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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胤礽白日里闲来无事,便跟这位神使聊聊天,才知道他叫朱鹏,本是京城人士,少时跟着爹娘到南边来做生意,谁料一场瘟疫,爹娘都病死了,他孤苦无依,便死赖在一个道观里不肯出去,道士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他饿死,最后还是收留了他。
之后他便一直在道观里打杂,也跟着学怎么做法事,再后来老观主去世了,他跟接手的师兄不合,被撵了出来,就凭着帮小儿收惊过日子,倒也算活的滋润。
“小施主你们一看就是有钱人,碰上我算是幸运的,我这人虽然爱财,但却不贪财,拿了你们的钱,自然就会好好帮你们做事。”
朱鹏跟胤礽聊得多了,也知道自己神棍的身份遮掩不住,干脆实话实说,“神使什么的,都是糊弄那些没见识的人的,我不这么说,他们根本不会听我的话行事,反而耽误了孩子的病。我用的法子虽然看起来荒谬了些,但都是跟我师父学得土办法,之前闹瘟疫的时候,没医没药的,我们就是靠这些土法子救人的。”
他打量了一下小脸重新变得白嫩嫩的胤礽,笑道:“怎么样,我这凉井水,比你那药膏管用吧?”
康熙他们并没有显露身份,只说是京城来的商贾,船坏了才会从这里上岸,正等着走陆路的商队前来汇合。
故而朱鹏只拿胤礽当有钱人家的小孩儿,虽然聪慧,却也不需要忌惮什么。
胤礽点了点头。
人皮肤过敏的时候许是并不适合涂那么多药,冰凉的水冷敷便足以镇静褪红了。
这道理太医未必不知道,只是他们不敢叫他碰冷水,生怕他又着凉发热病的更重罢了。
见朱鹏这般坦诚,胤礽对他的印象倒是好了不少,再加上朱鹏此人虽然没读过书,但见识却很广,很懂一些民间偏方,又熟悉各种秘闻,讲起故事来那叫一个滔滔不绝,精彩纷呈,让胤礽听得十分新鲜,总忍不住叫他再多讲些。
于是康熙这一百两银子,便算是雇来了个说书先生,后来除了胤礽之外,就连康熙都忍不住时常过来听听,心里琢磨着也该在宫里招几个会说故事的,偶尔叫来讲讲,倒也有趣。
等御驾到了附近的时候,朱鹏已经跟康熙等人十分熟稔了,康熙觉得这一路定然还会无聊,再去找别的人来说故事未必有朱鹏这般好听,所以干脆在离开渔村的时候,将朱鹏也给带上了。
当然,朱鹏愿不愿意跟着这件事,并不在康熙的考虑范围内,总之等康熙重新坐进御驾之时,朱鹏也被刷洗干净换了一身衣裳,塞进了马车里。
胤礽再见到朱鹏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一副快要升天了的恍惚状,头顶上仿佛有灵魂在飘荡。
“你们给他下药了?”
胤礽忍不住问看守朱鹏的侍卫。
那侍卫立刻摇头:“奴才可没有,只不过将实情给他说清楚了而已,他就这副模样了。”
朱鹏恍恍惚惚的看向胤礽:“我竟然给太子驱邪了?”
胤礽纠正道:“是表演了一场作法而已。”
朱鹏:“我还给皇上讲村头刘寡妇和王屠户偷情的故事了?”
胤礽:……?
他不在的时候,朱鹏都给他阿玛讲了些什么东西,叫他阿玛强行将人给绑回来了?
朱鹏:“完了完了,我是不是要完了?”
胤礽宽慰道:“放心,你完不了。阿玛叫你去的时候,你就还像之前一样给他讲故事就好,不会把你怎么样的,还会给你赏钱。”
朱鹏眼神迷离:“还像之前一样给皇上讲怎么翻墙不容易被狗咬?”
胤礽:……这都什么跟什么!
朱鹏在马车里闷了三日,才算是缓过神来,也认命了。
他这人性情也算洒脱,接受了现实之后,又重新变回了那个一股子故事的神棍,只是这次他不敢再胡说八道,只是捡着无伤大雅的趣事给康熙和胤礽逗乐。
南巡的队伍里日渐习惯了多出一个人来,闲暇之时,就连太监们都爱去找朱鹏,两个铜板一碟子花生就能换来一个有意思的故事,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康熙曾玩笑说要给朱鹏封个说书员外郎,叫他跟着重返故乡北京城,朱鹏却是拒绝了,只说京城里早就没了自家亲戚,还如何称得上故乡?
他说自己不求当官,只希望能多给他些赏钱,叫他回去自己建个道观,也能做个像他师父那般普度众生的好道士。
甭管普度众生这个词用的对不对,至少朱鹏这个愿望叫胤礽有些刮目相看。
谁不知道京城繁华,朱鹏又幸运的结识了康熙和他,若跟着去了京城做了官,想要钱财还会难吗?
随便给那些家里事儿多的权贵看看风水做做法事,那金银可是源源不断的。
但他却如此坚定的拒绝,只想重修个道观,做那山野之人,在有人需要帮助的时候伸出援手,能得几个感谢钱最好,得不到,他也不强求。
见惯了削尖脑袋也要往上爬的人,像朱鹏这般“不思进取”的人显得尤为可贵些,便是康熙也对他态度更好了点,不再将他当成逗乐的小丑来看待了。
御驾一路南行,胤礽越来越发现朱鹏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博学。
这个乡野道士说是几十年都在江浙一带讨生活,但却对福建的民情也十分了解,甚至连两广地区的轶事也能说上几段。
胤礽觉得,朱鹏这人越看越不简单,故而便找了曹寅来,叫他私下好好查一查。
事实上,在朱鹏出现的那一天,康熙就命人仔细调查过他的来历,身份、年岁乃至一些细节特征,全都对得上,所以康熙才能容他一直留在身边。
胤礽对着朱鹏的密报研究了许久,也没看出什么问题,只能将朱鹏的博学归结于道观救助的各方灾民比较多,故而他知道的也就多些。
因为从杭州出来的比较早,所以这一路并不匆忙,康熙一路走一路巡视,见了各地的地方官员和将军,还带着胤礽拜祭了各方山神,倒也算是还了当初许下的愿。
就这么一路走走停停,等再次见到姚启圣的时候,已经入了秋。
当然,只是日子上入了秋,对于福建来说,依旧炎热。
越往南边走,能用的冰就越少,不过好在不缺水源,每日多擦洗几次,总是比在船上要舒服些。
御驾进了福州城后,康熙并没有急着见其他官员,而是先叫准备沐浴,拉着胤礽一起冲了个凉,然后换上了轻薄的衣裳,一身清爽的“出门见客”。
福建的官员们却是不敢离去,就在正堂等着,却是人人满头大汗。
平日里他们甚少穿得这么周全,今日接驾为了颜面都穿了个大全套的官服,如何能不热?
年纪大些的官员都开始喘粗气了,整个人仿佛都在冒烟。
康熙和胤礽出来之后,太监们送来了冰饮子,官员们如获至宝,端起来咕噜噜喝个了精光,然后还没等康熙说话,一个须发皆白的官员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梁九功吓了一跳,高呼一声护驾,侍卫们立刻冲了进来,将那些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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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官员团团围住。
“乱喊什么,赶紧叫太医来看看!”
在康熙发火之前,胤礽先开口说道,“怕是天太热突然喝了凉的,一时受不住了。”
梁九功发觉自己好像闹了乌龙,讪讪的溜出去喊太医,康熙看看屋里一个个满头大汗,仿佛随时会集体热晕过去的官员,强忍着怒火说道:“都回去换身凉快衣裳,晚上再来,姚启圣,你留下。”
这里面也就姚启圣穿的正常些,还拿着那冰碗子慢慢吸溜,不像是会出事的样子。
官员们都告退了,那个晕倒的也被抬了出去,众人散去后,屋里也凉快了不少,不再那么闷热。
“你倒是知道冷热,怎么就不知道提点一下别人?”
康熙看着一脸舒坦的吸溜冰碗子的姚启圣有点不顺眼,“你就是个这么当福建总督的?”
姚启圣恋恋不舍的放下冰碗子,拱手道:“皇上,臣是他们的上官,又不是他们的亲爹,难道还管他们穿了几件衣裳?他们不知道皇上体谅下臣,说不定还以为是臣故意叫他们御前失仪呢,这出力不讨好的话,臣可不说。”
康熙冷哼一声:“那你就没想到会有如今这场面?”
