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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一合一

翌日,心中各有想法的燕翎、施乘德和沈风君,相继在临近宫门开钥的时辰出现。燕翎和施乘德泾渭分明的站在宫门两侧,沈风君左右环顾,遥遥站在距离两人至少百米之外的地方。

他们见到三妃的过程,远比预想中繁琐。宫门按时开启,李晓朝的心腹也及时出现,毕恭毕敬的将他们各自引去三妃的住处。

然而华丽的宫殿却清冷、寂静,充满久未住人的潮湿阴冷。

别说三妃,连这些年各地专门挑选出的伶俐侍女都见不到人影。

李晓朝的心腹依旧笑容满面,殷勤小意,耐心的解释道,“昨夜消息送到宫中,时辰已晚,娘娘们皆早早睡下,臣等不敢惊扰凤驾。若是大人另有要事,等得心烦,臣立刻着人去催。”

燕翎等人明知道李晓朝此举是故意膈应人,此时此刻也是谨慎居上,防止李晓朝两头拿捏。面对娘娘的人,又是另外的说辞,导致娘娘忙中出错,不慎落入小人的陷阱。

这口忍下来,足足耗费三个时辰。

直至午时三刻,各宫娘娘才满身狼狈的见到娘家人,立刻抓紧时间门,互通有无,确定彼此的口风,竟然连一时片刻的喘息都是奢侈。

谈话的具体内容,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知道。

唐臻百无聊赖的等了两个时辰,只知道李晓朝的心腹总共催促三次。

第一次催促,燕翎离开端妃的宜春宫,径直离开皇宫,直奔国公府。

第二次催促,施乘德离开,同样是立刻回府,半刻都没耽搁。

直到第三次催促,沈风君才依依不舍的离开沈贵妃的欢庆宫。他出宫之后,在宫门徘徊半晌,御马在城内闲逛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去岑府寻表兄弟。

如此,昨日卷入施乘德和燕翎之间门争端的人,除了坐镇京营的李晓朝,只有岑威还在宫外,丝毫没有进宫的意思,仿佛已经彻底忘记要保护太子殿下的许诺。

早在李晓朝不对不暂停对破秋日的调查时,唐臻就有预感。如果没有意外,这件事会变成又臭又硬的咸菜石,没个三、五、六年,不会有定论。

除非圣朝如今的格局,因为某些不可抗力,突然在短时间门内发生巨大的改变。

否则陈国公与三省总督互相防备,两人都想占据道德制高点,不肯率先出手,令对方抓住把柄。

从某种角度看,他们也是在默契的防止有第三方势力出现,与他们三足鼎立、并驾齐驱。更不肯在没有让对方伤筋动骨的把握前,白白消耗自身。

最近几年,刚好有如同天降的龙虎军和蠢蠢欲动的沈思水,导致陈国公和三省总督之间门的较量越来越谨慎。

另一边沈思水想要通过沈夫人和沈婉君影响龙虎军,听岑威的口风不难发现,沈思水甚至有以此鸠占鹊巢的野心。

且不说沈思水的野心是不是异想天开,他想要达成目的,至少需要一个同时拥有岑、沈血脉,能在龙虎军中崭露头角的及冠青年?

正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龙虎军能抽中岑威,已经是天大的运气。不出意外,岑威的儿子或弟弟,成就必定在岑威之下。

如果出现意外,沈思水的如意算盘更打不成。

毕竟只要不傻,是个人都能想明白,父亲和祖父比外公或舅舅靠谱。

总之,沈思水想得偿所愿,路漫漫其修远。看到希望的曙光前,圣朝维持现在的平静,对他很重要。

说话声音最大的陈国公、三省总督和沈思水都不希望发生未知的变故,龙虎少将军更是连上战场的理由找不到。宫中的强龙皆在病中,相依为命,宫外的地头蛇李晓朝也不想惹麻烦。

京都怎么可能乱得起来?

除非有人故意捣乱。

唐臻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给他的盆栽施肥。

野草的生命力果然旺盛,眨眼的功夫就长得郁郁葱葱,险些埋没花盆中的独苗。

陈玉眼睁睁的看着太子不想着挑拣杂草,施肥却雨露均沾的画面,几乎能想象到花盆中的独苗被野草挤死的画面。

经历数次欲言又止,他终究还是没能忍住疑惑,“殿下?”

“嗯?”唐臻抬起眼皮,示意陈玉有话就说。

见太子心情不错,起码不能算差,陈玉大着胆子开口,“殿下从前是不是没养过植物?臣的书房中有几本专门观察植物的记载”

程诚忽然进门,小心翼翼的看向唐臻,显然是

在观察太子殿下的心情。

陈玉面露犹豫,可惜程诚没给他退出去的机会,从以利落的手法反锁房门,到小跑到太子身侧一气呵成,声音也恰好能让陈玉听清。

“殿下,端妃娘娘求见,陛下允了。”

唐臻端着银勺撒肥的动作,几不可见的凝滞,表情转眼间门就恢复正常,继续若无其事的挖草木灰。

陈玉的眼睛却瞬间门瞪大,深知被程诚打断的话,再也没有说出来的必要。

这这是福宁宫所有盆栽三个月的肥料!

花盆中任何植物能从太子殿下的手中活下来,他、他愿意当众给梁安赔礼道歉,承认两人过往的所有争执都是他的错!

唐臻神色如常的将瓷桶中的所有草木灰都挖到花盆里,眉宇间门忽然浮现困惑,如同自言自语般的道,“怎么都埋在下面了,现在是不是该浇水?”程诚满脸茫然,没有任何技巧,全凭感情回应,“殿下英明,臣去取水。”

陈玉深深的垂下头,莫名对花盆中命途多舛的幼苗,生出惺惺相惜的感情。

他有预感,十日之内,必定有人倒霉。

应该怎么做,他才能避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步幼苗的后尘?

程诚回来的时候不仅提着水,还带来最新的消息。

端妃成功求见昌泰帝的消息传开,沈贵妃和敬妃立刻赶来福宁宫,在门前长跪不起,苦苦哀求面见昌泰帝的机会。

陈玉闻言,下意识的偷看太子的表情,正好对上深沉如浓墨的双眼,猝不及防的愣在原地。回神时额间门忽然感受到阵阵凉风,抬手探去,果然布满冷汗。

他捏紧指骨,强行忍住想要跪地请殿下息怒的念头。

殿下不高兴。

唐臻接过程诚手中的木桶,抬手间门没有任何犹豫,眨眼的功夫,五斤水尽数融入草木灰,然后顺着花盆底部的缝隙流出,蔓延到桌面。

哪怕程诚再怎么迟钝,此时也发现不同寻常。

他满眼迟疑的看向花盆中,先后经历草木灰和清水洗礼的幼苗和杂草,小心翼翼的提出疑问,“殿下,花盆中的土颜色是不是不太对?”

陈玉朝程诚投去暗含羡慕的目光,他也想

像程诚这么迟钝。

“是吗?”唐臻面露微笑,“你觉得花盆中的土,应该是什么颜色?”

“黄色?”程诚本能的后退半步,嘴却快于脑子,“反正不是灰黑色,怎么像中毒似陈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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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玉面无表情的收回脚,义正言辞的道,“殿下怎么会做错?”

程诚脸上的怒意稍敛,心甘情愿的道,“陈大人说的是。”

唐臻发出声轻笑,任由陈玉三言两语的打发走程诚。

等到屋内只剩下他们,忽然问道,“你怕什么?”

“臣没有!”陈玉下意识的否定这个事实,迫不及待的看向唐臻,证明自己没有逞强。

然而他没有想到,只是关门的功夫,足以令唐臻换个位置。

陈玉始终觉得,太子偶尔表现出非同寻常的模样,源于太子幼年时的某些经历。只要慢慢脱离曾经面对的困境,尽量不去回忆往事,太子就不会露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神色。

此时此刻,他却对这个念头生出前所未有的怀疑。

陈玉能肯定,太子在生气,真正的情绪远远没有表面这么平静,但是太子的负面情绪并非像前几次那般,在昏暗交界时忽然变得捉摸不定。

太子甚至主动走到书房内唯一能照入阳光的地方,本就缺乏血色的皮肤几乎与光芒彻底融合,再看嘴角始终未曾落下的笑意,分明应该是神祇的模样。陈玉却非常清楚,他的心正因为恐惧疯狂跳动。

如果不是数次近距离的观察过太子眼中的神采,他甚至有可能错以为太子是天盲。

陈玉由衷的觉得,现在的太子比不久前,如同猫戏老鼠般,抽丝剥茧的告诉他施承善结局的人更可怕。

那时的太子,心情虽然恶劣,但是起码还有捉弄人的心思。

现在的太子陈玉只想跑。

然而太子沉默的经过他时,陈玉却主动挡住太子的去路,“殿下?”

他不知道太子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可怕,但是此时的可怕,恰到好处的填补了陈玉的疑惑。

如果不是天授智心,太子因为被逼疯,变成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模样,反而有迹可循。

这个理由同样可

以解释,满身病气的太子为什么能突然暴起,诛杀神志清醒的施承善。

陈玉曾亲自见过天生不喜与人交流,常常被视为异类,因此甚至被父母亲族排斥在外的智者。

相比从未展示过寻常人面目的智者,太子只有生气才会非同寻常,只能说平平无奇,没有任何奇怪之处!

