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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婉看向胤礽,面容没有一丝动容,眼神冷静:“在此之前,我是有些犹豫的。我自幼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姑母待我如亲女,表哥性情温和,又愿意让着我,这般婚事,实在让人难不心动。”

“可如今经此一事,我却是不再犹豫了。姑母待我虽好,但在我不知深浅之时,从不曾出言提醒,眼见我险些毁了自己,却不想救我,只想将我送进守贞堂以免连累的曹家。”

“至于表哥,他很好,太好了,好得我实难承受!”

孙婉叹了口气,“他为了救我,威胁姑母说要陪我一起死,太子,您觉得他这般举动,我还能在曹家待下去吗?”

胤礽哑然。

曹宣此人,当真是个拎不清的性子,这种时候去跟曹夫人说这样的话,哪里是想救人,分明是火上浇油,生怕孙婉不死啊!

幸而孙婉看得清楚,知道从此以后曹夫人再不会待她像从前,早些脱身也是好的。

“既如此,那便随你心意吧。守贞堂的事情孤已经交给了于准,你自去寻他一起,就说是孤的旨意。”

胤礽想了想,从腕上褪下一串不起眼的珠子,递给孙婉,“这串珠子你收好,等到了京城若是遇到解决不了的困难,可凭此往,往纳兰明珠府上找他夫人求助,算是孤谢过你为守贞堂一事出力。”

只凭他叫人查到的孙婉这些年在江宁城悄悄做下的善事,他就愿意多帮她一些。

这姑娘自身命途坎坷,却依旧愿意去帮助别人,本性定然不坏。

孙婉接过珠串,谢恩告退,临别之时,胤礽好奇的又问了一句:“孙小姐,你当时往御前献艺,到底是受了曹夫人的哄骗,还是当真自愿的?”

孙婉无奈的一笑:“太子爷,小女若是说只是因为好奇,您信吗?”

她只是想见见康熙到底是什么模样,就想之前她跟念珠发生争执时,其实也只是想看看这位两立两废的皇太子,是否像野史上记载那般不堪。

她如今还不到十四岁,压根没想过康熙会看上她,更不曾有过攀龙附凤之心。

她虽因缘际会来此,却没有前辈们那般去紫禁城里攻略的野望,她只想招个赘婿,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曹夫人和曹宣看似的宠溺,差点叫她迷了双眼,而一时的冲动任性,又差点要了她的性命。

如今她见识过康熙了,还有幸跟太子面对面交谈,只觉得野史传闻都是虚幻,康熙也不过是个普通男人,而眼前的太子,却足够出色到让她心生敬意。

他才十岁,就已然开始参政,又难得有仁善之心,愿意对她这个陌生人伸出援手,更愿意去救一救江宁府乃至全天下被压迫侵害的女子。

她不知道历史上的太子到底为何会两立两废,但她相信,绝不会是因为他不好。

然而在皇权面前,她太过渺小,并没有任何能力能回报他,故而她想要去帮他完成他想要做的事情,不让他这份善心白费。

“太子,祝愿您能一生顺遂平安。”

孙婉终究未再多说什么,只是诚心的祝福,然后告辞而去。

胤礽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又只当不明白。

不管他的猜测是不是对的,他都不会说出来。

她选择了她想要的生活,他亦愿意祝福她如愿。

……

三日后,在于准和孙婉联手之下,江宁府里类似守贞堂一类的堂子里被困的女子,全部被解救了出来。

康熙下令在城郊设善堂,用来安置这些被救出来的女子,让她们能种田织布,自己养活自己。

后续安置还需要不少时日,孙婉将此事揽下,承诺等将那些女子都安置妥当后,才会离开江宁。

胤礽叫人悄悄又给她留下一笔银子,以备不时之需,孙婉并未推辞,只是让人将她为营建善堂所做的规划册目交给了胤礽。

上面一桩桩一件件都写的清楚明白,账目更是分外清晰,一看就是一个打理生意的好手。

这是对胤礽给出的银子的保证,同时也是一份自证。

胤礽看着手中格式异常眼熟的项目书,微微一笑。

挺好的,以后她要是愿意,倒是真的能帮上他的忙。

等对外贸易开始,除去内务府分给他的那一份,他也想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产业,这样等将来万一当真被废了,也算是一条后路。

之前他一直纠结要选何人来帮他打理,如今似乎有人选了。

不过不急,她还小呢,等她在京城立稳了脚跟再说。

御驾如期离开了江宁城,江宁将军瓦岱奉召前来,护送御驾前往杭州。

于成龙、曹玺率领江宁府众臣一直送出门外,送别康熙。

临走之际,胤礽对曹玺说道:“曹大人,孤听闻孙小姐要往京城去继承孙家产业,届时正好叫她将善堂的安置情况说给孤听听,也不枉汗阿玛一片善心。”

曹玺含笑应道:“是,奴才回去会叮嘱她仔细记好的。”

都是明白人,胤礽这话的意思曹玺心中一清二楚。

回去他要警告一下孙氏,不准再为难孙婉,如今人家可是在太子面前挂了号的,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到时候在太子面前说上一句,只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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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交代。

胤礽又与于准交代了几句,约定好若是于准要进京,便往宫里给他送信,然后便转身登上了马车。

鸣锣开路,马踏烟起。

御驾在江宁驻军的引领下缓缓前行,后面众人跪地相送。

待到御驾远去后,于成龙率先起身,拍了拍腿上的灰,然后对着孙子招了招手,相携而去。

曹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挥手叫人牵来马,翻身而上,故意从于成龙身边踏过,扬了他一身灰。

于成龙低头捡起一块碎石,扬手便往曹玺马屁股上砸去,还真就叫他给砸中了。

马儿吃痛嘶鸣,曹玺气得回头打骂:“于老鬼,你给我等着,明儿我就去薅光你那菜园子,看你吃什么!”

于成龙不搭理他,而是对扶着他的于准道:“看到没,顾头不顾腚的后果!”

于准:……

爷爷,咱也一把年纪了,别这么幼稚成吗?

第137章

“失踪”了多日的胤褆终于又出现了,他弃了马,往胤礽的马车里一钻,大模大样的半躺着,一点都不拿自己当外人。

“你不知道,江宁大营那些人可太能喝了,若不是还领着差事,我非得被他们给灌死不可!”

胤褆大爷一般的享受着来自弟弟的关爱,舒舒服服的吃着胤礽喂到嘴里的果子,“下次再有这种差事我可不去了,害得我都没能去见识一下秦淮河上的美景。”

他嘴里这么抱怨着,但胤礽却知道,他这些时日在江宁大营里玩得很开心。

不然就凭胤褆的性子,若是不乐意,又岂是旁人能留得住的?

胤礽并不拆穿他哥,只是笑道:“若是想看河景,那是可惜了,若是想看花船——等到了杭州,西湖上估计也能看到。”

“知我者,保成也!”

胤褆笑嘻嘻的挤眉弄眼,“既然来了江南,不去花船上看一看,岂不是白来了?”

胤礽呵呵:“这可是你说的,等到了杭州,你别找借口逃跑!”

胤褆扬起头:“到时候谁跑谁是小狗!”

然而信誓旦旦的胤褆在御驾到了西湖的第一日,就投降了——

因为他晕船。

此次御驾要在杭州停留很久,康熙直接叫人将西湖一侧圈了,以数艘大船作为行宫,尽享西湖美景。

胤礽有一艘属于自己的船,胤褆便在其中蹭了一间房,可谁知还没上船多久,他就头晕目眩,瘫软在船舷上仿佛一条生无可恋的咸鱼。

“救,救命——”

胤褆脸色发白,“快叫这船别晃了——”

胤礽:……对不起,他还没这么大的本事。

“去问问岸上有没有住处,”

胤礽对侍卫吩咐道,“也不拘规制,安全就行。”

侍卫领命而去,胤褆泪眼巴巴的伸手去抓胤礽的脚:“保成啊,还是你对我好!”

胤礽蹲下来扒拉他两下,嘲笑道:“晚上还去不去花船啊?”

胤褆委屈巴巴的摇头,却晃得自己想吐:“别跟我提船字,听到我就头晕——”

杭州府自是早就想到了有人会晕船,岸边也圈了几座院子备用,侍卫们用小船将胤褆送上岸,胤礽不放心,也跟着上去。

双脚碰到实地后,胤褆才算是心里有底了,虽然还晕,但只是不想吐了。

正好康熙带着一众杭州官员从外面回来,抬眼看到自家大儿子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第一个反应是出事了,等知道只是晕船后,嫌弃的说道:“这不过是无风无浪的小船你都晕,还想跟我们坐海船南下?要不然你直接打道回京得了。”

胤褆:……!!!

他竟然忘了他们还要坐海船!

不行,小命要紧!

“汗阿玛,我要走陆路,”

胤褆可怜巴巴的提出请求,“咱们在杭州分开,等到福建再见吧!”

康熙:……没出息!

胤礽看着他哥可怜,也开口说道:“阿玛,咱们之前没考虑过晕船的问题,不止是大哥,随行的人中估计也有不少适应不了的,正好一起从陆路过去。”

康熙哼了一声,没再嘲笑大儿子,而是叮嘱胤礽:“你这段时日也多在船上适应适应,若是有不舒服的,咱们弃了海船都走陆路也行。”

选择海路本就是为了胤礽,若他受不了风浪颠簸,康熙是可以随时弃船上岸的。

对于这个偏心的爹,胤褆早就习惯了,他丝毫不在意被双标对待,甚至怂恿胤礽:“保成,你干脆跟我一起走陆路得了,让汗阿玛自己坐船去,也省得他总是嫌弃咱们。”

最主要是,没有康熙看着,他们这一路得多幸福自在啊!

康熙的眼角抽了抽,若不是在场外臣众多,他非得好好收拾收拾这个敢当面说要甩掉他的不孝儿子!

胤礽十分熟稔的一边制止哥哥惹火,一边安抚亲爹,好不容易才将两边都给哄好了,康熙一甩手带着人往御船而去,胤褆则是被推上马,去岸上的院子里安置去了。

众人散去,独留胤礽还在原地。

鄂伦岱凑过来问道:“小爷,咱们往哪儿去啊?”