姚启圣微微一笑:“要的便是这场面,今后他们应该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人嘛,不吃点亏,哪里会长记性?
平日里这些官员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埋怨他办事不力,张罗这么久的水军除了花银子什么用都没有,如今给他们机会自己去皇上面前展现,怎么一个个都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小鸡仔了?
今儿来这么一出也挺好的,该丢的人都丢完了,以后也不用死要面子活受罪了。
康熙骂姚启圣奸猾,姚启圣全然不惧,又端起他那冰碗子,一边吸溜一边听着,还时不时嗯嗯两声,表示他完全同意康熙的话。
康熙刚刚跟福建官员们憋的火气都发泄在了姚启圣的身上,骂够了,心头的火气便散了,瞧着姚启圣喝的舒坦,便也叫梁九功上了冰碗子来用。
见到他们终于消停了,胤礽方才开口问道:“所以,现在可以说正事了吗?”
康熙:哼。
姚启圣笑眯眯:“回太子,关于郑家的情况,臣已经整理好了奏报,福建水师早已磨刀多时,只等一声令下,便将台湾彻底拿下,扬我大清国威!”
第142章
姚启圣想要□□已久,自是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故而胸有成竹,丝毫不惧于康熙的查问。
在福建的官员们回家收拾洗澡换衣服的时候,姚启圣已经与康熙和兵部等人商定好了□□的策略,等官员们重新回到行宫,想要在康熙面前展现自己的时候,等待他们的只有一条条定好的指令。
这场战争的商讨远比胤礽想象中的更加简单,没有那么多反复推演,因为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正面平推便是最简单便捷的战术。
若是放在三藩未平那会儿,郑家的舰队或许还能跟大清水师抗衡一二,而如今随着福建水师的兴建,特别是大型战船顺利下水后,战船上的火炮便成了郑家舰队无法抵挡的存在。
郑家也有火炮,但大多是前明遗留下来的,或是跟葡萄牙人买的二手货,能上船的本就没多少,论威力、射程和精准度,更是完全无法跟大清如今的火炮媲美。
故而姚启圣对此役信心满满,若不是康熙要亲自来督战,只怕如今他们早就可以直接登上台湾岛了。
另一边的台湾岛上,年初刚继任的延平王郑克塽却是对月独饮,满腹惆怅。
大清皇帝大张旗鼓的南巡,御驾直达福建,其目的早已不言而喻。
眼看着大战将至,岛上众臣却依旧向百姓隐瞒实情,还在鼓吹郑家舰队多么无敌,还在妄想击败福建水师,重回故土,光复大明。
然而他们所有人心里都知道,这一战,他们必输无疑。
他曾亲自登上战舰,远远瞧见过福建水师演练,那巍峨的大船和齐射的火炮,让他心中瑟瑟发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末日。
从那日起,他就想与大清议和了,不,或许应该说是投降。
他只盼着大清能善待岛上的百姓,至于他自己,全凭大清皇帝处置便是了。
然而以冯锡范为首的众臣,却是坚决反对,他们一边封锁消息,一边联系葡萄牙、荷兰等国,意图得到他们的支持,与大清开战。
郑克塽不愿意,他虽然是大明的藩王,但却也是中国人,绝不愿与虎谋皮,钻进那些外国人的圈套。
冯锡范鼠目寸光,只看眼前一时之利,行引狼入室之举,将来必然会后悔莫及的!
“王爷,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酒?”
王妃冯氏亲自提着灯笼走来,坐在郑克塽的身旁,“可是爹爹今日又在朝堂上驳斥您了?”
郑克塽眼神迷离的看着冯氏:“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延平王全靠你爹得来,所以台湾的事务,就都该听你爹的?”
冯氏摇头:“妾身怎么会这么想呢?王爷才是台湾之主,我爹爹若是失了礼数,王爷只管责罚他,又何必如此自苦!”
冯氏自幼被养在闺中,读的是女四书,学的是恭谨谦顺,并不懂朝廷中的事情。
她自嫁给郑克塽后,夫妻素来和睦,今日乍然听到郑克塽如何诘问,一时间有些委屈,忍不住红了眼眶。
“责罚?我但凡不顺着他的意思,他就敢当朝上来了抓我的胳膊,我还能责罚他?”
郑克塽借着酒意发泄,“你哭什么,我是骂你了还是打你了,你做出这副模样给谁看!是不是等会儿就要哭着跑回家去向你爹告状,让他冲到王府里来给你出气啊!”
冯氏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她只是瞧见郑克塽独自饮酒,想要来陪伴他,怎么就惹得他如此大怒?
成亲数年,她不是没有过委屈,却又何时回家告过状呢?
在爹爹面前,她只有拼命夸他,生怕爹爹会为难他,何曾说过他半点不好!
“滚,滚回你的冯家去!”
郑克塽甩手将冯氏掀翻在地,然后高声道,“来人,将冯氏给本王赶出去!”
侍卫们互相对视着,却是无人敢应。
这可是王妃娘娘,他们是什么东西,怎么敢上来拉人?
更别说冯国长权势滔天,若是叫他知道他们碰了王妃,那他们都别想活了!
郑克塽见侍卫们不肯动,竟是自己上前抬脚对着冯氏踢了过去,口中不清不楚的喊着踢死你之类的话,但却因醉酒脚下虚浮,并未真的踢到冯氏,而是将自己给掀翻了,跌坐在地上。
眼见着郑克塽还想爬起来踢人,冯氏的婢女们赶紧过来了将冯氏扶起来,冯氏见郑克塽一脸愤恨的盯着她,心中凄苦,无脸再留下,当真哭着跑回娘家去了。
冯氏走后,侍卫们方才小心翼翼的将郑克塽送回房,等屋里再无旁人,原本醉得昏睡过去的郑克塽却睁开眼睛,神色清明的坐了起来。
“十六,等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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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暗中去冯家一趟,问问初五,王妃可是受伤了?我瞧着她跌坐在地上的时候,好像擦伤了手。”
暗处一个黑衣侍卫转出来,走到郑克塽面前。
“王爷如此心疼王妃,又何必非要赶走她?此刻怕是王妃要生您的气,初五也定然不愿意理属下。”
郑克塽闭了闭眼睛,语气中带着几分惆怅:“你不懂,她看着温柔,其实性子最倔强,若我不叫她恨我,等岛破之时,她定然不肯舍我而去,非得陪我一起死不可。冯锡范与葡萄牙人有来往,定然会想办法送家眷离开,她此时回冯家,才是最好。”
十六实话实说:“王爷,是您觉得最好,不是王妃要的最好。”
“可我给不了她想要的了,”
郑克塽眼眶泛红,“我曾许诺护她一生一世,如今却是自身难保,冯锡范能舍弃整岛百姓逃跑,可我不能,我必须留在这儿,想办法护住百姓们的平安。”
“这是我的命,我认,但我不想连累她,”
郑克塽伸手抚摸着腰间冯氏亲手给他绣的香囊,“我得为她寻一条生路,才能安心的去死。”
十六不知还能如何劝慰,只能领命悄然离去,留下郑克塽一人倒在床上,嗅着冯氏残留的气息,难以入眠。
是夜,福建水师驻港灯火通明,工匠们在正抓紧时间对战船做最后的检查,确保不会在出战之时出现任何问题。
施琅拿着各个战舰的人员名单,一个一个仔细核对,决不允许有可疑之人混迹其中,这场海战他准备了太久了,必须大胜而归,才不负将士们多年来的艰苦训练,不负朝廷斥巨资给装配的大船和火炮。
台湾这一战,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福建水师的实力,让那些虎视眈眈的外国人,不敢再出现在大清的领海范围内肆意挑衅。
这一战,准备无比充分,又有皇上和太子亲临督战,必将大获全胜!
兵贵神速,康熙不想再多等,第二日便御驾亲临驻港,检阅福建水师,同时当众宣布,将于三日后对台湾发动总攻。
没有什么试探,只以一战定输赢!