对!

陈玉狠狠咬牙,坚定的在心中重复。

太、子、没、有、任、何、奇、怪、之、处!

“殿下累了,不如小憩片刻。”陈玉终究没能坚持与唐臻对视,狼狈的移开视线,硬着头皮开口,“养好精神,免得令陛下担心。”

“陛下、会担心?”唐臻喃喃自语,空洞的眼底闪过璀璨的光芒。逐渐清明的双眼,默默凝视陈玉怕的瑟瑟发抖却不肯让开的模样,忽然抬起手。

陈玉满脑子都是唐臻曾惟妙惟肖的告诉他,如何手刃施承善的经过,眼角余光发现唐臻有所动作,立刻连滚带爬的往后躲。

难为他还记得太子此时的模样不宜见人,双手交叠,狠狠捂住下半张脸,强行忍住险些脱口而出的惊呼。

唐臻面无表情的放下手,语气满含惊讶,“你躲什么?头发好吃?”

缩在墙角的陈玉猛地抬起头,小心翼翼的观察唐臻。

依旧是肤色苍白,满身病气的太子殿下,给他的感觉却悄无声息的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表情从诡异的微笑变成无奈中透着嫌弃,眼底也不再是雾茫茫,没有神采的模样。

“殿下?”陈玉试探着开口。

唐臻懒洋洋的应声,转身往外走,他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是没有心情对陈玉解释。

没有灭口的打算是他对陈玉最大的信任。

第82章一合一

“殿下!”没得到回应的陈玉终究难以放心,再次挡在唐臻的面前,小心翼翼的道,“殿下去哪,臣陪殿下同往。”

唐臻兴意阑珊的摇头,“端妃突然求见,行为有异,孤去正殿看看。防止她突然暴起,趁程守忠不备,刺杀父皇。”

“”陈玉满脸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困惑,想说的话太多,反而无言以对。

暂且抛开事实不谈,哪怕端妃真的不顾后果的刺杀陛下,全神贯注的太子也未必能比疏忽的程守忠有用。

陈玉不得不怀疑,杀死施承善的过程令太子生出奇怪的错觉。

思及太子不久前的状态,陈玉数次欲言又止,沉默的看着太子绕过他,走向门外。

迄今为止,他依旧无法判断,太子为何会忽然变得令人惊恐。

陈玉甚至不知道,太子是否对此前发生的事有印象。

如果太子没有印象,他贸然开口,会不会引起太子的猜忌反而是小事,陈玉更怕太子再次陷入不正常的状态。

然而放任太子去找昌泰帝,陈玉同样无法安心,只能亦步亦趋的跟在距离太子只有五步的位置,不动声色的观察太子的状态。

顺着回廊行至正殿前院,殿门刚好从内打开,走出身着华衣,头上却钗环寥寥的陌生女子。

陈玉始终没能彻底放下的心,瞬间提至咽喉,下意识的加快脚步,紧跟在唐臻的身后。

女子见到唐臻,眼底浮现意外和探究,“太子?”

唐臻同样在打量女子,面色憔悴,脚步却不显虚浮,可见有习武的底子,身高远胜许多男子,应该是出身北地的端妃。

相互打量的人尚且没显露出不耐烦,陈玉已经再次感受到从额间吹过的凉风,正当他想要打破沉默,委婉的请端妃尽快离开,太子稍显冷淡的脸上忽然扬起清浅的笑意,“端妃娘娘。”

从某些角度看,太子的容貌有至少八成像昌泰帝。

只是两人虽然都久病缠身,但是前者的身上依旧有不谙世事的少年气息,后者却完全被笼罩在仿佛与俗世隔绝的‘仙’气中。

以至于端妃刚见过昌泰帝却没能立刻认出太子。

见到太子的笑容,端妃忽然想到些早就忘记的事。

几曾何时,她也见过昌泰帝依旧愿意敷衍别人的天真模样。

可惜不仅昌泰帝回不去,她也不会再有刚踏入京都的野心。

这个念头令端妃觉得疲惫,再也没有为难太子的心思。她略显敷衍的点了下头,匆匆与太子擦肩,头也不回的离开。

唐臻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陈玉却忍不住回头眺望端妃的背影,似乎不敢相信,对方会如此轻易的离开。

毕竟端妃在后宫的名声几乎能与东宫的施承善相提并论。

但凡是与她碰面的人,只要不肯认怂就只能面对她的找茬。

这么多年,只有出身江南的敬妃不肯认输,哪怕被端妃提着领子扇耳光也要继续与她针锋相对,沈贵妃通常都是躲着她们走。

程守忠慢了半步,没能体会到陈玉的提心吊胆和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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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臻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率先问道,“听闻沈贵妃和敬妃正跪在外面,父皇也要见她们?”

程守忠摇头,叹息般的道,“臣这就去劝沈妃和施妃离开。”

唐臻敛下眼皮,笑道,“看来父皇对端妃,确实有非同寻常的情分。”

正在走神的陈玉闻言,瞬间打起精神。他没敢直接偷看太子的脸色,目光隐晦的投向地上的影子。

程守忠依旧摇头却没有解释的意思,“殿下不必担心,陛下心中有数,不会被三妃影响太多,毕竟”

泥菩萨过江,即使有善心顾及他人,也没有能力承担后果。

况且经历过当年的种种逼迫,所谓少年夫妻的情谊,又能剩下多少?

陈玉的呼吸陡然加快,脑子还没想通因果,心中已经下意识的浮现‘糟’字。

不会被三妃影响太多?

那不就是会被影响!

程将军又特别强调,陛下不会见沈贵妃和敬妃,几乎每个字都是在肯定殿下的结论。

陛下对端妃有非同寻常的情分。

殿下恐怕听不得这话!

然而唐臻的反应却与陈玉的推测完全不同。

他不仅没有因为这番话再次陷入诡异的状态,还主动表示,会看端妃的面子,适当的给燕翎行些方便。

吓得程守忠连连摇头,连声嘱咐唐臻独善其身,别被任何人拖进泥潭,张嘴闭嘴都是陈玉私以为太子喜欢听的话。

殿下才是对陛下最重要的存在,其他人哪怕全部捆在一起,也比不上殿下的半节手指。

程守忠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之后,唐臻在昌泰帝的寝殿外眺望许久,神色安宁平静却令陈玉望之生畏,不敢出声打扰。

没等陈玉想出办法,不动声色的试探太子的异样有何规律,是否能够用药,太子就因为疲惫和寒风入体病倒。

虽然近几年太子总是病恹恹的模样,年初甚至险些因为中毒暴毙,但是陈玉从来都没有像这次般,因为太子偶感风寒,心神难宁、坐立不安。

好在太子的症状算不上严重,体温稍高,食欲不振,全是平日也会出现的毛病。

程守忠匆匆赶来也只是隔窗问候,怕将病气带给昌泰帝。

唐臻吃药向来不需要任何人操心,端起散发诡异气味的药碗昂头饮尽,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立刻送上果脯却被拒绝的陈玉眉宇间浮现困惑,他分明记得,自从年初的大病之后,太子吃汤药就不能没有果脯。

难道

陈玉将没送出去的果脯放入自己的嘴里,甜腻酸爽,味道刚好!

“殿下?”

唐臻摇头,拒绝陈玉重新精挑细选的果脯,吩咐道,“让人再搬张软塌进来,今晚你守夜。”

陈玉若有所思的点头。

没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经历太子年初险些被人毒杀的险象前,他始终因为无法理解养父的忠诚,下意识的排斥与太子相处。

所以他对太子的喜好和习惯的观察,基本源于最近半年的积累。

太子不仅格外喜欢果脯,还讨厌生病的时候有人守夜。

如今看来,他此前的努力似乎全是无用功。

太子是否喜欢果脯看心情,心情好就愿意吃甜的味道,心情不好,什么都不想吃。

心情极度恶劣,需要人守夜,但是不需要守夜的人长嘴,随便守夜的人如何打发时间,只要能看好蜡烛就行。

真正能牵动太子的情绪,令太子深恶痛绝的东西,只有黑暗。

陈玉根据全新的观察结果,默默更新对太子的认知,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

他好像得到了太子的信任,可以超过程守忠的那种。

陈玉拒绝深思这个发现,给他的心情带来怎样的变化。

然而总是有无法忽略的讨厌鬼问他,为什么无缘无故的笑,是不是不怀好意。

梁安不是看不到陈玉脸上的厌烦,他就是为此故意恶心陈玉。

仗着京都的气氛越来越紧张,陈玉只能与他报团取暖,肆意报复从前因为陈玉,不得不咽下的暗亏。

梁安得意忘形,忽略了最重要的事。

不仅陈玉只能与他报团取暖,他也只能选择陈玉报团取暖。

所以陈玉忍无可忍的时候,梁安除了忍着,再也没有其他选择。

好在他皮糙肉厚,记吃不记打,挨揍也不算难捱。

盯着个乌青的眼圈,梁安反而变得稳重许多,正色问道,“殿下最近可见好?我手里有支百年人参,正好给殿下补身体。”