很明显皇上不想带他家太子玩,他们得自己找乐子。

“今儿不出去了,反正要在杭州的时间还长,”

胤礽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头,“回去歇歇吧,晚上叫他们上点杭州的特色菜,记得不要醋鱼。”

西湖醋鱼这道杭州特色美食,他前世的时候曾经有幸尝到过一次,并且绝对不想再尝到第二次。

这一日下午倒是难得的闲适,胤礽美美的睡了一觉。

微微晃动的船身没叫他难受,反而睡得更沉,一觉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胃口大开。

依旧是跟来的御厨做得饭菜,虽然能看出来已经尽量尝试着复刻当地特色菜,但吃起来还是能尝出熟悉的味道。

倒是也不错,至少不会踩雷。

胤礽并不挑剔的吃着不怎么特色的特色菜,甚至多用了半碗米饭,叫念珠十分欣喜。

胤礽此时才发现,林抱节不见了。

“林公公晕船,奴才叫人将他送到岸上去了,”

念珠解释道,“等他缓缓再叫他上来适应。”

果然,晕船的人不止胤褆一个。

好在这次出来带的人手够多,还有从慈宁宫借来的宫女,倒不是非要林抱节看着,胤礽便说让林抱节多休息,慢慢来,实在不适应就跟着胤褆走陆路。

正说着呢,远处有小船靠过来,侍卫来报,来人是曹寅。

胤礽知道康熙叫了曹寅和纳兰性德到杭州伴驾,之前没见到还以为他们有事在忙,可如今见只有曹寅一人过来,却不见纳兰性德,心里顿时有些不太开心——

便是再忙,也不至于没时间来见他一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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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前说好了每日都给他写信,可自从出京之后,几日才能收到一封,算算上次收到纳兰性德的信已经是五天前了,就真的那么忙吗?

曹寅最会察言观色,上船一看胤礽的脸色便立刻禀道:“太子,福建那边发现了那组织的端倪,容若几日前就赶回去了,让奴才替他向您请罪,这是他留下来的信。”

纳兰性德给胤礽留下来的信本该叫人送出去的,但曹寅却是故意留下,只等胤礽到了再给他。

这其中自是有私心,既是给自己找个送信的差事好说话,也怕胤礽提前知道了心里不痛快,更不好说话。

胤礽心里清楚的很,瞪了曹寅一眼:“你们曹家的心眼是不是都长你一个人身上了?”

曹寅立刻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磕头道:“奴才的弟弟愚钝,惹太子不悦了,奴才替他向您赔罪!”

当初曹玺想让曹宣去伺候胤礽的时候曹寅就反对,他了解胤礽,也了解自己弟弟,知道以曹宣的性子是定然难讨胤礽欢心的。

但曹玺想叫小儿子出头,便没有理会曹寅的劝说,硬是将曹宣给推了出来。

果然,曹宣不但没能同胤礽交好,还因为孙婉的事情叫胤礽嫌弃,再也没召他陪伴。

再加上后来胤礽在孙婉一事上的态度,让曹寅看出了他对曹家的不满,故而才会找个机会前来送信,也是为了请罪。

胤礽因为他私自扣下信的事情生气他并不怕,最好一气之下抽他一顿,反倒能将之前的心结一起解了,以免时间长了,隔阂更深。

曹寅是来讨打的,但胤礽却不想发作。

刚到杭州就抽曹寅一顿,好说不好听,倒显得他小心眼,他才不会踩曹寅的坑。

“行了,信我收到了,罪你也赔了,该干嘛干嘛去吧,我就不留你了。”

胤礽淡淡的开口撵人。

曹寅心道不妙,眼睛一转,竟是往前爬了几步,可怜兮兮的看向胤礽:“奴才是您的侍卫,自是该留下来伺候您,您不留奴才,奴才可没地方去,只能跳西湖里去了。”

胤礽被他气笑了:“那你就跳吧,看我拦不拦你。”

曹寅从地上爬起来,当真走到船边上,回头看向胤礽,胤礽就是不开口,看他如何下台。

可谁知曹寅竟是当真旋身一翻,整个人便掉了下去,胤礽大惊,立刻扑过去看,见曹寅双手扒着船边,正吊在半空中。

“曹子清,你信不信孤立刻命人将你丢进湖里,让你泡上三天三夜?!”

胤礽咬牙切齿的威胁道。

曹寅嘻嘻一笑,手腕用力,又翻了上来,拱手道:“太子爷息怒,奴才表演一番,就是为了博您一笑罢了。”

曹寅这么一闹,胤礽那点子不痛快还真就消散了。

他与曹寅相识多年,知道曹寅就是这种性子,也实在懒得计较,便重新坐了回去,叫人上酒,让曹寅连饮赔罪。

曹寅自是来者不拒,乖乖的先干三杯,然后也靠坐下来,一边喝酒,一边给胤礽讲述他们出京之后发生的事情。

他一个人喝的无趣,又将鄂伦岱也拉过来了一起喝,胤礽看着他们拼酒眼馋,偷偷叫念珠给他也倒了一杯。

胤礽练习了许久,酒量总算是有所长进,至少不会一杯倒了,在湖光山色中慢慢饮着,却也是十分有情致。

晚霞逐渐散去,西湖变得幽暗,夜色中,远处有乐声传来,由远及近。

胤礽倚着栏杆望去,却见一队小船缓缓而来,乐声正是从那里传来。

“是杭州的官员安排的表演,请的是楼外楼的伶人,”

曹寅凑过来解说,“据说领头的是杭州最有名的歌姬,是个卖艺不卖身的绝色美人。”

胤礽点头:“那也算是靠自己的能力过活了。”

曹寅却是嗤笑一声:“卖不卖身的,只看出的价够不够高,也不是哪个姑娘都能如婉儿一般,敢不要命的拒绝。”

第138章

康熙的御船上此时已是鼓乐之声不断。

与宫廷舞乐不同,江南的曲调带着缠缠绵绵的柔婉,就像是最轻软的蚕丝线,层层叠叠的绕在人的心头,即便并非艳曲,却依旧摄人心魂。

杭州知府高杰一直在偷偷观察康熙的神色,见他只是同大臣们饮酒聊天,并未对场中表演的舞女表现出什么兴趣,赶紧给一旁的下属使了个眼色。

很快,御船上的歌舞便停了下来,康熙起初并没有注意,只当是一曲作罢,另换其他人上来而已,可谁知竟是半晌都未曾再有乐声。

康亲王不耐于去听康熙跟地方官员说的那些农商之事,本来好好看跳舞,人却突然撤走了,还半天不上新人,便不耐烦的开口道:“怎么安排的,表演的人呢?”

他这一嗓子动静有点大,引得众人侧目,高杰额上都渗出汗来,嘴上赔笑道:“王爷稍安勿躁,马上就来。”

康亲王冷哼一声:“一场宴会都安排不明白,也不知道你们还能干好什么!”

高杰脸色涨红,正不知该如何解释,窗外便传来了歌声。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柔美至极的女子声音唱的是一曲《忆江南》,分明是常听的俗曲,可从她嘴里唱出来,却带着旁人没有的空灵,其中偏又带着若有若无的媚意,摸不到抓不着,却又调皮的一下下挠在人的耳朵里。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熟悉的词句,却有着不一样的婉转悠扬,带着致命的诱惑,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探寻歌声的来源。

康熙起身走到窗边向外望去,就看到了那一队小花船。

朦胧的月色下,船头那不太真切的灯光中,一个一袭粉衣的女子站在船头,看不清容貌,但却给人一种强烈的感觉——

那一定是个美人。

“能不忆江南——”

小花船划到渔船之下时,粉衣女子正好将最后一句歌词唱完,词中问的是江南,但她微微上扬的语调,却像是再问康熙,当真不想见见她吗?

康熙忍不住开口问道:“那是谁家的姑娘?”

高杰立刻回道:“回皇上,那是楼外楼的菡萏姑娘,乃是杭州城数一数二的歌姬,出身前明氏族,虽因故不得不栖身风尘,却洁身自好,只以歌会友。”

康熙多问这一句,也是因为之前孙婉的缘故,可不想再碰到个不愿意侍奉的女子,被当众下了颜面。

如今听说是个歌姬,便放下心来,点头道:“既如此,便请她上船来一叙吧。”

不多时,菡萏便领着几个手持乐器的女子出现在门口。

此时康熙方才看清楚她的打扮,那一袭淡粉色衣裙的下摆,是淡淡的青绿色,当真人物其名,如同菡萏一般清丽脱俗。

菡萏头上梳的是垂鬟分髾髻,结鬟于顶,自然垂下,其余青丝束尾,顺着柳肩垂于胸前,一派少女模样。

她戴着与衣裳同色的面纱,以极细的珍珠做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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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于脑后,只露出一对杏目,眼波流转间似乎满含情意,眼底却又有难以掩藏的清冷无情。

“民女菡萏,拜见皇上。”

菡萏上前,正身肃立,右手压在左手之上,低头颔首,躬身屈膝,端端正正的行了一个万福礼,不带丝毫秦楼楚馆的媚气,仿佛是一位出身书香门第的世家小姐,端庄而高贵。

她这番姿态,却叫人不能再将她当成寻常歌姬,康熙叫起的时候也多了几分端正:“姑娘无需多礼,请你上船,只为聆听清音。”

菡萏并不多话,起身之后便回头与身后的乐姬交代了几句,然后长身而立,又重新唱起了那曲《忆江南》。

这一次再听,又与刚刚在湖面上的歌声意境不同,没了隐隐约约的撩拨,只剩下江南美景的绮丽,闭眼而听,仿佛置身山水之间,并非歌姬在吟唱,而是美景在为自己发声。

一曲作罢,康熙看向菡萏的眼神变得不一样了。

他喜欢美人,但却不喜欢太过随便的女人。

若是菡萏刻意勾引,他反倒不会有兴致,可她一副正经模样,却叫他心里痒痒的。

这一曲忆江南唱出了江南美景,却没有唱出江南的美人,她刻意隐去了本该有的柔媚,却比显露出来更加诱人。

康熙轻搓着指尖,眯着眼睛盯着菡萏,仿佛要透过她端庄正经的表象,看清内在的温柔蚀骨。

高杰这回算是放下心来。

之前御驾在江宁府发生的事情早就传了过来,他生怕因为那件事让康熙厌烦了他的安排,如今见康熙对菡萏明显有兴趣,才舒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叫皇上高兴了,他们才有好处。

若是为了一个女人惹怒了皇上,浪费了接驾这么好的上进机会,那岂不是要懊恼一辈子?

他可不是曹家,没有跟皇上那么亲近的感情,不怕犯错,今日无论如何,必须得让皇上尽兴!

“皇上,这是今儿最后一个表演了,臣在岸边安排了烟火,请众位同僚一起去观看。”

高杰顺势说道,却不提请康熙也去看看。

康熙扫了高杰一眼,却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反对的意思,其他人自是有眼色的起身告退。

唯有康亲王不太痛快的冷哼了一声,吓得高杰背脊发凉,小心翼翼的边走边道:“下官听说王爷善品酒,特意准备了经年的佳酿,想请王爷赏光一试。”

康亲王这才缓了脸色,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那本王就勉强给你的面子,去尝尝吧。”

原本热热闹闹的御船很快就冷清了下来,康熙坐着不动,慢慢饮着杯中酒,而菡萏也不曾上前,依旧站在原地。

二人僵持片刻,终是菡萏先开口:“皇上还想听什么曲子吗?”