当夜,御驾停留在驻港,康熙亲自参与台湾一战的部署,而胤礽则带人登上了战船进行检阅。
木制的战船远比不上现代的钢铁战舰,却又有着一种说不清的深沉巍峨,仿佛是沉淀着中华文明的巨兽,沉默却叫人敬畏。
甲板上固定的一圈细长枪筒是戴梓用连珠铳改造的战舰专用放大版连珠火1枪,从原本的二十八连发翻了三倍,射速虽然不变,但弹药口径变大使得它的威力更加惊人。
这些大号连珠铳是这艘名为“武成”号的主力战舰的近防武器,用来打击靠近的敌舰和意图通过小艇登船的敌人,保证自身安全。
而真正的大杀器,则是安装在舰首的三门主炮。
南怀仁虽然有些嫉贤妒才,但其本身也是真的有能力。
这三门主炮是按照施琅提出的要求,专门改造出来给战舰专用的,远距离攻击能力要比近距离更加强悍。
毕竟海战不像陆战那般容易短兵相接,在茫茫的大海上,谁的攻击距离更远,谁就占有更大的优势。
这三门主炮配合特制的炮弹,有效攻击距离是郑家战舰火炮的一倍以上,而主炮旁边配备的十门副炮,却是中距离攻击武器,用的弹药是特制的散弹,一炮出去能覆盖很大一片海域,叫敌舰即便运气好躲过主炮的攻击,也不可能轻易靠近。
武成号配备的三重炮火,涵盖远中近三个距离,在这个时代堪称无懈可击。
这样的主力战舰,福建水师也只有两艘,其余战舰体型较小,不适合装配这种主炮,故而用的是另外一种口径更小但也更加轻便的主炮,能让他们在海战中更灵活的穿梭攻击。
还有一种更小更轻的战舰,不装主炮,只装四门散弹炮和一圈大号连珠火1枪了,用来在战场上收割想用小船突袭或是弃船逃跑的敌人,这种小战舰速度极快转向灵活,叫敌人逃无可逃。
胤礽保证过不会要求跟着战舰出海,他也明白以自己如今的身份,绝不可以做那般有风险的事情,所以他在战前来到船上,虽然无法亲眼看到它们乘风破浪击溃敌舰的英姿,但也能从它们傲岸的身躯里,想象一下战场上的盛况。
“看看就行了啊,朕是不会让你跟着去的。”
康熙不知何时也登上了船,在胤礽身后出声警告。
胤礽哼了一声,伸手指向远方的大海:“阿玛,如果顺利的话,要多久我能去对岸看一看?”
“多久你也去不了。”康熙毫不留情的回道。
胤礽转头怒目而视:“我又没要上战场,打下来之后我去看看我们大清的国土难道都不行吗?”
不就是坐船穿越台湾海峡吗?又没多远!
有水师护送,怕什么!
康熙强忍着才没叫自己笑出来,他伸手抓住胤礽的手,强行给他转了一个方向——
“那边才是台湾。”
第143章
尽管大清朝的皇太子殿下似乎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但训练有素的水师将士们却不会弄错目标的方向。
这一役,虽然胤礽未能亲眼看到战场,但胜利的军报却比想象中来得更早一些。
郑家的舰队在大清水师的炮火下毫无抵抗之力,根本用不上准备了那么多的火炮,一轮主炮齐射,便让他们溃不成军。
郑家偏安一隅,坐井观天,不知世界之大,还拿葡萄牙人淘汰下来的那些破东西当宝贝,然而如今大清水师船舰火炮之先进,只怕连葡萄牙人也有所不及,郑家更是连想都没想过。
开战之前,他们还信誓旦旦的说要叫大清知道他们的厉害,嚷嚷着要攻回大陆,占领福建,光复大明。
然而当大清的战舰在他们可望而不可即的距离外开炮直接击穿了他们的战舰时,他们才知道慌了。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碾压局,福建水师的将士们除了主炮手之外,其他人都只能干看着眼馋,根本无用武之地。
眼看着郑家那几艘破破烂烂的战舰支离破碎,郑家水军的将士们再海里依靠着抢夺木板浮浮沉沉,施琅制止了副炮手们意图一轮覆盖式齐射送他们都归西的意图,放下小船返航报信,然后令舰队向台湾岛的方向继续前行。
在港口督战的郑克塽面无表情的盯着茫茫大海,去时他看到的是陈旧的战舰,归来时却是崭新巍峨的大船——
当然,那些大船明显不是他们的。
果然还是输了,甚至比想象中更快。
可惜了那些无辜丧命的海军将士啊,可悲他身为主公,却根本无力阻止他们被人欺骗去送死。
“王爷,快走吧!”
十六在郑克塽的身后焦急说道,“这里太危险了,大清的战舰一旦开炮,根本避无可避!”
郑克塽却是没动。
若大清当真直接开炮,便是决定不管岛上百姓的死活了,那他们无力守护的主公,便来做这炮火下的第一缕亡魂,先到阴间去等着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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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赔罪。
若大清尚且顾忌岛上百姓,便不会开炮,那他站在这里,便是告诉大清水师,他愿意跟他们谈。
他不能躲,因为他信不过朝中的任何人。
他怕一旦第一个与大清对话的人不是他,会给百姓带来更大的祸患。
“十六,你走吧,”
郑克塽看向对自己忠心耿耿的暗卫,“去找初五,跟她一起带着王妃离开,找个偏僻些的村落待着,等什么时候彻底安全了,再带她们离开,去哪里都好,只要她愿意。”
十六单膝跪下,眼含热泪,不肯离去:“王爷,十六是您的暗卫,此生只为您而活,绝不会弃您而去的!”
“清军若是炮,十六陪您一起死,清军若是抓了您,十六也要跟着去,就算再无用,至少在刀剑落下之时,能多护您一息!”
郑克塽无奈的摇了摇头:“傻子,你留下不过是多赔上一条命,又何曾有办法救我?快走吧,别叫我在这个时候还要挂心,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将王妃交给你,我才放心。”
十六兀自不肯走,郑克塽伸手拔出腰中佩剑横在脖颈之上,怒道:“你再不走,我现在就自刎于此!”
十六知道郑克塽不会的,但他也明白王爷此举意味着决心已定,不容质疑。
他双膝着地,对着郑克塽重重磕了三个头,然后咬牙起身,头也不回的飞速离去。
他不敢回头再看一眼他的王爷,怕自己再没有离开的勇气。
郑克塽也没有看十六,而是面向大海,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然而大清水师并没有开炮,也没有登陆,而是分散开来,各自调转航向,开始绕着台湾岛航行。
他们不攻击地面也不靠岸,只是用炮火清理一切船只,将台湾岛彻底变成孤岛,不允许任何人逃离。
正想要上船逃跑的冯锡范等人眼见着自己准备好的船被清军一炮轰沉,方才意识到自己之前想当然的觉得能逃走,根本是痴人说梦。
大清不只要岛,也要人。
但凡在领土之内的一切,都属于他们。
冯锡范再无他法,心一横,叫人找了块白布高高挂起,竟是率先投降了。
既然逃不掉了,那他必须得先下手为强,不能叫郑克塽那小子抢占了先机,得了更多的好处去!
战舰上的水师将士很快就将有人投降的消息传到了主舰,施琅听后只是一摆手:“不必理会,继续清理岛上船只。”
事先计划好的,他只负责海战的部分,不管陆地上的事儿,管他投降还是丢石头,都跟他没关系。
姚总督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他要是敢抢功,非得被他念叨死不可!
