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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想着,她便?将那碟蜜饯放在了自家兄长面前,殷勤地劝人多尝几颗。

青年微微摇头,又?开始温温和和地赶人。楚灵均这回很乖巧地起了身,只是在走到门槛处时,又?飞快折了回来,郑重地指了指窗边放着的那几株盆栽,道:

“阿兄,这几株君子兰可是我费了好多心思?找来送给你的。你可要好好养着它们,我以后每回来都?要看的!”

“知道啦。”青年耐心地看着她,缓缓答道。

“那我们说好了,你可不能再用药汁浇灌它哦。”

“我……”

不等楚载宁将话说完,楚灵均已然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只丢下一句“君子一言九鼎,不能背信弃义”,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载宁无奈一笑,微微侧身欲观察那几株君子兰,却对上了绿绮暗含质疑的眼神。

她很快就摆出了劝谏的架势:“殿下,良药苦口利于病……”

青年哭笑不得地按着额头,心中感?慨万千。

楚灵均的精神不错,并没?在景王府小憩,便?骑马回了城郊的军营,准备处理帐中堆积的公文。

她来到军营的时间已不算短,但远远比不上那些在军营经营了数年的老?油条,威望也?不及后者深厚。

不过,经过这些时日后,无论?是谁,都?已然习惯了这位定安公主的存在:

公主御下温和,待人和善,从来不会因为个人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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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而?迁怒于人;

公主年纪虽轻,武艺却极是高?强,尤其是那一手百步穿杨的箭术,常常让人叹为观止;

公主的出身自然是极尊贵的,不过她的生活好似并不奢侈,有时甚至还会与底下的将士一同用饭……

大大小小的军官将士,远远地看见?这位殿下,都?会陪着笑见?礼——即便?内心总是忍不住腹诽:好端端一个皇室公主,放着清要显贵的三省六部不去,怎么非要跑来艰苦的军营?

少女仿佛对这些人的心思?全然不知,亲切又?得体?地一一将人叫起,偶尔甚至还能叫出某些将士的名字,不顾自身身份与满身粗布衣裳的士兵唠起了家常。

便?有人觉得这位殿下亲善有礼,一点儿也?不像其他贵族那般矜傲自持,不由得便?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但也?有人对此嗤之以鼻,暗笑皇室的人果?真虚伪至极,整天?只知道摆出礼贤下士的架势收买人心……

旁人心中是何想法,与如今的楚灵均暂时是没?什么太大干系的。她只是按部就班地坐在军帐里,耐心又?细致地处理着手上的每一份公文。

若到了巡营的时辰,便?带着亲兵仔仔细细地走过大营的每一个角落。无论?是顾党还是谢党的人想凑上来献殷勤,都?被?她避重就轻地推了去。

她好像没?什么鸿鹄大志,只想管好门前的那一亩三分地,安安静静地做好手头上的事。几乎所有的将官,都?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当领着校尉职位的定安公主将校尉谢长青贪腐的铁证摆到陛下面前时,整个军营的人都?忍不住吃了一惊。

铁证如山,想来是不会错的。

但是,公主是如何拿到这些证据的呢?怎么这些年来,他们就一点儿也?没?发现呢……

风云起(七)

疑惑是切切实?实?存在的,但当往日高高在上的谢校尉在三军之前被公然处斩,当鲜红的血淌满干净的刑台……这些疑惑又不重要了?。

军中将士肃然列队,听?着如今北军的最高长官训话——正是昔日?领着校尉一职的定安公主。凭借着揭举谢长青的功绩,她一跃成为了军中的最高长官五军都督。

没有人再敢在明面儿上有意见了?。

大大小小的将士们看着刑台上慢慢淌下的血,慢慢意识到:定安公主那张温和的笑脸之下,也有着不可触犯的威仪。

军正官诵读军法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但他们的声音再高,也终究比不过少?女那清朗而嘹亮的声音。

“前车之鉴便在此处,万望诸君引以为戒。”

血还在流淌,在底下听?都督训话的将士们却在各自长官的带领下回了?营地。

但校尉李铮并没离开,反而去了?楚灵均的军帐。李铮将面对楚灵均的姿态放得空前得低,躬身下拜,可悲又可怜地道?:“殿下洞幽察微,下官望尘莫及。此前多有不敬之处,还望殿下原谅则个儿。”

谁又能想到,这个卑躬屈膝、点头哈腰的男子,就在前一日?,还与定安公主、与谢长青平起平坐,是背靠顾党、不可一世的奋武校尉呢?