陈玉面无表情的伸出手,见梁安真从怀中取出木盒,拿出药香扑鼻的好参,紧绷的脸色才稍稍缓和。

“殿下已经没有大碍,只是亏空太多,需要慢慢进补。”陈玉叹了口气,不仅压低声音还刻意说方言,“事情有转机或尘埃落定之前,殿下都不会再出福宁宫。”

唐臻病倒的第二天,李晓朝、燕翎和施乘德就达成共识,立刻重新开始对破秋日的调查。

鲜少关心政事的昌泰帝亲自下旨,赐李晓朝尚方宝剑,允李晓朝捉拿贼子可以先斩后奏。

陈玉作为有幸跟在太子身边,出入福宁宫的幸运儿,立刻得到替太子见证审案过程的机会。

经历过施乘德毫无预兆的扣押胡柳生和齐黎,以强势的态度打开局面的雷霆手段,众人皆将目光投向燕翎,暗自期待来自陈国公府的反击。

然而真正等到好戏开场,最先成为靶子的人却不是施乘德或燕翎,是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岑威。

李晓朝作为昌泰帝任命的主审,先声夺人,拿出许多此前不曾公布的证据。其中包括在曾有红莲贼子聚集的地点,找到对岑威意义非凡的玉佩。

玉佩确实是岑威的贴身之物,数次随岑威出现在人前,无论雕工还是质地都无法轻易仿制。

岑威当众观察玉佩的细节,直接将其系在腰间,称不必再着人回河南确定玉佩是否被偷盗,这就是他的玉佩。但是他不知道,本该在河南的玉佩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京都。

这番话说出来,信他的人依旧觉得诧异,不信他的人也不会因此动摇。

铁证之下,岑威的嫌疑立刻超过胡柳生。沈贵妃也跟着倒霉,因为与岑威的姻亲关系,理所当然的被怀疑是后宫生乱的罪魁祸首。

原本针锋相对,恨不得你死我活的燕翎和施乘德反而陷入沉默,如同前几日凑人数的沈风君般不动声色的煽风点火。

最后,李晓朝以岑威和胡柳生的嫌疑最大为理由,将他们软禁在宫中,三妃依旧在各自的住处被软禁。

岑威对此没有异议,胡柳生不同意但是没人在意。

有关于破秋日的调查再次凝滞,燕翎和施乘德的身上却再也看不到火烧眉毛的急切。他们不仅不再催促李晓朝,反而劝沈风君和岑戎不必心急,义正言辞的保证,骠骑大将军刚正不阿,必定会竭尽全力的还龙虎少将军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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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

梁安和陈玉虽然平日更亲近岑威,但关乎大事都是拎得清的人,立刻与岑威撇清关系,然后报团取暖。

说句不好听的实话,哪怕岑威最后真的背负勾结红莲的罪名,只要龙虎军的威慑力还在,他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起码李晓朝想要维持京都的稳定,不会给盘踞河南的岑壮虎发疯的机会。

反而是梁安和陈玉人微言轻,稍稍行差踏错,结局恐怕连施承善都不如。

他们能做的事,只有独善其身,避免迫于压力,不得不说对岑威不利的违心之语。

第83章一合一

陈玉与梁安说话,难免耽搁时间,比平日晚半刻回福宁宫。因为怕太子等得心急,连衣服都没换,立刻赶到暖阁。

唐臻听见动静,懒洋洋的抬起眼皮,“你急什么?”

陈玉闻言,已经到嘴边的歉意,再也说不出口。

是啊,他急什么?

突如其来的迷惑,令陈玉陷入不想说话也不想思考的放空状态。

许久之后,他才面无表情的开口。

“今日骠骑大将军依旧不曾露面,只派来心腹记录审案的过程,陈国公世子另有要事,齐黎和施乘德询问我和梁安有关于破秋日的细节,我们”

唐臻合上手中的话本,眉宇间浮现明显的厌倦,“都是些为了显得自己很忙,打发时间的废话,不必说的那么详细。”

陈玉沉默的闭上嘴,思索半晌,竟然找不到任何能够反驳的言语。

李晓朝借口事务繁忙,没有进展,不肯露面。

岑威和胡柳生被软禁在废弃的宫殿中,只有李晓朝才能提审。

所谓的每日审案,寻找新线索,燕翎只坚持两日就不肯再浪费时间。只有施乘德、齐黎和沈风君,原本就是为这件事来京都的人,熬鹰似的折磨陈玉和梁安,试图从他们的身上找出新的线索。

虽然熬鹰,尤其是作为被熬的鹰,感觉并不好受,但是陈玉从未如此时此刻般清醒的痛苦。

他和梁安的忍耐,既不能缓解岑威的压力,在太子眼中也没有意义,只是单纯的被折磨。

“殿下”陈玉单手扶住胸口,语气难掩幽怨,“臣忽觉胸闷气短,明日恐怕”

“准了,安心养病。”唐臻点头,起身走向门口,即将越过陈玉的时候忽然停下脚步,意味深长的道,“让太医多开点药,别忘给梁安也送些。”

陈玉闻言,眼中仅有的色彩也彻底灰暗。

唐臻略显烦躁的心情得到缓和,直至走到昌泰帝的寝殿门前,眼角眉梢的笑意始终未曾改变。

等候已久的程守忠满脸迟疑,“殿下?”

经过御医的再三暗示,即使程守忠再怎么迟钝,从昨日起也开始怀疑,太子久病未愈,是不是和御医的医术没有因果关系。

没想到昨日才生出怀疑的心思,今日太子就

程守忠略显复杂的目光,正对上唐臻清澈平静的双眼,心中的愧疚从无到有、越来越浓。最后惭愧的低下头,率先移开视线。

唐臻眨了眨眼睛,只当没察觉程守忠的异样。

“父皇精神可好?多日不见”黑白分明的双眼中,浮现清晰的愧疚和思念,“我想给父皇请安,御医说我已经彻底痊愈,不会再将病气过给别人。”

早在御医开始频繁的追问唐臻,每日用药前后有没有特殊的感受。唐臻就知道,他再不好起来,会引起程守忠的格外关注。

程守忠听了唐臻的话,理所当然将太子的风寒迟迟不见好转,当成太子对昌泰帝的孝心。

寻常人家的小辈生病,尚且会格外依赖亲近的长辈,更何况是此前每日都在昌泰帝寝殿外徘徊的太子?

显而易见,太子是因为不想将病气带给昌泰帝,所以有意的压制本性。想到昌泰帝这些天频频问起太子,有时甚至在起夜时也要问一句,太子的住处有没有熄灯,程守忠顿时心情复杂的厉害。

他怎么会怀疑太子故意卧床,惹昌泰帝惦记?

如今只能庆幸,猜忌尚且没说出口,不至于令殿下伤心。

秋意渐浓,昌泰帝的寝殿早早换上细软的皮毛糊窗,因此屋内的亮度远不如从前。未时刚过,程守忠就亲自点燃桌角的红蜡,生怕昌泰帝看书伤眼。

感受到烛火晃动,昌泰帝下意识的抬起头,眼底深处依旧充满茫然,嘴角却已经扬起笑意。

“臻儿?”

唐臻乖巧的点头,目光不动声色的扫过昌泰帝随手放下的书册。

封面似乎有些熟悉,是他刚搬来福宁宫的时候用来打发时间的话本?

昌泰帝长年卧病,自诩了解病人的心思,故意没有追问唐臻的病情,如平日般说些在他记忆中算是轻松愉快的往事。

因为这些事在他不算漫长的生命中并不多见,昌泰帝舍不得忽略任何细节。清冷淡漠,仿佛有利于世俗之外的人,满脸怀念的说起世俗之事,不仅唐臻爱听,程守忠也悄悄躲在屏风的后面,听着昌泰帝口中一个又一个熟悉或陌生的称呼,眼底满是怀念和向往。

唐臻明明能轻而易举的记住昌泰帝口中的所有细节,此时却全神贯注,舍不得有任何走神。

直到昌泰帝讲完和小侯爷偷闯成宗私库,惨遭安定侯猫捉老鼠的往事,脸上浮现几不可见的疲惫,唐臻才发现,不久之前被昌泰帝随手放在桌上的话本已经不翼而飞。

唐臻似笑非笑的看向昌泰帝。

程守忠怕被撵出去,始终躲在屏风的后面,这里只有他和昌泰帝。

原本他还在猜测,昌泰帝手中出现他曾看过的话本是不是巧合。

如今看来,不仅不是巧合,恐怕忽然消失的话本就是他看过的那本。

昌泰帝自以为藏话本的动作浑然天成,自始至终不曾考虑被唐臻看透的可能性。见唐臻笑意盈盈的看他,昌泰帝只觉得愧疚,不知道多少次怪自己无能为力,不能让唐臻无忧无虑。

哪怕仅仅相隔几步,他都不敢去看望正在病中的爱子。

真正的见到昌泰帝之后,唐臻曾陷入短暂的犹豫。

他想亲近昌泰帝,但是不知道这份亲近有多少是来自原主。

经历过原主对孟长明和李晓朝的感情,成功的被消耗的经历,唐臻不得不承认,他有些烦躁。

原主对孟长明和李晓朝的感情消耗殆尽,他从未觉得可惜,唐臻甚至是以享受的态度,观察这个过程。

但是对象换成昌泰帝,这个过程中的新奇却变成焦虑。

唐臻从不欺骗自己,他知道,他想留下原主对昌泰帝的感情。

因为他希望有个正常的父亲,但是不知道,应该如何以儿子的角度看待父亲。如果他不能在原主对昌泰帝的感情消失之前学会这点,那么他将会失去父亲。

没人能轻易接受拥有后的失去,唐臻要再加个‘更’字。

犹豫的过程中,贪婪占据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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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唐臻意识到,他已经习惯能时不时的见到昌泰帝,感受到父亲对儿子的关怀。再也没办法忍受,等到昌泰帝愿意和他离开,再与昌泰帝见面,消耗原主留下的感情时,唐臻已经无法忍受长时间见不到昌泰帝。

他自认意志坚定,但是每次被昌泰帝的目光笼罩,名为底线的存在都会莫名其妙的失踪。

对方的双眼中像是有神秘的力量,总是能恰到好处的安抚他心底深处的烦躁,既能让他心甘情愿的退步,又会令他心生迟疑。

唐臻默默感受久违的安宁,忽然听见自己的声音,“前几日端妃娘娘求见父皇,可曾说出令父皇为难的请求?”

