沟通的前提是对方愿意听你说话,但是她们没机会。
也就是这个时候,谢宛心开始悲哀地想,她念了这么多年的书,研究了这么多年的心理学,最后帮不上忙,救不了一个孩子,她好像学了一辈子空话。
语言跟暴力永远不对等,你不能跟野兽谈良知。
谢宛心跟刚刚进来的那个女孩说过,她只能一边哽咽一边说:“我实在是帮不到你了,你能不能努力念书,到时候去远一点的地方,再也别回来了。”
谢宛心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小姑娘低着头,揪着衣摆告诉她:“可是老师,他们已经不给钱让我继续念书了,我还要怎么努力啊?”
没有用,做什么都没有用,就算只是听了这个故事,也只会觉得浑身上下都被无力感裹挟着,使不上劲儿。
刘静在她哭着说到一半的时候进来,给她倒了茶,坐在边上安静地听着,白柠扣着抽屉上的木茬,林杳撕开一包新的湿纸巾,给她擦眼泪。
谢宛心的情绪很激动,她还太年轻,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哭得厉害。
刘静拍拍她,道:“我知道的,我、我在这里待了一周了,就是为、为了这件事,我们都会尽己所能的。”
林杳看了眼窗外的新学校选址,那里还是一片空地,她安慰着说:
“新学校建成以后,会有改变的。”
56他的
林杳从办公室出去的时候又见到了刚刚进来拿书的小姑娘,她看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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杳一眼,端端正正地拿着书坐在台阶上看。
白柠在走廊里打电话,听见边上有同学笑那个看书的小孩:“王小鸢你弟弟还没被你打死啊。”
林杳皱了眉,扯着那群小男孩,“心怎么这么坏呢?玩儿你们自己的去。”
小男孩吐舌头,做了个夸张的表情:“本来就是,这附近的人都知道,她天天追着她弟弟从村这头打到村那头,把她弟弟打得哇哇哭,她才恶毒!我要是她弟弟肯定恨不得杀了她。”
白柠把电话拿远了一些,训斥着:“走远点,不然我也追着你从村头打到村尾你信不信?”
几个小男孩拔腿就跑走了,还拿石头扔她们。
白柠最后跟王栩文说了几句:“你别来,不准你缠着刘静。”
她气急了又骂了几句,忿忿挂了电话,林杳问着:“王栩文要来接刘静?”
白柠撇撇嘴:“他说的是把我们仨一起接回去,估计目的还是刘静,傻子都知道,就是想在小静面前刷好感度。”
林杳倒不是不能理解,只是王栩文人也不坏,挺热心的,如果刘静有那意思,林杳倒觉得没什么。
旁边的小女孩还在皱着眉头看书,这种书对她来说还是太晦涩了,不一定能理解。
白柠蹲在旁边看了看,道:“别听他们瞎说,咱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王小鸢的视线还在纸上,她慢慢翻了一页,道:“他们没说错,我是经常打我弟弟。”
她安安静静地看书,说的话却让人要想很久:“因为家里只有我能治我弟,我爸妈都顺着他,他很浑,经常往我被子里藏死老鼠,跟爸妈告我的状,我发现了就会打他。如果不用这种方式,我在家就没地位,爸妈知道我能打我弟,就会担心他们不在家的时候我会偷偷欺负他,所以会对我好点。”
白柠帮她把刚刚那群人往她身上扔的土块给丢开,用纸巾擦了擦她的手,以一种很轻松的语气说:“我家也有个弟弟,我在家的时候也老打他,爸妈老骂我,不过现在我独立出来了,跟家里都不怎么联系了,他们都找不到我,再也没人烦我了。”
王小鸢看了她一眼,很真诚地说:“真好。”
白柠又进去找了谢宛心,林杳站在外面,只听见谢宛心说了好多个“谢谢”,语调很激动。
她出来的时候垂头丧气,哀叹着:“唉,又要努力打工了。”
林杳笑笑:“你以前干活也挺卖力的啊。”
现在天黑了,山路不好走,谢宛心就让她们留宿一晚,林杳借用了浴室囫囵冲了个澡,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发现白柠和刘静不在房间里,外面的声音倒是很嘈杂。
她推开门出去,看见王栩文来了,小小的沙地里停着辆车,车灯还亮着,闪得刺眼。
白柠扶额:“都叫你不要来了。”
王栩文拉下车窗,朝刘静招手:“小静要不然跟我们走吧,这边住着也不舒服。”
刘静缓缓问:“你……们?”
“嗷。”王栩文摸摸脖子,“小白也跟我一起来了。”
白柠更无语了:“你来接刘静就算了,他来是做什么的?他现在又不能开车。”
王栩文的视线往林杳身上落了落,语调飘忽不定:“他就跟来玩玩儿。”
要是说出口了,小白会揍死他的。
林杳把毛巾搭在脖子上,头发还湿哒哒地往下滴水,她靠在门边观望情况,看见了后座上坐姿懒散的人,右脸上还有没好的淤青,手上裹着厚厚的绷带。
都这个样了,还到处乱跑。
两人隔着一层车窗玻璃对视,对方的面容变得模糊难辨,沈郁白直接下了车,运动鞋踩在泥沙里往下陷了陷,白鞋沾上一层泥,让他皱了眉。
他回头关上车门,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要求无礼:“那我也住一晚。”
几个人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王栩文咳了一声,心想大哥你目的也别太明显了。
沈郁白置之不理。
林杳缓缓擦了下头发,问他:“你能住哪儿?这边没有空屋子了。”
他说:“王栩文带她们回去,我和你留下。”
王栩文实在绷不住了,把头往下低了低,心想哥们我实在圆不了了,他追刘静都不敢这么直白。
白柠嘴角动了动:“你搞笑呢?你俩一男一女,又没什么关系,还想住一个屋?”