康熙意有所指:“再唱一遍湖面上那曲忆江南。”

菡萏含羞带怯的瞪了康熙一眼,端庄消散之下却是万种风情,很快,御船上又响起了忆江南,却又是另外一种曲调,吴侬软语,听不真切字眼,但其中的情意呼之欲出。

这一夜,御船上的歌声持续了许久,久到让另一条船上的佟佳皇贵妃无法入眠。

她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湖光月色,叹息道:“你说,我何苦要跟着出来,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她早该想到会是这样的情景,烟雨江南如此柔婉,又怎么可能会没有佳人?

偏偏她又住的这么近,那歌声笑声直往耳朵里钻,堵都堵不住。

芙蕖担心的劝道:“主子,不过是个歌姬罢了,地方官员安排的,皇上也不好拒绝,只是图个新鲜而已。”

“我知道,我不是嫉妒,我只是觉得自己很可悲。”

佟佳皇贵妃苦涩的笑道,“我自以为洒脱,早已经不在乎他身边有多少女人了,可如今却还是酸涩。早知如此,我就不该跟着出来,只守着我的承乾宫那一片天地,便不会多思多虑。”

“芙蕖,你说我是不是真的老了?我记得以前我根本不在意这些的,就算他动了我宫里的人,我也该吃吃该睡睡,何时会这般难以入眠了?”

芙蕖心疼的眼睛都红了,却只能哄着:“主子您是第一次在船上住,一时不适应才会睡不着的,您别多想了,快关上窗躺下来,让奴才给你按按头,很快就困了。”

佟佳皇贵妃依言关上了窗,躺在了芙蕖的腿上,让她给她按揉额头。

不知是御船上的人唱累了听够了,还是窗子当真隔绝了声响,渐渐的,她终于听不到那歌声了,逐渐沉睡。

芙蕖坐了很久,一直到确定佟佳皇贵妃睡熟了,方才轻轻将她放在枕头上,然后悄悄离去。

出门之后,她望着御船的方向,那里依旧隐约传来乐声,黏糊糊的让人听着厌烦。

皇上真的是不挑,什么腌臜东西都要,可怜了她家主子,竟要为了那等人烦心,当真是不值!

……

这一夜,所有人都知道有一位歌姬在御船上伴驾,所有人也都以为,不过是康熙一时兴起,玩够了自然就丢开了。

毕竟那歌姬再出众,出身也上不了台面,皇上想要多少美人没有,怎么可能会看重一个露水之缘的歌姬呢?

然而康熙对菡萏的钟爱,却要比所有人想象中的更加长久。

倒也不是说他与菡萏夜夜笙歌,沉迷享乐,反而除了第一夜之外,御船上甚少再响起歌声,大多时候,菡萏就如同一位正经的嫔妃一般,陪伴着康熙游湖赏景,亦或者伺候笔墨,谈诗论赋。

之所以说钟爱,是因为从那一夜开始,菡萏就没离开过康熙半步,夜里即便未有召幸,也叫宿在御船上的另一间屋子里,好似菡萏不是杭州知府进献的歌姬,而是宫里带出来的寻常庶妃一样。

康熙这样的态度让原本不想在意的佟佳皇贵妃不得不多加关注,她虽然不想管,但身为皇贵妃,她却不得不过问。

康熙在民间有几个出身风尘的红颜知己只能算是风流韵事,但若是将人带回宫当成正经嫔妃,那就不是韵事,而是丑闻了。

宫里的嫔妃,不,哪怕是宫女,都是正经大小选进来的出身清白的姑娘,不管康熙看上哪个都无妨。

可那菡萏却是贱籍女子,卖身契尤在,怎么也说不上一句清白,如何能当真为嫔为妃?

便是只做个庶妃,也是对宫里其他嫔妃们的侮辱,会叫全天下笑话的!

佟佳皇贵妃既有副后之尊,便不能对此事置之不理,若是当真等康熙下了旨再去反对,那才是真的来不及了。

故而躲了数日的佟佳皇贵妃不得不登上了御船,求见康熙。

佟佳皇贵妃进来的时候,菡萏正在抚琴,弹得是一曲《汉宫秋》,却是满含凄凉茕独之意,丝毫不像是一个新宠之人该弹的曲子。

佟佳皇贵妃不由得有些怔忪,仔细去打量还在弹琴的菡萏,菡萏恍若未见,只专注于手中的琴,甚至连康熙出声都没能打断她,一直到一曲终了,她方才起身说道:

“既然皇上有人相伴,民女便先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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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拂袖而去,没有一丝留恋,自始至终竟是未曾看过佟佳皇贵妃一眼。

站在佟佳皇贵妃身后的芙蕖气的脸都红了,强咬着牙才没叫自己怒斥出声。

“她在这西湖上闲云野鹤惯了,性子不羁了些,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康熙起身过来拉住佟佳皇贵妃的手,“今日你怎么得空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要跟朕说?”

他面上带笑,语气温柔,但眼中却是带着几分警惕。

他如何不知道佟佳皇贵妃为何会突然过来,甚至心里早已经想好了等佟佳皇贵妃说起菡萏的事情,他要如何解释,如何叫她明白他想带菡萏回宫的决心。

然而佟佳皇贵妃却只是轻笑:“看来是我来的不是时候,扰了皇上和菡萏姑娘的兴致。我只是远远听到菡萏姑娘的曲调,心驰神往,想来见见是怎样的女子能奏出这般动人之音罢了。”

康熙愣了一下,没明白佟佳皇贵妃到底是干什么来的。

佟佳皇贵妃又道:“皇上若是不介意,我想去找菡萏姑娘聊聊天。”

康熙不明所以,但见佟佳皇贵妃一脸平和,不似要找菡萏的麻烦,想着她们将来总是要相处的,便没有拒绝。

佟佳皇贵妃走进菡萏的房间时,她正在调琴。

那是一把唐代的凤尾琴,本是曹玺寻来献给康熙的,佟佳皇贵妃也很喜欢,还没好意思开口要,没想到竟是被康熙给了菡萏。

“琴轸太滑了,得上点儿松香。”

佟佳皇贵妃开口说道,“芙蕖,你回去将我从家里带来的那块松香取过来。”

芙蕖担心菡萏会冲撞了佟佳皇贵妃,不肯离去,佟佳皇贵妃却只是安抚的拍了拍她,口中道:“去吧,再准备些茶点,一起送过来。”

芙蕖虽不情愿,但也只能听命而去,等屋里再无旁人,菡萏方才第一次抬头看向佟佳皇贵妃。

“皇贵妃娘娘支开宫女们,是有什么教训要说给我听吗?”

菡萏开口直言问道。

佟佳皇贵妃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却道:“没有,我就是来坐坐,过些时候就走。”

菡萏原本冷清的神情终于松动,她盯着佟佳皇贵妃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你与我想象的不一样。”

佟佳皇贵妃也看向她:“你与我想象的,也不一样。”

自古英雄惜英雄,而聪慧的女子之间,亦有惺惺相惜之感。

她们身份极其悬殊,却并不妨碍此时此刻,对彼此一见而想要结缘。

“这可不好办了,”

菡萏随意的在佟佳皇贵妃身边坐下,亲手帮她倒茶,“我原想着趁着今日闹上一场,正好助我如愿,可如今瞧着,想必你是不会肯帮我了。”

“没办法,我身在其位,有些事想帮也帮不上,”

佟佳皇贵妃接过茶杯尝了一口,“你这茶不错,比送进宫里的新鲜。”

菡萏笑道:“那是必然,他们怎么可能把最好的往宫里送呢?一旦叫皇上喝习惯了,万一想要更多他们拿不出怎么办?别说这龙井,便是衣料,送到你手里的,也都是能量产的货色,当真一寸难求的那些,你怕是见都没见过。”

“说的我都有些好奇了,可惜我命数已定,这一生只怕都只能见到次一等的了。”

佟佳皇贵妃并不觉得菡萏的说法有什么不对,这本就是人之常情。

菡萏笑弯了眼睛:“这好办,等我寻了最好的,偷偷叫人给你送去,包管叫你绝不会被旁人比下去!”

佟佳皇贵妃也笑:“那可说好了,别到时候嫌贵抵赖。”

“银钱对我来说,本就不算什么,这些年我早就攒够了产业,只是因故无法得到自由罢了,”

菡萏直言,“如今终于叫我赶上了好运,等御驾离开杭州后,我便能从楼外楼脱身,从此逍遥快活去了。”

佟佳皇贵妃毫不意外,她从第一眼看到菡萏,便猜到了她的心思,只是惋惜道:“若是能叫我早些遇到你,或许我能有旁的办法救你,也不必你勉强了。”

“倒也不算勉强,毕竟是天下第一等的男人,说不上到底谁吃亏,”

菡萏不太在意,“我睡了他,旁人就再不敢想着要来睡我,真要算起来,还是我占的便宜更多些。”

佟佳皇贵妃被菡萏这大胆的言论吓了一跳:“你还真的是什么都敢说!”

“有何不敢?我本就是青楼女子,不管是否卖身,都免不了被登徒浪子烦扰,比这更孟浪的话都听得多了,这算什么!”

菡萏轻抚那凤尾琴,“就像这把琴,若是我用银子去买来,不知要被多少人觊觎,只怕根本保不住,但若是经皇上的手走过一遭,那它便永远都是我的了。”

菡萏的话虽然大胆了些,但道理的确就是这么个道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琴跟人都是一样的,菡萏这一身美貌和才情,注定了无法泯然众人,若没有庇佑,她再坚持,也总会有坚持不下去的一日。

就算她为自己赎了身又如何呢?

她一个孤零零的女子,又曾经身在欢场过,便是被人强行欺负了,说不定还会被指责蓄意勾引,如何能保全自己?

而如今,她是康熙的女人,即便没有名分不曾进宫,在世人眼中,她依旧是属于康熙的。

一个标签而已,却能换得她一生平安,这买卖对她而言,实在是划算极了。

更何况康熙本也是天之骄子,论相貌才情,可比那些酒囊饭袋强多了,若是她不得不选一个男人,她为什么不选天底下最高贵的男人呢?

就像她说的,她不亏。

佟佳皇贵妃从未曾接触过像菡萏这样的女子,对她充满了好奇,而菡萏也甚少碰到不会轻视于她的高门贵女,也愿意与佟佳皇贵妃多说几句。

两个才华横溢的女子碰在一起,惺惺相惜不说,话题更是说之不尽,一直谈到天色渐晚,外面来张望的人越来越多,佟佳皇贵妃才不得不起身告辞。

“我虽还想与你相交,但今日之后,只怕再无这般肆意聊天之日了,”

佟佳皇贵妃惋惜道,“我不知你还有什么打算,但若是碰到实在解决不了的麻烦,可以使人来寻我,这盒松香便留给你做个信物。”

菡萏接过松香,对着佟佳皇贵妃万福一礼,未道感激之言,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芙蕖扶着佟佳皇贵妃上了小船,回到她自己的船上去了。

上船后,芙蕖终于忍不住问道:“主子,您怎么跟那女子说了这么久?可曾叫她不要痴心妄想?”