昌泰帝脸上浮现迟疑。

“父皇?”唐臻本是无心之间,多此一举的问出这句话,察觉到昌泰帝的抗拒,反而非要知道答案,故意道,“父皇唯独肯对端妃娘娘破例,想来是因为,曾与端妃娘娘有过非同寻常的情谊。若是来日端妃娘娘有求于我,看在父皇的面子上,我必会竭尽全力。”

昌泰帝立刻摇头,“不必管她的死活。”

“可是”

昌泰帝捂住唐臻的嘴,眼底满是无奈。

他知道唐臻有些聪明在身上,恐怕是为探究端妃的请求,故意说出这番话。但是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唐臻为任何人陷入危险。

唐臻满脸无辜的眨了眨眼睛,脸上清晰的写着,只要昌泰帝松手,他就继续追问。

昌泰帝没好气拍在唐臻的肩上,熟悉的无力感再次用萦绕心间。

他既怕唐臻太聪明会不甘心,最后难逃聪明反被聪明误。心中又非常清楚,如果唐臻不聪明,只能像他一样,永远在泥潭中挣扎,最后埋骨其中。

罢了,终究是他的错。

“她手中有曾祖父给宁王的信物。”昌泰帝从袖袋中取出枚材质似金非金的麒麟雕牌,放在唐臻面前的案几上。

当年瓦刺南下,中原却因为频繁的天灾自顾不暇。烈宗能许给宁王的奖赏,只有虚无的爵位和将来。

端妃拿出的信物,正是当年烈宗赏赐给宁王的免罪令牌。总共六块,全都是专门为宁王所制。

唐臻细致的摩挲令牌的细节,然后面不改色的将其装入袖袋,“她想要什么?”

“端妃怀疑破秋日的阴谋,专门针对陈国公府,求我抹去羽林卫的调查中陈国公府的痕迹。”昌泰帝看向藏着程守忠的屏风,眼中的无奈更甚。

燕翎刚好在破秋日的夜里赶回京都并非巧合。端妃曾专门令人给燕翎送信,嘱咐燕翎在路上耽搁两日。

除此之外,程守忠还在调查中,发现过端妃没有提起的线索。

暂时还没办法判断,那是端妃和燕翎留下的小尾巴,还是真正的幕后之人祸水东引的手段。

程诚追到昌泰帝的寝殿外等待唐臻,意外的发现,半日不见,太子殿下眉宇间的沉郁尽数消散,忍不住问道,“殿下心情不错?”

唐臻矜持的点头。

从胡柳生决心做搅屎棍的那刻起,注定破秋日的真相难见天日,只有一轮又一轮的博弈,强势的人占尽便宜,弱势的人付出代价。

相比别人的得失,他当然更在意昌泰帝对端妃的特殊。

既然昌泰帝对端妃的宽容,完全来源于烈宗和宁王,唐臻虽然偏执,但也不至于疯到试图与死人争存在感。

程诚傻笑半晌,终于想起正事,“殿下,陈国公世子求见,已经在福宁宫外等候两刻。”

“陈玉已经看过太医?”唐臻哂笑,半点都没觉得意外。

“太医给陈大人开了些败火的汤药,陈大人特意托我寻人给梁大人也送去些。”程诚已经习惯太子随时随地、突如其来的提问,学会闲暇时自觉的收集各种信息。

“不见,孤今日心情好,让他滚。”

以燕翎的小心思,太子在福宁宫养病,只肯见早就阴差阳错住进福宁宫的陈玉也就算了。发现梁安也有被太子另眼相待的可能,肯定会坐不住。

然而唐臻的沉郁烦躁已经因为昌泰帝的坦诚消散,他不再视端妃为眼中钉,欲除之后快,自然也懒得再理会燕翎。

第84章一合一

半个时辰之后,程诚顶着额间的水珠,满脸迟疑的走出福宁宫,立刻看到依旧等在原地的陈国公世子。

他深深的松了口气,暗自赞叹太子殿下料事如神,骄傲的挺起胸膛。

陈国公世子又怎样?

还不是为见殿下,守在宫巷吃冷风!

“世子!”程诚片刻都没耽误的跑到燕翎面前,老实憨厚的脸上满是歉意,按照唐臻教他的话解释,“殿下昨夜几乎没睡,刚好臣不敢贸然惊扰殿下,委屈世子久等。”

燕翎依旧低着头,令程诚看不见他脸上的忍耐,语气却非常温和,“殿下夜里常常惊醒?”

程诚点头。

燕翎轻轻叹了口气,眼角眉梢皆是无奈,嘱咐道,“不要再对别人提殿下的近况,免得被别有用心的人钻空子。”

程诚继续点头。

殿下告诉他,无论陈国公世子说什么,他只需要点头。

燕翎肯在福宁宫外耐心的等待半个时辰,自然不会因为程诚的木讷轻易放弃目的。他边不动声色的观察忽然出现,陪在太子左右的羽林卫,边试探太子与陈玉在福宁宫的近况。

可惜直至被程诚带入福宁宫,燕翎都没能得到想要的信息,只能确定,这名叫程诚的护卫,委实不太聪明。

难道程守忠是程诚的叔叔,并非空穴来风?

唐臻听见门口的动静,漫不经心的抬起头,正好将燕翎若有所思的表情收入眼底。

看来燕翎偷偷在北地和京都之间往返,虽然长了些脑子,改了点毛病,但是都不多,依旧有非同寻常的掌控欲。

只要是他划定的范围,出现任何不在他计划中的改变。他都会竭尽全力的抓住机会,弄明白变化的原委。

然而燕翎似乎从未想过,他凭什么可以划定范围。

作为被划定的范围,唐臻的态度却始终在改变。

从颇有趣味,到平波无澜。

再从稍感厌烦,回到颇有趣味。

最开始的趣味是好奇,如今是戏谑?

唐臻莞尔,忽然觉得他对圣朝语言的掌握,已经到熟能生巧的阶段。

“真真?”燕翎见太子盯着手中的书册,眼底却只存空茫,显然是在走神,只能主动开口。

唐臻没应声,似笑非笑的看向燕翎。

从前他处处小心谨慎,即使觉得这个称呼怪异,也从未深究来源。

如今有昌泰帝,能给他更好的情绪,这个没人叫过的称呼变得没有那么特殊,反而引起唐臻的好奇心。

除了昌泰帝,燕翎对原主的称呼最亲密,但是原主留下对昌泰帝的向往、对李晓朝的心疼、对孟长明的愧疚和敬仰。

哪怕对是平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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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亦有几分依赖。

为什么唯独对燕翎没有特别强烈的情感?

燕翎停在原地与唐臻对视,眼底深处几不可见的闪过困惑,苦涩的扬起嘴角,“殿下。”

唐臻垂头闷咳,佯装自顾不暇,没有留意燕翎的情绪,语气不难听出其中的庆幸,“好在你是今日来看望我,否则御医恐怕又有话说。”

燕翎大步上前,取下腰间的荷包递给唐臻,低声道,“又喝了许多苦药,是不是?”

唐臻点头,目光挑剔的打量荷包中的果脯,没有如往常那般立刻伸手。

“随便吃。”燕翎举着荷包的手又往上抬了抬,低声道,“明日我再给你送。”

“嗯”唐臻接过荷包,苍白的脸上满是迟疑,“会不会耽搁你的时间?”

燕翎立刻否认,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责怪,“殿下何以至于待我如此生疏?”

见到唐臻面上露出理亏的模样,燕翎深深的叹了口气。似乎因不愿见唐臻陷入尴尬,主动提起另外的事,“我没哄你,沈风君和施乘德各怀心思,像是有所顾虑,迟迟不肯答应齐黎,尽快查证各种线索。所谓的每日审案,不过是相互敷衍,不看也罢。”

“怎么会这样?”唐臻面露诧异,心中却半点都不意外。

他今日心情好,原本想放过燕翎。

然而转念一想,烈宗的欠债太多。

光是端妃这次拿出来的免罪金牌,烈宗就曾专门赏给宁王六块。

如果不用些非同寻常的手段,全靠昌泰帝还债,岂不是要累死昌泰帝?

