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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医院
傅书濯第一反应是给裴炀打电话,却在床上发现裴炀屏幕微亮的新手机。
他脑子轰得一声,险些没站稳。如果像上次一样只是闹脾气跑开,裴炀绝对不会故意不带手机叫他担心。
也可能在裴知良他们那聊天,傅书濯走过长长的过道勉强安慰自己——可敲开他们的房门,都没有看到裴炀的身影。
裴思微还算冷静,边走边问:“你最后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傅书濯闭了闭眼:“五分钟前。”
他答应裴炀五分钟内洗完澡,就不会食言。
其余三人也说不出责怪他的话,实在是裴炀的表现太正常了,偶尔都会忘记他还是个阿尔兹海默症患者,所有人都太疏忽大意。
裴瑜吉用最快的速度检查了家里所有房间,都没有人。
傅书濯急匆匆地走向安全通道:“我走楼梯,你们走电梯!”
这时候任何的安慰都没有用,在场的每一个都心系裴炀的安全,裴瑜吉深吸口气:“等会儿我直接去物业调监控,爸你跟思微到周边看看。”
叮得一声,三人迅速进入电梯,裴思微点出裴瑜吉的漏洞:“停电哪来的监控,叫保安一起找。”
要了命了,偏偏是停电的时候。
楼道里漆黑一片,下去之前傅书濯还往上喊了两声裴炀的名字,没有回音,也没有声响,他不再逗留,打开手电筒一步两个台阶地往下走,每一个转弯他都希望看到裴炀的身影,或蹲着或正在行走——可都没有。
离开楼道的时候他还撞着一个带孩子的女人,也只匆匆丢下一句对不起就跑了出去,整个小区十分安静,没有一户亮灯。
手机响了一声,傅书濯低头一看,是裴思微打的群视频通话。这个群自裴知良知道裴炀生病以后就建了,他们会在里面聊裴炀的相关情况和应对策略。
“都听得到吗?”裴瑜吉呼吸急促,显然是在奔跑,“我去东门,顺便去物业叫保安一起找,爸去西门,思微去后门,书濯往南门找!”
条理有序的找寻并没有给他们带来收获,傅书濯每见到一个人都会问:“你好,见过照片上的人吗?”
大多数都会回答:“没见过。”
或许有人这样说:“路灯都没一个,咱离得这么近我都看不清你的脸,真见过我也不知道啊。”
最要命的是,停电不会只停他们一个小区,而是附近的都停了,要凌晨才来电。
傅书濯自信能在黑夜里认出裴炀模糊的影子,但路人就算见过裴炀也无法指认,因为压根看不清脸。
傅书濯站在小区门口的红绿灯前抬头看了一眼,红绿灯停了,但监控竟然还亮着!
他迅速选择了报警,刚开始接听的接线员有点扯皮,傅书濯压着怒意跟他讲道理,险些发火。
“是,刚失踪!但阿尔兹海默症病人意味着他已经失去了基本的判断能力,随时都可能遇到危险!”
接线员问:“您说要找的人是叫裴炀对吧?”
“对。”
“他身份证89年出生,今年34岁对吧?”接线员提醒道:“您要知道,报假警是要负责任的。”
接线员显然不相信这个年纪会得阿尔兹海默症,毕竟在大部分人眼中,阿尔兹海默症就是老年痴呆,是老年人才会得的病。
傅书濯闭了闭眼:“我不必骗你,如果他出了事这个责任你担吗!?”
“……”那边传来一阵响动,好像来了个人,没一会儿跟傅书濯通话的就是另一个接线员了,是个比较严肃的中年女声。
“请说一下地址,我们会以最快的速度出警。”
这个快倒是真的快,五分钟就到了,这时候无果而终的裴知良几人也来汇合,警员看到裴知良有些惊讶,显然认识。
“这次还是您太太?”他怎么记得说的是个年轻的男性患者?
“不是…我太太已经去世了。”裴知良语气生硬而沙哑,“是我儿子。”
“……”这边属于他们警局的辖区,关于裴母警局出过两次警,所以很有印象,听到裴知良太太去世,儿子又成了同样疾病的患者,眼里便难掩同情。
“我们先沿周边寻找,我们的同事会以最快速度联系交警调出道路监控。”
但不是一个部门,难免要走一些复杂的程序耽误时间。
警察严肃道:“当事人有带手机钱包出门吗?”