他垂着头,万分恭谨地再叩首,道?:“殿下若不弃,下官愿效犬马之劳。”

楚灵均很温和地将他扶了?起来,只是微微皱着眉,仿佛有些不满,道?:“李校尉这是什么话?一时失言,倒情有可原,只是日?后切勿再提了?。”

李铮惶恐道?:“殿下……”

楚灵均好脾气地将人扶起来,虚虚为人拂了?衣摆上?的尘土,道?:“你我都是为陛下办事?的臣子,没什么追不追随的。”

“往事?已然随风而逝。”她意味深长地瞟了?李铮一眼?,淡淡道?:“只要校尉日?后尽心于国,倒也没什么好追究的。”

李铮这才松了?口气,回过神来后,发现背后沁出的冷汗已然湿了?里衣。这么多年下来,谁敢说自己?是清清白白的,要是这位真要追究,恐怕自己?的下场与谢长青是差不离的。

“下官谢殿下大恩。”

“且退下吧。”

“唯。”

楚灵均神色始终淡淡,待人离开之后,便退至屏风后换了?身常服,脸上?带了?点浅淡的笑意,“若无要事?,便统统将那些人挡了?,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帐外的亲兵立马应下,但到底挡不住心里的好奇,眼?睛睁得一个比一个圆。

——要知道?,这位殿下自从入朝之后,便是一等一的醉心公务,再没了?之前那副懒懒散散的做派。往常总是要忙到日?落月升再回城郊田庄歇息的人,今日?竟然按时下值了??

是什么烟火繁华勾了?自家殿下的心,让她竟忍心抛下了?最爱的公文?

一名素来便活泼些的女兵挠了?挠头,挤眉弄眼?地问道?:“殿下,您这是……去赴世子的约吗?”

楚灵均从不会在士兵面前无故摆架子,闻言弯了?弯唇,合起手上?的折扇便往她头上?敲了?一记,笑骂道?:“倒管起你家殿下了??”

“好生守着军帐,不然我回来可是要收拾你们的。”

撂下这句话之后,身形愈发高挑的少?女风度翩翩地展开了?绘有壮丽山水的扇面,轻车熟路地到了?素日?与裴少?煊碰头的茶楼。

在小厮殷勤地将她领进包厢后,楚灵均略有些嫌弃地推开了?那颗毛茸茸的头,转头朝坐席旁的另一名女郎笑道?:“南嘉,暌违已久了?。”

那名叫南嘉的年轻女子闻言便站起了?身,潇洒一拱手,欣然见礼道?:“殿下日?安。”

这女子的容貌算不上?倾国倾城,但胜在清丽,脸颊旁还有一对浅浅的梨涡,笑起来时煞是可爱。

她身上?的袍服简约极了?,甚至洗得微微发白,可穿在她身上?时并不显寒酸,反倒将她衬得洒洒落落。

楚灵均三步并两步地上?前,恰到好处地托起南嘉的手腕,亲昵道?:“又多礼了?。”

“近两日?可还好?南嘉,若有什么需要,尽管与我开口便是了?,或者你找明旭也行?。”

“殿下已经帮衬我许多了?,多谢您。”南嘉眼?里写满了?感?激,道?:“殿下今日?的心情似乎不错?”

“确实?不错,去除了?几名碍眼?的小虫子,眼?睛清爽了?不少?。”

“哦?”南嘉眼?眸一转,莞尔道?:“那便恭喜*七*七*整*理殿下了?。”

楚灵均与南嘉凑在一块儿,可谓是相谈甚欢,全?然没管一旁的裴少?煊。

眉目疏朗的少?年几次想凑到自家殿下身边,都被敷衍地推开了?脑袋。裴少?煊恹恹地垂着脑袋,偶尔看?向南嘉的眼?神活像是正宫见了?外边儿的外室,哀怨至极。

他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不知多少?次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将南嘉引荐给殿下啊。

南嘉只是慈幼居出身的一介孤女,当初连最基本?的礼节都不懂。若不是经他引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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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能见到尊贵的公主殿下?早知道?殿下这么欣赏她,就不介绍她俩认识了?……

那厢的两人俨然已经忘我,一副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架势。

裴少?煊听?得昏昏欲睡,直困得睁不开眼?睛,直到南嘉忽然将声音拔高一个度,掷地有声地说道?:“殿下屈尊招揽,是南嘉之幸。”

殿下想招揽南嘉?

她天生神力,又通文墨,倒的确适合从军做个副将。

“但是殿下,我欲到边疆去,到昭宁军中去。”

竟敢拒绝殿下?如此不识好歹!裴少?煊立时便打了?个激灵,再无睡意,气不打一处来地瞪着年轻的女子。

楚灵均按下了?蠢蠢欲动的少?年,脸上?倒没什么被拒绝的恼意,只是十分认真地建议道?:“边疆?边疆凶险,向来是九死一生的地方?。

“你若不想做我底下的副将,也可再多读几年书?,将来走科举的路子。

“或者,我推举你去六尚局做个女官,熬几年资历后,转到尚书?内省做个女尚书?不是问题,以你的资质,再用个五六年,想必也能成功在朝堂有一席之地。”

她的语气带了?点规劝的意思,叹道?:“何必到沙场上?去搏命呢。”况且,从去年冬天开始,北狄便已是动作频频。

楚灵均知道?终究要有人去抵御边疆,但也确实?不忍见到这样?难得的良才美玉早早地死在战场上?。

“谢殿下好意。”

年轻清丽的女郎叹了?口气。但是……谁让她绑定的是名将养成系统啊!要成为天下闻名的名将,怎么可以只窝在富丽堂皇的京都?