林杳看看他,沈郁白的视线也没离开过她,漆黑的瞳盯着她潮湿的头发。
她估摸着也有点神经错乱,开了口:“我洗过澡了,在这里住一晚算了,你们先跟王栩文回去吧,小静好久都没好好睡觉了,回去好好休息。”
山里到了夜间有些冷,林杳的脖子上还有没擦干净的水,她安静了一会儿,很释然地说:“他要留下就留下吧,打地铺就行,伤成那样也做不了什么。”
后来白柠坐进车里了还小声跟他嘱咐:“千万注意,他估计想跟你死灰复燃。”
林杳无奈:“复燃不了的。”火都灭了个精光了。
白柠一脸复杂,心说这事还真不好确定,你能答应让他留下就表明你心里的火还燎着呢。
王栩文把车发动,车灯照亮前方一小段路,颤颤巍巍地驶出去。
林杳回了房间,把被子和枕头丢给他,“自己铺地铺。”
沈郁白把东西搁在地上放着,伸手探向她的脖子,林杳蹙眉往后退了退。
“做什么?”
他低一低眼,用手指挑起她潮湿的头发,“你头发还没擦干。”
林杳把脖子上的毛巾扯下来,往脑袋上搭,“我自己来就行。”
“之前你帮我擦过。”他这么说着,直接把手放在她脑袋上,林杳感觉到头上一重。
她抬着眼睛看他,只看见一截下巴,林杳忽然又想起他被捆着倒在地上时,鲜血浸透他的唇。
心里又跳了一下。
于是她撤了手,微微把脑袋低下来,坐在床边让沈郁白给她擦头发。
山林的夜晚很嘈杂,各种声音都交错着,夜间也能隐隐约约听见鸟鸣声,从屋顶上划过去,林杳躺在床上闭上眼,闻到屋子里潮湿的霉味。
地面也是潮的,虫蚁应该多,不知道沈郁白能不能睡舒服。
她把眼睛闭得紧了些,翻了个身面对着墙,睡了一会儿又觉得不舒服,翻了回来。
林杳偷偷掀开眼,呼吸又滞了一下,瞳孔轻微收缩着,眼睛里是沈郁白在月光下略显苍白的脸。
他闭着眼,下巴压在他自己的手背上,睫毛在脸上投下鱼刺般的阴影,右眼下方的痣在微光下显得更加漂亮,颜色稍淡的唇微抿着,缓缓出气,呼吸温热。
气质像海间珊瑚,月下白沙,突然让人觉得很安心。
一声鸟啼划过夜空。
林杳撑着身子坐起来,问:“你这是什么动作,不睡觉了?”
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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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白也困,有些迷糊了,说话也含糊了一些:“地上很潮啊小狼,好多虫。”
久违地听见这个称呼,林杳还有些恍然,看着这一幕仿佛又回到了几年以前,沈郁白从阳台那边翻过来,抱着猫窝在她的床上睡觉。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她居然有点分不清,好像是好久好久以前了,又好像就发生在上一秒。
她扯了扯被子,咕哝一句:“你自己非要留下的,自作自受。”
林杳往墙那边靠了靠,把自己裹在被子里,面对着墙,不看他。
“你抱着被子上来吧,别挤到我。”
沈郁白慢慢掀开眼,盯着她的后脑勺看,她的头发还有些微潮,在枕头上铺开一片。
他闷笑了一声,轻手轻脚翻身上床,起初还是平躺着的,后来就侧了身子,盯着她侧脖子上的牙印看,出神地想着什么事,眼睛很轻地张合几下,声音也放轻了些:“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一起过夜,以前你每次都把我赶走。”
林杳眉梢一跳,违心地说着:“不记得了。”
身后的人好久都没有动静,林杳抿住唇,最后才听见他很低的声音:“是么?你忘得真快。”
而他明明说着那句“飞机开走的时候,我就会忘记你了。”
最后却没有做到。
沈郁白闭上眼,用手指卷住她的一缕头发,就那样抓着睡觉,嗅着她的味道,嗅着山林间的潮湿气息。
“你从来没有真正地属于过我。”
声音弱得风一吹就要碎掉。
林杳听到这话就睁了眼,但还是没有转身看他,她在心里重复着:以后也不会属于你。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需要属于谁。
第二天早上起来以后,林杳发现沈郁白已经不在房间里了,她洗漱完开门出去,看见他正在广场上,被一群小孩围着。
同学们起着哄:“我们以前有个城里来的男老师,他会弹吉他,哥哥你会吗?”
沈郁白说会,他们就把那位老师留下的吉他找过来给他,让沈郁白证明他真的会。
他低眼把着弦,拨了熟悉的调子出来,林杳第一次听见他的独奏,是跟手机里存的那个视频里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后来她和沈郁白坐着车离开这里,破旧的小学校里,大家还在唱歌。
/我是西方的金斯伯格东方的史良/
/是卢浮宫的莱斯特是无冕的王/
/我舀太平湖水灌思想翻过浪浪山巅取太阳/
/亲爱的姑娘请记住我/
/我叫远方/
57他的
山路格外陡峭,车身颠簸不止,林杳昨夜睡得不踏实,一上车就靠在车窗上睡了过去,她闭着眼睛,耳边只有风打在车窗玻璃上的声音,闷闷作响。
醒来的时候身上搭着一件外套,林杳直起身子,外套从她身上滑落,司机还在开车,林杳侧头看了看,身边已经没有人了,只是手里的衣服上还留有他的味道。
租住的房子上还贴着一张水电费的单子,林杳刚把单子揭下来,房东的电话就打来,很抱歉地对她说:“对不起啊,这间屋子我打算留给儿子当婚房了,就不租了,您看我按租房协议上的价格把您先缴纳的租金按率赔给您行吗?”
