君死后,便没过过好日子,后来好不容易生活安稳了些,却又有些不安分的汉子半夜摸她门。
她刚开始自是不愿的,好生在村子里闹了一通,要村长给她做主。
但她一个外嫁女,村里人都不拿她当自己人,谁也不愿意管她。
后来她便认命了,甚至靠着身子使唤村里的汉子给她干活,所以一年到头,家里但凡有些重活,基本都有人帮着做。
村里没人瞧得上她,无论妇人还是男子,但男人还是愿意给她干活,还是乐意哄着她,甚至为了她打起来。
村里的差不多年纪的妇人,也没有那个瞧着比她年轻,各个瞧着都粗糙的很,到了农忙的季节,哪个不是黑的像碳?
甚至手上老茧堆了一层又一层,手心比男人还硬,又因为每日操劳家事,孩子多的每日头都来不及梳,乱糟糟枯草似的堆在脑袋上,二十几岁笑起来眼角全是皱纹。
反观赵雪娥,皮肤比村里差不多年龄的妇人们白得多,嫩得多,手上也不过只一层薄薄的茧子,每日将自己和女儿打扮的干净整齐。
但她却情愿像其他妇人那样,踏踏实实过日子。
原本她是认命的,想着自己这辈子算是毁了,但将来定要给闺女找个清白的人家,便是穷些也无所谓。
可偏偏她便又见到了赵归。
赵归十七岁时回过村子,那会儿是给他外祖父奔丧,那时他衣裳上面全是补丁,村里人都说他在外面要饭。
赵雪娥就偏偏对他动了春心,正巧那会儿家里给她说媒,她眼光高,谁都看不上。
到最后忍不住与爹娘说要嫁给赵归,被她爹扇了两巴掌。
她自己也怕真嫁给了赵归,要跟他去要饭当乞丐,便忍痛断了这份心思,随便答应了一户条件最好的,便是她前任郎君。
再次见到赵归,她是不晓得赵归在外混的如何,但想着她自己如今的邋遢样儿,又凭什么嫌弃他。
家里总得有个男人才能安心,赵雪娥本就有再嫁的心思,可她的名声太差,便是再嫁也嫁不到正经规矩的郎君。
她想了两日,虽知道赵归已娶了妻,但她打听过,那妇人也是个寡妇,嫁给赵归还未生过孩子。
关键那妇人瞧着是个性子软绵好欺负的。
她在男人堆里摸爬滚打了几年,对男人的心思有几分了解,她也不求能嫁给赵归,只求能有个男人庇护着。
赵归警告一番之后,便将人推开,赵雪娥没站稳,一屁股摔倒地上。
她委屈的抬头,正要抱怨赵归粗鲁,却见他依然转身,绝情地走开。
赵雪娥的手不甘地抓着地上的枯草,心中抱怨:这人,实在太不解风情了些!
试问这世上,哪有男子不偷吃?
先前她都明明白白说了,愿意与他只维持着暗地里的情谊,绝不闹到明面上叫他失了颜面,家宅不宁。
她都这般低三下四,赵归还是铁石心肠的拒了。
她甚至都有些怀疑,赵归是不是那家伙不好使,不然哪有男子能拒的了外面的野花?
不然为何人都说家花没有野花香?
赵归走到周梨花面前,便拉着她纤细的胳膊往回走。
周梨花忍不住回头看,正见那妇人从地上爬起来,拍打着衣裳上面的草屑。
耳中传来赵归训责的话语:“看路。”
与此同时,她咯吱窝一重,双脚便离了地。
赵归见小妇人不看路,眼看着就要踩到水坑里,便直接将她薅了起来。
于他而言,她太轻了,轻易便能举起,所以他做这事做的好似再简单顺手不过。
却没想到小妇人忽然挣扎起来,嚷着要他将她放下来。
他停下脚步,却没有松手。
尽管他一向活的糙,对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不怎么在意,这两日却也感觉到小妇人对他分外疏远。
这两日忙,他顾不上询问。
现下有空,便打算问个清楚。
谁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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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小妇人脸色却一变,神情有些痛苦道:“赵归,我想吐,你放我下来。”
赵归只得松开。
随后眼睁睁地看着她蹲在路边一阵干呕。
等她好不容易缓和,抬起头时,那张小脸半点血色也无,唯有两只眼红的像兔子,脸上挂着两滴干呕时带出来的泪珠。
下一刻,她站起身,娇弱的身子却晃了晃,然后眼见着就要倒下去。
周梨花觉得难受极了,小腹似乎也有些疼,疼的不算明显。
准确来说她也不晓得自己哪里难受,总之就是难受。
脑袋一晕,她感觉自己被人抱起,耳边的声音逐渐模糊。
等她再睁开眼,便看见好几个人站在她床前。
她神情迷茫。
孔四嫂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方才郎中来过了,你往后好好养养,定不会出事。”
周梨花白着脸问:“我……我得了什么病?”