傅书濯:“手机在我这,他身上应该没有现金。”
警察:“那应该走不远,我们先就近找。”
众人再次分散开来,他们和警察保安一起足足十几个人,打着手电筒四面八方地搜寻裴炀身影。
“你没事吧?”裴思微看了眼傅书濯,眉头皱起,“脸色看起来很差。”
“没事。”说着没事,傅书濯脸色却越来越苍白,胃里一片绞痛,但他的脚步不能停下,裴炀还等着他。
……
足足四十分钟毫无结果的搜寻,警局那边终于打来电话,说裴炀上了一辆出租车。
裴瑜吉操了一声:“他不是没带手机吗怎么给钱?”
裴思微:“坐出租又不用先给钱,发病时候哪能想得到坐车要给钱的事,妈那次做公交不是也没给?”
满头大汗的保安总算能歇息了,傅书濯连道谢都来不及就上了警局,试图追上那辆不知去往何处的出租车。
裴思微:“没有钱结账司机应该会拦住他不给走。”
傅书濯没应声,胃里绞得他浑身是汗,几乎没了多余的力气。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司机拉住坐霸王车的裴炀,说不定还会报警把他送去警局。
裴瑜吉看了他一眼,也问:“没事吧?”
“没事。”两个字仿佛是从喉咙之间挤出来的一样。
傅书濯攥着颈间的吊牌,裴炀脖子上有同样一块,是他送给裴炀的儿童节礼物,就是为了防止裴炀走失。
时间一分一秒度过,所有人神经都绷到极致,裴知良垂在身侧的手都在发抖。
警察正在地图上追踪着出租车的行驶路线,知道他们着急,便不断超近路往那边赶。
又是一个大转弯,傅书濯远远看到前方的十字路口围了不少人,那边虽然没有警车,傅书濯却隐隐听到有警笛声越来越近——
身边的一切声音倏地远离,眼前的景象也开始模糊,他集中精神,在警车停下时踉跄地挤进人群,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鲜红。
耳边还有一道慌张的男声,似乎是那位出租车司机:“这人坐我的车不给钱,我当然要拉住他啊!他嘴里一直念叨着妈,结果一个没拉住他就冲了过去……”
一辆长车快速停在路边——原来刚刚听到的不是警车声,而是救护车的声音。
旁边的司机还在追问:“警察同志这不能怪我吧,我没有责任的呀!是他自己闯红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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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书濯跌跌撞撞地跪在裴炀旁边,裴炀还有意识,似乎说了什么,只是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耳朵似乎与周遭隔着一层膜,什么都听不见,只隐约看见裴炀冲他笑了一下,口型好像是不要哭。
他没哭。
傅书濯发誓,他这辈子都没现在这么讨厌红色。
不知道是谁在拉他,穿着白色衣服的人将裴炀抬上担架并冲他喊:“你是家属?上车!”
傅书濯不知道自己怎么上的救护车,车上设备滴滴响个不停,穿白色衣服的人坐在他对面,语速飞快:“后脑有伤,得抓紧止血……”
后车门关闭的那一瞬间,他隐约看到裴知良倒在地上,被旁边人匆忙扶住。
同一个红绿灯,同一个十字路口。一年八个月前,这里去世了一位得了阿尔兹海默症发病出来寻找儿子的母亲。
一年八个月后的当下……
·
傅书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联系的阿尔兹海默症医疗团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医院,专家团队又是什么时候到的,裴炀几时进的手术室。
“先进行抢救,头部需要列一个合理的手术方案,这个病人比较特殊……”
“傅先生,我们这边给到的结果是……”
“傅先生,您先生情况危急,有颅内出血,保守治疗或开颅手术……”
“涉及到您先生阿尔兹海默的病况,我们联合专家团队给出了两个方案,您……”
他们说的每一个字傅书濯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却那么难以理解。
傅书濯倚在墙边,五指弯曲地后撑着墙,就要无法站立。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的声音:“用你们觉得的最好方案,我要他见到明天的太阳——”
往后每一天的太阳。
“医生!”应该是裴思微赶了过来,一把搀住滑落在地的他,“这里有人晕倒!”