林杳夹着手机,手里握着钥匙开门,问着:“您儿子那边很急吗?因为我还没找新房子。”
那边斟酌考虑了一下,迟迟说:“三天内能搬走吗?我们还得重新装修。”
“……我尽量搬。”林杳挂了电话,还没打开看房软件就又有一个电话打进来,备注是谭虎队长,她急忙接了起来,又被叫到局里去办案子了。
忙完案子回家倒头就睡,累得手指都不想动弹,完全没功夫瞅新房子。
可房东那边又催得急,林杳看着手机通讯录上的几个联系人,指尖在蒋依的电话号码上停了停,最后还是没有打出去。
她还是不太想住进蒋依那边的家里,总觉得很不自在,在严老师面前还得端着点,毕竟是继父。
林杳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联系了白柠,想在她那里住几天,看完房子以后再搬走。
拎着行李箱到白柠家门口的时候,她刚敲门,对面的王栩文就拧开门把手出来,边打呵欠边拎起门口的垃圾准备丢到楼下去。
林杳回头看见了他,王栩文也愣在原地,白柠这时候打开门,三张脸对着。
林杳狐疑问:“你俩住对门?”
从小是邻居,长大了还住对门,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白柠拉着一张脸,吐字:“所以说,很晦气。”
她把林杳拉进去,重重把门关上,门外王栩文还在叫嚷:“说谁晦气啊!”
白柠撇了撇嘴,不想搭理外面那人,她拉开一罐啤酒喝,靠在桌子边上问:“你这么急?东西放了就要走?”
林杳把行李箱暂时搁在墙角,叹口气:“对啊,前几天从河里捞上来一具女尸,鉴定DNA后发现好像是厂街那边的人,今天得去那边走访一下,问问是什么情况。”
厂街是一条老街了,住户基本都是老人,这边的房价便宜,但是管理也乱,所以只有一些没什么钱的人才会住在这里,路边都是摆摊买菜的,菜市场里乱糟糟的,味道也重。
林杳带着死者照片问了一圈也没问出来什么,邻居都说好久都不见他们一家了,还以为搬走了。
她走累了,就在小卖部里买了瓶水,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歇了一会儿,厂街这边都比较荒凉,路上也没什么人,路面都是坑,不知道多久没修过了。
面前忽然飞过去几辆摩托车,经过的声响很大,车轮摩擦地面的时候像闷在云层后面的闪电,很炸耳,街边的人都往两边躲了躲,捂住了耳朵。
林杳四处看了看,没看到什么交警,这样飙车肯定是要被罚的。
她又喝了口水,把矿泉水瓶子捏瘪,看见一辆摩托车又慢悠悠地转了回来,停在她眼前。
一条裹着工装裤的长腿跨下来,踩在小卖部门口的地面上,他两手交搭着垂在车头,外套上的银白色拉链头晃来晃去,黑色冲锋衣上还带着一股凉意。
沈郁白的眼睛被反光的玻璃罩遮住,他垂眼睨视她,不咸不淡地跟她打招呼:“林警官。”
被他这么叫很别扭,林杳随手把矿泉水瓶扔向旁边的垃圾桶,垃圾桶里的垃圾已经堆满了,塑料瓶被弹出来,在地上滚了几圈。
她看了沈郁白一眼,随口嘱咐着:“手好了吗就飙车?挺危险的。”
一开始跟他一起的几个骑摩托车的也转了回来,叫着他:“小白,停在这儿干嘛啊,还没到终点呢。”
那人的话顿了顿,看了林杳一眼,调侃:“呦,见着熟人了?那哥几个先走一步?”
沈郁白头都不偏一下,随意地甩了甩手,让他们先走了,他还在原地不动。
林杳古怪地看他一眼:“你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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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不跟他们一块儿走,难不成还要跟我一起?”
他稍一抬眼,语调懒散:“不是不让我飙车?”
林杳绕开他的车走掉,声明着:“那也没让你和我一起。”
她皱眉,小声吐槽:“吸铁石吗?怎么哪儿都能见着你。”
沈郁白伸手扯住她后衣领,不让她走。
“这边乱,去哪儿?我把你捎过去。”
林杳扯开他的手,“不用了,我查案,沿街问问人,用不着你送我,你回去吧。”
她又回了头,声音很轻很慢:“好好养伤。”
街边人声嘈杂,几乎快要淹没掉她最后说的这句话。
可沈郁白还是听得很清楚。
他摸了摸耳朵,翻开手掌看着掌心那道已经愈合了很久的疤,又慢慢把手掌合上,用指腹摁了摁疤痕。
沈郁白发动了摩托车,本来已经打算走了,手指搭上车把手的时候才感觉到脸上一凉。
他抬头眯着眼睛看天,天色有点发阴,云层也聚得厚了一些,黑压压的,是将要落雨的样子。
刚发动的车又偃旗息鼓,安静地停在那儿,沈郁白记起林杳最讨厌下雨,下车去小卖部里买了一把雨伞,追上了她。
林杳的手背上也落了几滴雨,这雨来得快,从几滴变成了鹅毛细雨,纷纷扬扬地往下落,她往屋檐下躲了躲,仰头看着天,又耷下了眼睛,紧紧抿住唇。
周围的人都在抱怨,说怎么没有一点预兆就下起了雨,摆摊的老人们也都用摊布把所有的菜卷起来,往篮子或三轮车上塞,匆匆离开。
有什么湿湿的东西碰到了林杳的手背,她一侧目,看见湿了半头的黑色冲锋衣,几道水珠顺着流到沈郁白的手背上,他的手背正触碰着她,温热又潮湿。
沈郁白没侧头,只是抬了抬下巴望天,说了句无聊的话:“雨下大了。”
林杳顺着抬头的时候,看见一把蓝色的伞撑在自己头顶上方,屋檐上挂着的雨水敲在伞面上,劈里啪啦地响,刚刚还没下这么大,现在就已经是暴雨了。
视野都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众人纷纷开始躲雨,他们安静地站在伞里,林杳听见沈郁白问她:“现在可以送你一程了?”
林杳还挺执着:“我的事情还没做完,不能离开。”
“那万一雨一直不停呢?”他说。
林杳从伞里退出来,别开头,镇静道:“那你就先走吧。”
屋檐瓦砾上的雨珠掉在她鞋尖上,林杳的头发也在逐渐饱和的水汽里变得潮湿,她心心念念着要把案子查清楚,捏了捏那张照片,手里又猝不及防被人塞了伞。
林杳回头,怔愣地看他,迟疑着发问:“你把伞给我,你怎么办?”