佟佳皇贵妃摇了摇头:“她从未曾痴心妄想,她只是想找个依靠,好叫自己能好好活着。”

芙蕖不解:“那不是一样么?”

“当然不一样。”

佟佳皇贵妃没有再多说,只是道,“总之以后都离她远些,不管御船那边发生什么事,都只当没看到。但若是有人拿着那松香盒前来求救,不管何时何地,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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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告诉我。”

菡萏不想进宫,那这件事便与她再没有干系了。

至于菡萏要如何回绝康熙,只要不借她的手,便也与她没有干系。

她终究不是江湖儿女,她要考量的事情太多,没办法肆意而为,只能祝福那个聪慧的姑娘能如愿以偿。

……

佟佳皇贵妃上了御船的事情众人皆知,大家都在等着看这位皇贵妃娘娘要如何处置那妄图攀龙附凤的歌姬,不想却是风平浪静,不见半点波澜。

菡萏依旧住在御船上,依旧每日陪着康熙进进出出,而佟佳皇贵妃则像是无事发生一般,继续深居简出,几乎不离开她的船。

胤礽这几日忙着逛街买买买,倒是没怎么关注过康熙,等他听林抱节讲起这段事情的时候,康熙对菡萏的宠爱已然更甚,甚至单开了一条船给她自己住。

这待遇,简直跟佟佳皇贵妃不相上下了。

“所以,阿玛打算将那个菡萏姑娘带回宫里去?”

胤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又不是演戏呢,皇上南巡非得遇到个红颜知己,然后想要带进宫去封妃,最后被众人拼死阻拦?

所以现在发展到哪一步了,不会该轮到他出场劝谏了吧?

不可能,他是绝对不会参演这种戏码的!

林抱节低声回道:“想要带回宫去还不算什么,主要是如今皇上特意给那姑娘寻了条船来住,大小规制可不比皇贵妃娘娘的船差,现在外面都在传,皇上将那姑娘封为贵妃呢!”

这,怎么可能。

别说康熙本就不是什么恋爱脑,便是他对菡萏姑娘是“真爱”了,最多也就是带回宫去做个不惹眼的庶妃,等风头过去了,有了子嗣了,再慢慢给位份。

一个出身卑微的汉女若是当真被封为贵妃,那绝对不是康熙喜欢她,而是康熙想弄死她。

怪不得佟佳皇贵妃躲得远远的,这事透着古怪,还是少沾染的好。

“告诉咱们的人,不许议论这件事,只安心做好自己的活计便是,没事少跟旁人胡诌。”

胤礽吩咐道。

林抱节应了一声,还没等出去,就听到船舱外有侍卫来报,说是有官员求见。

康熙此次南巡六部皆派人伴驾,求上门的便是礼部侍郎。

但胤礽却没见。

一则他知道礼部侍郎为何要求见,而他完全不想插手,二则他如今只是跟着学习,尚未正式参政,私下见官员,特别是完全不熟悉的官员,并不应该。

胤礽这边闭门谢客,走不通的官员们只能另寻他法,最终都求到了康亲王的头上。

康亲王这人看似鲁直,其实心眼很多,他知道这事儿他出面去说肯定讨不了好处,思来想去便亲自上门,来找胤礽。

官员们胤礽能拒之门外,但康亲王是长辈,胤礽不好不见,便叫请了进来。

康亲王来之前跟幕僚商量许久,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但进来看到屋里堆满了各种玩物(胤礽:那是给弟弟妹妹们带的啊喂!)的小太子,突然想给自己一巴掌。

他家太子才多大,怎么管得了皇上后宫的事儿?

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出的馊主意,竟然怂恿他来找太子!

这叫他可如何开得了口啊!

康亲王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到正题,反倒是胤礽先开了口:“康亲王的来意孤知道,但此事不是孤该管的,你有什么话,还是直接去御船上说吧,阿玛素来信重你,想来会听你说几句的。”

康亲王信誓旦旦而来,却是一脸尴尬的离去,等在岸上的大臣们见他上来赶紧去问太子的意思,气得康亲王怒斥:

“你们知道太子殿下如今是什么年岁吗?你们要纳妾,会去问问家里十岁儿子的意思吗?”

众大臣面面相觑,也没人好意思再开口问胤礽。

“那怎么办,难道就看着皇上将那歌姬封为贵妃?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太子爷管不了,皇贵妃娘娘呢?再派人去说说吧,如今只有她能开这个口了。”

“要不派人回京给太皇太后送信吧,想来皇上还是会听她老人家的!”

康亲王被这些人叽叽呱呱的吵的心烦,一挥手道:“都闪开,且等我去御船上亲自问问皇上再说!”

逞着一时孤勇,康亲王当真上了御船,此时菡萏却不在,康熙一人在船舱里看折子。

康亲王请了安,犹豫着该如何开口才不会叫康熙动怒,可还没等他说话,康熙便叫他上前,递给他一个折子。

折子上是一份密报,说的是前明余孽在江南活动的事情,有一段用红笔圈了起来,上面记载了逆党暗中培养前明氏族被罚入贱籍的女子,利用她们游走在权贵之间,获取情报云云。

康亲王看得脊背发凉,惊道:“皇上,您万不可以身犯险!”

康熙:……

康熙很喜欢思维灵活的大臣,但却很不喜欢将他当成傻子的人。

这也就是康亲王与他着实亲近,换成旁人,先拖去出打一顿清醒清醒再说!

“朕没说菡萏有问题,”

康熙咬牙切齿道,“朕是叫你去查查自己身边那些女人,以为朕不知道你这些日子有多快活?”

这便是当皇帝的不好之处了。

他看上一个女人就要接受所有人的不满置喙,但康亲王换了好几个了,也没人会管。

菡萏的底细他早就查的清清楚楚,但凡有一点可疑之处,他都不可能叫她留在身边。

不过是一个无依无靠身如浮萍的弱女子罢了,他压根没打算封她做什么贵妃,要不要带回宫去还是两说,不过是见她懂事,趁势而为拿来当个诱饵罢了。

至于要他要钓的大鱼,就快要浮出水面了。

……

康亲王看起来愤愤不平的从御船上下来,也不理会岸上询问的众大臣,直接就回住处去了。

之后便传出他拿新得的姬妾出气,不小心失手打死了一个的传言,一时间众大臣被转移了注意力,没工夫管菡萏之事,转而去参康亲王。

康熙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反手又给康亲王赏了几个歌姬,跟着出巡的京城官员们还没搞清楚是什么情况,杭州当地的官员就好似闻到了蜜香一般,开始往康亲王身边凑,献上的美女歌姬更是数不胜数。

康亲王来者不拒,关上门享乐,据说他的住处日夜歌舞不停,甚至还私下邀请当地官员富户一同畅饮,可谓酒池肉林,奢靡无度。

而此时的康熙依旧沉迷在菡萏的温柔乡里,便是弹劾的折子再多,也只当看不见,烦极了便全都叫人丢到了胤礽的船上,说是叫他当乐子看。

胤礽:……

虽然不知道康熙和康亲王在演什么戏码,但他敢打赌,这两个人绝对不是真的沉迷女色。

至今不向他透露分毫,要么就是其中有些不堪入目之事不适合他观赏,要么就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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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凶险,不想叫他跟着冒险。

胤礽很好奇,但胤礽却没有去探究。

不管是什么原因,既然康熙不想让他插手,那他便乖乖的静观其变,以免破坏了他们的计划。

然而天不从人愿,越是想避开,越是会被牵涉其中。

胤礽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好端端的在街上买猫耳朵,竟然也会遇到刺客——

准确来说,应该是遇到了逃跑途中的刺客。

青天白日的,侍卫们大张旗鼓的当街追人,他本来不想搅和进去,却不知谁大喊一声“太子爷快抓住那刺客”,叫他避无可避,被走投无路的刺客一把抓住,挡在了身前。

胤礽没看清那刺客的长相,但看横在自己身前的手臂,应该是个姑娘。

这姑娘明显业务并不熟练,按着他的手都在发抖,也不知到底为什么要去送死。

“都给我滚开,不然我就杀了你们的太子!”

那刺客色厉内荏的喊道,如果她的声音里不带着颤音的话,或许还能有那么点架势。

一个人匆匆从侍卫们后面出来,却是一袭文官打扮,高声喊道:“大胆贼子,竟然敢挟持太子爷!你若敢伤他分毫,皇上定然痛心至极,非要灭了你全家不可!”

那刺客本还有些害怕,听了这话之后反而不再哆嗦,厉声道:“我全家早就被鞑子杀光了,还有什么可灭的!我今日便是豁出这条命来,也要让鞑子皇帝尝尝我的痛!”

说罢,她一把将胤礽反过来,目中含泪,高举手中的匕首:“小鞑子,为我爹娘偿命吧!”

“不可妄动,别伤了太子!”

侍卫们见状不妙就想冲上前,却被那文官死死拦住。

胤礽:……

可以,很好,简直不能再明显了。

眼看着那刺客手中的匕首就要落下,忽而一道劲风袭来,在她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重重的砸在她的手背上,竟是将她整个人砸的一偏,匕首斜飞而出,她也随之倒在了地上。

鄂伦岱闪身上前一脚将她踢出几步远,只将她踢得一口血吐出来,直接晕了过去,方才回身跪倒在胤礽面前:“奴才万死,让太子受惊了!”

他刚刚不过是回头送东西的功夫,就叫胤礽落在了刺客的手中,当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若非顾及胤礽在场,他真想当街就撕碎了那刺客!

“起来,将人带回去好好问问清楚。”

胤礽却是没有半分神色变化,好像被人劫持差点丢了性命的人不是他一样。

事实上,他是真的不怕,因为刚刚他有把握在刺客动手之前制服她。

虽然康熙总嫌弃他功夫不行,但其实也没有那么差。

若是碰到个力气够大的成年男人,他可能没办法制服,但刚刚那刺客女子身上有伤,被追赶这么久早就没了力气,他只要出手拿住她的命门,就能轻易将她制服。

而且他身上还有其他用来自保的东西,没出手只是因为想叫那真正想要他命的人蹦跶的更明显些罢了。

说话间,康亲王带着另一队侍卫追了过来,将现场团团围住。

那文官立刻上前说道:“王爷,那刺客胆大包天,差点伤了太子,还请您将她立斩!”