没有晕。傅书濯眼前隐约还有模糊的视线,手术室亮起的红灯格外刺眼。
他哪都不想去,只想守在这边等人出来。可胃里绞得厉害,他躺上了裴炀刚刚同样躺过的担架,耳边有医生朦胧的声音:“应该是因为过度紧张焦虑引起的胃绞痛……”
第76章苏醒
手术室的灯仍然亮着,裴思微孤身一人等待着门开。
“微微!”是裴瑜吉来了。
裴思微回头问:“爸怎么样?”
“没事,已经醒了,磕到了腿,护士在给他包扎。”裴瑜吉拍拍她肩膀,环顾四周没找到人便问:“书濯呢?”
裴思微:“胃痉挛导致休克了。”
裴瑜吉倒吸口气:“严重吗?”
“医生说问题不大,等醒过来就好,吃点药,多注意休息。”
“那就好。”
兄妹俩沉默地望向手术室大门,谁也不知道最终会迎来什么样的结果。如果裴炀真的出了什么事,裴知良怎么办?傅书濯怎么办?
因为傅书濯昏迷,所以病危通知书都是裴瑜吉签的。
里面做手术的除了急救外科医生,还有阿尔兹海默症的相关医生,里面争分夺秒地抢救,外面的家属却度日如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旁边还有孩子做手术的家属因为时间过去太久,已经克制不住担惊受怕地哭出声来。
女人泣不成声:“楠楠要是没了我们怎么办……”
丈夫搂着她的肩膀安抚:“不会的,我们要相信医生。”
裴思微离他们就隔了五六个座位,受情绪感染也不由红了眼眶。
“颅内出血,内脏也受到撞击,右腿骨折……”她苦涩一笑,“最怕的是,这次头部受的伤加重了他痴呆的症状……”
“……”裴瑜吉沉默会儿,也只能用苍白的语言安慰,“没想太多,会没事的。”
这场手术从凌晨开始,一直做到了早上七点多,外面已经下了细密的小雨,好像天空都在悲鸣。
裴瑜吉看了眼时间:“你去看看书濯?我和爸在这等。”
裴知良醒过来后就过来和他们一起等着了,从进医院开始他就开口说过一句话。
“好。”
裴思微赶到病房的时候,傅书濯正在扯手上的针,她连忙制止:“等挂完这瓶水再拔!”
傅书濯声音嘶哑:“炀炀——”
“他还在手术室,你现在过去也没用,先把自己身体调整好。”裴思微难得语气严肃。
护士帮她一起把傅书濯拉回床上躺下,傅书濯脸色苍白得不像话。
他刚刚一直做梦,梦见裴炀在手术台上没了呼吸,笑着冲他说再见,希望他能在葬礼上笑一笑。
梦里的裴炀还说,他的葬礼要很多很多的月季,要把骨灰撒在海里。
傅书濯闭了闭眼,浑身冰凉。
裴思微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难以克制地发抖,她于心不忍地扯开话题:“你有胃病?”
半晌,傅书濯睁开眼望向窗外,声音很轻:“我和炀炀都有…那几年为了创业,应酬数不甚数,我们都喝出了胃病,所以这几年我们说好了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许再酗酒,钱和事业都没有身体重要。”
“他会没事的。”裴思微轻吐口气,“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长达这么长时间的抢救,说明裴炀一直都有生命体征,能活下来的可能性很大。
等最后一瓶水挂完,傅书濯就扯掉了那根吊针,连护士给的棉签都没接直接踉跄地往手术室大楼去。
护士在后面大喊:“诶!会出血的!”
