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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唐臻面露惊喜,没等陈玉挣扎,他已经毫不犹豫的开口,“陈卿先去福宁宫,不必等孤。”

李晓朝面露惊讶,他还没收到陈玉侥幸住进福宁宫的消息。

陈玉在原地停顿片刻,沉默的朝两人行礼,低着头离开。

“怎么样?有没有找到引起后宫动乱的幕后黑手?”唐臻深知,他只有一次主动询问的机会。

李晓朝收回眺望陈玉背影的目光,不答反问,“殿下如何看待这件事?”

唐臻的眼中盈满怒火,冷斥道,“必是心怀不轨之人,蓄意谋划此事,想要谋害父皇,孤”

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李晓朝抬起来的手,唐臻顺势倒在地上打滚,不仅整齐的衣襟立刻因此变得凌乱,他眼底的信任也尽数化为失望。

“大将军为什么要捂孤的嘴?是不敢承认,还是想要替幕后黑手遮掩?”

李晓朝万万没有想到,向来性情温和,某些方面甚至能称得上是逆来顺受的太子殿下,竟然会突然表现出如此极端的情绪。

他脸上浮现不被信任的痛楚,哑声道,“殿下怀疑我?”

太子如同被火光灼伤,立刻躲开李晓朝的目光,心虚溢于言表。

显然刚才的话仅仅是冲动之下的口不择言,并非他真正的想法。

难以言喻的寂静彻底锁定狭窄的宫巷,随之而来的是太子的不安。

再一次捕捉到太子闪烁的目光,李晓朝长叹了口气,蹲坐在满身狼狈的人身侧,以只有彼此才能听清的声音道,“如果殿下怀疑我,只需要一壶烈酒,一道口谕,臣绝无怨言。”“不!”太子猛地抬头,眼底除了心虚,还有尚未察觉的泪痕,“不,孤没有、不是、孤不是这个意思!”

李晓朝低头看向紧紧攥着他衣袖的手指,数次开口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直到手背上突然砸下豆粒大的‘雨滴’,他才陡然回神,无奈的开口,“臣什么都依你,怎么还要哭?”

唐臻闻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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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管攥着李晓朝的衣袖落泪,尽情的发泄原主已经为数不多的情绪。

如此,太子因为李晓朝的冷淡,理所当然的与李晓朝生出隔阂,然后又轻而易举的被李晓朝哄好。如同事先排练好的剧本般,发生在短短半刻钟之内。

唐臻清晰的认识到,传闻中对太子爱屋及乌,予取予求的镖旗大将军,对太子的耐心甚至不如燕翎。

燕翎无论有什么目的,起码肯哄太子,不会像李晓朝这样,频频下钩却吝啬撒饵,见到太子发脾气,立刻以死相逼啧,真是心狠。

既然李晓朝不肯体谅太子,唐臻自然也不会怜惜李晓朝的焦头烂耳。

在李晓朝名为安抚,实为诱导的声音中,他轻而易举的招出挑拨离间的人。

胡柳生。

第一次向燕翎卖胡柳生,唐臻尚且有些生疏。

这次他格外老练,仅用一句话就将胡柳生卖的干干净净。

不仅透露是胡柳生告诉他,年初太子的风寒实乃中毒,暗示骠骑大将军故意包庇凶手。唐臻还将胡柳生和燕翎的图谋,毫无保留的说给李晓朝。

没办法,谁让他是可怜兮兮,只能指望骠骑大将军庇护的太子殿下?

如今正值陈国公、三省总督和湖广布政史,轮番向李晓朝施压的关键的时刻。倘若李晓朝忽然发现,手中名为‘太子’的筹码有脱离掌控的预兆,肯定会不惜代价的增加对太子的掌控。

正好用胡柳生和燕翎拖住李晓朝的注意力。

此消彼长,李晓朝再怎么精力旺盛也是肉体凡胎,即使他天赋秉异,能够违背自然规律,他的手下也是凡人。加大对燕翎和胡柳生的警惕,自然会忽略其他方面,比如陈玉、比如梁安岑威树大招风,唐臻拉不住,也没打算伸手。

白白送出这么多消息,唐臻怎么能甘心血本无归?

李晓朝将他送到福宁宫门前,准备离开的时候,唐臻小心翼翼的问道,“破秋日的新线索?”

这是李晓朝对他已经很久没有理会太子的解释。

找到新线索,立刻来与太子分享,没来找太子的时候自然是片刻不停的为此忙碌。

李晓朝面露复杂,伸手替唐臻整理因为在地上打滚散开的领口,低声道,“小心岑威。”

唐臻面露惊讶,“岑威?”

“京营日夜审问红莲贼子的活口,终于从数个地址中找到他们真正的据点。可惜我亲自带人赶去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只找到些不起眼的小东西。”李晓朝解释道,“其中一块价值非凡的玉佩已经能够确定来历,那是岑壮虎送给他的及冠礼。”

唐臻挑起眉梢,眼中恰到好处的浮现惊骇。

陈玉站在角落,遥望太子和李晓朝。未免引起李晓朝的注意,他只敢盯着照在地上的影子,眼底的晦涩逐渐浓郁。

终于等到李晓朝彻底走远,陈玉迫不及待的迎上去,眉宇间难掩警惕,试探道,“大将军特意进宫,是不是有要紧事?”

“嗯?还行。”唐臻随口敷衍半句,带着陈玉走进福宁宫大门。没等对方追问,他忽然转过头,似笑非笑的道,“你先告诉孤,为什么如此厌恶李晓朝。孤就告诉你,李晓朝刚才都与孤说过什么。”

见陈玉面露犹豫,终究是抗拒占据上风,唐臻意有所指的道,“李晓朝说从红莲贼子招供的地方,找到某个人贴身的信物。”

听闻此言,陈玉下意识的以为,太子口中的某个人是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反驳李晓朝的污蔑。

可惜太子不愿意透露更多,态度冷淡绕开他,径直走向通往后院的回廊。

“殿下!”

陈玉眉宇间浮现坚定,立刻追上唐臻。

第76章一合一

福宁宫内出现陌生面孔的消息,立刻传入程守忠耳中。

即使陈玉在他眼中不算外人,程守忠也得走个流程,毕竟福宁宫并非世外桃源,该有的东西半点都不缺。

只是大部分人都被程守忠憨直的外表欺骗,没想到他是个粗中有细的武将。他才能以退为进,完全掌握藏在福宁宫里自以为隐秘的细作。

然而远远看见满脸严肃的唐臻和陈玉,程守忠的脚步却越来越迟疑,最后彻底停在看不见两人背影的拐角。

太子殿下似乎没安好心?

程守忠回想仿佛与太子遥遥对视的瞬间,眉宇间浮现困惑。

他边觉得这样的念头来得莫名其妙,边听见心中名为退堂鼓的声音,越来越响亮。

经历过破秋日的种种,程守忠不对不承认,他偶尔会觉得难以看透太子的心思,因为未知下意识的生出忌惮。

这个发现令程守忠无时无刻不被愧疚折磨,下意识的躲着太子。

他既怕太子敏锐的察觉到他的心思,因此伤心,又怕太子程守忠眼中浮现熟悉的茫然和困惑。

害怕什么?