她看见青年的外套还是湿了一块,手掌外翻着,她能清楚地看见沈郁白掌心的疤痕。
“可你又不让我跟着,我只能自己走掉了。”
沉闷的雨声掺杂着他的声音,清晰入耳。
林杳知道他在说谎,这伞的伞柄上还贴着价钱的标签,分明是刚买的,他现在可以再去买一把,或是叫个车离开。
可他偏偏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就像是在赌她会不会心软一样。
林杳内心挣扎了几秒,咬了咬下唇,最后妥协:“那你在旁边撑伞,我找他们问个人。”
沈郁白两手揣进兜里,点了下头。
她把那张照片拿出来,沈郁白举着伞试图把她整个人都框进去,两具身体离得很近,伞面往她那边倾斜着。
因为距离近,沈郁白稍一低眼就能看清林杳手里的照片,他沉默几秒,问:“你在找她?”
林杳抬了头,对上沈郁白漫不经心的视线。
他的眼睛倏然弯起来,像是刻意勾引,让林杳总觉得这笑容里带着几分假,不那么真心,像是有什么目的。
沈郁白又说:“我认识啊,你问问我?”
林杳的心思有些偏移,她看着他的笑容,唇角往下压了压,道:“你真的很奇怪。”
沈郁白的笑容僵了下,他懒懒发了个鼻音:“嗯?”
“你以前不像这么笑,怎么变了这么多,让人觉得怪瘆人的,到底跟谁学的?”
他的笑容完全收了回去,视线往旁边移了移,又看看她,思索着什么,没吭声。
沈郁白当然不会告诉她是跟什么学的。
林杳又很古怪地看了他几眼,见他不像那么笑了才缓了口气,举着照片开始问正事:“你真的认识她?在哪儿见的。”
沈郁白不笑了,就面无表情跟她扯别的:“这事儿算欠我人情吗?打欠条?”
看来他一直记恨着自己从他这里销掉了一张欠条。
58他的
她默了几秒,直说:“那我不问你了。”
沈郁白“啧”了一声,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她手里的照片,靠得近了一些,侧脸挨着她耳朵,传来青年的体温,明明是潮湿的雨天,林杳却觉得气氛干热了起来。
他又改了口:“她是一个修车铺子的老板娘,我之前在她店里修过轮胎,店里一直是她老公干活,我也没见过她几次。”
“店在哪儿?”林杳正了心神问。
沈郁白看着眼前的暴雨,缓缓道:“离这儿挺远的,现在我们估计走不掉,再待一会儿吧。”
身后是一家书亭,摊上摆放着各种杂志和报刊,页脚被雨水溅湿,林杳侧目看了他一眼,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让他擦擦外套上的雨水,然后一边把伞杆往他那边推一边道:“擦擦,小心着凉。”
倾斜的伞被摆正,两人都有半个肩膀露在伞外,林杳低眼看了看鞋尖,等雨停。
这种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下了十几分钟就快要歇息了,地面的水洼倒映着天上的云彩,黑云退去以后,泄出一点天光,世界也慢慢被点亮。
林杳踩着水洼跨上他的车,鞋底还沾着一层湿掉的泥,空气还发着潮,让人觉得身上黏糊糊的。
沈郁白带着她去了那个修车的店铺,店面不大,卷帘门被拉了下来,今天歇业,没开店,铁门上还用记号笔写着联系电话。
林杳对比了一下号码,确实是死者丈夫的电话,他们已经打过很多遍了,一直没有人接。
按理说发现自己的妻子这么多天都不见人影,也该报案了,可公安系统里完全收到任何报案,现在连死者丈夫也找不到了,也真是稀奇。
林杳推开隔壁一家电器行的玻璃门,把照片拿给他看,问着:“这是你隔壁那间修车店的老板娘吧,你知道他们一家去哪儿了吗?”
那人从柜台后面站起来,扶了扶眼睛,回答着:“是她,赵钰,他们的店一周前就关了,我平时也没怎么跟他们来往过,不是很清楚啊,只知道他俩经常大声吵架,隔着一堵墙都听得清,那男的骂得可脏,吵得厉害的时候还在店里摔东西,小孩子就哭,有时候心疼,就把小孩子接到我的店里坐一会儿,赵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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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完了就会把她姑娘领回去。”
林杳表示了解了,她收了照片,推开门出去的时候看见沈郁白还在外面等着,正弓着腰擦鞋,鞋上那点泥估计要把他难受死了。
见林杳出来,沈郁白就把纸巾扔掉,偏头问她:“问完了?”
“差不多。”林杳十分自然地坐上他的车,“送我回警局吧。”
这还是第一次,不用他张嘴邀请,林杳就愿意主动坐他的车。
他从后视镜里看看她,林杳低了眼看见他的眼神,又客客气气地道:“谢谢你,可以走了吗?”
沈郁白移开了视线,什么也没说,把车发动。
回去以后,谭虎还在问:“赵钰老公名下的那辆车查到行踪了吗?”
杨长云的眼睛还盯着电脑屏幕,道:“查到了,一个小时以前走了国道,被监控捕捉到了,这个路线好像是要去隔壁省,应该是回老家。”
谭虎捞起外套,催着:“来几个人跟着我去他老家那边蹲守,剩下的继续盯着他的车向。”
他刚准备出发,又接了个电话,谭虎听了几句,“啊?”了一声。
“有个小孩自己跑到派出所去了,说是赵钰的女儿,现在还在所里待着呢,先去那边一趟吧。”
林杳跟着他们到的时候,只看见一个小姑娘局促地坐在座椅上,警察给她倒了热水拿了零食,她都一口没动。
因为刚刚那场暴雨,她浑身都湿透了,他们叫人去给小姑娘买能换的衣服,用吹风机先给她把头发吹干了。
谭虎是个急性子,上去就单刀直入地问:“你爸爸呢?把你丢下了?”