在确定台湾岛上再没有可以出行的船只后,福建海师留下一支小队继续盯着,其余战舰全数返航。
郑克塽看着远去的大清战舰,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不管怎么说,大清既然没有开炮将来就应该不会屠岛,至少百姓们的性命得保,其他的,他都可以让步。
如今便是坐等大清军队登陆,看看是谁来跟他谈。
“传令所有将士,全部解甲归田,今后,便只当一个普通人吧。”
郑克塽淡淡的吩咐道。
他身边的将士们都愣住了,半晌之后,陆续有人当场脱掉了身上的铠甲,放下兵器,转身跑走了。
也有一些年纪大些的士兵,跟着郑家多年,不肯离去,郑克塽也不强求,只是道:“你们若不愿意回家去,或者无家可回,便回到军营中去吧,不管岛上发生什么,都不要管,等清军接管台湾之日,应是会安置你们的。”
说罢,他不再停留,翻身上马,向着延平王府飞奔而去。
……
胤礽看完了战报之后,便开始研究要何时上岛了。
他本是想跟着第一批登陆的将士们一起去的,反正如今海上都是福建水师的天下,不会有什么危险,他可以在船上等着岛上安全后再上岸便是。
然而康熙却不同意。
“叫康亲王领兵登岛,你与朕一起在这里等着,”
面对儿子的恳求,康熙毫不心软,“朕要在这儿受降。”
胤褆在一旁跟着说道:“就是,你急什么,台湾岛又不会长腿跑了。”
他晕船,自然去不了台湾,故而这一次十分坚定的选择站在康熙这一边。
胤礽瞪了他哥一眼,却也只能点头。
罢了,那就再多等几日吧。
康亲王早就摩拳擦掌,做好了准备,当即点兵登船,在福建水师的护航下,体型庞大却没什么武力的运兵船穿越海峡,没有遇到任何抵抗,直接靠岸。
被海浪摇晃的有点发晕的康亲王面色不佳的走下船,却不见任何郑氏之人,更是心头火起,立时带人寻了两个带路的,一路奔向了延平王府,没想到这延平王府外正是热闹之时。
就是如此之巧,大清将士登陆之时,正好赶上冯锡范带人围攻延平王府,意图将郑克塽控制在手里。
郑克塽之前将能遣散的侍卫下人都遣散了,偌大的延平王府里只剩下寥寥数人,只能倚仗着原有的机关与冯锡范抗衡,眼看着机关已经陆续被冯锡范的人趟平,郑克塽退无可退,就快要被擒拿之时,康亲王到了。
康亲王不管冯锡范和郑克塽到底为什么起了内讧,反正谁敢在他面前支棱他就揍谁,交锋之下,冯锡范的人并未能支撑多久便损伤大半,逼的冯锡范只能令所有人都放下兵器,举起双手高呼投降。
大清士兵立刻上前,将所有人都拿下,冯锡范和其他人都跪倒在地上,唯有郑克塽一身狼狈,却撑着长枪傲然站在原地。
“你就是延平王?”
康亲王上下打量了郑克塽几眼,“倒是比其他人有骨头,只不过太蠢了些,身边竟是连几个像样的护卫都没有。”
郑克塽平静道:“如今我命不由我,又何苦连累他人?多谢王爷相救之恩,只怕是无力回报了。”
康亲王惊诧:“怎么,你竟是认得本王?”
郑克塽看向飞扬的旗帜:“虽然从不曾有幸见过王爷,但我认识正红旗的旗帜,也知道如今两红旗归康亲王统领。”
康亲王啧啧两声:“郑家的子孙,果真比那些背主的小人强多了。今日就凭你猜到了本王的身份,本王可以卖你个情分,将这些人全都交给你来处置。”
冯锡范立时开口大喊:“王爷,他不过是个徒有其名的延平王,台湾岛内的一切事务都是由我来掌管的,您留下他只会后患无穷,不如将他杀了,斩草除根,您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您!”
郑克塽看向那位幼时也曾对自己极好,将女儿许配给他,还曾拉着他的手说,会帮他夺下江山,守护他成为一代明君的人,只觉得心底一片悲凉。
他们怎么说也有师生之情,翁婿之意,为何到此存亡之际,不能互相扶持,却偏要杀了他才高兴呢?
难道时至如今,冯锡范还觉得,只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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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他们就能跟大清谈条件,能讨得更多的好处吗?
他们怎么就不能睁开眼睛看看清楚,以如今的大清的实力,如何能轮得到他们来讨价还价!
“王爷,我愿以延平王之名,归降大清,从此台湾岛归入大清领土,岛上百姓皆为大清子民,”
郑克塽不再犹豫,“我只有两个条件。”
康亲王对这位少年王爷倒是有几分好感,好脾气的道:“说来听听看。”
郑克塽正色道:“不伤百官将士一人,不伤台湾黎庶一个。”
康亲王挑了挑眉:“就这?那郑家人呢?”
郑克塽惨然一笑:“任凭大清处置!”
第144章
郑克塽没有杀冯锡范,康亲王更不可能杀了郑克塽,对于郑克塽的要求,他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
反正这跟临出发之前皇上和太子交代的事情相吻合,没什么不能答应的。
太子爷还说了,要对郑家人客气一点,日后都是要请进京城常住的,那可是彰显皇上仁慈的活样本,不能有所损伤。
故而对于郑克塽如此配合不让他为难,康亲王表示很高兴,等到了船上,不但不关押郑克塽,还亲自带着他参观了这艘运兵船。
郑克塽秉承着活一天少一天的想法,并不客气的当真走遍大船的各处,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也算是少了点对世间的遗憾,却不知他越是爽快,越叫康亲王喜欢。
“小子,咱们皇上仁慈,没少收纳汉官,朝中汉兵营的将军也不少,只要你肯听话,不会叫你受苦的,”
康亲王将自己的酒壶递给郑克塽,“等将来进了京城,大小也会给你个爵位,到时候你可以时常往本王府里走走,本王有个闺女,今年十五,过两年正好可以出嫁了。”
郑克塽原本悲凉的心情被康亲王这拉郎配的话洗刷一空,哭笑不得的说道:“王爷,我早有妻室了,郡主高贵,不敢高攀。”
他一个投降之人,不被杀不被虐待依然是大清皇帝仁慈,怎么可能会叫他娶一个实权亲王的闺女?
更何况他已有妻子,即便天涯相隔,她也依旧是他的妻。
“本王知道,不就是冯锡范的闺女嘛,难道还能比本王的闺女更尊贵?”
康亲王却是浑不在意,“小子,别以为本王的闺女是嫁不出去才想许给你的,京城里想求娶她的人能排出二里地去!”
“承蒙王爷看重,我十分感激,但此时说这些,实在是——”
郑克塽不愿答应亦不敢拒绝,怕惹怒了康亲王,将来会对台湾的百姓不利。
康亲王也就是兴致来了这么一说,并不是叫他现在就答应,见状哈哈道:“行了,这事儿不急,你自己记着便是了,等到了京城再说。”
运兵船平稳的进了福建驻港,郑克塽下船之时,只见一个一身英气的少年前来相迎。
他心中猜测着这应该不是大清太子,毕竟以他的身份,还当不起太子亲迎。
“那是咱们皇上的大阿哥,”
康亲王介绍完,高喊道,“大阿哥,你怎么跑出来了?”
胤褆不耐烦道:“太子说毕竟是前明藩王,该有身份相当的人出来迎接,才是大清的气度,所以遣我过来迎迎。你就是郑克塽。”
郑克塽拱手为礼:“见过大阿哥。”
胤褆打量了他几眼:“行吧,看着倒是人模狗样儿的,赶紧的,跟我走。”
出发之前,康亲王给郑克塽时间,叫他换了整洁的衣裳,梳好了发冠,至少仪表上,不失延平王的风范。
对于胤褆的不耐烦,郑克塽并不在意,他早就做好了受辱的准备,这才哪儿到哪儿。
郑克塽跟着胤褆一路前行,直接上了马车,往行宫而去。
下了马车后,康亲王便与他告别,之后他进了行宫,被带到一处厅堂里。
胤礽兀自进去了,只剩下郑克塽一人留在原地。
郑克塽对于这种下马威早有准备,并不急躁,只是稳稳站着等着,虽然身上的伤处还隐隐作痛,他却是没有半分不耐,心里默默胡乱念着经书,也算是苦中作乐,打发时间了。
然而并没有让他等太久,胤礽就跟着胤褆从里面出来了。
为了显得正式一些,胤礽特意换了太子常服,一身金黄色旗装端正大气,尽显尊贵。
郑克塽虽然没见过胤礽,但一眼便看出,眼前这位十来岁的少年,定然就是大清的皇太子了。
郑克塽依旧没有跪,同样拱手为礼,先开口道:“见过太子殿下。”
胤礽抬手还礼:“延平王无需多礼,坐下说话吧。”
郑克塽有些忐忑的落座,心弦紧绷,时刻准备着应付胤礽发难。
小太监们送上了茶点,胤礽温和的说道:“王爷如今还受封于前明,故而不便与汗阿玛相见,等台湾的事宜都谈妥之后,汗阿玛会正式召见你的。”
郑克塽自是口称不敢。
胤礽又道:“孤已经听康亲王说了岛上发生的事情,王爷义薄云天,为了百姓不惜自身,孤甚是敬佩。台湾自古以来便是中华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虽之前各有立场,但今后大清是会一视同仁,台湾百姓与其他大清子民都是一样的。”
他这话说的客气,但却是直截了当的表明了大清的立场。
台湾从此之后便是大清的领土,一应事务皆按大清律法行事,在这一点上,没有商量的余地。
郑克塽原以为这位年少太子只是奉康熙之命出来见见他,却不想胤礽上来就直接说起了正事,还说的如此干脆明了,倒是叫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大清要台湾岛,也要台湾的百姓,除此之外,他还有别的什么能讨价还价吗?