程守忠固执的不肯承认,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只要是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殿下对陛下的依赖和向往,陛下同样对独子牵肠挂肚、满腔舐犊之情。

程守忠相信,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陛下和殿下都不会视彼此为挡路石。

唐臻远远见到程守忠迎面而来,特意在回廊处稍作等待,没见到程守忠的身影也没在意,理所当然的以为程守忠另外有要紧的事。

他示意陈玉跟在身后,像是已经忘记不久前玩笑般的试探,漫不经心的道,“孤住在后面的正殿,你可以在左右侧殿中挑选住处,有什么短缺就去找程守忠。”

陈玉心不在焉的点头,连眼角余光都没分给左右两侧的配殿,频频看向逐渐显露的正殿,想要与太子单独说话的心思溢于言表。

唐臻不动声色的勾起嘴角,没有再故意为难陈玉,径直走向平日打发时间的暖阁。

陈玉从不小看令他忌惮的人,他相信李晓朝能察觉到他的敌意,不可能对此置之不

理。

从前他不肯对太子说,为什么憎恨李晓朝。

不仅是因为他十分清楚,在京都,他与李晓朝的地位有多悬殊,没有任何资格挑衅骠骑大将军。还有陈玉无法说服自己信任太子,尤其是与骠骑大将军感情甚笃的太子。

如今陈玉依旧没有把握,太子会如何在李晓朝和他之间做选择,但他已经做不到,再眼睁睁的看着太子被卑鄙小人蒙蔽。

他决定在太子因为李晓朝疏远他之前,先揭露李晓朝藏在儒将皮囊下,肮脏龌龊的心思。

开口之前,陈玉捧着温茶,短暂的陷入沉思,然后慢吞吞的道,“殿下可还记得我的身世?”

唐臻回忆片刻,“你的亲生父亲?”

除了没用的善良,平平无奇的渔民。

人生最值得被记住的时刻是年少遭遇海寇屠村,有幸被安定侯府的小侯爷救下,代价却是小侯爷的性命。

陈玉眉宇间浮现明显的惊讶,压在肩头名为难以启齿的情绪顿时轻盈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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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往事不仅令他有幸成为程锋的养子,同样让他陷入无法对人言的愧疚和自责,总是忍不住去想,如果没有他的父亲,小侯爷

程锋对他越好,安定侯府的旧部越是信重他,他就越难以放下这个想法。

陈玉背负着只有自己知道的愧疚无处倾诉。

他知道程锋不怪他的生父,否则也不会将他从小渔村带走。

陈玉同样没办法怪罪记忆中的父亲,因为在父母相继过世之后,只有他最明白,父亲有多惦记不知身份的救命恩人。

可是那些总是在夜深人静时出现的负面情绪,肆无忌惮的蔓延,陈玉只能想尽办法的为它们找个倾泻的出口,用恨掩饰愧疚。

“父亲说,小侯爷弥留之时专门嘱咐左右亲信,不要责怪我的生父,他怜悯我的生父也是可怜人,要求随从将我的生父带回京都,给安定侯做个念想。”陈玉垂下眼帘,语速越来越快,“小侯爷倒下之后,安定侯府根本就顾不上别人,特意寻找那个被小侯爷救下的人,才发现幸存的百姓已经被送到别处,只能大海捞针。”

唐臻挑起眉梢,忽然生出极为荒谬的念头。

陈玉的生父似乎

与李晓朝同龄?

李晓朝又是流民出身,如果刚好又是广西的流民,似乎就能解释,为什么以奴仆的身份卖到安定侯府的流民,能刚进府就得到侯府义子程锋的重视,越过安定侯府数不清的家生奴仆和家臣,成为程锋的贴身小厮。

难道是爱屋及乌?

还是认错人版的爱屋及乌。

陈玉悄悄抬起眼皮打量太子的神色,刚好对上太子仿佛已经洞察所有的目光,早就摇摇欲坠的理智彻底崩断。

他再也顾不得在太子面前维持体面,表情瞬间变得狰狞,咬牙切齿的道,“李晓朝是个骗子!”

程锋总是选择性的对陈玉说安定府的往事,只有与安定侯和小侯爷、程大姑娘息息相关的事,他才会格外有耐心,事无巨细的讲给陈玉听。

其中就有程大姑娘的沉不住气。

安定侯派去广西的人还没回到京都,她就斩钉截铁的相信,她哥哥以生命为代价救下的少年终于找到,迫不及待的前去相认。

小侯爷救下的少年是屠村之后仅剩的幸运儿,然后又被送去连安定侯府都找不到的地方。即使安定侯有了怀疑的对象,想要确定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然而仅用半年,程大姑娘就能完全确定,李小草是安定侯府一直在找的少年。

唐臻神色微妙的凝视情绪越来越激动的陈玉,不动声色的抬起手,免得不小心露出嘲笑。

如果他没记错,李小草十四岁辗转来到京都,成为安定侯府的奴仆,仅过半年就显现出非同寻常的天赋,其光芒令侯府义子程锋自行惭愧。

又过半年,已经有程大姑娘看中李晓朝,非要召他为婿的传闻,同时李小草也离开程锋,前往安定侯身边听令。

吃尽苦头的十四岁少年,面对养尊处优、天真愚蠢的侯府独女唐臻试着将自己带入到李小草当时的处境,只差一步就能触碰到难以想象的滔天富贵,彻底改变为奴为婢,任人践踏的命运。

换成是他,他也会骗的程大姑娘团团转。

程锋至今依旧无从得知,更不愿意深思,李晓朝是如何知道小侯爷与那名渔村少年短暂相处的细节。

他只知道,因为那些细节和程大姑娘的坚持,即使派

去广西的人没带回有用的消息,安定侯依旧心存疑虑,李小草也凭此,轻而易举的成为安定侯的准女婿。

程锋喜欢跟在小侯爷身边的习惯,在程大姑娘眼中极不讨喜。

他们之间,只有小侯爷亡命他乡,程锋被赶鸭子上架,不得不担负起小侯爷留下的责任时稍稍缓和过。

所以程大姑娘怀疑程锋故意打压李晓朝,并且为此大闹安定侯的行为,在知晓内情的人眼中并不奇怪。

可惜程锋虽然有意退让,安定侯却不看好李晓朝。

相比来历存疑的女婿,安定侯向来更信任稍显愚钝的义子,只是拿唯一的女儿没有办法狠心。

后来安定侯府遭逢灭顶之灾,程锋在侥幸火海逃生,从安定侯的旧部手中拿到程大姑娘在狱中撞柱之前留下的绝笔。

她恨李晓朝,即使没有证据,她也认定李晓朝是害死安定侯的罪魁祸首。

多年过去,她还是那个天真娇憨,有些被宠坏的大姑娘。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然而她留下的信中,所谓的证据,只有她午夜梦回,想起的一些往事。

最初的李晓朝对程大姑娘的种种试探毫无反应,他甚至否定过自己会说广西话,还声称自己晕船。

半年的时间,足够想念哥哥的程大姑娘将她知道的所有事,全部透露给李晓朝。

陈玉拍案而起,眼底满是愤怒,“卑鄙小人!”