“给我吧,谢谢!”裴思微接过棉签就连忙追上傅书濯,住院楼和手术室不在一栋楼,傅书濯直接闯进了雨幕,裴思微撑着伞追了半天。
下雨一点没让医院的人变少,病人或家属撑着伞到处跑,住院楼,药房,缴费处……就没有一刻停歇。
医院每天都在见证生死,在这里,不论家财万贯还是贫病交加,死神都不会格外开恩。
坐着电梯来到手术室门口,傅书濯脸色依然很差,今天降温了很多,而他又是一个刚刚休克过的病人,这会儿格外怕冷,落湿的肩膀让他整个人都仿佛坠入冰窖。
裴瑜吉听到声音回头,皱了下眉:“你这脸色也太差了,怎么不再躺会儿?”
傅书濯摇头,嗓子喑哑:“我在这儿等他。”
话音刚落,手术室的大门终于打开,一个穿着绿色护士服的男人走出来:“谁是裴炀的家属?”
傅书濯第一个过去,但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紧张,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直接泯灭在空气里,没有一点声音。
“手术非常成功,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但因开颅手术特殊性暂时还未苏醒,还需要转入icu进行观察。”
……
裴炀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这个路口,等他清醒过来身体已经在空中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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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一道半弧的抛物线,周围惊呼一片。
车祸的感觉很奇怪,没有大多数人想象中的疼痛,也没有立刻陷入昏迷,他甚至有意识地在想——当初妈妈是不是也是这样的视角。
贴近地面的左眼被猩红覆盖,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原来那是自己的血。
他又听见120和警车的声音,来得真快啊……
意识消散前,裴炀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对方克制地抿着唇,脸上全是眼泪。
他是谁?
脑子里好像有一道声音在说——他是你先生,你最爱他,你答应过他,要永远陪在他身边,要跟他白头偕老。
傅书濯……
裴炀想叫他一声,可发不出声音,只能努力地扯扯嘴角,冲他笑了笑。不要哭,哭了就不帅了。
身体和意识一直都在沉沉浮浮,时而苏醒,时而沉睡,但他始终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像极了平时睡眠不好时半梦半醒的状态,意识飘飘忽忽的。
他看见了小时候停电那次,老小区的卫生间没有窗户,等一灭就是漆黑一片,正在独自洗澡的他吓得哇哇大哭,母亲以为他受伤了立刻冲进来抱住他,发现只是被吓哭又含笑安慰:“我们炀炀怎么这么胆小呀?”
他哽咽着,抱着妈妈手臂告状:“爸爸不帮我洗澡。”
“噢哟,我们宝贝六岁了,可以自己洗澡了。”
他蛮不讲理地哭,像是要把平日的委屈全部宣泄出来:“爸爸就是不喜欢我,他昨天还帮哥哥搓背,他不是我爸爸。”
……
画面一转,他看见了十几年的自己,和一个男人挤在十多平米的小出租屋里。
外面大雪飘扬,出租房里没有空调,冷得要命。
傅书濯在一旁处理论文,顺道掀开自己腹部的衣服,把他的脚放进来取暖:“这样还冷吗?”
“别明天你着凉拉肚子了。”他嘴上嫌着,脚却没有拿开的意思。
傅书濯倾斜着身体捏他脸:“我们裴同学是不是该洗澡了?三天没洗了吧,要臭了。”
“你嫌弃我?”
“哪敢。”
“可是太冷了,卫生间窗户都关不严实,漏风……”
“……”面前的傅书濯欲言又止,似乎有些心疼。
他连忙打断施法:“我就是随口吐槽一句,你别又跟我提分手,我搁在吃苦是因为要嫖你的美色,别自作多情啊!”
傅书濯一把握住他脚踝压过来:“那我们做点暖和的事。”
所有的呻.吟都压在了嗓子里,因为这里隔音不太好,床质量也不行,办事都不能太放肆。
“等我们毕业工作了,就换个大点的房子吧……”
“当然。”
“房子要有空调,卧室可以小一点,但卫生间要大一点,厨房不能在阳台上了……还有,隔音要好……”
“遵命——”
屋外白雪皑皑,屋内他们挤在被窝里拥吻,占有彼此,笑闹谈天说地,畅想未来。
后来他陪傅书濯一起实现了做出的每一个承诺,他们现在住的房子很大,不用担心隔音,因为是个大平层,单一个卫生间就跟之前的小出租房一样大。
他们银行里的存款都能够这辈子加下辈子衣食无忧,双双事业有成,感情浓厚……
可开心的日子不过几栽,他们又迎来了低谷。
母亲患了阿尔兹海莫车祸去世了,随后没多久,他同样确诊了阿尔兹海默症。
葬礼那天,他看见了父亲疲惫苍老的样子,他不想要傅书濯也这样。他想离婚,可傅书濯对他说:“没了你,我要怎么活?”