小女孩说话的声音很小,如同蚊咛:“他回老家去了,我总是哭,他嫌我烦,半路把我扔马路上了,是好心的阿姨载我回来的。”
谭虎顾及到林杳和杨长云是女生,让她们从小孩嘴里问点东西出来,自己带了几个人去路上围堵赵钰的丈夫。
林杳和杨长云给她把湿掉的衣服换下来,把小姑娘的脸擦干净了些,林杳捧着她的脸,看见小孩的眼睛还是红肿的,应该是哭过很久。
她看上去还不到十岁,一直低着头,两个拳头攥得紧紧的,看得出来很紧张,林杳把热水放凉了些,然后才递给她,让她润润嗓子。
小姑娘很慢地啜了一小口,然后就放下了,杨长云搬了个凳子,尽量把声音放轻:“你知道你妈妈去哪儿了吗?”
她抓了抓衣服,一直看着地板砖,然后开始说话:“妈妈死了,我看见了。”
杨长云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你看见是你爸爸做的了?”
小孩小幅度摇了摇头,又咬住嘴唇,点了几下头。
她们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爸爸经常打妈妈,一直都……”她缓了缓,“妈妈死的那天,我晚上本来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被摔东西的声音吵醒了,就跑到爸爸妈妈的房间门口看,我看见爸爸用拖鞋打她,用椅子扔她,用脚踩妈妈的背……”
她又开始哭,林杳用纸巾轻轻擦着她的眼睛。
“爸爸扯、扯着妈妈的头发把她拖出房间,坐在她身上打她的脸,然后出完气就走了,妈妈被打得站不起来……我在旁边哭,我去扯她,她用手在地上扣,爬去了后门,那时候在我们家的山庄里,后门外面就是山,种菜养鸡用的,妈妈就掉下去了。”
小姑娘用胳膊擦了下眼睛,“我力气太小了,我扯不住她。”
所以她不能判断这算不算是爸爸杀了她,因为赵钰是自己爬到后山的。
林杳见她哭得厉害,就抱了抱她,帮她把头发扎好,小孩的头发都被眼泪浸湿了。
“没事的,现在你在警察局,我们会帮你妈妈的,好吗?”
小姑娘还抽噎着,她像是许久没睡过觉了,哭了一会儿就累得睡着了,她们联系了赵钰的父母,结果赵钰的妈妈已经去世了,他父亲老年痴呆,现在还住养老院里呢,男方的父母也是完全联系不上,估计是被赵钰丈夫通知了什么。
谭虎把人抓回来以后,在审讯室里审了半天,大家这天都加班到很晚,小孩最后被赵钰的姐姐领回去了,对方一直跟她们鞠躬道谢,她好像也是才知道赵钰出事了。
林杳回到家的时候,家里是黑的,她喊了几声白柠的名字,还以为她在加班,结果从对面的屋子里听到白柠的声音。
白柠从王栩文的房子里打开门,冲林杳招手,道:“过来过来,今天王栩文请客吃饭,叫了好多外卖。”
林杳把外套挂上,转身跟着白柠进去,还狐疑问:“你不是跟他老死不相往来了吗?”
白柠心大,回着:“那我也没跟他买的吃的老死不相往来,白嫖的火锅干嘛不吃。”
林杳进去了才看见桌子对面还坐了个沈郁白,碗里干干净净的,一点儿东西都没吃,汽水倒是喝了几罐。
她迟迟没动作,被白柠推了进去,这人身上还有一股酒味儿,看来和王栩文两个人喝了不少,桌子上好几个空酒瓶。
林杳和沈郁白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她抬抬眼,抿住唇,又把头偏开,拿了筷子夹菜。
王栩文指了指沈郁白手边的一小碗虾肉,醉醺醺的,夹着个大舌头说话:“林杳不用自己剥虾!看,小白早就给你剥好了,他等了你超——级久,虾肉估计都凉了,再放进锅里烫烫。”
沈郁白冷冷看他一眼,声音沉沉:“就你话多,我剥给自己吃的。”
王栩文哈哈大笑,大力拍着他的背,“得了吧你,你从来不吃虾。”
林杳沉默着,自己吃自己的,沈郁白轻轻瞥向她,见她没什么反应,又把视线挪到了手边那碗虾肉上,把碗推得远了一些,看起来很烦。
四个人里只有白柠和王栩文两个醉鬼在大喊大叫地聊天,锅里的汤底还在咕噜噜冒泡,楼房外的灯几乎都灭了个干净了。
王栩文打着酒嗝,没个正形地靠在椅背上,指了指沈郁白,又跟林杳搭话:“林杳啊,你就没考虑过找个靠谱的人,谈个恋爱结婚?”
他用力咬住“靠谱”这两个字,看看沈郁白又看看她,暗示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沈郁白不太耐烦地睨他一眼,踩住王栩文的脚,想叫这家伙闭嘴。
林杳没什么波动,握着汽水瓶转了几圈,悠悠问:“什么是靠谱的人?”
“如果你跟我做着一样的事,见过那么多人不幸的人生,看见那么多被男人骗、被男人打的女人;看见十几岁被骗身的姑娘在警局大哭;抓嫖.娼时看见那些玩双龙的男人,他们穿上衣服从看守所里回去了以后还是装着好丈夫、好爸爸。”
她把易拉罐里最后一口饮料喝掉。
“如果你每天处理的都是这种案子,就不会有想恋爱结婚的想法了,我每天在局里加班到半夜,回家了还要因为这种事烦心,要防备丈夫有没有变心有没有偷吃,要因为大大小小的事跟另一半吵架,那何必呢?我何必活得这么累呢?”
沈郁白安静听着,看着她把空掉的易拉罐精准地扔进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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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看着自己剥的那碗凉掉的虾肉,才发觉,原来在林杳心里,他可能也只是个普通男人,和她案子里见过的那些没什么不同。
她从来不认为他是特别的。
59他的
林杳只是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了,她本来也不怎么盼望别人能理解,结果王栩文好像压根就没听进去,林杳话音刚落他就一头栽在桌面上晕过去了。
她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拍着白柠想把人搀回去,但白柠大手一挥,突然说自己要上厕所,晃晃悠悠地摸去了洗手间。
林杳又坐下,待在原地等白柠回来,她看见了对面那碗凉掉的虾肉,看见沈郁白又挑开一罐新汽水的拉环,这人像是把汽水当喝酒一样发泄了。
她沉吟几秒,又道:“汽水喝太多也不好,会难受。”
沈郁白没理她的话,单个胳膊肘压在桌面上,心不在焉地答:“你管我?”