唐臻垂下眼帘,识趣的没有开口。

以他的角度来看这件事,安定侯府给李小草可乘之机,李小草抓住改变命运的机会,仅此而已。

安定侯未必不知道李小草是冒名顶替,也许这才是无论李小草表现出的天赋多么出众,安定侯都坚定的将程锋视为继承人的根本原因。

只有程锋手握大权,牢牢的压制李小草,程大姑娘才能安然无忧。

显然在安定侯眼中,李小草用天赋弥补安定侯府人丁凋落的价值,远远胜过他冒名顶替的过错。

唐臻甚至觉得,正是因为李小草既有令人侧目的天赋,又有冒名顶替的胆魄。安定侯才愿意高看李小草,纵容程大姑娘非君不嫁的任性。

当然,这话不能说给陈玉听,否则唐臻隐晦

的打量陈玉手边的茶盏,忽然觉得额头有些疼,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

见陈玉久久难以平静,唐臻双手托腮,自动屏蔽独自疯狂,畅快发泄情绪的陈玉。通过刚从陈玉口中得知的消息,分析程锋和程守忠对这件事的看法。

毫无疑问,无论是昌泰帝,还是程守忠、程锋都与安定侯有很深的感情。

唐臻相信,如果有证据能够证明李晓朝是当年安定侯遭难的罪魁祸首或帮凶,从昌泰帝到程守忠和程锋,皆不会放过李晓朝。

毕竟京都并非没有李晓朝就不行,只要陈国公和三省总督依旧强势,互不相让,京都就会再出现王晓朝、孙晓朝。

昌泰帝当年愿意为安定侯拼命,现在未必不肯再为替安定侯报仇而冒险。

所以至今为止,李晓朝做的所有事,皆在昌泰帝等,与安定侯相同阵营的人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程守忠无论怎么找李晓朝的麻烦,从未想过直接与李晓朝撕破脸。

这就是程守忠和程锋的态度。

唐臻面露怜悯,从袖袋中取出帕子扔到陈玉的头上。

他觉得陈玉嫉恶如仇的性格,可能既不像程锋,也不像小侯爷。

作为侯府继承人,程锋也许不是合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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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少将军,但绝对是优秀的政客,大局观远胜程守忠。想来程守忠这么多年,能安稳的守着福宁宫,少不了程锋为他出谋划策。

小侯爷大概是更完美的程锋,才能让安定侯府所有活着的人都对他念念不忘。

所以陈玉应该是被程锋养成更聪慧成熟的程大姑娘。

第77章一合一

唐臻以身体不适为理由躲在福宁宫,陈玉却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他不仅要每日往返于福宁宫和东宫之间,应付众人对太子的关心,还要警惕有些人对他能够在福宁宫留宿的嫉妒。

短短几日,陈玉就像话本中被妖精吸干精气的书生般,肉眼可见的变得萎靡、沉默,常常盯着某处陷入呆滞。

唐臻难得生出怜悯的心思,又忍不住怀疑,陈玉的憔悴不止因为疲于应付东宫的虎狼。他大概是将李晓朝当做最大的敌人,几乎失去理智的倾诉厌恶这个人理由之后,陈玉却忽然发现敌人眼中值得防备的对象另有其人。

面临的落差

唐臻短暂的陷入反思,或许他应该假装忘记,陈玉那日终于肯松口,告诉他为什么如此厌恶李晓朝。根源在于陈玉想要以此交换,李晓朝特意避人与太子说的私话。

好在陈玉四处受气,备受折磨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起码不至于就此压垮这个从渔村走到京都,坚韧深刻入骨的少年。

沈风君与沈婉君到达京都的第日,省总督的内侄施乘德也抵达京郊。他效仿沈风君,暂时在京郊扎营修整,上折请求太子允许他入京。

这次唐臻却没有直接同意,并非他因为施承善做贼心虚或迁怒施乘德,实乃省总督过于嚣张,居然给施乘德带了支足有九千人的护卫。

八千人是什么概念?

岑威和岑戎,兄弟共同赴京,岑戎还携带新婚妻子,他们带到京都的护卫全部加起来才八百人。

如陈玉、梁安和胡柳生,各自携带的护卫都是五百人。

施承善向来嚣张跋扈,尤其是不能忍受任何伴读有强过他的地方,当初带到京都的护卫,差不多有一千人。

身份最尊贵的陈国公世子燕翎,去岁初次进京,携带护卫一千五百人。前不久秘密返回北地,又带来超过千人的护卫。

施乘德带来的九千护卫,再加上施承善原有的一千护卫,能达到万人的规模。

燕翎、岑威、陈玉等人的护卫,全部加起来,只有不到五千人。

这种不安定因素,即使唐臻不在乎,李晓朝也做不到坐视不理,眼睁睁的看着施乘德破坏京都摇摇欲坠的平衡。

折子还没送到唐臻手中,李晓朝就亲自赶到福宁宫求见,他甚至愿意付出代价,说动程守忠为他传话。

施乘德在京郊苦等两日,终于等到太子的旨意,允许他携五百名护卫进京。余下的八千五百人原路遣回。

唐臻懒得在暴风雨之前的阵风,投入太多的精力,完全不在意施乘德是否阴奉阳违,反正会有人替他在意。

又过五日,陈国公的义子齐黎终于姗姗来迟,带八百轻骑停在京郊,等待太子的召唤。

唐臻知道,没有他,即将重新开始的甩锅大会,无法以正当的理由开始。所以他决定亲自在东宫设宴,为沈风君、施乘德和齐黎接风。

原本就住在东宫的人,自然不必再多说什么。即使唐臻没有特意通知他们赴宴,他们也不会对东宫的动静不闻不问。

沈风君、施乘德和齐黎,不仅有幸得到太子亲笔所写的东宫诏书,还被太子赐予能够自由出入宫禁的令牌。只是要在去东宫赴宴之后,才能从太子身边的羽林卫手中拿到赏赐。

唐臻不费吹灰之力,不失体面的省下笔赏赐的花费。因为休假被迫结束而烦躁的心情,顿时缓和许多。

如果他离开福宁宫的时候没有刚好遇到昌泰帝,说不定会因此收敛蠢蠢欲动的好奇心,给沈风君等人更多适应京都的时间。

可惜没有如果。

“殿下?”

虽然唐臻的表情没有变化,但是陈玉依旧敏锐的察觉到唐臻的异样,眼底悄无声息的浮现不安。

“是不是想问,刚才父皇对孤说了什么?”唐臻扬起嘴角,眼底的晦涩蓦然变得深沉,意味不明的道,“你有没有觉得你的好奇心越来越重?”

陈玉立刻低下头,“殿下恕罪。”

不必再有任何多余的迟疑或猜测,殿下确实在生气!

唐臻停下脚步,好整以暇的打量陈玉的侧脸。如同发现猎物,准备以最完美的姿态出击的猛兽,视线所及之处皆是猎物的弱点。沉默的时间越久,给猎物造成的压力越大。

陈玉早就通过过往的经历,察觉到太子的脾气绝非表面那么温和无害,也曾亲身经历过太子不为人知的恶劣。

得益于此,在明知道自己只是被迁怒的情况下,陈玉的承受能力直线上升,坚持不与太子对视,眼观鼻、鼻观心,假装已经睁着眼睛陷入沉眠。

良久之后,唐臻忽然发出声轻笑,“好奇心重又不是缺点,孤也没因此怪罪你,你紧张什么?”

陈玉眨了眨眼睛,亦步亦趋的跟在太子身侧,继续假装哑巴。

唐臻没从陈玉的反应中找到新的灵感或不快,只能继续被他打断的话。

“父皇刚才特意嘱咐孤,多留意陈国公的义子齐黎。他甚至拖着病体,专门挑选出一份赏赐,让孤在宴席中赏赐给齐黎。”

陈玉依旧垂着头,眉宇间的褶皱却逐渐清晰。

任凭他如何冥思苦想也想不明白,太子为何会因此不高兴。

难道殿下将内库中所有能动用的钱财都拨去广西,任由父亲用于安置流民。陛下为齐黎准备的赏赐又过于丰厚,以至于殿下在发愁如何拿出相同的赏赐给沈风君和施乘德?

陈玉越是绞尽脑汁的思索,越觉得他的猜测没错。

因为他实在想不到,太子殿下还有其他生气的理由。

再次感受到身上若有若无的目光,陈玉试探着道,“自从臣进京做伴读,父亲每年都会为殿下准备格外丰厚的年礼,可惜始终没找到理由光明正大的送到东宫。”

“你以为孤缺钱?”唐臻挑起眉梢,似笑非笑。

陈玉立刻低下头,避开唐臻的目光,略显僵硬的应声,“怎、么会?只是突然想起这份放在库房中的钱财玩器。私以为殿下早晚能用得上,顺便提醒殿下。”

“你别紧张,孤仔细想了想”唐臻眼底的笑意逐渐浓郁,毫不掩饰其中的恶意,“孤确实缺钱,所以不打算自掏腰包为沈风君和施乘德补上见面礼。”

话毕,唐臻脚步轻快的顺着宫巷前行,眨眼的功夫就将愣在原地的陈玉落在身后。

陈玉回过神,连忙追了上去,欲言又止的凝视太子殿下圆润漆黑的后脑勺。

不补?