哪个不世出的名将,不是真刀真枪地从战场里打出来的?

南嘉强打起精神,将心中的三分豪情表现出了?十分,慷慨激昂地起身拱手,朗声道?:“但南嘉心意已决,此生唯愿效仿定国侯,封狼居胥,安邦定国!”

自大昭开朝以来,便只有太祖皇帝封过一任定国侯——秦玉,当年跟着太祖打天下的第一位女将军,昭宁女军最初的创始人。毕竟,定国这个年号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担得起的。

古往今来,武将家的子弟几乎都想成为第二个定国侯,成就她那般的伟业,但有几个人敢真的将其宣之于口。

可南嘉敢。

楚灵均眼?中的欣赏与探究意味愈来愈浓,顿了?顿,爽朗道?:“好志气!人生在世,自当戴三尺长剑,立不世之功。”

“我祝将军……早日?达成心中所愿。”

“谢殿下吉言!南嘉也祝殿下早日?潜渊化龙,腾飞而起。”

楚灵均失笑,随手遣小厮送了?桌酒菜上?来,给即将远行?参军的人践行?。

推杯换盏之间,又是一番对谈。值得一提的是,几杯酒下肚之后,南嘉竟然主动说起了?几人当初相识的事?情。

“殿下恕罪,当初我能遇上?裴世子,是我有心设计……”

南嘉无视脑中系统的频频警告,坚持要彻底坦白:“后来请世子为我代为引荐,也是我有意促成……”

她从前只是个和平年代的普通人,一朝穿越,糊里糊涂地在这片土地上?摸爬滚打了?十几年,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她与眼?前这两位的身份差距。

定安公主一夕翻脸,她这个社会最底层的孤女根本?没有丝毫抵抗的能力……

可是,这件事?就像一根刺一样?,深深地扎在了?她的心中,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无论是公主,还是世子,皆待她以诚,几次相助,而她接近二人,却是因为系统那所谓的任务。

“是南嘉辜负了?殿下、世子的情意,愧不敢当。”她深深低下头去,展袖长揖,直至及地。

她原以为她会惧怕、会忐忑,但当南嘉真的将这件事?情吐露出来之后,心中反倒一片坦荡,没了?堆积已久的郁气。

系统尖锐的爆鸣声经久不息,南嘉只觉嘈杂,甚至有点好笑。

她闭上?眼?,安静地等那两位的反应。殿下与裴世子会厌恶她,会与她绝交吗?如果殿下要治她的罪,那她……

一双温暖的手忽然扶起了?她。她有些呆愣地望着温言细语的定安公主,又惊疑地望向憨憨的镇北侯世子。

镇北侯世子眼?里的疑惑比她还重,那双明亮的眼?睛睁得溜圆儿,好似下一秒就要拿着袋绿色包装的某某梅,给她一句亲切的问候。

南嘉稀里糊涂地被安抚了?下来,每次想要开口都会被楚灵均巧妙地岔过话题,直到小宴结束,也不知道?二人为何都是这副不以为意的做派。

楚灵均亲自送走了?南嘉,在清冷的月色中含笑折了?枝翠绿的柳,递到尚有些迷茫的年轻女郎手上?,勉励道?:“希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鱼。”

折柳相赠的意思南嘉还是懂的。她顿时受宠若惊,双手接过柳枝,而后依依不舍地消失在长街之中。

楚灵均看?着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那袭月白色,微微叹了?口气,转头欲离开,却正对上?那张委委屈屈的脸。

“殿下……说好的我们一起赏月的,为何又要让南嘉来?”

绛色袍服的明丽少?女闻言莞尔,调笑道?:“你这醋坛子,怎么什么飞醋都要吃?”

“谁让阿姐又冷落我。”

楚灵均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回了?他刚刚的问题,道?:“你不觉得南嘉是个很有趣的人吗?”

“哦。”裴少?煊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只小心地牵着她的手,见她未曾反对,便立马凑过去,蜻蜓点水地在她的侧脸上?亲了?亲。

见她将目光转了?过来,又有些难为情,不由自主地红了?耳根,拙劣地转移话题:“殿下好像很担心南嘉?”

少?女趣味盎然地盯着他望了?一会儿,直到他是在受不住,半羞半恼地低下了?头,才轻笑一声,牵着年纪相仿的少?年走在灯月相映的街道?上?,叹道?:

“南嘉啊,有时古灵精怪,有时又好似不通世事?,天真得好像刚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跑出来……我本?想将她带在身边的。”

语罢,她笑了?笑,轻松道?:“罢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们走吧。”

月色灯光,交相辉映,将原本?昏暗的夜装点得温馨至极,也将小巷中的那对相伴而行?的眷侣衬得愈发春衫年少?,风致翩翩。

裴少?煊望着地上?紧紧依偎在一起的影子,情不自禁地咧起了?嘴。

什么南嘉北嘉,反正殿下最喜欢的人的一定是他。

风云起(八)