端妃只是陈国公的义女,手中就有这样的底牌。

燕翎作为陈国公的亲子,更是陈国公选定的世子待遇比不过端妃,是不是说不过去?

“是啊,怎么会这样?”燕翎眼角眉梢满是不知道对谁的失望,叹息道,“自从经历过破秋日的乱象,我日夜担心贼子再次作乱,恨不得立刻将幕后黑手绳之以法,竟然直至此时才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我这般,想要尽快解决潜在的威胁。”

唐臻勾起嘴角,顺着燕翎略显消沉的话,说出安慰之言。

昌泰帝念及烈宗与宁王的旧情,他自然也不会主动算计陈国公世子。

如果陈国公世子愿意说清楚,正在面临的困扰,他甚至愿意竭尽全力的帮助对方实现目的。

可惜对方不肯明说。

那就不要怪他猜错,好心却做坏事。

燕翎只看到太子对他态度从生疏逐渐转为亲昵,虽然依旧无法与半年前相比,但是眼角眉梢的信任越来越清晰。

他自认时机成熟,话锋陡转,不动声色的向太子打听羽林卫对破秋日的调查。

太子迟疑片刻,眉宇间适时的露出抗拒的神态,终究还是没能抵抗燕翎的追问,低声道,“程守忠从来不肯与我说这些事,程诚也”

燕翎的眼底满是信任和鼓励,温声安慰道,“殿下不必为此介怀,他们只是不愿意。见你因为这等小事耗费心血。

太子闻言,眉宇间仅剩的抗拒瞬间消散,低声道,“端妃娘娘求见父皇那日,似乎还有别人被程守忠带进父皇的寝殿。”

他抬起头,目光躲闪,不肯与燕翎对视,“我只是有这种感觉,但是程诚不让我吹风,我没看见。”

燕翎立刻想到太子的风寒。

算算日子,似乎正是端妃求见昌泰帝那日,太子忽染风寒,卧床修养至今。

他虽然亲眼见识过昌泰帝对太子的冷漠,但是不至于因此怀疑昌泰帝为了隐瞒什么,特意吩咐太子身边的人,找机会让太子染病。

即使时至今日,他与太子总是在不知不觉中疏远,但是燕翎依旧觉得,他对太子的用心和了解无人能及。

证据就是无论疏远多少次,他都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再次得到太子的信任。

燕翎盯着太子苍白难见血色的脸沉吟片刻,试探着道,“殿下是否知道,那人是男是女?”

太子脸上的犹豫更加明显,直到燕翎忍不住催促,他才喃喃开口,“天色太黑,只能看到粉色的衣摆,大概是女人?”

话音未落,太子眉宇间的犹豫已经尽数化为悔意,双眼顿时瞪圆,手掌死死的捂在嘴上,含糊不清的道,“我没看到,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夜里做个了梦!”

燕翎莞尔,“好,我知道,殿下只是做梦。”

与此同时,他心中的大部分疑惑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看来是太子察觉到异常,想要查看情况,程守忠和程诚却不允许,强行劝太子留在寝殿内。

太子向来软弱,即使不高兴也不会轻易发作,只能开窗眺望前殿。运气不错,看到身着粉色衣袍的陌生女子。

然后因为在窗前久立,感染风寒,直至今日才有精力见人。

陌生的女子

燕翎眸光闪烁,只想到两个人,沈贵妃和敬妃。

他以己度人,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沈风君或施乘德占据上风。

如今距离端妃求见昌泰帝已有数日,无论是效仿端妃的行为却没能成功的沈贵妃和敬妃,还是沈风君和施乘德都像是完全不在意这件事似的悄无声息,轻易放弃。

燕翎觉得不正常。

一个不肯服输的人忽然修身养性,尚且能找到合理的解释。

两个不肯服输的人同时修身养性,必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难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有人在端妃之后,拿出令昌泰帝更没办法拒绝的条件成为黄雀。

唐臻饶有兴致的观摩燕翎眼底的色彩。

以燕翎非同寻常的掌控欲和骄傲,哪怕没有信息,他都能抽丝剥茧,思虑甚远,永远走在猜忌的路上。

对破秋日的调查陷入凝滞,除了李晓朝再三表态,不希望京都因此发生改变,还有目前最显眼的两个靶子,岑威和胡柳生,皆在陈国公和三省总督的接受范围之内。

刚好破除三省总督与陈国公,非要你死我活的死局。

当燕翎惊觉,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面临新的危机,会不会恼羞成怒,疯狂反击

唐臻拭目以待。

距离宫门最近的中殿内。

胡柳生小心翼翼用银针检查按时送到他房中的饭菜,竟然完全没察觉,他的所有举动都在别人的眼中。

同样是被软禁,住在胡柳生隔壁的岑威不仅有岑戎亲自送来的饭菜,还能看到远在河南的岑壮虎,亲笔写下的家画。

第85章三合一

岑威面不改色的放下,不知为何遍布褶皱的家信,言简意赅的做出总结,“看不懂。”

岑戎摇头,“我也看不懂。”

要不是考虑到岑威还没见过这封信,他早就将其浸水、烤火用他听闻过的所有能令密信显形的方法,依次试过去。

岑威假装没发现岑戎眼底的雀雀欲试,随手将家信还给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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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他对岑壮虎的了解,看不懂的东西,八成不会有特殊的含义,岑戎最后难免失望。

“啧,为了你能放心的吃下这口饭。”岑戎煞有其事的道,“我在李晓朝的眼中,已经是彻头彻尾的冤大头。”

多亏岑威前段时间,忽然多了笔长久的外财。否则他未必能狠下心,眼睁睁的看着李晓朝往他的脖子上砍。

毕竟谁的弟弟,谁心中有数,岑威什么苦没吃过?

区区验毒、挨饿而已,都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可惜岑威不吃胡搅蛮缠的套路,他抬眼看向岑戎,“你进宫是专门给我送饭?”

“当然”岑戎在岑威的目光中,面色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不是。”

沈风君称李晓朝特意防着他,托岑戎借口看望岑威,在宫中走动,方便沈贵妃想办法向外传递消息。

为达到目的,沈风君慷慨解囊。为岑戎买通李晓朝睁只眼闭只眼的过程,提供大量的真金白银。

虽然彼此之间有许多不愉快的时候,但是无论岑威、岑戎,还是沈风君、沈婉君都很清楚,龙虎军和湖广布政史的联姻不会轻易破裂。

从最开始,这场交易就是各有所图。

湖广布政史喜龙虎军骁勇善战,岑壮虎和岑壮牛想要通过沈家增加岑家村的底蕴,免得总是被嘲笑村野匹夫,没有任何反驳的理由。

即使目前双方在岑威和沈婉君的婚事上出现分歧,也不会影响岑壮虎和沈夫人已经是夫妻的事实。

在外人眼中,湖广与龙虎军依旧是最紧密的联盟。

岑威因为贴身玉佩被卷入破秋日的乱象,最先被牵连的人不是岑戎,反而是宫中的沈贵妃。

“我昨日借口你听闻太子殿下风寒已久,迟迟不见好转,非常担心。故意提出去福宁宫看望太子殿下,想要离后宫近些,方便沈贵妃有所行动。”岑戎单手搭在岑威肩上,低声道,“李晓朝原本不同意,我又许诺给他两千斤铁矿,他才肯松口,但是只允许我在福宁宫的大门前停留半刻钟。”

言至于此,岑戎眼中的心痛越来越清晰,“太子殿下不肯见我,那个名叫陈玉的伴读,态度却很亲和,可是他每次见到我都是这般模样!”

该说的话,平时都说过,昨日自然没有新的消息能露给岑戎。

沈贵妃同样没有任何音信。

相当于岑戎白给李晓朝两千斤铁矿,他怎么可能不心疼?

如今唯有庆幸,给出去的东西只是原矿。

“我进门的时候打听到,不久前,太子已经同意燕翎的求见。”岑戎满脸纠结,“要不然,我今日再去碰碰运气?”

“不是好事,别去。”岑威摇头,“殿下有吩咐,陈玉会联系你。”

以他对太子的了解,没有目的,太子很少会做多余的事。

矛头突然从胡柳生和与胡柳生相关的人身上,转移到此前完全是隔岸观火的岑威身上。太子抱病卧床,不肯理会福宁宫外的纷扰,是最符合他平日行事的做法。

相隔数日,所谓的调查完全陷入凝滞,没有任何进展,依旧是各方僵持的状态,太子却突然改变主意。

如果不是有岑戎没察觉的异样悄无声息的出现,就是太子本身有异。

岑戎闻言,立刻点头,狠狠的松了口气。

“你放心,我肯定会听你的嘱咐。”

省下两千斤铁矿,做什么不好?