那岂不是齐黎拿见面礼,沈风君和施乘德只能看着?

陈玉下意识的觉得太子过于霸道。

昌泰帝仅仅嘱咐太子留意齐黎,太子就肉眼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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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不高兴,言语格外在乎昌泰帝为齐黎准备的见面礼。竟然完全不顾大局,任由齐黎因为即将收到的见面礼备受猜忌。

这岂不是与昌泰帝专门为齐黎准备见面礼的初衷,背道而驰?

太子是个小心眼的念头刚升起,陈玉就毫不犹豫的将其彻底推翻,同时在心中狠狠唾弃自己鼠目寸光。

那是太子!

运筹帷幄、深不可测的殿下!

精明能瞒过李晓朝,果决胜过施承善,才华引得岑威甘拜下风的太子殿下!

这样的殿下,怎么可能意气用事,仅仅因为昌泰帝对齐黎的关注就心生嫉妒,任性的做出针对齐黎的决定?

太子殿下必定有更深的考虑,只是他过于蠢笨,无法立刻理解殿下的深谋远虑。

想通因果,陈玉立刻放下略显沉重的思虑,发自内心的道,“殿下英明!”

比起琢磨殿下反常的原因,他更相信殿下不会犯错。

东宫的宴席,距离令整个京都短暂陷入混乱的破秋日,不多不少五十个日夜。施承善依旧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再加上来势汹汹的施乘德和始终在京郊徘徊,轻易不肯离去的八千多护卫。几乎可以断定,施承善已经不在人世。

施乘德眉宇间的哀痛、身上的素衣和腰间黑白交错的布条,再次证明,在省总督眼中,施承善已经是个死人。

东宫的宴席,太子作为主人,亲临即开宴,直到所有人都到齐才会出现。

燕翎向来骄傲,本该倒数第二个到场,但他同样乐于展现与太子的亲密,特意以帮太子招待客人的名义提前赴宴。

见到与施承善的长相有六分相似,板着臭脸更是能像上八分的施乘德,燕翎即使有心体面,也不会因此为难自己,非要笑脸相迎。

他矜持的点头,“施校尉。”

“陈国公世子”施乘德双手抱拳,回个简陋的武将礼,环顾四周,走向岑威。

因为东宫被烧毁大半,如今尚且完好的建筑都是原本的废弃宫殿,空间委实不算宽裕。

再加上太子设宴,不请自来的人占据多数,闲着没事只能逗驴的孟长明也表示要来看热闹,让本就不宽裕的空间雪上加霜。

除了首位,客位大多分别设左右两个座位。

梁安与岑威住在同处,赴宴的时候也自然而然的坐在一起。

他只是武力值过高,在家时又有聪明的手足做依靠,习惯性的用武力解决问题,并不是没有脑子。

见施乘德与岑威‘相谈甚欢’,立在岑威的身侧,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梁安心中再怎么不情愿,也面色如常的起身为施乘德让出位置,默默挪到两人的下手落座。

实际上,岑威与施乘德也没什么话可说。

施乘德虽然与施承善同辈,但只是旁支,能被省总督委以重任,主要是凭借出色的能力。

他比施承善大十岁,几乎比岑威大整轮,言语间却小心翼翼,无所不用其极的吹捧岑威,听得邻座的梁安频频打哈欠。

直到又有陌生的面孔前来赴宴,梁安才重新打起精神。

来人身高九尺,肩背厚重,眉宇间满是肃杀之气,从眼角到鬓间有数条或清晰或模糊的伤痕。

这是陈国公的义子,齐黎。

他环顾四周,朝燕翎行武将礼,“世子”

燕翎颔首,原本浮于表面的笑意变得真诚很多,“义兄快坐。”

胡柳生沉默的起身,让出燕翎身侧的位置,坐到梁安的对面。

向来看不上彼此的两人面面相觑,同时移开目光。不得不承认,在这场宴席中他们是可有可无的背景板。

相比随时有可能从背景板变成炮灰的胡柳生,梁安委实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没有收到请帖的前提下,主动来赴宴。

殿内多了个人,非但没有令氛围变得热切,反而原本低声交谈的施乘德和岑威也开始保持沉默。

梁安左看看、右看看,只能数空位打发时间。

现在还有四个空座,岑威上首空桌的两个座位,他和胡柳生的身侧各一个座位。

太子肯定要坐在主位,应该没有陈玉能蹭的位置,孟长明和沈风君不出意外,会坐在岑威左侧空出的首席。

所以还是陈玉命好,居然有得选。

梁安叹了口气,以手杵腮看向门口,开始下一项无聊的猜测。

可喜可贺,没有猜对。

进门的人既不是孟长明也不是沈风君,是个气质温婉、面容姣好的姑娘。

嗯?

梁安猛地挺直腰背。

姑娘!

燕翎的目光越过先进门的贵女,审视的打量守在贵女身后,容貌与贵女有六分相似却略欠精致的郎君。

“沈风君?”

“陈国公世子”

郎君与贵女同时行半礼,姿态优美如行云流水。

胡柳生拿起酒杯挡住嘴角的冷笑,意有所指的看向岑威,阴阳怪气的道,“沈兄怎么特意带妹妹来赴宴,难道哈?”

第78章一合一

沈风君不知道是真没察觉到胡柳生的嘲讽,还是在装傻,竟然认真的解释,“我与小妹初到京都,不放心将小妹单独留在住处。”

胡柳生见沈风君软弱,移开目光打量温婉端庄的沈婉君,正想要得寸进尺的嘲讽这对兄妹,最好令他们恼羞成怒,在接下来的宴席中给所有人都留下不好的印象,燕翎却阻止了他。

感受到不远处冷冰冰的凝视,胡柳生只能偃旗息鼓,冷笑道,“沈兄果然疼爱妹妹。”

燕翎见状,眼中闪过不满。

他知道胡柳生为什么如此针对沈风君和沈婉君。

因为沈思水在破秋日之后,频频将矛头指向胡柳生的父亲,贵州巡抚。提醒所有人,红莲贼子的源头在贵州,想要以此推卸红莲贼子从他的辖地逃离,突然出现在京郊的责任。

胡柳生的想法没什么不对,只是错在他已经旗帜鲜明的投靠燕翎。

在两人闹翻,划清界限之前,无论胡柳生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会被怀疑有燕翎的影子。

燕翎的目标,自始至终明确的锁定在三省总督的身上,拉拢沈风君和沈婉君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任由胡柳生为一己之私,坏他的大事?

他不仅及时制止胡柳生的挑衅,还主动为沈风君和沈婉君递出台阶,笑道,“沈兄所虑甚是,想来三省总督也有同样的顾虑,否则也不会为施校尉准备九千护卫。”

相比依旧徘徊在京郊,惹得李晓朝大怒的九千护卫,沈风君只是将沈婉君带在身边,还真不算什么兴师动众的大事。

前提是忽略,沈风君为什么要自讨苦吃,专门将妹妹带到危险重重的京都。

沈风君依旧只听表面的好意,笑着对燕翎和齐黎打过招呼,顺势看向施乘德和岑威。只字不提进京之后,数次想要与岑威见面都没能如愿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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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威虽然不愿意与沈风君和沈婉君有交集,但也没打算当众令两人下不来台,否则他又何必特意躲着他们?