寒来暑往,春去秋来,岁月从不曾停下?它的?脚步,而人间万事也随着这不断划过的年轮变幻个不停。

霜林尽染,秋色渐浓之时,景王楚载宁便与谢家千金谢珩办了订婚宴。

一个是皇室玉牒上的?嫡长子,一个是天下望族陈郡谢氏的千金,这两个的?订婚宴,那可?真是高朋满座、贵胄盈门。

楚灵均也带着自己的?小情郎去了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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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订婚宴,但很快就与唇红齿白的?少年携手离开——她看陈郡谢氏的人实在不顺眼?。

订婚宴后没多久,景王便在谢党的?助推下?成功离开了御史台,做了每一任储君都曾任过的?京兆尹。尽管熹宁帝几次阻挠,事亦成了。

此间意味,朝堂上的?人便没有不知道的?。

许许多多等着看热闹的?朝臣,便将目光转向了定安公主。

二殿下?好似对?此没有丝毫不乐意,端的?是一派风轻云淡。

她依旧每天乐呵呵地批着公文、管着北军,偶尔再回回从边疆传回来的?、属于友人的?书信,或者?,再和那位镇北侯世子腻歪腻歪。

朝臣们看得心?里直嘀咕,不约而同地备起了贺礼——看这样子,估计二殿下?和裴世子的?婚事也快了。

就是不知,是大?殿下?会先和谢珩完婚,还是二殿下?会先和裴世子订婚?

谁也没料到,在冬雪初至时,皇家那位素来康健的?长辈嘉福大?长公主会忽而病倒,溘然长逝。

嘉福大?长公主可?是皇室最德高望重的?长辈,她一死?,原本已经渐渐提上日?程的?婚事便立刻搁浅了下?来。

皇帝私心?里本就不愿楚载宁与谢氏联姻,如今便顺势颁下?了诏书,令有司以国丧之礼为嘉福大?长公主料理后事,且暂时禁止嫁娶之事。

原本喜气洋洋的?氛围登时冷清了下?来,家家户户都在皇室的?号召下?带上了白幡,以表追思之情。

那些爱玩的?王宫贵胄也不敢在这种时候玩乐,纷纷在家族的?施压下?按捺下?性子,老老实实地待在家中,盼着国丧早点结束,能够重新过上纸醉金迷、花红酒绿的?生活。

怎料天灾突降,变故忽来——

人们没等到欢欢喜喜的?丝竹管乐,只见到了充满着不详的?烽火狼烟。

嘶鸣的?战马载着衣袍染血的?将士,自连连告急的?边疆疾驰而来,艰难地叩开繁华的?京都。

完成了使命的?白马呜呼一声,口?吐白沫,倒在了恢宏的?城门?前。

形容狼狈的?士兵顾不上与自己感情深厚的?战马,用尽全身的?力气爬起来,爬起来……直到爬到那金碧辉煌的?云台殿。

喑哑难辨的?声音是如此刺耳,与这座富丽的?宫殿完全不相衬。

“陛下?,北狄犯边!贼寇来势汹汹,我军不敌……请陛下?速速派兵支援。”

北狄首领有意蛰伏,暂时臣服于大?昭,原本是不会这么快将铁蹄迈向中原的?。

可?是……今年的?冬天实在太冷了。

寒冬凛冽,风雪大?作。

在铺天盖地的?冰雪之下?,牛羊没了,水草也没了……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几乎在天灾中丧失了所有赖以生存的?食物,于是,复又高举起屠刀,挥向南边的?邻居。

……若是抢不到粮食,不仅自己会死?,身后的?妻子、儿子也会生生饿死?。甚至说,整个种落都会面临灭绝的?风险。

在死?亡的?威胁下?,部落与部落的?矛盾、首领与首领之间的?矛盾都被暂时放在了一旁。以默罕为首的?各首领以血为盟,共同计划着、商量着,去掠夺富饶的?大?昭。

如狼似虎的?恶邻带着死?亡的?阴影逼近。

重压之下?,边防很快便崩溃了。

承平已久的?朝臣们望着自远方而来的?烽烟,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

征兵、调粮、抚恤……整个朝堂都崩紧了心?中的?弦,战战兢兢地祈祷这个冬天能快点过去。

就连平常并不怎么忙碌的?北军五营,也渐渐紧张了起来,操练得一日?比一日?狠。北军五营的?职责便是拱卫京师,若是敌人当真来犯,本该是大?昭最精锐的?将士,却羸弱散漫、不堪一击,国祚……危矣。

楚灵均日?复一日?地操练着士兵,日?复一日?地巡视着军营——哪怕是最为人称道的?宿将,也赞她治军严谨,赞她塑造了这样一支精锐之师。

但握着这支精锐之师的?楚灵均却一点儿也不安心?。

她上了奏疏,自清远赴边疆。

理所当然的?,皇帝拒绝了。

“我儿要掌兵,我不拦你。”

“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边疆局势是何?等的?凶险,我怎能让你去?”