……
“醒了?快叫医生——”
有点疼。裴炀迷迷糊糊地睁眼,说不清是腿疼还是哪里疼,反正就是不太舒服。
口干舌燥,喉咙也疼,活像十天半个月没喝过水一样,身体虚弱又疲惫。
他看到一张憔悴的脸,离平日里帅气从容的样子一去不复返,碎碎的胡子都冒了出来。
“猫儿,听得到我说话吗?”
他努力眨了两下眼,听得到。就是这声音怎么也没平时好听,这么哑,肯定没好好喝水,一点都不乖。
脸好像也瘦了,眼里全是红血丝。
“想喝水吗?”
他又眨了两下眼睛。
但前来的医生不给喂,只让棉签沾点水打湿唇部,说要慢慢来。等做完一系列的检查,裴炀才算恢复了些力气。
“我……”他一开口就把自己吓到了,这声音比傅书濯还难听。
“你睡两周了。”傅书濯好像知道他想问什么,眼眶泛起了红:“睡这么久是想急死我?嗯?”
“你是谁啊?”
“……”即便对这种情况有所预料,但指尖还是没忍住抽了抽,他缓而慢地自我介绍,“我是你先生,傅书濯,我们在一起谈恋爱十年,结婚七年……”
裴炀声音跟羽毛一样轻:“老公。”
傅书濯:“……”
“我错了……”裴炀就是觉得傅书濯太难过,想缓解一下气氛,不是真的把他忘了。
他努力扯开嘴角,只是一时半会儿有点控制不住脸部肌肉,笑得可能不太好看,于是只能曲起手指,讨好地用手指戳戳傅书濯掌心。
一瞬间他的食指就被傅书濯握住了,握得很紧,万千难言的煎熬最终都化为了一句话:“醒了就好。”
裴炀:“嘴巴干——”
傅书濯起身想去倒水继续给他沾,不料被裴炀勾住手指:“不要水,要亲——”
第77章手术
裴炀获得了蜻蜓点水的一吻,像是有根羽毛挠在唇上,又痒又麻,他下意识舔了下唇,有些不满足。
“别舔,会裂。”
裴炀乖乖收了舌头,抿了下苍白干涩的唇。
“饿——”
傅书濯:“再休息会儿,等恢复点力气再吃。”
裴炀费力点头,眼睛在病房里转了一圈,没看到第二个身影。
他缓了缓,问:“爸呢?”
“看见你醒了就回家了,说要给你炖汤。”
在裴炀看来,他距离醒没过多久,但其实距离有苏醒反应开始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当时裴知良就在傅书濯身边,只是裴炀没看见。
或许是难掩高兴,又或许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儿子,裴知良选择了回家。
“你哥他们都回去了,工作离不开人。”
裴炀表示理解,毕竟都两周过去了,他一点真实的感觉都没有。裴瑜吉和裴思微都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一直陪在病床前等着他醒。不过……
裴炀不满道:“什么叫我哥,难道跟你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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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书濯无奈:“我们的哥。”
他一时半会儿有点不适应,毕竟从来就没感受过家庭的滋味,别说亲兄妹,唯二接触过的表兄妹就是他姑姑家那两个孩子。
“知道你醒了,他们说今晚回来。”
“有什么好回来的,跑来跑去不累吗……”裴炀嗓子痒得很,可怜兮兮地请求,“老公,我想喝水。”
傅书濯忍俊不禁:“现在一口一个老公叫得很溜么?”