况且沈风君和沈婉君也是体面人,不至于当众做出引人发笑的事,远比在河南时收敛。

一时之间,表兄弟看上去竟然颇有默契。

可惜这点默契不足以令岑威变得体贴,主动为沈家兄妹寻找合适的座位。

因为身侧有妹妹在,沈风君犹豫良久,走向梁安,主动行半礼,笑道,“可否请梁兄行个方便?”

梁安面无表情的捏开手中的榛子,“什么?”

他知道沈风君想说什么,但是他发自内心的不愿意答应。

如果给沈风君和沈婉君让出位置,他只能去空桌与孟长明挤或者坐在胡柳生的身边。

世上还有比这更容易做出选择的事情吗?

虽然沈风君的脸皮比梁安想象中的厚,给别人添麻烦的请求张嘴就来,说的理所应当,但是梁安不吃这套,他又不是任人欺负的老实人。

无论对方说什么,梁安都咬紧牙关,不肯应声,只管吹捧孟长明心胸宽广,让沈风君放心的带妹妹去首位的空桌。

带妹妹的人又不是他,他凭什么让步?

梁安吹孟长明吹得太上头,没留意岑威的提醒。直到身后忽然响起孟长明似笑非笑的语调,他才猛然醒悟,为什么沈风君突然没了声音。

“真没想到。”孟长明笑着在梁安身侧落座,好整以暇的道,“既然你这么想与我同坐我心胸宽广,宰相肚里能撑船,自然不会拒绝你。”

梁安闻言,脸上僵硬的笑意险些没能维持。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听陈玉的嘲讽,也不想面对孟长明缺德的嘴。

沈风君见状却重新露出笑容,礼貌的与孟长明打过招呼,带着沈婉君去首位落座。

然而众人皆没有想到,下个来赴宴的人不是太子,竟然是李晓朝。

此时左三、右二,只剩位于右二的胡柳生身侧还有最后一个空位。

李晓朝环顾四周,对主动起身的众人点头,若无其事的走向胡柳生,显然是百忙之中抽出空闲,懒得计较座位这等小事。

随着他的落座,原本小声交谈的人皆陷入略显诡异的沉默,气氛越发紧绷,颇有剑拔弩张的意味。

唐臻走入殿内,先注意到万绿丛中一点红,然后是众多熟悉的面容,最后才是沈风君、施乘德和齐黎。

陈玉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没跟在唐臻的身后往上走。

他能住进福宁宫已经引起很多人的不满,继续肆无忌惮的展示太子对他的宽容,只会害了自己。

短暂的权衡利弊之后,陈玉面无表情的走向孟长明和梁安所在的位置。

梁安万万没有想到,他以为最差的后果是在孟长明和陈玉之间二选一,最后却是孟长明坐在他的左边,陈玉坐在他的右边。

宴席正式开始,沈风君率先起身向太子敬酒,只字不提进京的原因,不动声色的加深自己在太子心中的印象。

沈婉君坐在原本不该她出现的地方,表现却不局促,在沈风君提起她的时候落落大方的起身朝太子行礼。

唐臻不动声色的看向岑威,发现岑威正转过头和与他邻桌的孟长明低语,像是完全不在意沈婉君的突然出现。

这令他兴致大减,再看沈风君和沈婉君,完全没有之前的趣味。

沈风君重新落座,三省总督的侄子施乘德和陈国公的义子齐黎也相继起身给太子敬酒,郑重其事的感谢太子为他们专门设接风宴,顺便表达对太子的敬仰。

唐臻略过施乘德,漫不经心的打量齐黎。

长相略显粗糙,尤其是脸上的疤痕,几乎是将无能写在脸上。身高九尺的体魄也只是花架子,只能应付习武不精的普通人。暂且不论是不是岑威的对手,仅是令梁安认真起来,齐黎也未必能招架。

论为人处世,八面玲珑远不如沈风君

平平无奇的废物,没有任何值得瞩目的地方。

这个结论非但没能令唐臻开怀,反而让他心中似有若无的烦躁忽然变得浓烈起来。

仿佛有个声音,无时无刻的在他耳边重复。

‘即使他是个废物也能令昌泰帝另眼相看。’

“殿下?”

作为武将,齐黎敏锐的察觉到太子的走神,心中立刻生出不满。

刚才沈风君和施乘德向太子敬酒,太子可是打起精神应付。

难道是瞧不起他?

还是太子不尊重他身后的陈国公?

齐黎心中闪过无数个年头,脸上的谦卑恭敬却丝毫未变。

唐臻轻而易举的看破齐黎破绽百出的伪装,刚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压下去的烦躁再次席卷而来,其中甚至夹杂着难以忽略的委屈。难道昌泰帝喜欢体魄强健的晚辈?

除此之外,他委实无法在齐黎的身上,找出其他能够入眼的地方。

“我见你似乎有些眼熟。”太子陡然回神,眉宇间浮现淡淡的歉意,看向齐黎的目光从迷茫转为明显的亲近,好奇的问道,“你今年多大,上过战场吗?”

此前沈风君和施乘德都是单方面的对太子表示善意,太子虽然态度温和,平易近人,但眉宇间的疏离从未消散。

所以太子面对齐黎,忽然转变的态度,立刻引起下方众人侧目。

齐黎心中暗喜,分神怪罪自己多虑,他在北地的时候就曾听闻,太子格外信任世子。既然如此,太子怎么可能不尊重陈国公?

他更是第一次见到太子,连得罪太子的机会都没有。

想来是太子体弱,注意力无法长久的集中才会走神。

因为几近于无的愧疚和突如其来的惊喜,齐黎的笑容略显夸张,极像不怀好意的人贩子。

“回殿下,臣子今年二十有五,已经凭军功累迁六品将军,大大小小的战役没有百场也有七、八十场。”

太子的眼睛越来越亮,抚掌而笑,“那岂不是和岑卿类似,少年将军?”

话音未落,下方忽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众人下意识的看过去。

孟长明正扶着桌角声嘶力竭的闷咳,面前是歪倒的酒盏,显然呛得不轻。

另一个猛咳的人是孟长明身边的梁安,他的模样稍稍斯文些但也不多,只是因为顺势躲到桌子下方,众人才看不到他狼狈的模样。

托这两人的福,陈玉也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他茫然的抬起头,距离太远,看不清太子的表情,脑海中却下意识的浮现前往东宫的路上,太子的反常。

“殿下此言差矣。”陈玉郑重的反驳唐臻,惊觉言行有失,后悔似的垂下眼帘。

唐臻面露不快,闷声道,“孤昨日看前朝史册,大将军孙铭直至二十有八,终于崭露锋芒,三个月内从无名小卒升迁至将军,后人皆称其为少年将军。与其相比,齐卿也是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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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有为,如何不能称作少年将军?”

陈玉闻言,暗自遗憾,桌子下方只能容得下梁安。他只能装聋作哑,假装没察觉到来自燕翎眼中的刀子。

殿下的手段虽然简单粗暴,但是效果斐然。

前朝大将军孙铭名留青史,能与陈国公的先祖宁王比较功过,齐黎何德何能,居然碰瓷?

陈玉斟酌良久,觉得偶然间在太子口中听到的陌生词汇,最适合齐黎此时的状态。

虽然是被迫碰瓷,但是顽石与明玉争辉,最尴尬的存在,终究不会是将顽石放在明玉左右的人。

况且这里不止一位远胜齐黎的少年将军。

除了名声显赫的龙虎少将军,还有骠骑大将军。

如果不是这样的天赋,李小草如何能入安定侯的眼?