孔四嫂一顿,‘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其他几个妇人也笑了起来。
其中一人笑道:“你想哪去了,瞧瞧你四嫂,话也不说清楚,将咱们梨花妹子脸都吓白了。”
另一人道:“你这是有喜了!怎的这般糊涂?自己怀了身子都不晓得。”
孔四嫂道:“怪不得你最近总一觉睡到下半晌,你这几个坏心眼的嫂子还背地里说你躲懒,故意不干活。”
方才那妇人道:“合着就你没说。”
“我们哪里知道梨花这是有喜了?你倒是个会告状的,成了成了,就你人好,我们给梨花道个歉成了吧。”
“梨花妹子大度,定不会放在心上。”
几个妇人你来我往说了好一会儿,再看周梨花,见她眼神呆呆的,可见是被喜事冲昏了头脑,还没回过神来。
她们倒也理解,毕竟都是经过这种事的。
孔四嫂挥挥手,让其他人都散了,别吵到她休息。
等屋里情景了,孔四嫂道:“郎中说身子太虚,胎相不稳,最近最好都躺着好生保养一段日子,生孩子可是大事,女人生孩子,尤其是头胎,那便是历劫,你得好生顾着些自己,那些糟心事统统抛到脑后去,心情开阔些。”
周梨花渐渐醒过神来,知晓自己怀了孩子,眼睛都跟着亮了起来。
原本心中的郁结早已散了,手轻轻抚着自己的肚子,心中欣喜极了。
但听到自己胎像不稳,她又开始担心起来。
因着没经验,便请教孔四嫂:“四嫂,你是个有经验的,可否多教教我。”
孔四嫂微笑道:“这事儿交给我,我定能将你这胎给保住,正巧郎君说你得卧床养着,这段日子都得留在村里,方才赵归已将老太太的小院子收拾出来,又从三爷那里借了骡子车,回去收拾些东西来。”
“你且安下心,莫要操心太多。”
周梨花眼眶湿润,感激道:“谢谢四嫂了。”
孔四嫂道:“我觉着跟你有缘,觉着你亲切,且你又叫我一声嫂子,总不好叫你白叫,我是打心眼里喜欢你,想那你当亲妹子处的,有什么好谢的。”
两人聊了一会,大抵是见周梨花心情平缓了,便提起那件糟心事。
“赵归的事儿我都听说了,你是不知道那赵雪娥是个不要脸的,整日到处勾搭男人给她干活,但咱们若想好好过日子,便只能想开些,想开了,就都不是个事儿,若是在过不去,咱就把他们那些个没良心的当成驴子使,只要能给家里干活就行了。”
第39章搬家
赵归回去后便找了之前的郎中。
先前他请郎中看,郎中便已与他说了小妇人状似有孕,不过脉象太虚,探不明确,还需得过些天再看一看,叮嘱他期间不能同房。
如今既然已确认有孕,自要好生养着。
他是个大老粗,对妇人怀胎之事算是全然不懂的,想着乡下郎中到底浅薄,且手上没什么好药,这趟回家来便主要是为了再问一问郎中调理之法。
回城之后,赵归并未第一时间回家,而是径直去了先前的医馆。
郎中正在坐诊,小学徒将他安排在一旁坐着。
等了好一会儿才算是轮到他,他掀开帘子进了隔间。
郎中阅人无数,瞧他风尘仆仆,还当是急诊,熟练地起身道:“情况路上说。”
说着便要扛起药箱。
赵归拦了拦,道:“不是急症。”
郎中便又将药箱放下,坐下时没好气道:“那你这般着急作甚?”