见她犹不死?心?,皇帝又气又急地接着劝:“况且,北军是拱卫京师的?军队!上至主将,下?至士兵,都不可?轻动。”

皇帝的?态度太过于坚决,楚灵均只好暂时退下?。

但却从未打消过这个念头。

一次不行,那便两次……她总有一天能说服自己的?父亲与兄长。

说来有些好笑,就在数月之前,她还用这些理由?劝阻过意欲到边疆从军的?南嘉,且或多或少地觉得她的?决定并不明智。

如今时过境迁,岁月辗转,她自己竟也成了皇帝眼?中不明智的?人。

她微哂,不知第多少次提笔蘸墨,在雪白如月的?纸上写下?自己的?所思所想……

忽有欢呼声自远及近,一点一点地传了过来。

这欢呼声起初还只是寥寥落落的?几道声音,但没过多久,便如微小的?水珠注入了汪洋大?海,只剩下?滔天巨浪。

楚灵均搁下?手中的?笔,撩起军帐的?帘子,询问营中那些满脸喜气的?士兵。

“发生何?事了?”

“殿下?,殿下?!敌军退了,大?昭胜了,就在刚刚,捷报传回来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似乎来得快,去得也快。之前被战争阴霾所笼罩的?上京,之前死?气沉沉的?大?昭都城,转眼?间又活了过来。

无论是在朝还是在野的?人,无论是高贵的?公卿,还是卑微的?平民,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高高兴兴地奔走相告。

熹宁帝也不例外?。在捷报传回来的?当日?,他便下?旨嘉奖了主将谢瑗,先是加官,后又晋爵。

而后传下?旨意,特许众人暂时不必顾忌嘉福大?长公主的?丧期,一享宴飨之欢。

金碧辉煌的?大?昭皇宫,复又办起了觥筹交错的?宴会。

楚灵均坐在御阶之下?,遥遥望着对?面的?兄长景王,偶尔也端起酒杯,得体?地应对?着前来攀谈的?朝臣与贵族。

眼?前的?一切,好似又恢复了往日?的?平和与宁静。

可?她的?心?却依旧未曾安定。

寒冬还未结束,北狄依旧没有充足的?生活资源……他们当真会甘心?退去吗?在形势一片大?好,甚至有希望冲破重重关卡、直入中原的?时候,又云消雨散,匆匆离去?

这疑问梗在心?中,几乎已经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了。可?周围的?一切,看上去都是这样安宁啊。

身边的?臣子在乐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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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谈起前线的?战绩。

“未开化的?蛮夷即便再凶蛮,也到底抵不过我大?昭的?精锐之师……”

“听说那蛮子已带着手下?的?人,灰溜溜地退到五十里开外?了……”

“谢子瑜将军,果真是年少英才啊……”

她听着这些滔滔不绝的?赞扬与恭维,什么也没说。罢了,上京城里的?这帮人确实紧张了许久,确实该适当地松松心?里的?弦。

这些疑问,还是等宴散之后,再与父亲与朝中的?诸位相公提起吧。

但那些被掩盖在衣香鬓影之下?的?残酷,那些被掩藏在连连捷报的?狰狞,甚至等不及宴会结束,就已经粉墨登场。

依旧是匆匆忙忙,不给人半点儿准备的?时机。

推杯换盏之间,忽然有雄浑的?鼓声传来。

沉浸在美酒佳肴中的?朝臣顿时清醒了过来,认出了鼓声的?来源。

是许久都不曾被敲响过的?登闻鼓。

上至皇帝,下?至群臣,闻此鼓声,都没了宴饮的?意思,或好奇或担忧地听着这源源不断的?鼓声。

不多时,便有登闻鼓院的?小吏就此事来禀报。皇帝皱着眉头匆匆听完,忙遣了人去将那敲鼓之人传唤上殿。

舞女停下?了舞蹈,琴师停下?了演奏,殿中各色身份、各种官职的?人都放下?了手中的?玉箸,不约而同地探头望去。

一张熟悉的?脸映入定安公主楚灵均的?眼?帘。

是南嘉。

她的?友人,本不该出现在京都的?友人。

风云起(九)

高坐于龙椅上的皇帝低头?俯瞰殿中跪着的女子,平平淡淡的语气中,当是藏了几分不悦。

——明君治下,怎会有人敲登闻鼓?眼前这女子的存在,差不多相当于明晃晃地指着他的鼻子骂:你这昏君!

熹宁帝拢眉问道:“殿中何人,为何擅自敲响登闻鼓?”

那女子的衣衫算不上齐整,甚至十分脏污,只依稀可见挺拔的翠竹纹。她鬓发?凌乱,脸色苍白,声音虽嘶哑,却坚定不已。

“小人南嘉,只是昭阳军中的一个小小百夫长。”

“此次上京……”她顿了顿,叩首再拜,再抬起头?时,眼神?直直地看向了百官队伍最前面的鸾台右相,谢玄谢相公?。

“小人要状告振武将军谢瑗里通外贼!”

此言一出,几乎半个朝堂的人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说话的人,反应过来后又连声出言呵斥。

“放肆!”

“一国将军,岂容你?这般空口无凭地污蔑?”

“大胆小贼!”