不想被管就算了,林杳也懒得搭理他了,靠在一边看了会儿手机。
见她不说话了,沈郁白抿住唇,察觉到自己没控制住情绪,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精致的眉蹙起,绷着肩膀往后靠了下,捏住眉心,又道了歉:“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林杳看都不看他,敷衍答着:“嗯,听不听在你,我以后不说就是了。”
沈郁白把身子坐直,用手指推开了已经被拉开的汽水,一口也没碰,易拉罐里的碳酸气泡还在咕噜噜往上翻涌,碰到杯壁后又劈里啪啦地炸开。
旁边的王栩文哼哼唧唧的,从凳子上摔了下去,沈郁白被撞得一趔趄,踢开凳子想把王栩文扶起来,林杳坐在对面看了一会儿,移身过去搭了把手。
两人抬着王栩文,把人丢到床上去,林杳坐在床边,看着沈郁白把王栩文的鞋脱掉。
她突然跟沈郁白说:“虾肉,让带走吗?”
眼前的人一愣,手上的动作停滞住,他慢慢歪过头来,“什么?”
林杳耐心地给他重复了一遍:“我说,你剥的虾肉,我能带走吗?你又不吃。”
沈郁白突然错开视线,粗鲁地给王栩文把被子搭上,道:“随便,都行。”
林杳转身准备去拿个塑料碗装起来,手指被身后的人轻轻勾了下,她停了脚步回头,沈郁白的手顺着她的指尖往上捏,缓缓抓住她的手腕。
触感真实,温度稍凉,像他现在看向她的眼睛,蕴着一团雾一样,让人想起雨季的清晨,你推开窗户的一瞬间,感受到的那阵微风。
“还有事?”她低着眼问。
沈郁白的手还搭在她腕骨上,林杳也没甩开,就让他捉着。
他问:“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
“你想问哪一点?是我看见的那些事,是我憎恶的那些人,还是——”林杳弯了弯腰,拖着音调,“你想问我是不是真的不想谈恋爱?”
她挑着眉笑了下,故意揶揄他:“我想不想谈你不知道?咱俩不是谈过嘛。”
沈郁白盯着她的眼睛,把她的手往下用力地扯了一下,漆黑的眸色变得更深了些,他轻眯着眼,抬手撩开林杳的头发,就着这个姿势往她脖子上咬,林杳下意识蹙眉推他的肩膀,沈郁白就是不松手。
他咬了一口,松了牙,舌尖刮了下牙齿,还好整以暇地朝上面吹了口气,像是真的在思考,呢喃着:“……这个印能留几天?”
林杳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头转正,强迫他把唇从自己的脖子旁边移开。
“你突然发什么神经。”
沈郁白坐在地上,一只手撑在床边撑住脸,林杳因为他刚刚扯的那一下半跪在他双腿之间,低头跟他对视着,脸色很差。
他的心思有些飘,漫不经心道:“反正你不谈恋爱,也没交男朋友,我咬一口也没别人追问吧,不然我去给你买药涂就是。”
林杳不知道他抽什么疯,非要咬这么一口,然后假情假意地说要帮她把印消掉。
她摸了摸脖子,视线晃了一下,身子往后撤了撤,答:“不用了,你咬的印都消不掉。”
沈郁白直勾勾看着她,动了动脚,把她圈住,不让她走掉,然后面无表情地说:“小狼,你对我还有感觉,但你不想跟我认真谈,你想像几年前一样,毫无负担地跟我玩爱情游戏,你不想付出太多真心,觉得到时候要分就分,你立马会放手,在你的前程、你的事业、你要救的人面前,爱情是不值一提的东西。”
他停了停,眼睛往下低,声音变得轻:“或者说,我是那个不值一提的东西,你不敢去相信我跟你见过的那些男人不一样。”
林杳不说话,小腿被他的腿勾住,动弹不得。
她挣了一下,“那都是你自己猜的。”
沈郁白直起上半身靠近她,喘了口气,视线下落,视野变得越来越狭窄,原本框住了林杳整张脸,现在只看得见被她咬出齿痕的唇。
他微微侧着头,仰着脖子,躲开要撞在一起的鼻尖,两只手还撑在地面上,没有钳制住她,也撤开了锁住她的腿,然后轻微抬眼观察着她的表情,用一种极其含糊暧昧的气音道:
“我猜得不对吗?那你现在就推开我吧,我不强迫你。”
林杳停顿了半秒,看着他,突然环住他的脖子,低头把最后那几毫米距离研磨掉,两片温热的唇贴在一起,呼吸突然变得急促,喘出的气也是滚烫的,沈郁白的身体被迫后仰,全靠他两只胳膊撑在地上,青筋鼓起,他的手指蜷了蜷,自始至终不敢去抱她。
林杳张开嘴咬他,把他的下唇咬出了血,混着津液蔓延至两人的口腔里,热吻中掺杂了血腥味。
环住他脖子的手能感受到青年上下滚动的喉结,吞咽着什么,身体逐渐变得炽热。
她在这时候推开他,站了起来,用手背擦去唇上沾的水渍,沈郁白微微偏头,探出舌尖舔了下嘴角的破口。
林杳把衣服整理好,声音冷静自持:“你猜的都不错,我就是那么想的,我不想谈那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我跟你待在一起舒服、自在,所以愿意跟你谈恋爱,就这样而已,我不想投入太多感情,分手了还难受得要死哭得稀里哗啦的,对我来说是不可能的事。”
她就是享乐主义,跟沈郁白待在一块儿会让她心情好,所以想跟他在一起,如果有一天这份感情给她带来了烦恼和负面情绪,她会毫不犹豫地抛弃掉,就像当初不想去维持异地恋一样,觉得很累很麻烦,那么也没必要谈下去了,反正那个时候她和沈郁白都不太用心。
但林杳还是挺惊讶的,沈郁白居然还记着她,手上还留着她的手串,这让林杳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她准备去喊白柠一起走了,结果听到沈郁白沉沉说:
“你怎么知道一定会分手?”