赵归并未在意郎中牢骚,面色凝重,将一张诊单递过去,道:“上回找您出了回诊,不知您可还记得。”
郎中的吊梢眼朝他瞥了眼,哼道:“自然记得。”
面前这人长得这般醒目,上回进了他医馆,往他面前一杵,吓得他还当青天白日的,他铺子里要遭土匪了呢。
郎中对这人是没什么好印象的。
但见他面色凝重,也不敢耽搁,便问:“可是你家娘子身子出了变故?我当时瞧着像是有喜,但你娘子身子底子差,脉象极虚,我也不敢确认,且就算真怀了,也极可能是空欢喜一场,便是滑了胎也正常。”
赵归听完,道:“您先看看诊单。”
郎中将诊单拿起来,瞅了一会儿后便放下,道:“这胎难保,一个不慎便要滑了胎,月份小时流了便流了,对身子损伤不大,若月份大了可极有一尸两命的风险,不建议冒险。”
赵归皱眉,神色冷沉,沉默片刻后道:“既如此烦您给开份滑胎药,再开些补身子的。”
郎中点头,提笔道:“成,我给你开两幅大补的药,滑了胎后便立即吃,过一日再吃一副,应当能不亏损了身子。”
赵归拿了药离开时,又被郎中叫住。
郎中见他一脸凶相,便有些不放心,叮嘱道:“孕妇脾气古怪,你须得忍让着些。”
赵归拎着药,闻言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怪道小妇人今日总莫名生气。
孙诚正挥着铁锤给客人补菜刀,一转头见到赵归,便连忙笑着打招呼,然而他挂着笑脸连问候了两声,却都未得到回应。
等赵归钻进了一旁巷子,孙诚转头跟二子道:“老板瞧着心情不佳。”
二子刚从地窖爬出来,闻言疑惑地往外面看了看,道:“老板回了?”
赵归回了家,家里没有主人收拾,院子里到处都是鸡屎。
守家护院大概是没料到他忽然回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热情地狂奔过来,对着他的腿一顿狂蹭。
两只半大的狗崽子身上也脏得很,狗毛沾了不少泥巴和鸡屎。
赵归皱着眉踢开狗子,心中实在嫌弃的很。
但是他站在院子里沉思一阵,想着小妇人最是喜爱这些小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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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都精心伺候着,如今一时半会回不了家,想来也是念着这些小畜生的。
等收拾好了东西,便从井里打了桶水上来,将两只狗子丢进去涮涮。
狗子像杀猪般惨叫着,似乎在凄厉地指责主人为什么忽然害它们,但它们不敢反抗强大的男主人。
等将狗身上的鸡屎泥巴涮干净后,赵归一松手,两只狗子便连滚带爬的跑开,哀怨的缩在墙角,对着赵归委屈的交换。
赵归眉头皱成疙瘩,看着两只刚涮干净又滚得一身泥的狗子,心想这狗欠教训。
但他现在着急赶回去,来不及教训它们,只能先忍忍,回头再说。
这般想着,赵归便抬脚转身毫不犹豫地朝鸡栅栏走去,他大手在栅栏里捞了捞,捞出一只正在正要下蛋的母鸡。
无论母鸡挣得如何厉害,他将鸡也丢在水桶里涮干净。
将鸡放下的时候,鸡翅膀沾了水挥不动,惨兮兮地用两只鸡爪狂奔而去。
三只小畜生挤在墙角,倒是一派的和谐情景。
很快三只小畜生又被抓住,丢到一个大竹筐里,封住上面的盖子防止它们逃跑,又将竹筐放到骡子车上。
锁好了门,对孙诚招呼了声,便架着骡子车朝玉河村赶去。
——
傍晚赵归才回来,他将骡子车上的物品都卸下,用新的干草铺了床,又在上面垫了一层薄被芯,这才到孔四嫂家将周梨花抱回去。