裴炀讨好一笑。他敢肯定傅书濯绝对没照过镜子,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形象。头发凌乱,神色憔悴,眼里盛着化不开的忧虑,简直比他这个病人还像病人。
傅书濯去问了医生,得到肯定答复后才摇高病床让裴炀斜躺着,方便喝水。
“慢点喝。”
裴炀足足喝了一大杯,要不是傅书濯制止还想再来一杯。
“歇会儿再喝。”
傅书濯把杯子放到一边,刚想把病床放平,就见裴炀费力抬起手:“近点。”
傅书濯弯腰靠近,裴炀如愿以偿地摸到他的脸,下巴有些细小胡子,有些戳手。
傅书濯:“不好看?”
“好看,就是不太精神。”裴炀摸上瘾了似的,“等恢复力气了我给你刮。”
“好,那让爸带个剃须刀来。”
裴炀:“再亲一下。”
傅书濯不太明显地笑了声,遂即亲在他唇角,亲了下好几下。
裴炀满足了,狡黠一笑:“臭不臭?”
两周没刷牙,也不知道嘴里是个什么味。
“能臭到哪去,你是很久没刷牙,但也很久没吃东西了。”傅书濯捏捏他脸,“我们第一次深吻怕我嫌你口臭的那股害臊劲哪去了?”
“老夫老夫了还在乎这个?”
傅书濯没作声,看了他好一会儿,裴炀都被看得不自在了,傅书濯才突然低下脑袋,和他额头贴着额头,鼻尖抵着鼻尖,呼吸交融。
“以后别这样了。”傅书濯说话时,温热的吐息就洒在他唇边,“再来一次我真的遭不住。”
裴炀眼睛一酸,从醒来一直压着的情绪险些迸发:“我错了。”
傅书濯慢慢拉开距离,摸摸他的脸:“瘦了好多,等出院要好好补补。”
“嗯——”
刚醒来什么都做不了,裴炀的腿也因为骨折被迫架得很高,想解决生理需求都得靠导尿管,幸好有傅书濯帮他,不然让护士来真的太羞耻了。
偏偏前来查房的医生还很善解人意地对傅书濯说:“家属可以去买点开塞露,术后初期可能会大小便不方便。”
“好,谢谢医生。”
裴炀脸一红,一场手术虽然让他脱离了生命危险,却也让他虚弱到极致,怎么也要疗养个一年半载。
他看着窗外风景愣了一秒:“这是汤医生那个医院?”
傅书濯猛得抬眸:“嗯,你……”
太多的顾虑让他把问题咽了回去,不过医院确实是换了,最开始抢救的医院在裴知良那边,但为了观察阿尔兹海默症的病理状态,最终转到了这边医院,方便医生观察情况。
傅书濯拿了个指甲剪来,平日里裴炀挺注意形象,指甲两三天就要修剪一次,圆润整洁。
昏迷的这两周里,傅书濯倒没让裴炀跟着自己一起不修边幅,不仅两三天剪一次指甲,每天都会给他擦脸擦身,防止某只爱干净的猫儿突然醒来炸毛。
裴炀醒后剪指甲就没那么老实了,一会儿勾勾傅书濯手指,一会儿戳戳他掌心。
傅书濯淡道:“再动剁了。”
裴炀哼笑:“你舍得呀?”
两人掌心贴合,彼此的体温慢慢融到一起。裴炀的手只比傅书濯小一点点,但很薄,没什么肉。
傅书濯仔细地修好每一个指甲,死皮也都清理干净后,在裴炀手背落下一吻。
“……”裴炀心跳有点快。
“叩叩”两声,有人敲响了病房的门,他猛得收回手,耳根烧得通红。
裴炀和傅书濯一起侧头看去,发现是个不认识的医生。
傅书濯放下他的手:“我出去和医生聊点事,很快回来,嗯?”
裴炀眼都不眨地看着他:“五分钟。”
傅书濯下巴肌肉微微一僵,“五分钟”触及到了他一些不好的回忆。两周前停电的那个晚上,裴炀也是这么说,他如约出来了,却没看到裴炀的身影,再见就是裴炀倒在血泊里。
傅书濯至今想不起当时的场面,只记得那个夜晚很红,周围群众过分吵闹,又过分安静。
“我就在门口。”
来人是傅书濯捐助的那个阿尔兹海默症新型药品的团队负责人之一,项中淼。
“从他苏醒的目前状态来看,你觉得有没有什么变化?”