“不分手?那你想跟我谈到什么时候?”
这番对话似曾相识,她以前好像也问过同样的问题,但那时候沈郁白没有回答。
她以为这次他也会沉默。
然而下一秒。
“想结婚,想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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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七老八十推着轮椅到处转,有什么问题吗?”
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林杳知道,她的判断真的出错了。
她的眼神抖了下,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快了一些,但她还是冷淡地说着:“喝汽水也能醉?你睡一觉清醒一下吧,你现在疯了。”
“我没疯,我不能再清醒了。”沈郁白一字一顿地说着,嘴上的伤口还在流血,狐狸一般的眼睛里像藏了钩子,试图把她一点点勾过去,让她跟他一同沉没。
林杳磨了下牙齿,躲避他的眼神,只留下一句:“可我不想。”
沈郁白看着她退开半步,直直走开,桌子上剥好的虾肉也没人带走,彻底凉掉,被他倒进了垃圾桶。
她去厕所门口叫着白柠的名字,半天没人应,打开门进去才发现这人靠在墙边睡过去了。
林杳把她搀回家,帮白柠收拾好以后才自己爬上床,紧紧地闭着眼睛。
眼前一黑的时候,沈郁白说的那句话就在她脑子里开始转圈,晃得人头晕。
听听就算了,不值得相信。
窗台上挂着的三个晴天娃娃碰在一起,挂绳缠成一团,彼此交织缠绕着。
她第二天的精神状态不太好,赵钰的案子还在收尾,尸体被她姐姐领了回去,约定了时间火化。
林杳在大门口看见了赵钰的女儿,她给小姑娘抓了把糖果,小孩突然迷茫地问她:“姐姐,真正的爱是什么样子的?”
她一直看着裹着白布一动不动的妈妈,兴许她还搞不懂,为什么夫妻之间也不爱彼此,难道不是因为爱才结婚的吗?那后来又为什么变成了殴打与吵架,最后还让她失去了妈妈。
林杳发觉自己回答不上来,她知道亲情之爱,知道朋友间的爱,但她也不知道恋人之间的爱是什么样子的,不知道什么是纯粹的心动,不知道电影里恋人互诉衷肠地说“我爱你”时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不知道这些“爱”究竟有什么分别。
杨长云从侧边绕过来,摸摸小姑娘的头,温柔地说:“你遇到妈妈以后,知道了什么是对亲人的爱,遇到知心的朋友以后,知道什么是朋友的爱,等你再长大一点,遇到恋人的时候,就会知道什么是恋人的爱了。”
她笑:“只有遇到那个人以后才能知道,别人说的都不准的,也是学不来的。”
林杳安静了一会儿,她知道杨长云已经结婚了,她丈夫还给她送过饭,是个很贴心的人。
她略有些失神地盯着地面。
只有遇到那个人了,才会知道,什么是“爱”……吗?
在此之前的一切设想都有可能被推翻,成为一串串空话。
60他的
这件案子结掉了,林杳把所有的档案整理好装进密封袋里,在去交差的时候碰到局长正在打电话,她没伸手敲门,在门外等了一会儿,能听清里面说的话。
“不是叫你不要给我找麻烦吗,听不懂人话啊?这个节骨眼上还想回家,你回哪儿去?”
局长从窗户里看见她,烦躁地挂了电话,然后跟她招招手,让她进去。
林杳把整理好的所有资料都交给他看,在办公桌前站了一会儿,申请着:“我想调到李亚那个队里去。”
局长端茶杯的手一顿,瞅了她一眼,“怎么又要调,你不是才调到谭虎的队里吗?天天调来调去的像什么话。”
但是她一开始就是申请调去李亚的队,想自己参与处理金星鑫的案子,结果调任下来以后她不明不白地去了谭虎的队里,这本来就不是林杳的本意。
“我——”林杳刚开口,局长把茶杯一放,玻璃杯里的茶叶缓缓下沉,他严肃着说:“那边现在不缺人,你就安心在谭队长的队里待着吧,有空位了再申请。”
林杳把唇线拉得平直,出去的时候不太高兴,杨长云多看了她几眼,问她怎么了,林杳犹豫了几秒,还是说着“没什么事”。
快要下班的时候,前几天联系的房东给林杳打了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去看房,林杳才想起来这茬,跟对方说好周末去看。
新房的位置还不错,离局里近,平时上下班也方便,房价稍微贵了一点,但是咬咬牙也能接受,她们当即拍了板,林杳付了三个月房租当定金,房东也很爽快地把钥匙交给了她。
看完房子以后,林杳回了趟阿婆家,之前林平的案子解决以后,对方的赔偿金都用来把阿婆以前的房子重新买了回去,老人也从舅舅家搬了出来,只是林杳后来工作忙,只有周末会来这边看几眼,平时又怕阿婆孤独,总催她多去楼下转转,跟那些老头老太太多往来一下,总好过一个人闷在家里。
她给家里的老猫喂粮,老猫却不怎么有食欲,阿婆跑过来看了眼,叹着气:“它还是不吃呀,上周开始就不怎么爱动了。”
这猫还是之前在沈家门口捡的那几只,已经很老了,估计是生命已经快走到尽头了。
林杳考虑着要不要再买条狗回来,可以让阿婆牵着下去遛弯儿。
她缓缓摸着老猫的毛,它连眼睛都懒得睁开了。
金友媛在这个时候给她打了电话,说她过几天放假回家,正好叫林杳一起去她家过生日。
林杳捏着手机怔了半晌,说了好。
挂掉电话以后,她专门去看了眼日历,日历上只标记着那一天是金友媛的生日,可林杳又清楚地知道,沈郁白的生日也在这一天。
那一年的生日,林杳没有跟他一起好好过,只是很敷衍地在阳台放掉了剩余的一些烟花棒。
她的眼睛眨了眨,退出日历,什么也没有做,上面还是只记着一些亲人的生日,记着金星鑫和林平的忌日,没有沈郁白的任何信息。
到了生日那天,阿婆突然跟林杳说,家里的老猫死了。
就是早上起来一看,身子已经僵了,也不喘气了,就给埋到没人的地方了。