“那边?”岑戎意有所指的看向胡柳生的住处,生怕岑威刚为他省下一笔,立刻安排更大的花销。

岑威端起茶盏向桌面倾斜,以手指画下几个只有他和岑戎才能看懂的符号。

他和胡柳生被软禁的地方是中殿,位于宫门和专门上朝的泰和殿之间,只以左右区分。原本是供每日在宫中协助皇帝处理奏折的朝臣,暂时休息的地方。

从成宗登基起,朝政逐渐荒废,威胁皇帝性命的刺客却越来越多,两座中殿便被安定侯封锁,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直至这次审案,李晓朝和程守忠达成共识,重新启用中殿,分别作为软禁罪人和审案的地方,封锁已久的大门才重新打开。

岑威和胡柳生如今所在的地方是右殿,左殿是沈风君、施乘德和齐黎整日打太极的地方。

虽然以左、右称呼,但是两地的距离却咫尺天涯。

从左至右,要经过细长的宫巷,即使小跑也要花费至少半刻钟的时间。

正是因为如此,李晓朝才能放心的将岑威和胡柳生,安排在这么方便的地方。

刚住进右中殿,岑威就发现有不止一个人,暗处窥视他。

他与胡柳生的住处几乎是镜面般的对称,所以发现窥视他的人之后,岑威又轻而易举的找到窥视胡柳生的存在。

光明正大的态度和有恃无恐的底气,显然是李晓朝安排的人。

不过岑威确实因此没有与他们过多的计较,只是小惩大诫,警告对方不要再窥视他,否则后果自负。

胡柳生不知道是不是不如岑威敏锐,还是不想在已经处境艰难的情况下,再得罪李晓朝,始终没有发难。

岑威却在偶然间,发现另一件有趣的事。

胡柳生背着时刻窥视他的人,日夜雕琢床板。

每日夜里,岑威都能听见仿佛磨牙似的声音。

大概率是因为他和胡柳生的床铺靠着同一面墙,岑威的五感又远胜于常人,他才能察觉到胡柳生的小动作。

可惜再怎么敏锐的五感,也不能通过规律少得可怜的声音,凭空判断胡柳生在床板留下哪些痕迹。

“为什么?”岑戎无声做出口型。

正常人在任何情况都不会整夜不睡,雕琢床板。

胡柳生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

早在岑威决定做太子伴读的时候,岑戎就曾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去了解太子身边的人。

他能肯定,胡柳生没有成为木匠或画家的志气,大概率也不是内秀、孤芳自赏的性格。

那么胡柳生专门留在床板上的信息是为别人准备?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岑戎的呼吸越来越重。

排除胡柳生料事如神,提前猜到他被放出去之后,又会有哪个倒霉蛋被关进去,因此发现他留下的痕迹。

似乎只有一种可能。

胡柳生觉得他已经没有机会,亲口说出留在床板上的痕迹。

这是遗言!

谁要害胡柳生?

岑威伸出手,在岑戎发直的双眼前轻晃,成功换回对方的神智,做出彼此最熟悉的手势。

怀疑、胡柳生的方向。

岑戎心间猛地闪过灵光。

岑威怀疑胡柳生!

仔细回想迄今为止对破秋日的调查,胡柳生的存在感极强。

先是卷入施承善的失踪,走投无路,只能倒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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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翎。几乎凭一己之力,令陈国公府和三省总督府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向对方发难的着力点。

然后在祭拜施承善的时候被施乘德扣押,又给陈国公府和三省总督之间的大火添了桶油。

岑威因为贴身玉佩被卷入纷争,胡柳生明明是得到喘息的机会,应该乐见岑威替他水深火热。

结果呢?

他竟然在偷偷的交代遗言。

这完全不符合,胡柳生发现李晓朝打算拿他平息三省总督的怒火,做出的反抗。但是他含冤而死,再无对证,肯定会在京都掀起巨大的波澜。

那么胡柳生准备在遗言中将矛头指向谁?

岑戎起身,原地转了半圈,目光定定的凝视胡柳生暂住的方向。

深恨自己不能悄无声息的破墙而入,亲眼去看胡柳生究竟是不是在床板上刻遗言。

岑威抓住岑戎的肩膀,态度强硬的迫使对方看向他,无声问道,“太子中毒的事,调查的怎么样?”

“时间相隔太久,当时我们又不在京都。”岑戎摇头,双手朝内交握。

非常难,最好当成不可能有结果的事对待。

岑威对此并不意外,更谈不上失望,神色如常的道,“重新调查,寻找胡柳生是凶手的证据。”

“怎么可能?”因为过于震惊,岑戎甚至没能忍住脱口而出的声音。

怎么不可能?

岑威的目光依旧波澜不惊。

如果不是察觉到蛛丝马迹,他也想不到,胡柳生会在生路变得明朗的情况下偷偷写遗书。自从施承善失踪,胡柳生所做的哪个决定,没有令人意外?

岑戎交握的手指逐渐青白,试图用疼痛获得清醒。

突如其来的惊讶平息之后,他不得不承认,岑威的决定看似不理智,实则是在大海捞针的情况下,最有可能取得奇效的方式。

有限的精力,全部用在胡柳生的身上,既有利于以此为突破点探究真相,也能顺便梳理太子中毒的经过。

换句话说,即使精力没用在胡柳生的身上,大概率也是白费功夫。

按照岑威的思路去做,反而有收获的可能。

岑戎眼底明暗交错,逐渐形成清晰的脉络。

胡柳生、贵州巡抚之子、贵州

“还有事吩咐吗?少爷。”

有正事在前面吊着,岑戎难免坐不住。

离开之前,他毫无预兆的出手,不偏不倚的掐在岑威的脸上,眼底满是探究,“你是不是胖了?”

他在外面当牛做马,弟弟在宫中享福养肉。

听听,这像话吗?

岑威满脸无辜,眼底却有星星点点的笑意,“我不能离开寝殿,但凡动静大些,守在外面的人就要问我在干什么。”

光吃不练,怎么可能不长肉?

话音未落,门外已经响起护卫的声音。

“少将军可是有危险?”

岑戎气得直接笑出声,完全不理会直接推门而入的护卫,咬牙切齿的道,“我整日给你送饭送菜,还能送出错?”

岑威思索片刻,正色道,“你可以不送。”

兄弟两人对视良久,岑戎勃然大怒,狠狠的推开岑威,“你以为我愿意给你当牛做马?怎么不饿死你这个兔崽子!”

话毕,不等岑威再有回应,岑戎已经提着空饭盒狠狠的踹在挡路的护卫屁股上,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直至走出殿门,岑戎越想越气,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回头怒骂,“活该你在饿死在这!”

听没听见,李晓朝?

虽然我不再进宫送饭,但是你不能让我弟弟饿着!

燕翎去福宁宫给太子请安,岑戎、岑威反目成仇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京都。前者只是小范围流传,李晓朝、孟长明、梁安等人,包括施乘德和沈风君、齐黎在内,皆写了封或长或短的请安折子,表示想要看望太子的心意。

后者却掀起轩然大波,成为京都街头巷尾最津津乐道的话题。

唐臻在宫中,亦有所耳闻。

仿佛一夕之间,所有人都能对岑威和岑戎的私事,如数家珍。

什么岑壮虎与岑壮牛不是亲兄弟,他们甚至没有血缘关系。当初买他们的商人遭遇劫匪,年长的岑壮虎是因为看岑壮牛身体健康,将来能做劳力,所以才愿意带着岑壮牛逃生。他又不敢明目张胆的将岑壮牛当成奴仆,只能说这是他的弟弟。

岑大娘和岑二娘倒是姐妹情深,但是爷爷奶奶对待她们的态度却天差地别。岑大娘年长,又没有父母,上要帮助爷奶操持家事,下要照顾年幼的妹妹和体弱的弟弟。总是干最多的活,只得半句长姐如母的夸赞,理所当然的被爷奶忽略。以至于岑大娘年纪轻轻就坏了身子,艰难诞下岑威,没几年就撒手人寰,留下独子孤苦伶仃的长大。

岑壮虎曾说过他与弟弟不分彼此的话,岑戎也是他的儿子。那么岑戎才是岑家的嫡长子,岂不是比岑威更有资格继承龙虎军?

总之,岑戎和岑威早晚会闹翻。

即使不在今日,也在将来。

京都百姓好运气,今后少不了看龙虎军的笑话。

唐臻贫瘠的生活中,哪里见过这样的趣事?

罗列在木箱中的话本顿时失宠,陈玉只能竭尽所能的忽略心腹眼中的探究,木着脸吩咐他们留意百姓对岑威和岑戎的揣测。

然后再复述给唐臻听。

虽然过程还算正常,但是

算了,殿下开心就好。

听岑威的笑话,总比默默发疯强。

陈玉本以为太子是因为没见识过这样的闹剧,所以心血来潮,格外好奇。只要弄明白流言的凭空出现的原因和目的,就不会再关注这等愚弄世人的手段。

以太子的聪慧,怎么可能想不到,这是有人故意想要以此分裂岑威和岑戎,从根源削弱龙虎军。

他万万没有想到。

太子不仅将岑威的笑话,当成最热销的话本追,居然还能有笔友,相互交流心得。

每次做太子的信使,陈玉心中都会生出难以形容的愧疚,他甚至会因为在梦中见到太子和孟长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忽然惊醒。

向来不信道、佛的陈玉陷入短暂的迟疑,终究还是忙中抽空,在为太子做信使的时候踏入京郊的道观。

求道祖保佑,他能早日摆脱噩梦。

至少岑威重获自由的时候,他不能看到岑威的脸就想到太子和孟长明的笑。

不知道是不是道祖真的有所回应,走出道观的瞬间,陈玉感受到久违的轻松。

然后他就看见满脸焦急的心腹。

“郎君!”心腹急不可耐的道,“宫中有变,沈贵妃和端妃薨了。”

陈玉愣住,竟然不知道该怀疑心腹,还是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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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贵妃和端妃薨逝在沈贵妃的住处!”心腹贴着陈玉的耳朵,想要大声却不敢,带给陈玉满耳朵的潮气。

陈玉忽然生出锋芒在背的错觉,强行忍住想要回头打量道观的念头,浑浑噩噩的借助心腹的搀扶上马。

拒绝深思的念头,反而在颠簸中越来越清晰。

太子和孟长明大概没时间再做笔友了吧?