或许只剩下郑氏一族的命运了,但他如今却不想再去争取什么。
失去了故土,对他而言这天底下便再没什么重要的了,不管大清是给他封爵还是叫他做个平民百姓,甚至将他囚禁一生或是干脆杀了,他都无所谓。
一个“亡国之君”,又怎么配去争取自己的命运?
“太子殿下的意思,我懂了,于我而言,已是足够。”
郑克塽苦笑道,“只要大清说话算数,无论要我如何配合,都可以。”
胤礽满意与郑克塽的爽快,见他脸色不佳,便不再多言,起身道:“孤命人给王爷准备了客院,王爷先安心住下,关于郑家和台湾诸位大臣今后如何安置,还要等朝中商议后定夺,届时会有人通知你准备的。”
郑克塽心中无比苦涩,却也只能恭敬应下,然后目送胤礽离去。
大清的皇太子言语已经很客气了,但其中的意思却明确,那就是从现在开始,他没有任何的决定权,甚至没有参与讨论提出意见的权利,他只能被囚禁起来,等着别人决定好他的命运,然后来通知他。
这对他来说很艰难,甚至是一种侮辱,但他却只能承受,还得笑着感谢大清对他的善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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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给他的囚笼是客院,而是不监牢。
胤礽没有苛待远客的癖好,给郑克塽安排的院落虽然外面有无数侍卫守备,但院子里却是一片安宁,应有尽有。
吃穿用度皆以郡王的标准供给,亦有太监侍奉,知道郑克塽有伤,太医也是早早就过去诊治过了,每日汤药不曾有一次缺失。
郑克塽既是不在乎死活,自是不会在警惕送来的吃食药物有没有毒,给什么就用什么,伤势倒是好得很快。
他闲极无聊试探着说想要几本杂书来看看,胤礽便交给他送了些关于如今大清皇族宗亲的概述,还有些京城风貌、规矩民俗的杂记,想着叫他先了解一下京城的情况,也省得跟着去了之后闹笑话。
另一边,大清军队一批批登上台湾岛,按照冯锡范提供的名册,对台湾诸位大臣和将领进行清点。
按照与郑克塽的约定,大清不会诛杀台湾众臣,但却也不允许他们继续留在岛上,会将他们全部带回福建,等待处置。
而其他普通百姓,包括曾在军中如今逃回家的士兵,大清都一概不追究,只是挨家挨户的进行排查,登记造册,以待后续朝廷派来的官员进行管理。
胤礽严令禁止这次上岛的大清将士扰民,除了必要的排查登记外,决不允许骚扰百姓,更不准出现任何烧杀抢掠之事,如有发现,一律严惩。
这是八旗将士在征战中第一次被如此要求,有人不解,有人不满,但命令就是命令,如有违背,绝不姑息。
胤礽就是要从这次开始好好改一改八旗的作风问题,而康熙的态度则是完全放手,只要胤礽愿意管,就全都交给他来处置。
一开始,依旧有忍不住的士兵胡闹,欺凌百姓,而后这些人被抓出来,当众挨了军棍,甚至有杀人者被斩首后,士兵们终于明白了这道命令不是玩笑,不敢再乱来。
台湾的百姓们也慢慢从对大清的仇恨和惧怕,变成试探着接触,而后发现这支大清军队虽然勇武,却并不恃强凌弱,甚至比之前郑家的军队对他们更加和善些。
再加上胤礽特意挑选培训出来的几支宣传队不停的奔走在台湾各处,告诉百姓们大家都是中华儿女,都是一家人,告诉从此以后他们就是大清的百姓,不会被压迫欺辱,税赋还比之前更轻。
明朝灭亡已久,就连郑家人都已经不惦记光复了,更别说是普通的百姓们。
他们想要的只是吃饱穿暖,好好的过日子,在一边听着大清的政策,一边瞧着大清的军队当真军纪严明,并不会欺辱他们后,慢慢也就安心下来,甚至开始愿意走出家门,去向那些大清士兵多打听一些大清的事情。
八旗将士们征战四方之时已经习惯了被当地百姓当成洪水猛兽一般避之不及,这倒还是第一次不被惧怕,甚至还有百姓给他们送来些自家做的吃食,说是要“劳军”。
虽然这叫他们有些哭笑不得,但却也有些感动。
在将领们允准后,士兵们收下了百姓送来的东西,也拿了军中的补给回赠,虽然只是些肉干饽饽之类的,却叫百姓们很是欢喜,也更加愿意相信大清。
台湾岛上的形势比预估的要好很多很多,人员的清点登记进度顺畅的让朝臣们啧啧称奇,那些郑氏官员,也都陆续送了过来,暂时关押在行宫附近。
这些情况,胤礽在看过之后都叫人给郑克塽送去一份,郑克塽看罢之后沉默良久——
其实他早就知道,在父王去世后,以冯锡范为首的众臣把持朝政,肆意敛财,百姓受苦久矣。
如今看到百姓们对大清并不抵触,甚至还很欢迎,便知道郑氏早已失了民心,颠覆只是迟早之事。
挺好的,至少□□的是大清,他们会善待同胞百姓。
若是换了那些外国人,只怕整个台湾岛都会沦陷成为狩猎场,任人鱼肉,民不聊生。
不知道冯氏如何了,大清既然善待百姓,她应该也还安好吧?
郑克塽正思念着妻子,却听到小太监进来禀道:“王爷,您有位故人从岛上而来,太子爷令人送他过来与您相见。”
郑克塽回头望去,却见刚刚还在思念的伊人,正站在门外望着他,虽布衣荆钗,却一如他回忆中的动人。
第145章
郑克塽先是一阵狂喜,就在他想要冲过去抱住冯氏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了如今的状况,立时握紧双拳,沉下脸色。
“本王已将你遣走,你为何要追来?”
郑克塽努力让自己冷漠,却不敢直视冯氏的眼睛,“难不成还想来为你爹求情?”
冯氏不接话,只是看着他,似乎要通过打量来确定,他如今是否安好。
郑克塽见冯氏一直不语,一咬牙就想再说些绝情的话,谁知还没等他开口,冯氏突然快步上前,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你再说那些叫我伤心的话,我可就哭了啊,”
冯氏含泪威胁,“我就坐大门口哭,看你丢不丢人!”
郑克塽神色颇有些焦急的看着冯氏,冯氏继续说道:“不是大清的人将我抓来的,是我自己找上他们,非要来见你的。这些时日我思前想后,怎么也不相信你会那般待我,想来该是不想连累我罢了,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我当真以为你不要我了,不想活了怎么办?”
郑克塽目中的焦急转为歉意。
“自从我八岁与你定亲之后,对我而言,你就是我最亲之人,”
冯氏还是忍不住落泪,“我娘去的早,爹爹偏爱姨娘,对我虽好生教养,但却从不曾多亲近,在没嫁给你之前,我只觉得自己是一人在这世间踽踽独行,仿佛世间万物都与我没什么干系,是因为你,我才更加鲜活,才有了那么多喜乐。”
“所以,别丢下我好吗?没有你,我不知余生该如何。”
郑克塽伸手将冯氏的手拉开,满脸苦涩和愧疚:“秋儿,若我有选择的余地,绝不会抛下你一人,可如今我都不知自己今后命运如何,便是侥幸不死,只怕也不会再有自由。我不想你跟着我整日提心吊胆,外面山高水阔,我已经提前给你准备好了银钱,不管到哪儿,你都能过得不错的。”
冯秋儿却固执的摇头:“只要能在你身边,哪怕是囚牢我也愿意。”
郑克塽还想再劝,冯秋儿却突然拉住他的手放在小腹上:“更何况,孩子也不能没有父亲。”
郑克塽倏然瞪圆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冯秋儿平坦的小腹。
他们成亲数载,一直没有子嗣,怎么就这么突然,在这紧要关头有了孩子?
这可叫他该如何是好!