原本齐黎能以陈国公义子的身份被托付重任,在北地掌握实权,即使进京也算底蕴颇深。至少在阅历方面稳压更年轻,还没来得及建功立业的梁安、胡柳生等人。

如今在太子三言两语之间,齐黎不得不与前朝青史留名的大将军做对比,又有岑威和李晓朝珠玉在侧,衬托得齐黎黯然无光,如同随处可见的鱼木。

齐黎艰难的开口,打破诡异的寂静,语气中不乏对太子的迁怒,“殿下慎言,臣天资愚钝,恐怕无法与”

“世兄何必妄自菲薄?”太子猛地起身,满脸怒容的看向下方,目光停留在默默光盘的岑威身上,气势汹汹的责问,“岑卿为何不说话?难道你自视甚高,不赞同孤对齐卿的称赞?”

岑威拿起帕子擦嘴,目光微妙的看向齐黎,眼底深处充满探究和几不可见的同情。

虽然不知道齐黎是如何得罪太子,但是

“殿下所言甚是,臣深知齐将军天资、才华皆在臣之上,只是生不逢时,未曾有一飞冲天的机会。”

齐黎愣住,面容略显呆滞的凝视岑威。

龙虎少将军亲口承认不如他,神色全无嘲讽,只有郑重,难道

唐臻满意的收回目光,再次看向齐黎,以替齐黎撑腰的态度,当众给出丰厚的赏赐。

不仅有昌泰帝专门列出的珍宝,还有唐臻仅剩的可以动用的私房。

第79章一合一

最后,这场接风宴在诡异的气氛中结束。

除了太子笑容满面,齐黎也难以隐藏惊喜,再也找不到发自内心的笑容。哪怕是坐在齐黎身侧的燕翎,嘴角的笑意也没蔓延到眼底。

回福宁宫的路上,陈玉心事重重的跟在太子的身后,数次欲言又止。

每次话到嘴边,他脑海中都会浮现齐黎受宠若惊,略显自得的表情,然后悄无声息的闭嘴。

齐黎或许无辜,但是陈玉会算账,他比齐黎更无辜,如果因为齐黎被太子迁怒似乎有些冤大头?

正值陈玉陷入犹豫之际,程守忠迎面而来,虽然说是对接风宴好奇,但是张嘴闭嘴都是齐黎,显然只对接风宴上的某个人好奇。

陈玉不动声色的抬起眼皮,偷偷打量太子的神色,正对上满是笑意的眼睛,顿时生出被裹挟的错觉。明明想要立刻移开视线却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的错觉,心跳止不住的加快,脑海中全是太子突然任性时的经历。

既有施承善被太子杀死的细节,也有他在太子的引导下想出自以为绝妙的主意,险些铸成大错的惊悚。

好在太子的目光没有在陈玉的脸上停留太久,很快就被程守忠的话吸引,如同出门与友人相聚的少年般,兴致勃勃的对程守忠说接风宴发生的事。

唐臻眼角眉梢皆是欢喜,“孤与世兄一见如故,世兄也很照顾孤,见孤好奇兵戈之事,不厌其烦的细数带兵出征的细节。”

在程守忠的追问中,唐臻兴致勃勃的重复齐黎在宴席上说的话。

齐黎终归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人,虽然在太子源源不绝的吹捧中稍显迷失,但是还不至于因此丑态毕出。

况且宴席中不仅有太子,还有李晓朝、岑威、施乘德、梁安和胡柳生。太子好糊弄,这些人可不是从未去过军营的燕翎和陈玉。齐黎心中非常清楚,稍有不慎,他的自吹自擂就会贻笑大方。

所以齐黎言语间发生的往事,除了过于顺风顺水,挑不出明显违和的地方。

程守忠也是武将,性格又略显憨厚,闻言理所当然的认为太子与齐黎颇为投缘,眼角因为笑意堆积的褶皱渐深。

陈玉见状,不动声色的退后半步,彻底放弃劝太子以大局为重,不要仅仅因为昌泰帝对齐黎有所惦记就心生嫉妒,不分青红皂白的针对齐黎。

无论是在接风宴将齐黎塑造成靶子,还是面对程守忠,完美的隐藏自己在接风宴中的小心思,只让程守忠看到齐黎的自得,太子都非常冷静。

针对齐黎做的任何事,都不是太子的一时兴起。

接风宴的第二天,施乘德率先发难,在京都总督府为施承善设灵堂。以不能让总督最偏爱的孙子做孤魂野鬼为理由,正式宣告失踪已久的施承善在总督府眼中已经是个死人。

三省总督向来不是肯吃闷亏的人,他却是目前为止,除了东宫太子,唯一一个在破秋日损失严重的人,宠爱有加的庶长孙死的悄无声息,不明不白,以三省总督惯常的霸道,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无形的压力从白茫茫的京都总督府,以最快的速度蔓延至整个京都。

唐臻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正拿着长剪打量新送到福宁宫的盆栽。

“施承善死了?”他利落的动手,毫不犹豫的剪断盆栽中长势最喜人的枝杈。

陈玉面露怪异,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施承善死没死,难道不是太子最清楚的事?

好在唐臻也没追问,他围着突然变秃的盆栽转了两圈,再次出手,依旧狠辣无情,直接让原本葱葱郁郁不见缝隙的盆栽,变成彻头彻尾的秃子。

然而太子殿下还是不满意,再次出手,每一下都剪在陈玉预料之外的地方最后圆凳大的花盆中,只剩下手指长的幼枝。

唐臻放下剪子,生出手指轻点幼枝的顶端,脸上的笑意忽然变得真切起来,笑道,“再让那些贪得无厌的枝杈,肆无忌惮的长下去,哪里还有幼枝长大的机会?”

陈玉沉默的拿起水壶,“殿下英明。”

父亲说过,他不需要弄明白所有看不懂的事。

京都总督府治丧半日,东宫太子亲临,不仅带来施承善曾在东宫惯用的物品,还特赐鱼符,追封施承善为东宫少詹事。

随行的陈玉和梁安也有吊唁之物送上,脸上丝毫不见平日与施承善的剑拔弩张。

施乘德腰间系着白布,眉宇间满是沉痛,仿佛与施承善不是生疏的族兄从弟,而是从小在同处长大的亲兄弟。

在接风宴上他鲜少开口,大部分时间都在观察其他人,此时单独面对太子依旧沉默寡言。他郑重的替丧事的主人施承善谢恩之后,开门见山的问道,“我知道小弟脾气又急又大,时常好心做坏事惹人厌烦,太子可知道他出事前,曾与谁言语不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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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臻忍住发自内心的愉悦,佯装没看到施乘德请他出去说话的手势。

为什么要出去?

最好施承善的灵魂真的能被这场丧事招回来,亲眼见证他的死对总督府,终究意味什么。

所谓的庶长孙和总督的偏爱,皆是为施承善的死亡,加码的形容词而已。

真正备受总督看重的绍兴侯世子施乘风,根本就不会有踏入危险的机会,正在江南等待施承善亡故的原因。

唐臻甚至觉得,施承善暴躁、易怒、肆意妄为的性格是三省总督有意为之的结果。

施乘德沉默的站在唐臻的对面,丝毫没有催促的意思。

“施承善”唐臻垂下眼帘,脸上浮现为难,略显艰难的开口,“他、脾气有点、急,平日不怎么陪伴在孤身边,孤也不知道他曾与谁言语不和。”

施乘德见太子比他预料中更软弱,眼底极快的闪过笑意,正想引导太子说出他希望听见的话,忽然觉得手背某处发凉。

他低头看去,透明的水滴正沿着手背的弧度落下。

太子急哭了?