康亲王却不搭理他,迅速奔到胤礽的面前,围着胤礽绕了好几圈,确定他安然无恙没有伤到半根头发,方才长长出了一口气,伸手抹去额头上的汗珠。

大意了,竟叫人跑到太子这边来了。

幸好太子无恙,不然他怕是要被皇上扒皮抽筋!

“康亲王,那个是谁啊?”

胤礽指着那个一直自说自话将他当傻子的文官问道。

康亲王回道:“正是杭州知府高杰。”

胤礽点了点头:“将他和他带来了一众侍卫全都拿下,问清楚跟孤有什么仇怨,非要置孤于死地不可。”

康亲王倏然回头瞪向高杰,高杰暗道不妙,口中高呼:“太子爷怕是吓傻了,要杀你的人是那女刺客,臣是来救您的啊!”

胤礽冷然道:“孤说是你便是你,哪来这么多废话!康亲王——”

康亲王毫不犹豫的应道:“是,臣立刻去办!”

管他什么杭州知府,只要皇上不在,他家太子爷的话就跟圣旨一样!

他虽然不知道之前到底是怎样的场景,但太子说高杰有罪,高杰就一定有罪,审不出来,便是他无能!

因为康熙的有意回避,胤礽到杭州之后并未正式同当地官员见过面,也没参与到政事中来,整日里不是游山玩水就是逛街买东西,倒是叫当地官员真将他当成稚龄无知的小孩了,一应手段都没往他身上用,事到临头竟还想糊弄他。

今日之事到底是不是巧合,只有将刺客追过来的这些人知道,故而胤礽叫将他们全都拿下,非要审问个清楚。

至于那高杰——

一个敢不将太子的性命放在眼中的官员,十有八九与逆党有关,绝不算是冤枉了他。

胤礽回到西湖边上的时候,康熙已经下了船,匆匆迎了过来。

他一脸黑气,怒瞪了康亲王一眼,然后拉着胤礽就往岸边上的行宫去了。

出了这样的事,他总觉得船上不那么安全,还是脚踏实地更叫人安心。

尽管胤礽再三保证自己是有能力制服那女刺客的,才会任由她劫持,想要看看是否有人浑水摸,但康熙依旧怒气难消,今日跟着胤礽出去的侍卫都挨了鞭子,一起在太阳底下罚跪。

“从今日起,你就在此处禁足,没有朕的旨意,不准离开这院子半步!”

康熙黑着脸瞪着胤礽,“你如今是越来越有主意了,旁人都知道碰到坏人要躲开,你倒好,还敢自己送上门去!当真以为你是那些话本子里写的英雄人物,有不死之身?!”

胤礽瘪了瘪嘴,委屈道:“我没自己送上门去,刚开始当真是反应不及,后来没反抗是因为我察觉到她没什么力气,有信心能自保。”

“有信心是吧?行,从今日开始你每天再加练两个时辰功夫,什么时候能打过胤褆了,什么时候再准你出门!”

康熙继续怒瞪儿子。

胤礽眨了眨眼睛:“真的?那我觉得我现在就能打过。”

反正他哥肯定会让着他的嘛。

康熙:……

康熙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抄起插在瓶子里的鸡毛掸子对着胤礽就挥了过去。

“叫你还敢跟朕贫嘴!朕今天非得好好叫你长长记性不可!”

胤礽又不傻,怎么可能站着挨打,他看着康熙追打胤褆看得多了,也学会了几分门道,在屋子里辗转腾挪,竟是片叶不沾身,当真没叫康熙碰到一下。

康熙:……气煞朕也!!!

第139章

康熙还没进杭州城就安排好的一场以自己和康亲王做饵的戏,唱得锣鼓喧天,最终的结果亦是如他所料,以此为媒引出了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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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乃至整个江南官场中诸多苟且之辈,甚至心系前明的逆党。

外面康亲王领着刑部正在一边审讯一边抓人,杭州城各处都是江宁、杭州两大营的八旗将士,百姓们不明就里,一时间人心惶惶。

而这个时候,身为布局者的康熙没有去安排进一步的计划,更没有去享受胜利者的喜悦,而是手里拿着鸡毛掸子,努力想要抽儿子。

什么整顿官场抓捕逆党,此时此刻都没有抽一顿敢以身犯险的熊孩子来的要紧!

“你给朕站住!”

康熙气的(累的?)直喘,“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三岁的时候就能说明白,如今是越大越回去了,今儿朕要不好好管管你,明儿你是不是就敢上天了?!”

胤礽跑到椅子后面,闪过康熙的攻击,抗辩道:“阿玛你能不能讲点道理!又不是我设的局故意以身犯险的,我好端端的在街上买吃食,谁知道会碰到刺客?你要怪也该怪将刺客引到我那边还叫破我身份的人,怎么反倒怪我这个受害者呢!”

康熙停下脚步,用鸡毛掸子指着胤礽:“朕会严惩他们的!但是你也别想糊弄朕,你敢说你那时候当真没机会跑开?要不是刺客过来的时候你留在原地看热闹,能叫她有机会碰到你?”

胤礽:……

行吧,他承认当时他是觉得不会有什么危险,所以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赶紧避开,而是留在原地想看看热闹。

自知理亏的胤礽在康熙又拿鸡毛掸子打过来的时候便没有躲闪,康熙没想到胤礽突然不躲了,这一下没有收力,实打实的抽在了胤礽的胳膊上。

已经许多年没挨过打的胤礽疼得一哆嗦,脸色由红转白,忍不住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康熙也吓了一跳,立刻将鸡毛掸子丢开,上前一边检查一边连连埋怨:“怎么不躲了?也不知道说一声,朕哪儿知道你突然就不动了!疼得厉害吗?快抬起胳膊给朕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胤礽看着康熙焦急的模样,突然就笑了。

疼自然是疼的,但见康熙如此,却又觉得不疼了。

他阿玛素来嘴硬心软,总摆出一副要揍他的模样,但真叫他打了,又会比谁都心疼。

“臭小子,你还敢笑!”

康熙抬了抬手,故意吓唬胤礽,但巴掌却舍不得落在胤礽身上,最终是轻轻揉了揉胤礽的头,哄道,“打也打过了,以后不准再犯知道吗?不管是什么刺客逆党,都不需要你来抓,对朕而言,多少人的性命都及不上你一丝一毫!”

胤礽乖乖点头,乖乖认错,乖乖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康熙反倒狐疑道:“你突然这么听话,不会是心里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吧?朕警告你啊,没有朕的允许,你若是敢里离开这院子,朕就叫你那些侍卫全都站笼示众!”

胤礽立刻举起右手发誓并讨价还价:“阿玛,我发誓绝对乖乖待在行宫里,没有你的允许不再往外跑,但你也不要将我关在院子里,至少叫我能去找大哥玩儿,能去给您请安嘛。”

“你不胡闹朕就很安了,”

康熙瞪了儿子一眼,却还是心软了,“行吧,朕可以不关你,但你也得说到做到。反正你今后做什么事之前先想好后果,朕是舍不得打你,但就看你舍不舍得看着那些侍卫受刑!”

胤礽委委屈屈的瘪了瘪嘴,蹭了蹭康熙。

这是他小时候撒娇的动作,已经许久未曾如此了,康熙被他蹭的心里软软的,自然也就没了脾气。

“这次便先饶了他们,不准有下一次了。”

康熙又揉了揉胤礽的头,“等会儿你叫人去找太医给他们要点伤药,朕没叫人下狠手,只是皮肉伤而已。”

胤礽高兴的道谢,康熙也终于露出了笑脸,不再耽搁,带着人离去。

……

胤礽正忙着叫侍卫们上药休息的时候,胤褆匆匆而来,急切的围着胤礽团团转。

胤礽被他转转的头晕,伸手拉住他,却扯到了胳膊上的伤处,忍不住“嘶”了一声。

胤褆吓了一跳,赶紧小心翼翼的扶住胤礽坐下,好像胤礽当真是个瓷娃娃,一不小心就会碎了。

“我就说叫你等我一起去,你非着急买什么猫耳朵,那玩意又不会长腿跑了,你真喜欢,叫人来给你做不也是一样的吗?”

胤褆伸手去解胤礽的衣扣,想要看看他伤在哪儿了,“你身边这些人没一个顶用的,活该被打死!你还给他们伤药?要我说,他们还能动,就是汗阿玛罚的不够狠!”

侍卫们羞红了脸,纷纷起身跪倒在地上,胤礽见状一手按住胤褆乱摸的手,起身拉着胤褆往外走,口中高声道:“鄂伦岱,看着他们上完药去休息!这几日我不出门,行宫里也不用你们看着,你们休息几天再回来!”

胤褆被胤礽扯着往前走,又不敢挣扎,口中继续抱怨:“你还管他们休不休息,他们都害你受伤了!”

胤礽将胤褆拉到后面的寝殿里,才放开他解释道:“我没受伤,是不小心让阿玛打着了,林抱节已经帮我上过药了,就红了一道,明儿就好了。”

“汗阿玛打你了?汗阿玛竟然真的打你了?!”

胤褆惊诧的提高了声调,顿时觉得心里平衡了,“你竟然也有被汗阿玛追着打的一天?哈哈哈——额,我不是嘲笑你的意思,哈哈哈——”

“想笑就笑吧,憋着多难受,”

胤礽翻了个白眼,“你尽管笑,看下次阿玛要揍你的时候我还拦不拦!”

胤褆当真笑了半天,才悠悠开口道:“说的好像你以前总拦着一样。”

胤礽:……

那还不是因为康熙每次追着胤褆打,都是这熊孩子又闯祸了?!

而且他阿玛也从来没下过重手好不好!

兄弟两个互相瞪了一会儿,突然相视而笑,然后便又靠在一起胡乱聊起了天。

胤礽被关了“禁闭”,不知杭州城算是彻底翻了天。

有实证被抓获的官员已是很多,更别说还有被他们牵连的亲朋师友,杭州府衙门的大牢根本不够用,不得不临时征用了些民房来关押。

随着这些官员被一起关押审问的,还有那些被他们献出来的歌姬舞女们,甚至包括菡萏。

早上还是独居一船,似乎就要一步登天的“歌女娘娘”,晚上却变成了阶下囚,与其他人唯一的区别,便是她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单独牢房,不用与其他人同关。

天威难测这四个字的含义,菡萏如今算是懂了。

昨天晚上康熙还召了她上御船,温柔缱绻间问她想不想进宫,好似打算为她的一生负责,转眼间抓人的侍卫就到了船前,对她没有丝毫的尊敬,就像她依旧是那个身如浮萍的歌姬,而不是皇上的女人。

她唯一能来得及做的,就是将佟佳皇贵妃给她的松香偷偷塞给一个宫女,期盼着那宫女能逃过一劫,看在她往日里待她不薄的份儿上,帮她去送个信。

当然,佟佳皇贵妃究竟会不会趟这个浑水帮她,她一点把握都没有,但人在将死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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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总是要有点希望,才能活得下去的。

万一呢,万一皇上对她还有几分情谊,万一皇贵妃说话算话,肯拉她一把呢?