“郑克塽,你若是敢抛妻弃子,我定然会追到京城去,到金銮殿上去告状!”
冯秋儿见郑克塽竟然没有欣喜,顿时怒从心中来,“到时候我们孤儿寡母就是被你给活活逼死的!”
他还好好活着呢,怎么就孤儿寡母了?
郑克塽看着面前故作蛮不讲理的妻子,知道她主意已定,怕是再也劝不动了。
也是,她素来倔强,若能劝动,当初他又何必借酒装疯将她给气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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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她人已经在他面前,肚子里还有他的骨肉,就算他再演一场,只怕大清人也不会放她离开了。
“快坐下,一路过来辛苦了,可有晕船?”
郑克塽想明白此事已经不可改变,立时温柔的扶着冯秋儿坐下,自己则是蹲在地上,不太敢相信的轻轻摸着她的肚子,“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不行,我得求他们请太医来给你瞧瞧,可别坐船给颠簸没了!”
冯秋儿看着眼前突然变傻了的男人,破涕为笑:“傻不傻,怎么可能颠簸没了!他才两个多月大,自然看不出来啊。”
郑克塽突然懊恼的在自己额头上重重拍了一记:“我那日还推了你!天,怎么办,会不会伤到他?”
冯秋儿拉住他的手,嗔怪的瞪了他一眼,然后温柔的轻抚他被自己打红了的额头:“就是因为你推了我,我崴了脚看了大夫才知道自己怀孕了。你放心,大夫说并没动胎气,孩子很好。”
郑克塽又去摸冯秋儿的脚踝,冯秋儿却是轻抚他的头发,愈发的温柔:“无论将来要面临怎样的命运,只要你我孩子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怕。”
郑克塽终是忍不住伏在冯秋儿的膝头哭了出来,再没了这些时日他强行伪装的镇定和无畏。
没人知道他独自一人面对这一切之时有多么的无助,也没人知道,当她出现的那一瞬间,他才觉得自己仿佛又活了过来。
他曾用了全部勇气才舍得将她推开,可如今,却是再也舍不得了。
……
关于冯秋儿的事情,胤礽自然早就知道,毕竟若没有他点头,冯秋儿也到不了郑克塽的面前。
在得知冯秋儿有了身孕后,胤礽便叫了太医过来给她诊脉,又派了两个宫女服侍她。
自她来后,郑克塽的待遇比之前还要更好些,孕妇该有的补养之物顿顿不少,几日下来,冯氏比刚来的时候神采更好,而郑克塽也不再郁郁寡欢,终于肯在太监们的劝说下,陪着冯氏出来散散步。
其实自从台湾岛上局势稳定之后,郑克塽院外的侍卫就撤了大半,剩下的只是负责他的安全,却并不限制他的自由,只是他自己不想出门罢了。
如今妻儿在侧,他对未来的生活重新有了向往,也不想一直做出阶下囚的模样,连累妻子跟着受委屈。
他也想明白了,大清既然将冯秋儿送来,就是想施恩于他,彰显大清对前明的气度,也是为了安汉人的心。
那他只要自己不作死,就应该不会被苛待,估计康熙会给他封个不大不小的爵位,叫他做一只养尊处优供人观赏的笼中鸟。
虽然再名贵的笼子也是囚笼,但至少能保证妻儿的安全,等将来有一日他死了,他的孩子们说不定就能得到解脱。
郑克塽心里有的底,也更加自在些,扶着冯秋儿一路逛着园子,着重看那些与台湾不一样的景致。
二人慢慢走了一会儿,就远远的看到了前院,正好有一个道士打扮的人路过,不经意间侧头,正好与郑克塽对上了眼睛。
郑克塽觉得那人好像有些眼熟,又说不上在哪儿见过,正思索间,那人就已经消失在视野里了。
胤礽今日没什么事情,被康熙抓来帮着看折子,跟他一起被逮住的,还有快要玩疯了的胤褆。
胤褆这些时日一直在福建水师驻港那边玩儿,昨日不知他怎么威逼利诱的,竟然混上了去台湾的兵船,早胤礽一步登上了台湾岛。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下船去逛逛,就被要回来汇报的康亲王逮了个正着,康亲王完全不相信是康熙让他来的,直接将人抓了回来,送到了康熙面前。
为此,康熙大发雷霆,挥着鸡毛掸子追了胤褆整整一个时辰,最后硬是逮住了胤褆,在他小腿上狠狠抽了几下,疼得他连连保证再也不敢了,才放过了他。
今日一早,康熙尤不放心,又叫人将两个儿子都抓了过来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胤礽倒是没什么,反正他已经习惯了帮康熙看折子,父子俩时不时讨论几句,十分和谐;
而胤褆则是根本坐不住,那些胡诌八扯的请安折子看得他头大如斗,恨不得立刻就逃出去,就算不让上船,让他出去打打猎,也比在这儿受折磨强。
然而康熙就是故意要罚他,他不肯好好看折子,就随手找了本帖子叫他练字,胤褆练着练着,练字就变成了画画,好好一幅《琴赋》,应是叫他画成了两军交锋的战场,气得康熙又想抽他了。
胤礽正笑吟吟的看戏,就见朱鹏从外面进来,竟是一副道士的打扮。
他一直听朱鹏说自己是道观出身,却还是第一次见朱鹏当真一副正经道士的模样,倒也算是有模有样,颇有些风骨。
“朱先生,你穿成这样,又是要去忽悠谁啊?”
胤礽开口问道。
朱鹏依旧双手合十,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笑道:“贫道是来向皇上和太子辞行的。”
康熙命令胤褆重新写,回头问道:“怎么,你当真不愿意进京去钦天监任职?朕也不要求你旁的,平日里多去市井中听听故事,回宫来讲给朕和太子听便是了。”
朱鹏摇头道:“多谢皇上厚爱,只是贫道上了年纪,离乡多时,竟有些思念道观,打算回去同师兄认个错,从此在观中度日了。”
胤礽奇道:“可你之前不是说想另立山门的吗?我答应给你的银子绝不会少,你可以自己挑个喜欢的地方建个道观,不必非要回去同你师兄低头。”
朱鹏给胤礽讲过许多他以前在道观里的事情,说他跟他师兄性子观念都不一样,他师兄总是想逼他当个正经道士,可他就喜欢闲散的生活,二人在一起要不了几句话就能吵起来。
之前朱鹏心心念念的就是自己另建一个新道观,让他师兄瞧瞧他这样也能过得很好,如今怎么突然就改了主意,愿意回去低头了呢?
“太子自是不懂我这老头子,年纪大喽,跟着御驾这么一折腾,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不想再在外面漂泊,只想回到家人身边去。”
朱鹏解释道,“师兄算是这世上我唯一的家人了,便是回去之后要被他骂上几日也没什么,他若是瞧见我赚了这么多银子,定然会欢喜的。”
胤礽总觉得朱鹏话里有话,却又没有什么证据,如今朱鹏要走,他自然也不会强留,便点头道:“也好,不过也不急于今日就走,晚上我们正好想出去吃顿特别的,你与我们一起去,全当为你饯行了。”
朱鹏犹豫了片刻,还是谢了恩。
难得有缘相遇,这么多日相伴也有几分情分在,喝一顿分别酒,便是此生再不复相见,也不会留有遗憾。
胤礽说的这顿特别的,自是福建当地的美食。
他们自从到了福州之后就一直忙于台湾战事,并没有时间出来逛逛,如今台湾之事基本已定,受降时间也确定在了两日后,故而康熙和胤礽都清闲了下来,便叫人在福州城里最出名的酒楼定了一桌当地的特色菜,真正体会一下福州的美味。
跟着康熙出来的,除了胤礽、胤褆和朱鹏外,还有康亲王和郑克塽。
自从冯秋儿到来后,康亲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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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郑克塽便不似之前的热络,总是一副可惜了的模样。
康熙看不下去了,开口道:“你家的闺女又不是嫁不出去,总盯着人家延平王做什么?等回京之后,朕叫八旗里适龄的男儿都出来射猎,到时候你将闺女带来,让她自己挑!”