……

南嘉好似听不到这些铺山倒海一样的指责、斥责,岿然不动地跪在原地,倔强地抬起头?,直直地望着龙椅上的九五之尊。

熹宁帝挥手示意众人暂时安静,南嘉便?再次一拜,如松如柏一般将腰背崩直,声声悲切,字字泣血

“那谢瑗私吞了朝廷发?下的所有抚恤金!

“后来为了成就他的功绩,又将那些本该发?到阵亡将士的抚恤金,全?部送到了敌军首领的手中!”

“……只为了让其暂时退兵。”

“如此国贼,焉能放过?”南嘉几乎将牙咬碎,双眼通红,一字一句地将话吐了出来。

“还请陛下,还前线将士……一个公?道?!”

四下哗然。

有人觉得世上没有空穴来风的指控,希望皇帝严查此事——这一般是与谢党敌对的顾党,乐得见对家倒霉。

可更多的朝臣,都慑于陈郡谢氏的权势,不敢多言。

纷纷杂杂的一顿争吵之后,敲登闻鼓的女子因为拿不出实据,被冠上了诬陷朝臣的罪名,打入诏狱。

这似乎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当那个微不足道?的什么百夫长被押下去之后,弹琴的继续弹琴,跳舞的接着跳舞,觥筹交错的宴会复又运转起来。

只可惜,已没有几人再将心思放在宴席上了。

皇帝也没了放松的心思,强撑着最后的体面坐了一会儿,寻了个托辞离开。

不一会儿,心思各异的朝臣也纷纷离去。楚灵均站在杯盘狼藉的殿中,看到了同样忧心忡忡的裴少煊。

“殿下……”他欲言又止,似乎不知该说什么好。

楚灵均替他理了理衣襟,淡声叹道?:“父亲倒也不是那样的蠢人,端看……他要如何选择了。”

她将人宽慰了几句,而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寝宫。一番洗漱后,准备合衣入睡。

清冷的月光从窗中透了进来,照亮榻中辗转反侧的少女。

她终于还是披衣而起。

清瑶听到响动后,连忙进去查看,又被楚灵均遣了回去。

“我没事的,清瑶姑姑,只是今日?有些失眠。”

“我起来坐坐便?好,姑姑早些睡吧。”

清瑶依言离开,楚灵均却并不是像她所说的那样起来坐坐。轻颦浅笑的女子悄声支开了身边的宫女,叹息着提起一盏宫灯出了承晖殿,行走?于月色之下。

脚步不知怎么的,便?转到了那阴森森的、被宫中人深深避讳的诏狱。

负责守门?的小吏不知这尊大佛怎的忽然到了门?前,谨慎地出言相询。

楚灵均三言两?语打发?了她,只说自己要探望一名与自己有旧的故人。

诏狱里的重犯等闲是不允许旁人探望的,但今日?关押进来的南嘉……罪名说轻也不轻,说重也不重。

没多久,楚灵均便?在狱卒的带领下,到了关押南嘉的牢房。

禁锢着牢门?的锁链被打开,四下的狱卒也被楚灵均暂时遣散。

她站在难掩脏污的牢房,安静地垂着眸子,饱含探究意味地望着牢中那位她曾经十分欣赏的女子。

那人一身赭衣,鬓发?凌乱,瞧着似乎颇为困倦。如此一番动作之后,竟还未醒转。

楚灵均闻着空中淡淡的血腥味,微不可察地蹙起了眉,不知在想什么。

默然良久。

衣着单薄的囚犯微微睁开一条眼缝,终于发?现眼前站着个人。南嘉以为又是那些来折腾自己的狱卒,可目光一转,却又触及了对方绣着云雷纹的丝质衣摆。

她陡然惊醒了过来,瞪大了眼睛看着突然出现在牢房的定?安公?主,哽咽道?:“殿下……”

她撑起疲惫的身体,端端正正地跪直了身体,好似要开口说话。

楚灵均淡淡地望着她,以为她要为自己求情。毕竟,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有所求、有所欲的人?

却未曾想到,南嘉一开口,还是今日?殿中所说的事。

“殿下……我今日?所言,绝无半句虚言,求殿下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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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线将士做主!”南嘉仰着头?,声音恳切:“北狄是因收受了谢党的贿赂,才会暂时退兵,前线必须得早日?……”

楚灵均叹了口气,出言打断她:“你?可拿得出谢党通敌的证据?”

南嘉沉默了一瞬,咬牙答:“我没有证据。但是……殿下!我今日?所言不曾有半句虚假!”

站着的女子对此不置可否,说话的语气也辨不清具体的情绪,抿唇道?:“你?知道?你?所状告的谢瑗与鸾台右相是什么关系吗?”

“……知道?。”

“那你?知道?陈郡谢氏在朝中、在大昭,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她抬头?看着楚灵均,说话的语气愈发?坚定?了。

什么三朝元老、什么大昭权相,这些东西,系统不知已和?她说过了不知多少遍……但她还是想这样做。

“既然知道?,你?还敢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去敲登闻鼓,去状告谢玄爱重的侄子?”