饶是对太子的性格有所准备,施乘德也短暂的愣住,忽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如果太子过于害怕,没有按照他的引导开口,反而说起曾经被施承善羞辱的往事

唐臻恰到好处的抬起头,刚好将施乘德没有任何防备的表情看入眼中。

因为对方的迟疑,他更加确定,三省总督府的人,并非不知道施承善在京都的胡作非为。

“殿下莫要再为善弟伤心,”施乘德将沾上泪水的手背到身后,语气忽然变得和缓,“善弟有幸陪在殿下左右,实乃幸事,只是他玩心重,尚且不知珍惜,恐怕对太子的信任有过辜负。臣替伯父多谢太子看在他的面子上,不曾与善弟计较。”

唐臻沉默的点头,脸上的紧张肉眼可见缓和许多。

他想知道,三省总督想要借施承善的死,先向谁发难。

施乘德见太子肯认下施承善只是玩心重的话,稍稍松了口气,暗道太子果然软弱,话锋陡转,再次提起施承善的死因。

“殿下可知善弟平日与谁格外亲近?”施乘德解释道,“我想多了解善弟生前在京都的经历,回到江南之后才好与伯父交代。”

“胡柳生”唐臻面露尴尬,在施乘德鼓励的目光中,断断续续的说完这句话,眉宇间的悔意越来越浓,“在这之前,他与施承善走的比较近。”

施乘德平静的应声,继续不动声色的引导太子开口,从施承善到胡柳生,再到最近才与胡柳生走得近的燕翎,只字不提曾当众将施承善踹到骨裂的岑威,其意昭然若揭。

三省总督府的矛头,坚定的指向陈国公府。

东宫太子离开京都总督府之后,昨日在东宫赴宴的人,除了孟长明,皆有动作。

起码在明面上,他们不好比太子更有排场,无论心中如何做想,皆亲自带着送丧之物,去京都总督府吊唁。

不知有意无意,众人去总督府的时间刚好错开。

岑威先与岑戎汇合,然后又在距离总督府仅有半条街的地方等待沈风君,各怀心思的表兄弟只在总督府停留半刻。

期间李晓朝令人送去吊唁之物,表示对施承善英年早逝的遗憾。

或许是因为孟长明和李晓朝不曾亲自露面,燕翎也悄无声息的留在京都陈国公府,只有齐黎和胡柳生前往总督府,敷衍还没彻底撕破的体面。

然后唐臻就收到消息,陈国公府与三省总督府之间仅剩的体面,在施承善的棺材前彻底变成飞灰。

施乘德突然发难,态度强势的将胡柳生扣在总督府。

齐黎身为陈国公的部将,自然不会轻易丢下陈国公世子的狗腿子,尤其是来历非凡,有些身份的胡柳生。

可惜他既不是岑威,身边没有默契的兄弟相助,也不是天生神力,外表极具欺骗性的梁安。肉体凡胎,终究双拳难敌四手,不仅没救出胡柳生,还因为失手错伤施乘德也被总督府扣下。

唐臻发出声轻笑,促狭的眨了眨眼睛,“你们猜猜,燕翎如今是后悔没和齐黎、胡柳生共同去总督府,还是正暗自庆幸窃喜?”

陈玉和梁安面面相觑,眼角眉梢的怂如同一辙。

施乘德和燕翎代表三省总督和陈国公掰手腕,他们躲远点还来不及,哪敢有好奇心?

唐臻高高的挑起眉梢,手指隔空点他们的脑门,“你们啊”

“殿下,有新消息。”

程诚从门外探头,得到唐臻的允许,立刻小跑进来。正要开口,他忽然想起没关门,又小跑回门口,顺便检查窗口是否紧闭。

陈玉和梁安如同充满好奇心的小鸟般,随着程诚的身影转头。

唐臻懒洋洋的换了个姿势,继两个怂货之后,他又发现程诚远非他想象中的那般能沉住气。

彻底检查好门窗,程诚的额间已经有明显的汗水。

他粗鲁的抬起手臂在额间蹭过,小心翼翼的道,“施校尉命人将胡大人五花大绑,摆成只能跪在施大人的棺前赎罪的姿势,齐将军则被关在不知名的地方。”

“陈国公世子大怒,正命人点兵。”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得梁安和陈玉猛地打了个哆嗦,怒目看向门口。

“开门,我知道太子在里面,宫外是不是有热闹?”

孟长明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穿过房门,清晰的传入众人耳中。

唐臻挑起眉梢,从未如现在这般看孟长明顺眼。

宫外出这么大的事,岑威肯定会被堵在外面,宫中似乎只剩下孟长明能无所顾忌的与他看热闹。

唐臻应声,示意程诚去开门,吩咐道,“去厨房找些点心、坚果。”

第80章一合一

孟长明进门之前,陈玉和梁安默默挪动位置,不计前嫌的挨在同处,让出视野仅次于太子所在的位置。

唐臻见状,似笑非笑的看向两人。

奈何陈玉和梁安怂的同时,脸皮也登峰造极。察觉到太子的目光,立刻低下头,从源头杜绝任何被太子嘲笑的可能。

最近发生的种种事,足够他们醒悟,太子已经不是他们印象中那个胆小、懦弱,稍有疏忽就会面临危险的太子。

如今稍有疏忽就会面临危险的人分明是被太子盯上的人。

梁安虽然没有陈玉得太子的信任,无法从太子口中听闻鲜为人知的内情。但是他有两广总兵的消息渠道,不小心察觉到一些奇怪的事。

比如破秋日,莫名其妙从东宫彻底消失的异族奴隶。

他那日惊闻太子的急召却姗姗来迟,就是因为生出好奇心,亲自去追疑似从东宫逃走的黎秋鸣。

直到终于下定决心与岑威交换消息之前,梁安都理所当然的以为,东宫的异族奴隶是趁乱逃跑。

虽然他依旧不知道太子突然遣散异族奴隶的原因,但是仅从太子轻而易举的抬举异族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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隶,令他们在短短的时间内成为京都炙手可热存在,又突然翻脸无情,抓住最佳时机,悄无声息的遣散他们的果决。

梁安已经意识到太子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无害,他看太子懦弱无助的模样可怜可爱,偶尔心生怜悯,说不定太子看他更可爱。

这个念头令梁安夜不能寐,梦里总是浮现太子突然从可爱,变成看他可爱的画面。

要不是太子口中的赚钱方式委实令家中心动,除去能赚到的钱的之前,梁安的祖父更看重此举会对周边小国的影响,曾在信中反复嘱咐梁安抱紧太子的大腿。起码要在按照太子教授的方式,从周边小国赚到钱之前,保证太子的安危。梁安早就收拾行李,连夜跑路。

孟长明如同因疾风裹挟,快速漂浮的云朵般轻飘飘的落座,开门见山的问道,“殿下可曾听闻宫外的热闹?”

唐臻若有所思的打量孟长明,表情逐渐微妙,缓缓点头。

他以为孟长明喜欢穿红色,可是每次红云飘荡,孟长明都格外暴躁。今天换了身绿衣,反而容光焕发,脸色极佳。

“我那日见施乘德非同寻常的稳重,还以为是个乌龟性子。想来总督大人见施承善在京都吃了个大亏,特意派个与施承善的性格截然相反的人来收拾烂摊子。”孟长明抚掌而笑,“没想到会咬人的狗不叫,施乘德比施承善,岂止强百倍?”

唐臻懒洋洋的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不答反问,“依你之见,今日该如何收场?”

孟长明闻言,脸上的笑意陡然收敛,“殿下考我?”

“不敢。”唐臻轻笑,抬起双手,敷衍的做礼,“请老师解惑。”

孟长明冷笑,忽然转头看向特意放缓呼吸,假装自己不存在的陈玉和梁安。

两人移开视线的同时下意识的挺直胸膛,忽然生出年幼时面对老师的错觉。

“主忧臣辱,殿下正为此忧心,你们身为太子伴读,竟然在看热闹?”孟长明似笑非笑的凝视两人,懒洋洋的靠着软枕,虽然不如在软塌上的唐臻惬意,但是眉宇间的骄矜却远胜唐臻。

涉及太子,容不得陈玉和梁安装傻,他们求助的看向太子却见唐臻眉眼含笑,表情似乎与他们刚才看太子和首辅的模样差不多?