康亲王有好几个儿子,但就这么一个闺女,早就求了康熙不叫她抚蒙。
身为如今宗室里权势最高的康亲王家的郡主,想要求娶之人数不胜数,只不过康亲王哪个都看不顺眼,也不知怎么就瞧上了郑克塽,当真叫人称奇。
其实康亲王的想法也很简单。
以他如今的权势,根本不需要靠女儿联姻来巩固势力,反而若是与权臣联姻,会惹来不必要的猜测和麻烦。
所以他只想找个家世贵重却不参与朝政的女婿,可这样人家的孩子大多娇惯得厉害,没什么本事不说性情也顽劣,如何能配得上他闺女?
故而如今小郡主已经年芳十五,婚事却依旧没有着落。
那日初见郑克塽的时候,康亲王对他的印象就不错。
长相俊秀,性情温和,文武双全,也算是出身显贵,难得的是深明大义,并非孤勇之辈,能受得起委屈,却又不卑不亢,一身风骨。
他知道康熙的心意,郑克塽回京后再做不得延平王,却应该能得个公爵,虽然不可能入朝为官,也不会有什么封邑,但他有钱啊,他给闺女备足了嫁妆,也能叫他们小两口的日子过的充裕。
而康亲王府结下这么一门亲事,也能断了各家拉拢之心,能好好做他的孤臣。
毕竟郑克塽身份特殊,无论是那个党派,都要忌惮几分,不敢太过亲近。
一切的一切都很合康亲王的心意,唯独没想到冯秋儿一个深闺汉女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直接找上了施琅表明身份,而施琅那个直肠子也不跟他商量一下,就将人给送到行宫去了。
康亲王这人虽然勇狠,但还是有原则的,拦着不让冯秋儿上岸,将她困在台湾岛可以,但若叫他出手去除掉一个怀有身孕的弱女子,这事他还真就做不来。
所以没办法,眼看着到手的好女婿就这么飞了。
“臣替小女谢谢皇上,只是那丫头被臣给养坏了,若是到时候她胡闹些,还请皇上责罚臣,莫要为难小女。”
康亲王苦着脸谢恩。
胤礽是见过这位堂姐的,她时常会进宫来给太皇太后请安,跟大公主的关系不错,却并没有康亲王说的那般厉害,是个温和的姑娘。
若是郑克塽尚未成亲,他们看着倒也合适,可如今郑克塽有妻有子,他家姐姐自然不可能将就下嫁。
胤礽在心里暗中盘算着他认识的京中子弟里有谁能配得上康亲王家的淑华郡主,他正想着该叫大公主私下先问问淑华郡主的意思的时候,就听到酒楼外吵吵嚷嚷起来。
守在窗边的侍卫探头出去张望,继而回来禀道:“好像是有个姑娘从家里逃出来跟人私奔,被家里人给抓住了,那姑娘不肯回去,正闹着呢。”
胤礽闻言忍不住凑过去看看,却见一个瞧着也就十几岁的少女正被一个麻衣大汉往外拖,有旁人见状上前好像想要询问情况,那少女却只是哭,什么都不收,而那大汉嘴里骂骂咧咧的说这是他自己养大的闺女,叫旁人莫要多管闲事。
“阿玛,我瞧着不太对劲,我带人下去看看。”
胤礽转回身对康熙说道。
那麻衣大汉拉扯那少女的时候没有半分身为人父的怜惜,而那姑娘虽然不说话,却一直哭着摇头,他瞧着不像是父女,倒像是人贩子拐来了姑娘。
不管他的猜测对不对,既然碰到了,那就必须得问清楚,就算当真是父女,也可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穷苦人家不愿意许亲大多是因为男方家境穷困,若是他们真心相爱,男方又是个踏实上进的,要解决这件事,却是容易的很。
康熙点头答应了,嘱咐了一句叫胤礽注意安全,胤褆不爱管这闲事,倒是朱鹏跟着胤礽一起下了楼。
侍卫上前分开那父女,麻衣男子兀自高声喝骂,似乎完全不在意胤礽等人的身份,理直气壮的让胤礽觉得自己猜错了。
然而他上前一问,围观的百姓却无人认识这对父女。
这倒是奇怪了,那麻衣大汉身材出众,平日里若是见过的,定然会有印象,不可能人人都不认识,而刚刚侍卫问他是哪里人的时候,他却说过自己就是本地人。
明显事情不对劲,胤礽便叫人将那少女带至身后,远离那大汉,又请了一位妇人过来查看,却发现那少女的舌头竟然被割掉了一半,此时伤口都没愈合,所有才口不能言。
那大汉见状不妙,立时往那少女身上抓来,一直注意着他的鄂伦岱一脚将他踢飞,侍卫们正要上前将他擒住,人群里看热闹的朱鹏却不知被谁给推了出来,正好跌在那大汉身旁,被那大汉一把抓住,掐着脖子挡在了身前。
“救,救命啊——”
朱鹏吓得大叫,“壮士,贫道跟你无冤无仇,你可千万要手下留情,不然你就不止是拐卖少女这一条罪状,你还会背上一条人命啊!”
那大汉厉声道:“闭嘴!再废话,我就先送你去见阎王!”
朱鹏瑟瑟发抖的对着胤礽求助:“小爷,你可是答应了要护贫道周全的啊,让贫道为这种人抵命,可不值得啊!”
胤礽自然不能不管朱鹏,一时间场面竟是僵持起来。
楼上窗前看着一切康亲王道:“皇上,那道士是故意跌过去叫那人抓住的,想来根本就是旧相识,要不一起杀了得了。”
康熙却道:“不急,他若是只想救人,倒也罪不至死,叫保成自己看着办就是了。”
郑克塽看着底下纠缠在一起的道士壮汉,却是越看越眼熟,一个幼时曾经见过一次的人影突然在他脑海中浮现,让他瞳仁紧缩。
是他!
竟然是他们!
如今康熙御驾在福州,这里无疑是龙潭虎穴,他们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还有那人,他早就跟在康熙的身边,看起来还颇受康熙的信任,如此以身犯险,总不可能无所图,但刚刚他又曾说今日是辞行,到底是放弃了,还是——
打算此刻下手?
第146章
有一瞬间,郑克塽是有些犹豫的。
下面那人既然选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动手,便是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从未想活着离开,只奔着一命换一命而来。
身为故交,或者可以说是臣子,他该顺从他慷慨赴死的心意,或许此时只要他什么都不做,他便能如愿以偿。
然而理智很快就回归,郑克塽非常清楚,决不能让那人得手,伤了胤礽分毫。
在行宫的这些时日,他慢慢对如今的大清有了了解,才知道原来许多他以为是康熙的仁政,其实都出自这位太子殿下之手。
是他约束军队,是他不许伤及百姓,也是他力保,才叫他至今未曾受辱,还能在台湾的事宜上争取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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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一切,自是因为康熙对胤礽的看重,这是真正的国之储君,而不是徒有东宫名号的花架子!
若是今日胤礽有什么损伤,并且是伤在那个人手里,郑克塽不敢想象康熙会如何疯狂,会不会拿台湾乃至天下所有的前明遗民为太子陪葬!
他不敢赌,所以他只是愣神了一瞬,便立刻开口道:“皇上,太子有危险!”
而就在此时,那个被胤礽挡在身后的少女,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柄极薄的指尖剑,从背后往胤礽的脖颈处划去。
少女的眼中带着坚毅而炽烈的光,她眼看着自己手中的箭尖就要划破那小太子脆弱的脖颈,哪怕没办法一击毙命,只要划破了他的皮肤,剑尖上淬的毒药,就能要了他的命!
然而就在她感觉自己要得手了的时候,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腕,再也不得寸进。
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纳兰性德难得一脸冰冷的杀意,他毫不怜香惜玉的直接将少女的手腕折断,让淬了毒的指尖剑掉落在地上,然后一脚踢开,以免那少女还有其他攻击的手段。
那少女没有舌头,疼得张大嘴巴,发出哀鸣,而纳兰性德却突然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颚,用力一合,那少女瞬间瞪大的眼睛,然后缓缓软倒在地上。
惊魂未定的胤礽从纳兰性德身后探出头,却见那少女嘴角流出黑血,竟是已经中毒身亡了。
这变故只在一瞬间,楼上的郑克塽心都差点跳出来,而听到郑克塽的提醒从二楼一跃而下的康亲王,此时方才来到胤礽的身边,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好小子,得亏你来的及时啊!”
康亲王用力在纳兰性德肩膀上拍了拍,然后再看向朱鹏和那麻衣大汉之时,立时满脸杀意,“好好好,当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太子对你那般好,你竟引人来刺杀太子,朱鹏,姓朱啊,怪不得,竟是我们一时没想到!”