一身绛色衣衫的少女眼中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尽管地上的人比她还要年长几岁。

南嘉仿佛陷入了沉思,并没答话。楚灵均也不在意,径直问?道?:“南嘉,你?不怕死吗?”

地上跪着的女子依旧挺直了脊背,只是这回,她沉默的时间比以往任何一回都要长。

搁在一旁的灯盏已渐渐黯淡。楚灵均见了,便?随手执起桌上的油壶,往昏黄摇曳的灯盏里添了些灯油。

原本晦暗不明的烛火又熊熊燃烧起来,照亮这方小小的天地。

恰在这时,一只天生逐光的飞蛾悄然接近了灯盏。

火热的焰心稍稍向上一卷,那小小的飞蛾便?被彻底吞没在了火焰之中。

再寻不着半点儿痕迹。

楚灵均怔了片刻,眼中心中皆是蓦然一痛。

沉默已久的女子终于启唇,给出了思虑已久的答案。

“红尘滚滚,能有几人不惧死亡?南嘉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俗人,自然怕死。”她顿了顿,话锋忽地一转,道?:

“但人生在世,自然该有所为,有所不为。若是南嘉因个人生死,而置此事于不顾,于心何安?”

夜里的冷风带着寒意袭来,楚灵均不自觉地拢了拢身上披着的氅衣。但目光在触及南嘉单薄的衣着后,又将氅衣解了下来,一边披在南嘉身上,一边问?道?:

“当初走?时,还不是说要封狼居胥、马踏北狄?如今,怎么却将自己弄成了这副狼狈样子?”

牢房之中二殿下的话,逐渐与脑海里系统的话重叠在了一起。

“宿主!谢玄做事何其狠辣,你?已经一意孤行地得罪了他,还不快抓住机会向定?安公?主求情?”

“她是熹宁帝最宠爱的女儿,你?若能得到她的帮助,勉强还来得及!”

“宿主,难道?你?不想完成任务?不想回到你?思念已久的家乡了吗?”

……

南嘉苦笑一声,小心地扯着她衣服的下摆,声音虽低,却毫不滞涩。

“昔日?的玩笑话罢了,让殿下见笑了。”

“是不是玩笑话,我还是分得清的。”楚灵均蹲下了身,一边为她绑氅衣的系带,一边说道?:“你?若肯低头?,说今日?在殿上所言只是遭人蒙蔽,再跟我去谢玄那老头?面前赔礼,我兴许能保下你?。”

此话落下之后,南嘉脑中的系统又开始无休止地咆哮起来,好话歹话全?部说尽……

她还是没有理会愤怒的系统,甚至越发?觉得它聒噪,暂时切断了它与自己的联系。

着囚衣的女子拒绝了楚灵均的搀扶,执着地跪在原地,固执地守着自己那在许多人眼中都十分可笑的坚持。

“南嘉虽死无憾,只求殿下……莫要置边疆军民于不顾。如此,我于愿足矣。”

楚灵均目光如炬,直直地望向眼前这个伤痕累累的囚犯,语调铿锵而有力?。

“你?真的想清楚了?”

“求殿下成全?。”

南嘉深深地俯下身去。那件被披在她身上的锦绣衣裳,很快就随着她的动作垂在地上,沾染上牢房的脏污。

那件碍眼的赭色囚衣又露了出来,平白给人心中添堵。

一股说郁气忽而爬上了心头?,但就连楚灵均自己也说不清这郁气从何而来。

她只知道?:像这样为民请命的仁人志士,是不该弯下脊梁的。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冷声让人抬起头?来,而后伸出手去,强硬又不容拒绝地将人拽了起来。

“将士沙场搏命,那是情非得已。

“可若因朝中的阴谋诡计,让先烈的遗属无所归依,让本不该牺牲的将士丢了性命,那便?是君王的失职,是皇家的不是。”

“南嘉,你?好好呆着吧。”她拂了拂衣袖便?要转身离去,只匆匆撂下一句:

“有我在,你?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风云起(十)

次日不是朝会的日子,但楚灵均还是一大早便起了身,并且十分郑重地?穿上了朝服,早早地到临华殿求见皇帝。

往常楚灵均来皇帝这儿,周围的宫人哪个不是笑脸相迎,争相将人迎进殿中?

但今日她到殿前之后,殿外值守的小黄门莫不是目光躲闪、满脸为难,口中还?念念有词:“二殿下?,陛下?今日偶感微恙,实在是精神不济。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等陛下?精神好些,小的一定将您来过的事情通禀于陛下?,不辜负了您的孝心。”

楚灵均冷冷一笑,凛然正色地?拂开了那些东拉西扯的太监宫女,径直闯进了临华殿。

坐在御案前的熹宁帝眼皮一跳,讪讪地?搁下?手中的茶盏,又将周围的宫人尽数遣退了下?去。

“文殊奴来啦。”

“我儿寻我何事啊?”

一身玄色朝服少?女没有依着熹宁帝的意思坐下?来,反倒端端正正地?拱手做了一揖,语气严肃非常:“父亲,您欲如何处理?谢瑗?”