沈贵妃和端妃虽然地位非凡,但是昌泰帝的后宫整体没有存在感。

再者正逢多事之秋,两位娘娘平日也不是体弱多病的人,宫中竟然完全没有准备。

陈玉匆匆赶回福宁宫,得知昌泰帝过于伤心,不忍见两位陪伴他多年的故人最后一面。

太子已经替昌泰帝赶去后宫,主持沈贵妃和端妃的身后事。

“怎么如此突然?”陈玉找到程守忠,眼底满是茫然。

程守忠叹了口气,揽住陈玉单薄的肩膀,低声道,“沈贵妃和端妃紧紧相拥,身上都有匕首穿膛的伤势。但是羽林卫告诉我,两人都是自杀。”

“什么?”

短短的时间内,陈玉再次生出不知道该怀疑谁的荒谬。

两个、自杀?

程守忠耐心的解释,“听沈贵妃的宫女说,午时过后,沈贵妃要午睡,然后端妃闯了进去。”这是沈贵妃近期才养成的习惯,午睡期间,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即使里面有声音,只要没叫人,就不能擅自入内。否则无论是跟她多久的老人,都会被沈贵妃不留情面的撵走。

李晓朝从未放弃对三妃的监控,惨遭沈贵妃驱逐的人会立刻被李晓朝安排的护卫抓到京营,严刑拷打。

面对这样的压力,在沈贵妃宫中伺候的奴仆,人人自危,犹如惊弓之鸟,自然没有不听话的道理。

因此,宫人哪怕没拦住手持长鞭的端妃,也不敢贸然闯入殿内。

“期间除了端妃,没有任何人出入沈贵妃的寝殿?”陈玉的困惑突破表情的限制,生动形象的展现给程守忠。

端妃提着鞭子闯入沈贵妃的寝殿,然后两人默不作声的自杀?

沈贵妃宫中的奴仆始终没能克服畏惧,守在寝殿外,既不敢出声询问,更不敢贸然入内。

竟然是端妃的宫人察觉到端妃不在宫中,打听端妃的行踪,一路问到沈贵妃的住处,力战群雄,闯入寝殿。

直到此时,众人终于发现沈贵妃和端妃已经薨逝。

每个字,陈玉都能理解。

然而这些字连在一起,陈玉却觉得陌生至极。

程守忠摇头苦笑,他心中的困惑半点都不比陈玉少,怎么给陈玉解惑。

沈贵妃宫中。

除了因为身在京郊,只能匆匆赶来的陈玉。只有岑威和胡柳生因为嫌疑最大,正被软禁,暂时缺席。

人群中还多了个稍显陌生的面孔,正是太子和孟长明的书信交流中另一个频繁出现的人,岑戎。

唐臻面无表情的站在最前方,他沉迷民间对岑威和岑戎的最新编排,没来得及用午膳就惊闻后宫的变故。不必做任何多余的动作,脸色就比平日苍白,看上去极像被血腥的场面吓住。

陈玉稍作犹豫,终究没在众目睽睽之下往唐臻身边挤。

因为薨逝的两位嫔妃,子侄皆在,哪怕强势如李晓朝也不曾说出立刻验尸的话,默许沈风君和齐黎为各自的亲眷收敛尸身,整理仪容。

沈风君泣不成声,带着妹妹上前,齐黎却满脸尴尬,迟疑的看向燕翎。

这要怎么收尸?沈风君不仅是沈贵妃的亲侄子,身边还有同样是女眷的亲妹妹。

齐黎只是陈国公的义子,巧的是端妃也不是陈国公的亲女儿。

她只是个出生北地的普通官宦之后,先是在后宫熬出头,然后才成为陈国公的义女。

从未见过面的义弟和义姐,好说不好听。

齐黎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但是他不能不在乎端妃的名节。

燕翎冷漠的与齐黎对视,眼角余光瞥见像是被吓傻似的呆立在原地的太子,忽然改变注意,露出哀伤的模样,主动走向端妃。

齐黎见状,如蒙大赦,连忙跟在燕翎身侧。

然而还有另外的难题困扰他们。

沈贵妃和端妃抱得太紧更准确的说,端妃几乎将身姿娇小的沈贵妃完全藏在怀里,稍有不慎就会破坏端妃的遗容。

沈婉君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亡故之人就是从未见过面的姑母,虽然表情还算镇定,但是手指却抖得厉害。

原本勉强落下的泪水,倒是因此变得真实了些。

燕翎和齐黎沉默的站在沈婉君身侧,又给她带去极大的心里压力。

再一次用尽全力也没扒开端妃的手臂,反而看到隐隐发青的手臂上忽然出现明显的淤痕,沈婉君强行保持的冷静瞬间被彻底击溃,回头扑进沈风君怀里痛哭。

沈风君满脸苦涩,哑声道,“舍妹年幼胆怯,请勿笑话,燕兄先请。”

燕翎点头,朝被押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宫人道,“还不来服侍娘娘?”

事实证明,沈婉君既不是故意令端妃的尸体伤上加伤,更不是不中用。

换成端妃的侍女,动作甚至不如沈婉君小心。

不仅端妃裸露在外的皮肤淤痕越来越多,沈贵妃也没能幸免,而且快速增加的伤痕没能令沈贵妃和端妃分开。

“两位娘娘都是陛下的嫔妃,如何下葬还是要看陛下的旨意。”孟长明面露疑惑,“你们为什么非要将她们分开?如果有幸陪葬妃陵,是否分开,区别只是隔壁的邻居和同床的邻居而已。”

此话一出,本就寂静的院子彻底没了声音,众人神色各异,有人恍然大悟、面露古怪,有人满脸茫然却觉得孟长明的话不无道理。

陈国公和沈思水又不像陈国公和三省总督似的非要你死我活,不如各退半步,给沈贵妃和端妃最后的体面。

李晓朝的反应是第三种,他觉得孟长明心藏鬼胎,异想天开。

然而表面上,他却对孟长明的提议表示赞同,对燕翎和沈风君道,“羽林卫称沈贵妃和端妃的伤皆是自杀,你二人可有异议?”

燕翎和沈风君下意识的看向彼此,眼底晦涩难明,谁都不肯先开口。

不知不觉中彻底失去存在感的唐臻,抬头看向天边的浮云,脑海中却是昌泰帝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的叹息。

没想到,羽林卫也有看走眼的时候,看来程守忠驭下的手段还不够狠。

端妃是自杀,沈贵妃不是。

施乘德忽然道,“嫔妃自缢是大罪,况且沈贵妃和端妃都有谋划刺杀陛下和殿下的嫌疑,这个时候莫不是畏罪自杀。”

“胡说什么?”从未失态过的沈风君满脸怒容,猛地抽出腰间的长剑指向施乘德。如果目光能够杀人于无形,施乘德已经碎尸万段。

燕翎虽然没像沈风君那般愤怒,目光中的冷漠和杀意却更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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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

沈风君对施乘德的恨意,尚且事出有因。燕翎已经是只要有机会,就会毫不犹豫的对施乘德下死手。

唐臻发呆许久,终于等到能吸引他目光的事。站在视野最好的地方,光明正大的将所有人的神色都收入眼底。

李晓朝面露无奈,回头看向唐臻,“殿下以为如何?”

众人闻言,纷纷顺着李晓朝的目光寻找太子的身影。

许久未见,太子的身形一如既往的单薄,个子却悄无声息的发生变化,远远打量,竟然能与陈玉仿佛。

唐臻盯着端妃的发青的侧脸看了会,低声道,“如果立刻下葬,孤可以做主,追封沈贵妃为淑皇贵妃,端妃为端皇贵妃,共同葬入妃陵。”

他无法理解昌泰帝听闻沈贵妃和端妃薨逝消息,明明满含苦涩、无奈却显得格外平静的表情代表什么。

只知道昌泰帝不高兴。

是因为端妃用免死金牌求昌泰帝的庇护,昌泰帝答应却没做到吗?

虽然已经本能的否定这个答案,但这是唐臻唯一能够想到的可能。

所以他只能这么安慰昌泰帝。

即刻风光下葬,无论端妃本人,还是她身后的陈国公府都不会再卷入新的是非,也算是昌泰帝完成许诺。

至于和沈贵妃同葬,是不是端妃的本意唐臻懒得理会。

因为死人不会开口,更无法做选择,他决定将选择的机会给燕翎,唐臻盯着燕翎的眼睛道,“如果你们更想弄明白沈贵妃和端妃忽然薨逝的原委,就劳烦骠骑大将军为你们做主。”

燕翎眸光闪烁,这一刻,他莫名相信,太子说出的话一定能够做到,包括压下施乘德的不满,说服李晓朝不从中作梗。

但是

他怎么能甘心!