朱鹏一脸颓意被侍卫押跪在地上,却只是看着胤礽,无奈说道:“太子,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曾想过要伤害你,以前没有,认识你之后,更没有。”
那麻衣大汉却是狠狠啐了一口:“我呸!你跟这小鞑子废什么话,没用的东西,自己没出息还来耽误我的大计!若不是你拦着,我刚刚早就杀了他了!”
朱鹏看向那麻衣大汉:“师兄,大明朝早就亡了,你何时才能放过自己啊!”
此处不是审人的地方,康熙从楼上下来,令人将这师兄弟二人一起带回行宫。
回去的一路上,康熙的脸色都很难看。
胤礽想了各种办法去哄他阿玛,却是收效甚微,他甚至感觉,回去之后他怕是又要挨打了。
然而回了行宫之后,康熙没有发火,反而是叫胤礽自己去审那两个人。
“此次出来,你也算是见识了世间险恶,以后你身边这样的人只会更多,朕也不能次次都能及时护住你,总得你自己成长起来才行,”
康熙揉了揉儿子的头,“保成,朕将他们交给你,朕等着看你如何处置。”
若搁在台湾之战之前出了这样的事,康熙会像在杭州那般,追着儿子教训一顿,关他几日,然后亲自将那些敢试图伤害他的人全部斩首,让鲜血告诉那些在暗中心怀不轨之徒,若敢动手,将会有怎么样的下场。
可是这些时日他试探着将台湾的事情交给胤礽来处理,突然觉得,儿子比他所期待的还要成熟,还要能干。
他的太子已经不是需要被他护在羽翼之下的小崽子了,而是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锋芒。
康熙很欣慰,也很骄傲,所以他不想再一直拘束着儿子,他想看着儿子在历经风雨后的蜕变,而不是做一株被他养在手心里的娇花。
胤礽也很想弄清楚真相,故而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但他没急着去审问,而是先去见了纳兰性德——
他不相信消失了这么久的纳兰性德突然出现在他遇到危险的时候,是个巧合。
纳兰性德素来爱干净,借了曹寅的地方梳洗一番换了衣裳之后,才匆匆出来。
他出来的时候,鄂伦岱正一脸憋屈的跪在地上请罪,胤礽哭笑不得的喊他起来,他却非得受罚不可。
“今日我若没有出手,以你的位置,也能替太子挡住暗剑,又为何这么别扭?”
纳兰性德含笑道,“莫不是气我抢了你的功劳?”
鄂伦岱立刻反驳:“才不是,只要太子爷平安,我要那劳什子功劳干什么!”
“那你现在做出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为难太子,又是为了那般?”
纳兰性德继续逗他,“莫不是还得太子爷三请四请亲手扶你,你才肯起来?”
鄂伦岱愤怒的瞪了纳兰性德几眼,终于肯站起来了,一边拍着膝盖上的灰一边道:“多日不见,纳兰公子是彻底放飞自我了,这尖酸刻薄的话,哪里还有半点儒雅之气!”
纳兰性德想了想,将林抱节正在给胤礽扇的扇子接了来,拿在手中摇了摇:“这样呢?有没有几分往日的风采?”
胤礽被他给逗笑了,鄂伦岱也再提不起气来。
他脸色有些泛红,挠了挠头发,终于还是不好意思的对着纳兰性德拱了拱手:“谢过纳兰公子救命之恩。”
纳兰性德奇道:“这又是从哪儿论的?”
“那女刺客的剑上淬了毒,若不是你及时出手,如今我只怕命在旦夕了,怎么不算救命之恩呢?”
鄂伦岱深深一礼,“反正今后我欠你一条命,再不会故意奚落你就是了。”
纳兰性德:“……若是没有刚刚嫌弃我不够儒雅的话,我或许会信你几分。”
鄂伦岱:……
有些习惯,还真是忍不住啊……
“容若,你为何今日会在那里?”
见鄂伦岱被纳兰性德哄好了,胤礽将话题转入正轨。
纳兰性德回道:“奴才这段时间都在暗中追着左天,本是想拿到确实的证据再动手抓人,没想到他竟然是冲着您来的,奴才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您护着那女死士,当真是有些惊险的。”
纳兰性德复又将他这段时间的经历讲述了一遍,胤礽此时方才知道,那麻衣大汉名叫左天,乃是明末重臣左懋第的后人。
左懋第曾作为使节与大清议和,被扣押后面对酷刑和威逼利诱宁死不降,最终死在多尔衮手中。
左家自此与大清不共戴天,多年来在江浙乃至福建沿海地区暗中积攒势力,纳兰性德前来追查的那个情报组织,便是听命于左家。
纳兰性德和曹寅南下后,清扫了不少左家的据点,终于逼得左天现身,纳兰性德当日急于离开杭州南下,便是来追左天的。
他一路暗中尾随,本是打算将左家最隐蔽的几处据点都找出来再抓人,却没想到左天竟然如此胆大包天,敢当众行刺胤礽,幸好他赶到及时,方才没出大事。
“所以朱鹏当真是前明皇室后人?”胤礽又问道。
纳兰性德也不确定:“奴才听说左家和朱家后人确实有往来,但抓到的左家人都从没亲眼见过这位朱家后人,到底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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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假,却不好说。不过这位朱家后人虽出身前明皇室,但却并非崇祯帝一脉,最多算是宗室而已。”
大概了解了那师兄弟的情况后,胤礽便去了囚禁他们的监牢。
说是监牢,但实际上这特意为康熙南巡准备的行宫哪里会专门设一座监牢呢,不过是间偏僻的院子,倒也算是干净透亮。
胤礽先去见了朱鹏。
这位一路陪伴他们南行的神棍,如今沦为了阶下囚,却依旧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见到胤礽进来就对着他嘿嘿一笑,一如之前。
侍卫们倒是也没怎么为难他,上了镣铐但身上还算整洁,没有胤礽的吩咐,并没有对他用刑。
“昨日我夜观天象,算出来今日会有劫难,原想着告辞离去,却没想到一顿饯行饭,怕是要变成我的断头饭喽——”
朱鹏仿佛并不在意自己的死活,依旧有开玩笑的兴致。
胤礽问道:“你真的是前明皇室吗?”
朱鹏毫无保留的答道:“若论血脉,应该是的,但我与你之前说过的并非谎言,我幼年时便离开了京城,自小在山野道观长大,靠的是自己的双手吃饭,可没享受过皇族的荣华富贵,却非得叫我担上这所谓的血脉责任,你说我亏不亏啊?”
“那是真的是挺亏的,”
胤礽赞同道,“我还以为左家会把你当主子一般供养呢,没想到他们竟然舍得将你赶下山去,让你坑蒙拐骗的过日子。”
“什么主子,他们左家是为了替先人复仇,可不是为了拥护我当皇帝,”
事到如今,朱鹏也没什么好忌讳的了,“他们只是想要个朱家子孙的名义招揽前明旧部罢了,至于我,只要活着就够了。”
胤礽颇有些好奇:“他们难道就没给你找许多女子,让你传宗接代,延续朱家香火?”
“怎么没有,若非如此,我又何必逃跑,”
说到这个,朱鹏颇为气愤,“被他们找到养大算我倒霉,为了报答养育之恩,他们借用我的名头我也同意了,但若想叫我子子孙孙都做他们的工具,绝对不可能!我这辈子命犯孤星,注定了孤家寡人,老朱家到我这儿算是绝了根儿了!”
跟朱鹏这么一聊,胤礽原本心里那点气彻底消了。
事情刚发生的时候,他也曾怀疑过朱鹏接近他们的目的,可事后想想,朱鹏若真的想下手,其实有许多更好的机会,而今日朱鹏故意叫左天拿住,也并非是想做什么,而是用自己挡住左天袭击自己的路。
再加上纳兰性德他们查出的左家之事与朱鹏都没有干系,所以胤礽相信朱鹏当真就是左家找出来的傀儡,而朱鹏自己,该是不愿意的。
不然他早就该是妻妾成群儿孙满堂,享受着左家的供奉,又何必孤单落魄的当个忽悠人的神棍,眼看着朱家绝后也不在乎呢?
朱鹏又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大概就是他遇到胤礽实属巧合,也不知道康熙会直接将他带走,事后想要脱身,却是找不到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