熹宁帝打了个?哈哈,试图避开这个?话题,努力扬唇道:“文殊奴最近可好?练兵想必辛苦……”

楚灵均迅速拢眉,打断道:“父亲,南嘉虽然拿不出实在的证据,但她所言绝不是随口胡诌。”

“那谢瑗往日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庸人,怎么?如今却?忽然大?显神威,立下?了挽狂澜于既倒的大?功?”

“况且,抚恤金究竟有没有到烈士遗属的手中,只需派可靠的官员一查便知。”

熹宁帝满脸无奈,长?长?叹息一声:“文殊奴,就?算是查出来了又怎样??谢玄定会出面保下?他的侄子,你也知道……谢党势大?。”

楚灵均的眉头越皱越紧,淡淡道:“那父亲打算如何处置这件事?”

“倒不如卖谢玄一个?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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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下?此事。用那些被?谢氏吞下?去的抚恤金,换一个?前途正好的侄子,想必谢玄很乐意。”熹宁帝如是道。

楚灵均的养气功夫顿时破功,直接追问道:“那南嘉呢?父亲又打算如何处置昭阳军中那个?百夫长??”

熹宁帝默了一瞬,又开始顾左右而言他。楚灵均最是了解她的父亲,一见他这副德行,便知他的打算,忍着气道:“人命何其贵重?陛下?……你便是这般抚育黎民的?”

熹宁帝被?她噎了好一会儿。若非眼前的人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女儿,恐怕是要生气的。

他开口时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心虚气短,“有舍,才有得?。文殊奴,你若是有朝一日坐到我的位置上,也会理?解我的选择的。”

“况且,朕会好好安置她的家人。”

楚灵均握紧了拳头,阖着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声音听不出是失望还?是无奈多。

“父亲,你还?要忍让到何时?你明知谢玄一日不死?,朝中党争一日不止,天下?便不可能变得?清平!

“当年母亲是如何变成这样?的,你难道已经忘了吗?

“你!你……”熹宁帝愤然起身,气得?头疼,但很快又拿起了九五之尊的矜贵做派,心平气和地?抚平自己的声调,道:“你年纪还?小,莫要掺和这些事情。”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朝中的党争已经是根深蒂固的痼疾,只能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徐徐图之,结果图谋了这么?多年,党争反倒越来越厉害了。

楚灵均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压低声音,淡淡道:“势力再鼎盛,也不过就?是个?臣子,也不过只*七*七*整*理有一条命。即便谢瑗如今手上有兵,也来不及回援。

“只要父亲一声令下?,我便能率部下?抄了谢氏的府邸。

“谢玄一死?,谢党自然树倒猢狲散,您再扯个?理?由贬了顾相,臣子们自然知道该如何做了。”

熹宁帝被?她的话吓了一大?跳,生怕她真?的带着兵去抄了谢府,忙劝道:“谢玄如今的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在士林的名声很不错。”

“而那老狐狸又素来会装相,不曾露出把柄,如此作为,定要被?天下?人口诛笔伐。”

楚灵均直接反问道:“是江山社稷的安稳重要,还?是一时的声名重要?”

熹宁帝不曾回答她的问题,只将自己的理?由说了一遍又一遍,企图说服自己亲爱的女儿。

明眸善睐的少?女对此置若罔闻,倔强地?望着自己的父亲,半点儿不愿退让。

“我不管你什么?打算、什么?考量,反正南嘉是我的朋友,我不许你动她。”

“文殊奴……”

“这件事情没什么?好商量的。再不济,便是诏狱失火,犯人不幸身亡。你给?谢氏一个?交代,而我给?南嘉一个?新的身份。”

“你若杀她,我以后便再不回上京城。”

少?女眉如翠羽,体态轻盈,一双杏眼澄澈而干净,偏又凛凛生威。

她袖手而立,眸光炯炯,轻描淡写地?接着道:“我今日来不是和你争辩这些事情的,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已决定去往边疆。此心匪石,不可转也。”

“文殊奴……你!朕不允!”

楚灵均被?拒绝之后也没生气,或者说,她并不在意皇帝同不同意。

“我知道父亲昨晚已经下?旨,让一半的北军开拔去驻守边疆。只是,不知为首的奖领是谁?”她目带询问之意,望向熹宁帝。

熹宁帝瞪她一眼,眼不见心不烦地?别开了眼,最终还?是忍不住喟然而叹。

楚灵均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一派从容地?往下?说道:“父亲若同意,那我便是北援的主将;父亲若不同意,那我便踹了你定的主将,自己带兵去边疆。”

“届时朝臣要怎么?说,我便不管了。反正我又不要应付言官。”

以手抚额的熹宁帝被?她这一句呛得?七窍生烟,骂骂咧咧地?摔了案上的砚台。一抬眼,却?见人已经拂袖而去。

他无可奈何地?坐了回去,想不通自小养得?金尊玉贵的女儿……为何非要到那边疆的苦寒之地?去?

默然良久后,终究还?是顺了她的意,召来中书舍人拟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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