她只是想好好活着,也不应该就那么难吧?

菡萏是幸运的,那宫女记着她的恩德,当真冒死将那松香送到了佟佳皇贵妃的手中,而佟佳皇贵妃思量再三,还是去求见了康熙。

康熙百忙之后难得清闲片刻见见佟佳皇贵妃,听她提到菡萏时,本以为她是要他将菡萏处置了,正要皱眉,却听佟佳皇贵妃说道:

“臣妾知道皇上不会将一个可疑之人留在身边的,若她当真无辜,请您看在她曾侍奉一场的份儿上,别叫她被旁人欺凌吧。”

康熙今日见过许多人,不是前来自证清白的,就是来举报他人的,在这个当口,根本无人敢为别人求情。

唯有眼前这个女子,他从第一次见就想叫她做妻子的女人,敢在这个时候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说话。

入宫多年,她日渐成熟,性情亦有所改变,但不变的却是那颗满含善意的心,无论是对菡萏还是对宫里的嫔妃,都能包容善待。

“表妹,来,让朕抱抱。”

康熙对着佟佳皇贵妃招了招手,等她上前后将她揽入怀中,将头埋在她的肩颈处,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芬芳,只觉得心头的戾气都随之消散了许多。

今日这事本不该牵连那么多人,是他被胤礽差点遇害之事激怒了,有些失了分寸。

还好她来了,让他能缓一缓心神,消一消怒火。

佟佳皇贵妃也伸出手拥抱康熙,在这个世上最尊贵的男人背上轻轻拍着,仿佛他还是个需要她来安慰的少年郎。

平日里他不高兴的时候,总有太子在旁宽慰,今日太子险些出事,怕是无人敢再来劝他。

可是他看起好累,让人忍不住担忧。

“皇上,若是事情没那么急,不如缓一缓,先睡一觉吧,”

佟佳皇贵妃柔声道,“也许休息好了,思绪便更清楚了呢。”

康熙轻笑:“也就你跟保成,会在这种时候叫朕去睡觉。”

旁人抓心挠肝的恨不得他马上下决断,只有他们会劝他冷静一下,睡一觉沉淀沉淀,再来处置。

也罢,大部分祸首都已经落网,康亲王和刑部亦还在追查漏网之鱼,他没必要逼得那么紧,好像当真出了多大的事儿一样。

她说的对,睡一觉,缓一缓,也叫外面的人知道他的意思,不再过多株连。

“那你不许走,得留下来陪着我,”

康熙难得对着什么人撒娇,却还是带着几分霸道,“你得说故事哄我睡觉才行。”

佟佳皇贵妃忍不住嗔道:“皇上当自己是四阿哥吗?睡觉还叫人来哄!”

“朕不管,反正你就得哄朕,”

康熙耍赖般的抱着佟佳皇贵妃不肯撒手,“你若是答应哄朕睡觉,朕就答应你将菡萏给放出来。”

佟佳皇贵妃失笑:“行,什么都听皇上的。”

用他的女人来要挟她,当真也是够了。

但他难得这般柔软的模样,她倒也愿意宠着他。

寝殿内灯火终歇,却是未有旖旎,只有脉脉温情。

在佟佳皇贵妃温声软语中,康熙慢慢沉睡,皱了一日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了。

而此时,大牢中的菡萏在受刑之前,终于等来了她的救星。

逃过一劫的菡萏被送回了她的船上,往日里金尊玉贵的大船,如今只是一间冰冷的另类的囚笼。

她赌赢了,皇贵妃是守信之人,将她从大牢里救了出来,但也仅止于此了。

他们将她放出了大牢,送到了这远离岸边的,空荡荡的大船中,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监禁?

船上甚至没有第二个人,更没有饭菜能叫她填饱肚子。

菡萏找遍了全船,终于寻到了几块不知被谁藏起来的糕点,就着冰冷的茶水,勉强吃了,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努力忘却恐惧,期盼着天明快些到来。

她再也不敢自作聪明的算计了,在杭州的权贵眼中她不过是个玩物,更何况是天子!

她错了,她不该自以为是的认为只要自己肯献身,就能得到皇上的宠爱,就能为自己的将来争出一片自由的天,她的所作所为在皇上的眼中,只怕就像是戏台上的戏子,自以为演技出众,可观众其实早就知道了结局。

如今她只盼着能逃过一劫,哪怕以后要被关在哪个偏僻之地一辈子,只要能不受欺凌的活着,她便知足了。

康熙之前那般宠着菡萏,十分里有七八分是故作姿态,剩下那两三分对他而言也没什么要紧,忙起来之后,便将菡萏抛诸脑后了。

好在佟佳皇贵妃心善,还惦记着菡萏的死活,第二天便重新派了宫女过去伺候,至少叫菡萏吃穿不愁,也不至于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船上害怕到辗转难眠。

相比于菡萏的幸运,其他歌姬舞女却是历经审讯,但凡与逆党有牵扯的,皆受了重刑,最终能活着离开监牢的,不到半数。

胤礽不能出门,便干脆赖在康熙屋里,说是帮康熙整理奏折,其实就是想听第一手的消息。

有了佟佳皇贵妃的劝慰,又有胤礽在侧,康熙总算是冷静下来,没有妄动杀孽,将处置的人员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但依旧叫胤礽触目惊心。

以前在现代的时候,他就听说过文字狱、诛九族之类的故事,然而当真拿到涉事逆党的九族名册之时,却依旧是太过沉重。

他不知道这上面有多少人是真正事涉其中的,又有多少人之前就知道有逆党的存在而选择包庇不言,但不管怎么说,总会有些女子孩子是无辜的,是完全不知道这些事情却被牵连的。

然而想要挨个分辨无辜之人并不现实,不说需要多少人手和时间,只说人心叵测,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如何能证明一个人到底知不知情?

这里可不是疑罪从无的年代,特别是谋逆这种重罪,但凡沾上边的,都可以说是疑罪从有了。

“怎么,又心软了?”

康熙见胤礽捧着那名册久久不语,于是开口道,“保成,你是大清的太子,不是庙里的菩萨。”

其他罪行也就罢了,谋逆可是能颠覆一个王朝的重罪,怎么可以心软?

他虽然不想株连太广,但该杀的人一个都不会放过。

“毕竟稚子无辜——”胤礽糯糯的说了一句,心里知道自己没理,但还是没忍住。

“那就只能怪他自己投错了胎,生错了人家。”

康熙淡淡道,“三族之内尽诛,其余相关者,皆罚没为奴。”

就算是为了胤礽的善念吧,康熙将诛杀的范围再次缩小,已经算是退让到了极致。

对于胤礽来说,这样的处置依旧算是血腥,但对于一直在观望的众大臣来说,却觉得庆幸。

皇上布了这么大一个局,本以为定然会尸横遍野,但最终受株连者只在主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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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三族之内,而这些人大多都是前明旧民,世代互相联姻,盘根错节,三族之内多有交融,最终处死的人数,远比预估的要少上许多。

为此,还有人上书赞颂康熙仁慈,不迁怒,引得众大臣纷纷效仿,将刚刚杀了数百人的康熙几乎传扬成了庙里的菩萨,唯有那洗不去血腥气的法场和城外轮葬岗上随意掩埋的尸坑,见证了这一场杀戮。

谋逆之罪,无需刑部核准,无需等秋后处决,一道圣旨,当场便送那些人上西天。

几日之内,法场上砍头不断,血流成河,杭州的百姓们闻风色变,根本不敢外出。

繁华喧闹的杭州城一夕之间变得空空荡荡,一直到逆党尽数伏诛后,康熙命新上任的杭州知府杨文骢在西湖岸边搭建戏台,请城中名角登台献艺,百姓们才知晓事情已经过去,才敢走出家门。

胤礽一直被关在行宫里,并没有看到法场上可怕的种种。

康熙不许任何人对胤礽说起行刑的事情,让这份血腥在胤礽的眼中仅止于名册和奏折上一句尽数伏诛。

等胤礽再次重获自由之时,西湖岸边已经重新恢复了歌舞升平,一连三日的大戏叫他彻底看够了,也叫杭州新上任的众官员彻底安心。

该处置的都处置了,若说还有遗漏,便是菡萏了。

此时此刻,在众人心菡萏再不是那个被康熙宠上天的未来贵妃娘娘,也没有人再敢去怀疑康熙之前是真的被菡萏所惑,明眼人都看清了,这位杭州城里数一数二的歌姬,不过是康熙用来迷惑逆党的幌子,如今逆党尽数伏诛,这个幌子,也差不多该处理干净了。

康熙倒是也没有那么绝情。

虽然他对菡萏远没有表现出来的喜爱,但毕竟是伺候过他的女人,他还是愿意给她些恩典的。

在跟康熙回宫还是留在杭州行宫这两个选项中,菡萏毫不犹豫的选择留下来,却恳请康熙许她住到自己早就买下的小院儿里去,而不是独自住在看似华美却空空荡荡的行宫里。

康熙准了,放了菡萏离去,然而当菡萏离开行宫之时,身边却多了两个嬷嬷相伴。

说是伺候她的,可实际上却是监视。

她曾经是康熙的女人,这一生便只能属于康熙一个人,不管她进不进宫,都不会给她羞辱康熙的机会。

菡萏当初蓄意接近康熙,为的是借康熙的威名,图一份清净和自由,然而到最后,清净或许有了,但自由,只是她幼稚的妄想而已。

她梦想中自由美好的小院儿,被行宫的宫人强行按“规矩”改了模样,从此以后她的门里门外总有人值守,想要自由进出,全然是做梦。

行宫也好,小院也罢,只是不一样的囚笼,她的确不是逆党,可在她与逆党合作走到康熙面前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了不会被饶恕。

康熙没有追究她的过错,好似仁慈,却又打碎了她长久的梦,将她的田园变成了困住她的囚笼,叫她终其一生,追悔莫及。

若能重来一次,她绝不会再试图依靠任何男人,即便他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天子。

若有来生,她不会再去算计以后,攒够了钱就想办法替自己赎身,然后远走他乡,只做一个乡野村妇。

是她被这繁华的杭州城迷了眼,妄图谋取不属于自己的尊贵,却失去了内心深处最渴望的自由。

可惜没有如果,她也不能从头再来,只能在那小院之中,在嬷嬷的监视之下,孤独的度过余生。

……

不消几日,杭州城里的血腥气散尽,仿佛又重新回到了初时的模样。

康熙终于肯放胤礽出去了,但却又给他增派了一队侍卫,尽管侍卫们都换了便装混在人群里暗中保护,但他们个个人高马大,在杭州的百姓中简直是鹤立鸡群,根本没办法忽视。

经历了之前的事,杭州的百姓们也都机警了,见到这些高大的男子聚堆,便猜到了是有贵重的人物出来玩了,胤礽再去买东西时,都不必他开口讲价,店家就会主动给他优惠,甚至恨不得直接送给他,好叫他快些离开。

逛街的乐趣顿时全无,胤礽叹了口气,转身便往回走。

他这哪里是来逛街,根本就是来打劫的!