如果现在不够硬气,破秋日的后宫之乱,岂不是会成为永远不会再被摆到明面的禁忌?

端妃拿出免罪的令牌,又付出一条命才摆脱、燕翎甚至不愿意用摆脱形容,只是压下嫌疑。

敬妃呢?

什么都没做,踩着端妃和沈贵妃的尸骨独霸后宫?

谁知道是不是什么都没做,

端妃分明是去试探沈贵妃是不是偷见昌泰帝的人,怎么会莫名其妙的自杀!

难道偷偷去见昌泰帝的人,不是行径可疑的沈贵妃而是敬妃?

燕翎狠狠咬牙,目光如刀锋般落在施乘德的身上。

“陛下仁慈,愿意给你们留些体面,你们还在犹豫什么?“孟长明冷笑着打破沉默,“难道想等消息传到宫外,生怕京都的百姓没有新乐子?”

燕翎的心陡然下沉。

他知道,孟长明的话是说给他听。

虽然时至今日,他依旧不知道,陈国公究竟是怎么看待孟长明。但是每次离开北地,陈国公心腹都会提醒他,在京都有看不懂的事,可以去拜访孟长明。

言语间的信任,令燕翎常常夜不能寐,辗转反侧。

施乘德眉心紧皱,不动声色的打量李晓朝的脸色。发现对方也想顺着太子的意思,让沈贵妃和端妃悄无声息的薨逝,别再引起其他波澜。

如此也不是不行。

破秋日的后宫之乱,委实与敬妃没有关系,找不到证据的情况下,敬妃却要时刻担忧被幕后黑手陷害。

此事之后,敬妃高枕无忧。

除非昌泰帝突然性情大改,老当益壮,开始宠幸后宫。

否则除了在福宁宫闭门不出的仙妃,整个后宫再也没有能与敬妃比来历和情分的存在。

施乘德私以为,破秋日的后宫动乱,彻底成为不能提起的禁忌,对他也是好事。

破秋日可不是只有后宫的动乱,需要秋后算账。

三省总督宠爱、倚重的长孙死在那日,总要有个说法。

红莲贼子的动向越发扑朔迷离,岑威想要脱身,至少要找个说得过去的替死鬼。

对破秋日的调查才刚刚开始,有得是他能使力的地方。

半晌后,李晓朝叹了口气,主动问道,“两位贤侄有何想法,不妨直说。”

燕翎咽下嘴里的铁锈味,朝福宁宫的方向长揖,沉声道,“臣代端妃,谢陛下的恩赏。”

他同意立刻将端妃和沈贵妃下葬。

陈国公府在明,敌人在暗。

尽失先机的情况下,过于执着只会满盘皆输。

趁着这个机会彻底摆脱未知的风险可恶!

李晓朝点头,似笑非笑的看向沉默已久的沈家兄妹。

陈玉终于不动声色的凑到唐臻身边,低声道,“殿下,我发现沈风君和沈婉君之间似乎是以沈婉君为主。燕翎犹豫的时候,他们一直在做眉眼官司。”

唐臻点头,意味深长的道,“沈思水对沈风君的期望,怎么能比得上沈婉君?”

沈风君以至及冠之年,从未有过才华、能力出众的名声,不出意外,今后最多只是协助父兄守成,沈婉君可是被给予厚望。

沈思水正等着她带回去个自带兵马的女婿。

陈玉似懂非懂的点头,“沈贵妃和端妃”

“可是姑母不是自杀!”

“太子殿下!”

众目睽睽之下,沈婉君猛地推开沈风君,冲向太子。

唐臻虽然分神与陈玉说话,但是从未放下警觉。

或者说他无论做什么事,都不会忽略周围的人,他立刻察觉到沈婉君的异样,毫不犹豫的躲到陈玉的身后。

陈玉尚且没从震惊中回神,沈婉君已经被高大的身影拦住。

岑戎抓着沈婉君的肩膀,眼底满是警告,语气却很温和,“有什么话,慢慢说,别着急,小心忙中出错。”

沈婉君噙着泪摇头,哽咽道,“大哥,姑母不是自杀,不能让她不明不白的”

岑戎面露犹豫,迟疑的转过头,寻找唐臻的身影。

这梨花带雨,惹人怜爱的模样,似乎有点熟悉。如果沈婉君忽然冲向太子,只是想要对太子诉苦伸冤他为什么要拦?

“你在说什么?!”

岑戎稍作犹豫的功夫,沈风君已经追过来,逼问沈婉君的话是什么意思。

唐臻远远的看着陡然发生变故的闹剧,暗道怪不得李晓朝用了这么久的时间,还是没办法平息破秋日的影响。

玩家太多。

没到尘埃落定,永远都想不到,谁会突然站起来抛底牌。

“岑大哥好身手!”梁安小声感慨。

他发现沈婉君的动作,立刻赶过来护驾。可惜慢了半步,没来得及阻止沈婉君,只能凭本能扛着殿下躲到安全的地方。

好在也算是协助岑大哥保护殿下,嘿嘿。

因为沈婉君坚持沈贵妃不是自杀,沈风君坚决不肯同意,立刻下葬沈贵妃,他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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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晓朝查明真相,至少让沈贵妃能安心上路。

京都并非没有善于尸检的仵作,只是沈贵妃和端妃的身份特殊,昌泰帝不开口,其他人都有所顾忌。

如今贵妃娘娘的亲侄子坚持,又有太子殿下点头,燕翎再次被架在火上,为证明端妃的清白也不得不点头。

远在福宁宫的程守忠听到消息,立刻送来两名女仵作。

李晓朝、燕翎、沈风君又各自派人去宫外寻人来。施乘德也想凑热闹,又怕燕翎因此发疯,不好应付,目光从左到右的打量陈玉、梁安和岑戎。

可惜没人肯回应他的跃跃欲试。

天色渐晚,唐臻在冷风中打了个喷嚏,立刻引起陈玉的注意。

“殿下?”陈玉左右张望,竟然只有沈婉君的身上有披风,犹豫片刻,还是决定放弃招惹对方。唐臻摇头,又连续打了几个喷嚏,眼中顿时有水光浮现,衬着他在夜色中更加苍白的脸色,像极年初中毒之后缠绵病榻的模样。

这边的动静立刻引来其他人的目光。

难得人多嘴杂也能达成共识,众人皆劝唐臻先回福宁宫。承诺等这边有结果,会立刻给他报信。

唐臻推迟两句,又有六、七个喷嚏,最后险些是被扭送回福宁宫。

陈玉小心翼翼的陪在唐臻左右,发现自从离开沈贵妃的住处,太子再也没打过喷嚏!

因此唐臻在通往福宁宫的路口,选择另外的方向,陈玉半点都没觉得意外。

左中殿,近日施乘德、沈风君和齐黎打太极、不,审案的地方。

遥遥望见左中殿门前的灯笼,陈玉的眼皮狠狠的跳了下,“殿下想做什么?”

唐臻轻笑,“我以为你不会问。”

陈玉沉默片刻,提醒道,“施乘德和沈风君、齐黎心知肚明,李晓朝是故意拖着他们,不会在这里留下有用的信息。”

守在左中殿内外的京营士兵,猝不及防的见到太子,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给太子行礼,而是问太子是否有骠骑大将军的手令。

唐臻后退半步,不偏不倚的踩在陈玉的脚尖,脸上浮现淡淡的惊讶,“可是陈玉没告诉孤,出入左中殿需要骠骑大将军的手令。”

总不能其他人都可以自由出入,只为难太子。

京营士兵面面相觑,眼底满是茫然。

糟糕!

这里不是京郊大营。

唐臻终究还是如愿进入左中殿,他假装没发现急匆匆跑向后宫报信的士兵,径直走向沈风君等人存放每日审案记录的书房。

李晓朝肯定顾不上他。

更准确的说,留在沈贵妃宫中的人,只有梁安能顾得上他,其他人都要殚精竭虑的防止被莫名其妙的卷入新的谜团。

陈玉不是第一次来这间书房,却是第一次知道,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书房,竟然有如此多的风水宝地。

比如可以看清门口,但是不会被窗外、门外的人窥视的窄口。

他按照唐臻的示意站在窄口,心惊胆战的看着唐臻踩上凳子,生疏的挪动笨重破旧的摆件和数本几乎与玉枕同厚的书。原本铺满整面墙的木雕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狭长、黑暗的通道。

唐臻拍了拍手上的灰,笑道,“你猜孤今日的运气怎样?程守忠只告诉我,这条通道可以到达右中殿的寝殿,但是没说具体是哪个寝殿。”

如今右中殿内有资格住寝殿的人,只有两个。

岑威和胡柳生。

第86章三合一

陈玉目光定定的凝视狭长幽深的通道口,心中满是不安,强作镇定的朝唐臻招手,“殿下坐在这望风,如果有人来,你就说”

“你就说孤心情不好,不想被打扰。”唐臻一只手举着蜡烛,另一只手朝陈玉挥了挥,头也不回的踏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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