林杳在埋老猫的土堆前站了很久,才发觉原来已经捡到它那么久了,这是她捡的那群猫里最后一个死的,但林杳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她抱着这几只猫去敲门的时候,沈郁白开门看着她笑。
聂湛领着聂清进屋,大家聊得很起劲儿,聂清去念了法学,学校跟金友媛隔得不远,俩姑娘经常一起玩,都是聂湛花钱。
林杳在这儿待得有些心不在焉,她找了借口去了厕所,想了很久,还是给王栩文发了个消息,发完以后又觉得自己怎么总是管沈郁白的闲事,皱着眉把手机关掉了,揣进口袋再也没拿出来过。
从厕所出去的时候撞到了聂湛,对方扶了扶眼镜,看上去也是心思飘忽的样子,应该在想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不太愿意跟林杳打交道,往旁边让了让,说了句“抱歉”,除此之外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
林杳一直都觉得他这个人很奇怪,但是又没揪到过他的错处。
饭席间金母问她在警局工作得怎么样,是不是挺累的,平常要记得陪陪阿婆,不然让阿婆多来她们家坐坐也可以。
林杳一一应下。
金母大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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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知道她为什么做警察,这几年对她的态度也好了不少,好像是也看得开了些,没那么纠结以前的事了,平常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只要媛媛好好长大就死而无憾了”。
林杳被拉去金友媛的房间聊天,她总是频频看时间,金友媛就问她是不是有事情。
她张了张嘴,喉咙哽住,想起自己现在没有什么理由去惦记沈郁白的生日。
他们现在既不是恋人,也不是朋友,何必搞这一出。
于是她摇了头,“没什么事,继续说吧。”
聂清小声问金友媛是不是对他哥有意思,金友媛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十分不解地摇头:“没有啊,我也一直把他当哥,因为他经常帮我的忙。”
这下聂清显得很失望,她在床上滚了几圈,郁闷着:“我还以为你能跟我成为一家人呢。”
林杳倒是皱了眉,聂湛给她的感觉并不好,私心来说,她不希望金友媛跟聂湛有什么太深的关系。
聂清又看看林杳,从床上窜起来,话题又偏到林杳身上:“那林杳姐觉得我哥怎么样,姐弟恋多好,弟弟很好拿捏的,我妈也特喜欢你,你要是能当我嫂子也很好。”
林杳默默比了个叉。
聂清泄气地躺了回去。
林杳点点她的脑门,说:“不一定非要当你嫂子啊,现在我们这几家不是随便走动?你想来我家、想来金友媛家,都可以随便来,和家人有什么区别。”
金友媛犹犹豫豫的:“那林杳姐你以后结婚了怎么办,家里会有个男人,我们就不能随便去了,你肯定又经常要跟男人约会什么的,我们都不能一起了呀。”
林杳抿抿唇:“还早着呢。”
其实也不早了,她都二十好几了,再过几年就三十了,按理说这个年纪谈恋爱结婚是比较合适的,但林杳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心思……应该吧。
手机亮了一下,林杳把视线移过去,王栩文给她回了个“已经准备完毕”。
他又问:【你不来吗?】
林杳:【不了。】
从金友媛家回家的时候大概是晚上九点,她的手机收到一条新消息。
White:【你又不来吗?】
她把这条消息盯了很久,最后把手机摁灭,什么也没回复。
沈郁白看了很久的手机,屏幕显示电量告急他也没关。
今天他以为不会有人来,也许万女士会找他回家吃顿饭,这个生日就像往常一样潦草揭过。
沈郁白对生日没什么特别的执念,他觉得过不过都行,平时也不怎么跟别人说自己的生日,说一遍两遍也不会有人记住。
今天王栩文带着一大群人突然拎着一袋子彩炮闯进他家,沈郁白晃了下神,问他怎么知道他今天过生的。
王栩文大大咧咧地说:“林杳提醒我的啊,她给我发了消息,让我来给你过生日。”
说着,他还撞了沈郁白肩膀一下,很不甘心地说:“好啊你,跟她说都不跟我说,我都不知道你生日是今天。”
不是没说过,他说过几次的,只不过王栩文转头就忘,再问他的时候沈郁白就懒得告诉他了。
但是他跟林杳只说过一次,中间还分手这么多年,林杳还记得。
她记得,她叫别人来给他过,自己却不来。
手机最后一格电也消耗殆尽,黑了屏,屏幕上折射出沈郁白百无聊赖的脸,他还是没等到林杳的回复。
她甚至连个“不来”都不愿意发一下。
王栩文把他从沙发上扯起来,让他去切蛋糕,大家一起给他唱生日歌,大拍巴掌,桌子和地面上都是掉落的彩带,热闹得不得了。
但是沈郁白的刀迟迟没有下落,他的视线又落到了一旁因为没电已经黑屏的手机上,不着调地想,原来有很多人一起过生日是这种感觉。
大门又被敲响,王栩文拍着周围几个还在唱生日歌的哥们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
室内安静下来,沈郁白看向房门处,搁下了手里的刀,眼都不眨一下。
“咚咚咚。”
又是几道敲门声。
王栩文推了沈郁白一把,他颤抖着眼睫,走到大门处,抬手搭上门把手,慢慢拧开。
后面挤了几个脑袋看,王栩文把脖子抻得老长,看清门外的人以后表情又呆滞了。
不是林杳,是个送蛋糕的。
“您好,您订的蛋糕麻烦签收一下。”
王栩文大吼着:“谁多订了一个蛋糕,真的是,害我以为是……”
沈郁白低下头签了单子,把蛋糕接过来,盒子上贴了一张便利贴,只有言简意赅的几个字:
【生日快乐。——林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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