周梨花因得知有了身孕,心情极好,连带着看赵归都不觉得膈应了。
他要抱她,她也老老实实由着她抱,毕竟她对自己的身子如今也是极小心的。
她缩在赵归怀里,看着两只半大的狗崽子浑身湿毛贴在身上,绕着他们激动的跑着闹着,那尾巴摇的甚至都能瞧见残影。
看见保家护院,她心里是极欢喜的。
虽然是狗崽子,那也是她亲手喂大的,还有过一起对付摸家贼的经历,算是把它们当成半个孩子。
孔四嫂从屋里跟出来,看到两只半大的肥狗,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狗是你家的?可真肥,过年杀了吃了可是一顿好肉。”
两只狗崽子有灵性似的,警惕的并肩对着孔四嫂,露出战意。
但它们夹紧的尾巴却漏了怯。
孔四嫂哎呦一声,笑着叹道:“你家这狗真灵性,放心吧我又不吃你们。”
转头对周梨花道:“我半年没吃肉了,还不能馋馋嘴。”
周梨花用袖子遮着脸笑了起来。
赵归瞧着小妇人的笑颜,阴郁的心情莫名便好了不少。
他的视线太灼热,周梨花对上他的眼,笑容僵了僵,随后收了笑转过头去看狗。
赵归追着她的视线看向两条狗,心中有些不满。
但很快便想到郎中的叮嘱,目光沉了下来,心中也格外沉重些,落在小妇人身上的目光也不自觉染上了几分心疼。
等到了小院,周梨花被放到床上,她便老老实实躺着,透过开着的窗户看外面赵归忙碌。
等到太阳将要完全下山时,赵归做好了晚饭,给她端到床头。
是一碗白米饭加一碗蒸蛋。
她正巧也觉着饿了,便吃了起来,结果刚舀了一勺蒸蛋到嘴里,下一瞬便整张脸都皱起来。
她忙送了口米饭到嘴里,才凑活着咽下去。
抬头见赵归正瞧着她,便指着蒸蛋道:“你是将盐罐子的盐都倒进来了不成?”
赵归拿起木勺,舀了勺蒸蛋到嘴里尝了尝,的确咸的齁人。
他厨艺向来不大稳定,又许久不曾烧过饭,方才不过搁了一勺半粗盐,因着蒸蛋无需味太重,便没多放,却不曾想还是咸了。
周梨花眼见着赵归端着两只碗走,她连忙问:“你可是生气了,不给我吃晚饭了?”
若是平日不吃晚饭也没什么,她兴许还觉着能省一点是一点,但现下有了身子,她本就底子虚,为了孩子也不能饿着。
赵归扭头看她,神情颇为无言以对的模样,随后道:“我去重做一份。”
瞧着他出了屋子,不一会儿厨房便传来声响。
她忽然觉着孔四嫂说得对,她应当看开些。
赵归对她这般好,她身子不舒服他也愿意照顾她,给她做饭,又能挣银钱养家。
那般辛苦的打铁营生,连孙诚都隔几日休一日,才不至于累垮了身子,赵归却每日都兢兢业业的去铺子,从未抱怨过太累。
这世上又有几个郎君能做到他这般?
她确实应当知足些。
轻轻将手虚搭在仍旧扁平的肚子上,周梨花忽然便觉着自己看开了。
如今她有了孩子,便算是有了依靠。
这世上的女子,一旦生了孩子,往后便理所应当将孩子摆在首位。
何止是女子,男子亦是如此。
不然赵归的生父,又为何隔了二十几年还心心念念着来找赵老太太要儿子?
有了孩子便算是有了根,有了根才算有了家。
天很快便黑了,赵归将一份新的蒸蛋和热乎乎的米饭端给她。
她端着蒸蛋吃了一口,脸色骤然白了白。
这次倒是没放多盐,但蒸蛋中本身带着的淡淡的腥味,让她又开始犯起恶心来。
她忙放下碗,趴在床边干呕。
晌午没吃东西,到现在胃里早已空空如也,那还能吐得出东西来。
她直呕的整个人脸色清白,浑身脱了力才停下。
赵归一向冷淡的黑脸上,此时也露出显而易见的担忧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