陈玉轻咳了声,抢在梁安前面开口。

“施承善只是失踪,大将军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施乘德妄下定论,在京都作威作福。”

哪怕施乘德能将依旧在京郊徘徊的数千护卫带进京都,也只是对燕翎、岑威等人造成威胁,想要动摇李晓朝还差得远。

孟长明意味不明的应声,没对陈玉的结论表达看法,目光转到肉眼可见,非常着急的梁安身上。

梁安单手在背后抓住高高束起的发尾,表情从尴尬到平静,隐约透着视死如归的味道,“我要是施乘德,别说李晓朝,哪怕殿下亲自去总督府求情,我也不会同时放走齐黎和胡柳生,让燕翎二选一!”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施乘德全靠出其不意才能掌握主动权,如果什么都没得到就莫名其妙的放弃现在的优势,回家绝对会被军法处置。

“呦?”孟长明笑着看向唐臻,语气难掩嫌弃,“武将就是脾气大。”

唐臻也笑,好心提醒道,“也有脾气好的武将。”比如李晓朝,再比如岑威。

他能肯定,孟长明更不愿意与脾气好的武将打交道。

众人正说着话,程诚又突然出现,带来宫外的最新消息。

“陈国公世子带护卫围住总督府,要求施乘德立刻放人道歉。”

“岑大人离开总督府之后,携沈大人去京都岑府做客,骠骑大将军已经派人去岑府请他们。”

唐臻看向孟长明,问道,“老师可曾后悔,没亲自去总督府,送施承善最后一程?”

连早早离开的岑威和沈风君都逃不过,孟长明如果在宫外,肯定也会被李晓朝派人请去京都总督府看热闹。

孟长明端起茶盏,意味不明的道,“我怕言两语得罪施乘德也被扣在总督府,世子恐怕巴不得我死在那里。”

唐臻大笑,“老师也有怕的事?”

梁安和陈玉好奇的看向孟长明。

孟长明莞尔,“我要是不怕死,你们怎么会有机会见到我?”

因为孟长明的话,原本还算热闹的氛围陡然冷寂。

除了唐臻依旧是懒洋洋的模样,陈玉和梁安都难掩眉宇间的惊骇,总觉得孟长明在不经意间透露鲜为人知的秘事。

可惜孟长明没给他们深究的机会,他像是突然想到不久前太子的请教,慢条斯理的道,“今日骠骑大将军恐怕要吃个闷亏,殿下以为如何?”

唐臻表情淡淡,看不出有没有将这番话听进心里,奉承之语,张嘴就来,“老师真知灼见。”

梁安和陈玉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底看到茫然。

施乘德对陈国公府发难,吃亏的人为什么会是李晓朝?

他们究竟是漏听了重要的细节,还是傻?

直到宫门按时落钥,突如其来的闹剧暂时平息,梁安和陈玉也没想到,他们漏听过哪句话。只知道太子殿下说的没错,孟首辅确实真知灼见。

施乘德扣下胡柳生和齐黎之后,燕翎大怒,立刻清点护卫,包围京都总督府,要求施乘德马上放人,当众赔礼道歉。

与此同时,收到消息的李晓朝派人去请岑威和沈风君,匆匆赶到总督府主持大局。

施乘德不仅当燕翎的要求是个笑话,还在门内频频挑衅,称胡柳生早就被燕翎收买,有意谋害施承善,意图将破秋日的种种罪行嫁祸给施承善。

那么问题来了。

如果胡柳生是早就被燕翎收买,有意谋害施承善,那么胡柳生是怎么提前预知破秋日的罪行?

胡柳生是贵州巡抚的儿子、最先令京都陷入混乱的原因是红莲、红莲来自于贵州。

破秋日的第二个混乱来自后宫,沈贵妃、陈端妃和施敬妃之中,至少有一个人参与其中。

这个人可以是燕翎口中的施敬妃,当然也可以是施乘德口中的陈端妃。

李晓朝匆匆赶到,面对燕翎和施乘德各有道理的辩解,唯一能够确定的事,只有一件。

无论是相信燕翎的话,还是相信施乘德的话,胡柳生和红莲贼子都有密切联系。

然而被五花大绑、压在施承善棺前的胡柳生,终于得到开口的机会。第一件事就是喊冤,竭尽全力的撇清自己与红莲之间的关系。

为了证明这件事,他什么都肯说。

从施承善失踪,李晓朝想要牺牲他平息省总督的怒火。

再到他想活命,走投无路的去求太子,然后太子为他牵线燕翎。

燕翎对他的唯一要求,只有咬死施承善是罪魁祸首,后宫的施敬妃亲自挑动后宫的动乱。

总结下来,但凡是在他口中出现的人,竟然没有一个全然无辜的好人。

胡柳生说出这些话的前提条件,是因为失踪的施承善令人给他送信,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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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后宫相见。导致他被打晕,扔在失火的东宫,险些被活活烧死。

有关破秋日的种种疑点,猝不及防的被摊开。在场嫌疑最小的人,居然是从未在胡柳生的口中出现的岑威。

胡柳生再次反水的行为,导致胸有成竹的燕翎从道德制高点跌落,猝不及防的面对与施乘德狗咬狗的画面。因为尽失先机,难免显得狼狈。

李晓朝也因为燕翎的指责,背负试图糊弄省总督的罪名,面对施乘德时理亏半截,无法再端着骠骑大将军的架子。

无法武力解决问题的情况下,只能通过友好协商的方式,各退半步。

燕翎要求施乘德放人。

施乘德不肯白白放人。双方无所顾虑,张嘴闭嘴都是狠话。

“既然你不肯放人,休怪我不客气。”

“世子不必呈口舌之快,久闻北地儿郎凶猛,我今日就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东南省的儿郎,同样没有孬种!”

湖广平静已久,沈风君哪里见过这等剑拔弩张的氛围?

他只能躲在岑威身后没话找话,听着一声声表弟得到回应,疯狂跳动的心才能缓和。

沈风君默默告诉自己:

没关系,龙虎军的儿郎也很猛,他亲眼见识过。

如果非要在总督府的门前,找个比沈风君更忧心忡忡,难以平静的人,只有骠骑大将军,李晓朝。

燕翎和施乘德当然无所顾忌,他们只要不死在这,随时都能拍拍屁股走人,留下的烂摊子谁收拾?

反正宫中的昌泰帝和太子不会管,程守忠只管给昌泰帝守门。

李晓朝狠狠咬牙,久违的感受到进退两难的憋屈,不得不在燕翎和施乘德彻底谈崩的时候出言劝架。

只要燕翎和施乘德各退半步,他就同意将依旧被软禁的妃,放回她们原本居住的宫殿,允许燕翎、施乘德和沈风君亲自进宫探望。

此话一出,剑拔弩张的氛围顿时缓和。

破秋日发生的乱象虽多,影响最恶劣的事却毫无疑问。

后宫突如其来的动乱,不仅险些酿成大错,还威胁到陈国公、省总督和湖广布政史的地位。

最后,施乘德同意放走齐黎,但是要求齐黎为误伤他的行为,当众给他赔礼道歉。胡柳生依旧在总督府做客,施乘德希望从胡柳生口中得知更多与堂弟有关的消息。

燕翎冷着脸带齐黎回国公府,接连写下五封八百里加急,令人即刻送往北地。

沈风君见燕翎和施乘德不费吹灰之力,得到去后宫面见妃的机会,暗自皱眉,心疼此前许给李晓朝的好处。表面却不得不做出占便宜的模样,心中委实腻歪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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