胤礽很郁闷,看着那些分明就是故意显露行踪还装作一脸无辜的侍卫们略不爽,但也明白他们也是被康熙逼的没办法,倒也不好怪他们,想来想去便想出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出气法子——

既然出去逛街逛不痛快,那他就干脆就在西湖边上逛好了。

反正这些侍卫都很爱演,那就叫他们扮做商贩,也让跟着御驾过来却从来没机会出去玩玩的太监宫女们,也能体会一下杭州的市井之乐!

于是乎苦命的侍卫们就变成了木工,在西湖岸边搭起了几排临时的摊位,胤礽又拿了银子,叫内务府负责采买的太监出去买了各式各样的杭州特产,有吃食,也有好玩的小物。

是夜,胤礽牌夜市正式开张。

侍卫们敲响锣鼓,呼唤有空闲的宫人们前来选购,一开始大家还都不敢进来,直到胤礽命人主动将一枚枚用搭建摊位的边角料做的木牌送到他们手中,言明集市内不收银子,只能以木牌换物。

一人五个木牌,能换走五样东西,但每样东西能换到多少,就得他们自己去跟扮演摊主的侍卫们讨价还价了。

念珠和林抱节带头拿了木牌走进集市,开始挨个摊位看了起来,“摊主们”一脸菜色,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对,因为他们之间也有比赛。

每个摊位都有底价,若是最后卖完亏了的就要接受惩罚,但若是东西没卖光剩下了,一样算输,也要接受惩罚。

侍卫们不得不精打细算,既不能低过底价,又不能要价太高让别人不愿意买,当真是绞尽脑汁讨价还价,不但要计算自己的盈亏,还得主意其他摊位的情况,想办法吸引更多的“顾客”前来。

一开始宫女太监们还小心翼翼的,不敢狮子大开口,但后来手里的木牌越来越少,想要的东西却还有很多,他们便大起胆子开始卖力讲价,场面越来越热闹了。

康熙原本是在跟新上任的杭州官员们宴饮,听到外面的动静便叫人出来问问,知道是胤礽在摆夜市,便也来了兴致,带着一众官员一起出来。

胤礽一视同仁,但凡要进去的,全都给发五个木牌,并且约法三章——

不管是什么官位,进去都是一样的顾客,不许利用身份压价强买。

特别是康熙,为了保证公平,胤礽更是自己也领了木牌,跟在康熙屁股后面看着,坚决不让那些侍卫们给康熙放水。

好在充当摊主的侍卫们都出自御前,对于康熙虽然敬畏,但不像外人那般惧怕,特别是跑去卖酒的鄂伦岱,看到康熙和胤礽过来,开价那叫一个黑。

“两个木牌换一瓶,童叟无欺。”鄂伦岱如是说道。

胤礽怒瞪他:“胡说,刚刚我分明看到你一个木牌卖了那宫女两瓶,怎么到我们这就变成两个木牌一瓶了?”

鄂伦岱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人家小宫女长得好看啊,奴才自然愿意亏本卖给她,但为了不受罚,亏了的钱总得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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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回来,您说是不是?”

康熙神色有些扭曲:“你亏了钱,上朕身上找补?”

鄂伦岱一点都不怕:“太子爷说了,今儿进来买东西的不论身份,都是一样的客人,皇上您别吓唬奴才,现在您就是个普通男客人,奴才为了讨好美人儿,自然要往您这样的客人身上找补,这是正常的生意之道。”

康熙:“……胡说八道!谁家会像你这么做生意,怕不是无人敢上门了吧!”

鄂伦岱对着康熙身后扬了扬下巴:“那可不一定,您看看,那不是好多美人听到了消息,都想过来买奴才的酒了吗?”

康熙回头一看,果然聚过来不少宫女,他又瞪向鄂伦岱:“怎么,你打算每一个都按亏本的卖?这会儿不怕亏了受罚了?”

“反正亏了都是要受罚的,与其为了男人受罚,倒不如讨美人们一笑,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鄂伦岱笑得那叫一个讨打,“皇上,您要是不买就快让让,别耽误奴才卖给美人们。”

康熙:……

“佟国纲呢,叫他滚过来!”

康熙炸毛,“他不是总说选不到合适的儿媳妇吗?叫他过来看看他儿子究竟是什么德行!”

鄂伦岱委屈的看向胤礽:“太子爷,皇上他耍赖,说好了不许用身份压人的。”

胤礽:……

他是说过,但也没叫他故意招惹康熙来作死。

自作孽,不可活——

诶,那边的果脯看着不错,他要去买点尝尝。

胤礽毫无义气的丢下了自家侍卫,鄂伦岱求救不成,为了保住自己的清白,不得不含泪一个木牌卖给康熙四瓶酒,还说了好多遍皇上您才是世上最英俊之人,方才哄走了康熙。

他们这边的动静被周围的“摊主”们都看在眼里,故而等康熙过去挑东西的时候,其他人也大着胆子当真跟康熙讲起了价钱。

康熙自然不会在意那点东西,就是体会个乐趣,也不叫侍卫们当真亏本,瞧着跟其他人拿到的差不多便行,不多时,就将手中的五个牌子都花光了。

意犹未尽的康熙不好意思再去跟发牌子的侍卫要牌子,便打上了自家儿子的主意,在蜜饯摊子前堵住了还在为了几个杏干讨价还价的胤礽,顺走了他还没花出去的三个木牌。

胤礽:……当众抢劫啊!还有没有天理了!

夜市里欢笑不断,最后连佟佳皇贵妃都被吸引了过来,领了牌子换了些极具特色的刺绣,十分的喜欢。

康熙省下了一个木牌给佟佳皇贵妃换了一支雅致的发钗(胤礽:那是我的牌子!!!),亲手插在了佟佳皇贵妃的鬓边,讨得美人一笑,今夜的住处便算是有了着落。

待到最后,夜市里的东西基本上全都被换光了,而心软(不会算账)的摊主们,几乎全都是赔钱的。

第一届胤礽牌夜市宣告结束,接下来就是赔钱的侍卫们的惩罚时间。

空场上圈出一个舞台来,有才艺的侍卫上去表演个节目,只要能引来观众喝彩,便可以抵过惩罚。

这些侍卫们都是八旗子弟,许多都是有些技艺傍身的,不管是吹笛吹箫,还是吟诗舞剑,但凡敢上去露一手的,观众们都会报以热烈的喝彩,感谢他们今夜为大家带来的快乐。

也有实在没什么才艺的留到了最后,可怜兮兮的等着惩罚,胤礽便叫他们负责生火烤羊,招待在场的“顾客”们。

然而“顾客们”可等不及他们几个人忙活,很快便都动手帮起忙来,空地上架起一簇簇篝火,烤肉的香气逐渐弥漫。

康熙玩够了,只留下一句“烤好了给朕送些过来”,便领着众位大臣重新回去宴饮,将场地留给了那些难得能玩乐一番的宫人们。

顺道也将无所事事的胤礽给带走了。

胤礽不乐意,但却无力反抗,只能乖乖的坐在康熙的身边,看着那拘谨的舞蹈,没滋没味的夹着桌上不知该不该算是杭州菜的菜肴吃。

那件事过后,再没人敢往御前送美人了,便是歌舞表演也都变得保守拘谨,还不如宫里的舞姬跳的有意趣。

就连胤礽都对这些仿若广播体操一般的舞蹈不感兴趣,更别说是康熙了,一舞作罢,他便不叫人再上来表演,只叫乐师弹奏些江南曲调。

再过半个时辰,康熙便叫散了,等官员们都退出去后,他对着胤礽挥了挥手,表示他也可以滚了。

胤礽:……

所以康熙非得将他拘过来是为了什么?

单纯是觉得宴会无聊,所以看不惯他在外面快活吗?

胤礽恶狠狠的瞪了他阿玛一眼,登登登跑了出去,康熙哈哈大笑,只觉得连日来心里的烦闷一扫而空。

“还是太子知道怎么叫朕开心啊,”

康熙对着梁九功感慨道,“叫人赏所有宫女太监,他们今日陪着太子哄朕,也算是尽心了。”

梁九功:……

他怎么觉得,皇上想太多了呢?

算了,管他呢,皇上有赏,人人高兴,至于最开始到底是为什么办的,那重要吗?

反正只要太子爷不说,皇上永远也不会知道。

……

御驾在杭州城彻底安定了下来,胤礽的生活也恢复了正常。

白日里依旧是该读书读书,该练武练武,只不过不知不觉间,康熙送来给他看的折子越来越多,渐渐不止于请安折子,还有许多跟江南乃至福建一带的民情,以及台湾的情报。

从这些折子里,胤礽逐渐对东南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再加上有当地官员可以随时询问,却是比在上书房里对着书本学,要方便许多。

整顿完杭州官场的康熙终于舍得将他的太子推到众人面前,当地官员也在日常接触中,开始了解这位大清的储君。

他的确像是传言中那般金尊玉贵,被皇上当成明珠一般捧着宠着,但却绝不是不谙世事的稚童,而是一位已然能叫人心生敬意的太子了。

很多时候,这位太子爷完全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思维缜密决策果断,却又仁慈公正。

最重要的是,他们也发现了胤礽的重要功效——

当他们与康熙意见不合之时,胤礽便能成为他们与康熙沟通的桥梁,只要有胤礽在场,康熙就不会轻易动怒,明显好说话不少。

故而当他们有什么事怕康熙不同意的时候,就会先打听打听今日太子爷在不在,若是不在,那就明儿再来。

对此,康熙是乐见其成的。

他一直在探寻太子在朝中最合适的位置。

若将胤礽当成半君,就连他自己也会担心会不会终有一日他会开始介意儿子能与他抗衡,可若将胤礽当成臣子,又不符合他储君的身份。

而如今胤礽成为了一个独立于君王和臣子之外的第三方,既地位独特又不会叫人心生忌惮,于他而言,是最舒服的。

所以很多时候他是故意黑脸,一则要看看儿子如今是否有能力担起这个位置,二则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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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外人自行发觉太子的重要性,教化于无形。

结果他还是很满意的,并且打算继续将儿子往这个方向培养。

他希望将来太子参政的那一日,能处在一个高于各方利益的位置上,他希望他的太子,眼界更高些,不会拘泥于朝中现有的党派之争,而是实打实的为天下计。

这是他如今自己都无法做到的,所以他需要有一个人,一个能叫他放心信任的人,时时提醒自己,却又不用担心那人另有所图。

这些事康熙并未与胤礽直说,胤礽如今也还没能体会到,他只是发现自己的师傅越来越多,从一开始的内阁大员,到如今更多的是曾经主政一方之人,来告诉他这个天下的真实模样。

没有奏折里精彩言辞的粉饰,不再仅仅是一行行高高挂起的文字和数字,胤礽眼里的世界越来越详实,而随之而来的,是对天下百姓更多的担忧,以及对治理天下更迫切的追求。

这想的转变也让胤礽从心怀天下却不知从何下手,逐渐转变到求真务实,从小事做起,他发现自己能做的事以及等着自己去做的事越来越多,自然也变得更加忙碌。

康熙看着原本悠闲玩乐的儿子日渐繁忙,逐渐变成了他想象中的太子模样,却又开始心疼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心急了,毕竟儿子还小,而他正值壮年,本来可以让儿子再多快活几年的,可如今在他的推波助澜之下,让儿子逐渐找到了想要追寻的目标,却也让儿子再难如之前那般悠闲了。

于是乎在胤礽还在忙着了解江浙一带农民现状的时候,康熙大手一挥,决定提前起驾,上船离开杭州,往福建去。

胤礽:……

你们当皇帝的,都是这么随心所欲的吗?

说好了要在杭州待到秋天的,他还有许多事务没了解清楚呢,怎么说走就走了???

第140章

盛夏午后,闷热的天气里即便是坐着不动,依旧汗流不止。

林抱节热得满头大汗,却还在坚持给胤礽扇扇子,然而这暑热的天气里,扇子扇出来的都是热风。

“行了,你也坐下歇歇吧,”

胤礽还是挺心疼自己养的竹子的,“这么热的天也不会有人走动,你先缓缓,等太阳过去了,咱们出去吹吹海风,许是能凉快些。”

南巡的队伍在杭州分成了两路,胤褆领着一路从陆路带着车马赶去福州,而康熙带着胤礽这一路,则是改由福建水师护送,乘船沿海岸线进发,打算在福宁上岸,再往福州汇合。

胤礽原本想让晕船的林抱节跟着胤褆的,可谁知林抱节在杭州的时候整日逼着自己泡在船上,还真就让他适应了,硬是跟上了船。

按理说,大船平稳,应该比陆路更加舒适才对,但实际上这么热的天气里,船舱里闷热的很,外面又是毫无遮挡的烈日炎炎,几日下来,只感觉整个人变成一条搁浅的鱼,除了无力的喘气之外,什么都不想干。

一直到太阳落山,海风才带来一丝清凉,胤礽跟康熙一起随便吃了几口吃腻了的海鱼,然后父子两个一起泡了个温水澡。

船上没有那么多淡水,即便是天子,这时候也只能省着用,父子俩挤在一个澡盆里。

“阿玛,要不咱们还是上岸走吧,”

胤礽飘在桶里吸水,全靠康熙扶着才没淹着,“这么飘着,得什么时候才能到得了福宁啊——”

康熙也觉得头疼:“你以为这么大的船停泊很容易吗?就算想上岸,至少也得到台州才能进港。”

胤礽想想台州的位置,顿时生无可恋。

他想要游轮,他想要发动机,实在不行内燃机也成啊,总比靠风力洋流要快得多。

也不知道这个时代的科研人员什么时候能将内燃机造出来,不然没有更先进的动力,想要远洋贸易当真是太艰难,风险太大了。

胤礽咸鱼瘫在水里做梦,希望他们的大船现在就冒出滚滚黑烟,然后一溜烟就跑到了福州,然而一觉醒来,却只觉得头昏眼花,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是的,一向身体康健的大清皇太子殿下,竟然受不住病倒了。

这回康熙忍不住了,也不管大船能不能进港,干脆叫人放下小船,先带着胤礽上了岸,找了个渔村安置下来,让胤礽养病。

好在他们出门准备周全,太医和药材都不缺,下了船躺在平稳的床上,喝了药好好睡了一觉后,胤礽的烧就退了下去。

“阿玛,我是不是有点太娇气了?”

胤礽颇有些不好意思的问康熙,“因为我病了,耽误行程了。”

康熙亲手拿了温水来催他喝了,然后说道:“不准胡思乱想。朕叫人熬了粥,你坐起来自己喝点,再好好休息一日,病就好的差不多了。”

他家保成再懂事,也还是个孩子,在海上这么久,连奴才们都有生病的,更别说他家保成了。

康熙有些后悔自己非要带胤礽坐船,其实就算想试试,等到了福州之后去船上玩两日也就够了,又何必要走这么远的海路呢?

幸而平时养得好,胤礽的身体底子强,虽然病了一场,却不严重,若是当真有什么万一——

康熙简直想都不敢想!

“朕已经命人去通知御驾过来汇合,等他们到了附近,咱们再出发便来得及,你且好好养着,不要再操心旁的事情,”

康熙又拿了湿巾来给儿子擦脸,“你还没瞧见过渔民捕鱼吧?明儿早上你要是好了,朕就带你去见识见识。”

然而第二天早上胤礽是没再发烧了,可身上却起了大片的红疹。

太医仔细检查后,说像是吃了什么不合适的东西引发的风疹,但胤礽这一日只用了白粥,并没有吃其他任何东西。

一时间查不出原因,太医只能先开了清热解毒的方子,又给了药膏来涂,可谁知两日过去仍不见好,脸上身上都是红红的一大片。

康熙急的团团转,查了又查,却实在查不出什么异常来,直骂太医无用,又叫人往周围去寻当地的大夫来看。

结果大夫没寻到,却是寻到了一位“神使”。

胤礽盯着眼前这位一身道袍披头散发却对着他们双手合什的“神使”看了一会儿后,转头看向康熙:阿玛,您这叫病急乱投医吗?

康熙:……试试看呗,万一好使呢?

胤礽:……

他算是发现了,一遇到他生病,康熙就会变得迷信起来,之前不过是求神求上天,这次可好,连神棍都请到面前来了。

“阿玛,先说好,我可不吃什么仙丹,喝什么符水啊!”

他宁可继续红着脸,也不敢将那些水银朱砂之类的东西往肚子里咽。

生存不易,且活且珍惜。

“小施主说笑了,本使并不是用丹丸符纸骗人的神棍,乃是受命于药神,下凡普度众生的神使,不需要你吃药,只需本使做法,就能祛除你身上的邪祟,保你平安。”

那神使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胤礽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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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康熙:……阿玛,您听听他说的都是些什么驴唇不对马嘴的话!

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药神的使者,却不用药而要“做法”,药神现在都跨界管祛除邪祟了吗?

还真是业务广泛啊!

康熙的脸色也有些扭曲,觉得那神使不太靠谱,但如今他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眼睛一闭,说道:“死马当活马医吧。”

胤礽:……我还没死呢!

不对,我又不是马,是人,是人!

然而在康熙面前,胤礽的反抗是无效的。

很快,院子里就按那神使所说的摆起了阵法,胤礽被迫换上了一身红衣裳,端坐在中间,感觉自己就像是戏台上的红灯笼,传说中的显眼包。

神使敲起了文王鼓(胤礽:你到底是什么流派的啊喂!),围着胤礽不停的打转,口里不知在念叨什么,带着一种奇异的曲调,叫人听着浑身发毛,不像是驱邪,倒像是在招鬼。

等那神使跳完唱罢,又拿起一个经幡一样的东西(胤礽:这又是什么啊喂!),在胤礽眼前晃啊晃,然后突然无风自起,直指一个方向。

神使大喝一声:“快,命人去这方向上的水井里取一桶水来!”

康熙点了点头,立刻有侍卫依言而已,很快便打了一桶水过来。

“小施主,请以此天地灵露洗一洗脸。”

神使对着胤礽说道。

胤礽:……

刚刚不是还说打桶水来,这会儿又管人家叫天地灵露了?

药神知道你这么现用现交吗?

尽管十分不情愿,但在康熙的眼神威胁下,胤礽还是依言洗了洗脸。

井水冰凉,倒是十分舒服,也叫胤礽心头的烦躁去了几分。

之后那神使又对着胤礽用过的水念叨了半天,方才停下道:“小施主身上的煞气已经尽数困在这天地灵露中了,只需找一个坛子来,用黄泥封好,贴上符纸,埋于地下,要不了几日,便能化解。”

胤礽:……

刚刚还说人家是邪祟,现在又成煞气了?

能不能统一一下称呼啊!

还有,是谁说他不是用符纸的神棍来着,怎么这会儿又要用符纸封口了?

就算是出来骗人,也稍微有点职业道德吧!

在胤礽满心吐槽中,侍卫们按那神使所言一一办妥,康熙又问那神使接下来还要做什么,神使却摇了摇头,只道:“只需多用井水洗一洗身上的患处,让残余的煞气尽数消散,小施主便无恙了。”

胤礽已经无力吐槽了,他只想回去洗个澡,吃饱了睡一觉,叫他的免疫系统有力气干活。

他猜测自己十有八九是水土不服对什么过敏了,再加上生病抵抗力差,才会一直不见好。

只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自身的免疫系统会自己解决这个问题的。

正如他所料,第二日,他身上的红疹便褪去了不少,不出几日,就彻底好了。

然而在他人眼里,这却变成了那神使的功劳,就连康熙都说,那神使看着疯疯癫癫的,倒还是有些门道。

“阿玛,咱们能不能不要迷信啊?”

胤礽简直无语,“就算您不叫他来做法,养这么久我也该好了,怎么就成了他的功劳?”

若说那神使有什么作用,大概就是让他用冰凉的井水洗洗了。

他身边伺候的人怕他着凉,只会用热水给他擦洗,倒不如冷水来得有消炎镇静的作用。

这几日他时常用井水洗脸,脸上的红疹明显就比身上的褪得更快些,可见果然是冷水的功效。

那所谓的神使,应该就是常年生活在这里,比较有生活经验的人,知道这种症状该怎么处理,便用此来装神弄鬼,搞什么驱邪除煞的把戏。

人便是如此,明明不相干的两件事,一前一后发生,就会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一起,总觉得自己病好多少都有几分那神使的功劳,一传十十传百,才叫那人有了谋生的手段。

这些道理康熙不是想不到,但对于胤礽的事情,他总是分外谨慎,宁可信其有,不管那神使到底是不是骗人的神棍,至少他也是个对此地气候水土十分了解的人,留下来说不定会有用处。

于是康熙便叫人给了那神使一百两银子,叫他暂时不要接别的活,就留在渔村里跟着他们。

那神使一看到这么多银子立刻就笑开了花,哪里还能不应,立时便点了头,乐颠颠的留了下来,每日状似尽忠职守的在各处晃来晃去,随手指点些风水的学问,倒是比“做法”更专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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