傅书濯斟酌道:“他好像记起了自己生病的事。”
之前裴炀并不记得汤知明这个人,毕竟在他的概念里自己没有生病,那就不可能认识,但刚刚他却主动提到了汤医生。
“你别太焦虑,会影响他。”项中淼安抚道,“其实记起来未尝不是好事,他在虚幻的现实里沉浸得够久了,一直不愿清醒只会加重病情。”
“我明白……”
“还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以他目前的大脑检查来看,我们当初的决定没有错。”
傅书濯长舒口气,绷了一年多的神经终于有了松懈的机会。
两周前,他和医疗团队做了一个冒险的决定,在开颅手术的同时给裴炀做了阿尔兹海默症的相关手术。
目前在外界的认知中,阿尔兹海默症是无法靠手术治愈的,但并非没有做手术的案例。
当下多数的研究表明,β-淀粉样粘蛋白沉积是阿尔兹海默症的主要病因,当大脑不能有效代谢β-淀粉样粘蛋白的时候,大脑机能就会受到影响,从而出现失忆、认知水平下降,思维能力错乱的病症①。而手术要做的就是恢复大脑对该类蛋白的代谢循环,如果成功,就有可能逆转衰退,但因为该手术面世不久,虽有案例,却需要时间来证明,所以暂时并没有治愈的例子②。
手术意见是项中淼提出的,他觉得裴炀足够年轻,手术效果会比老年人要好,再配合后期药物治疗,很大概率能达到真正意义上的治愈,而车祸是一个契机。
项中淼给了甜枣,又敲来一棒:“但目前才两周,我们后期还需要多多观察,同时要让他养好身体,和之前一样保持良好心情,多参加户外活动,别一直闷在家里。”
在他看来,这个病人简直集齐了所有其它病人所没有的良好特质,一是有钱,二是有一个足够爱他的伴侣,愿意耗费所有时间和耐心照顾他,可以多带他出去转转。
而大多数病人,特别是老年病人,因子女繁忙,或是家人怕病人离家出走,都会把他们锁在家里,没有太多喘气的空间。
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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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爱在病人眼中,其实跟坐牢没有太大区别,只会引起病人的焦虑烦躁情绪。
但不是每位家属都能像傅书濯一样,有这么多时间耗在患者身上,实在是无奈中的无奈。
“辛苦了。”
“不客气,期待您先生治愈的那一天。”
……
回到病房,裴炀也没问他们聊了什么,只是一直牵着他的手。
“我想看小说——”裴炀眨眨眼睛,“但是我没力气拿手机,你读给我听好不好?”
“想看什么?”
裴炀许久没说话,只是一直看着他,傅书濯险些就要以为裴炀会说想看《张扬》。
但裴炀没有,他别开视线:“我的旧手机里有个绿色的读书软件,你打开,随便找一本。”
“……”傅书濯越发肯定裴炀记起了所有,裴炀本身没有看小说的习惯,对小说的所有认知都来自生病后的这一年。
他从临时书架上找了本封面不错的书点开:“张新没想到还会有和江冉重逢的一天。这天雨很大,地面盛满了雨做的花……”
随着傅书濯轻缓的声音,病房外也下起了雨,哗啦啦得一阵响。
裴炀专注地盯着傅书濯的脸,还有他一开一合的唇。
唇色太白了,要多亲亲。这两周肯定没好好吃饭,也没好好睡觉,瘦了,也显得很疲惫。
裴知良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刚好下起了雨,他把保温盒护在怀里往雨幕里冲,幸而有个顺路的病人家属打伞送了他一程,这才只湿了半边肩膀。
他来到病房门口,看到醒来的裴炀乖乖靠躺在床上,旁边的傅书濯读着他听不懂的文字,两人十指相扣的手落在洁白的床单上,温馨而融洽。
裴知良不由喉咙一涩,如果当初他没那么执拗,或许就不会落入今天的地步。
他听到了傅书濯和那个姓汤医生的对话,裴炀会生病,跟他的抑郁情绪有很大关系,常年的压抑还有母亲离世的打击,再加上一些病理因素,从而引起大脑的病变。
是他这个做父亲的错了。
裴炀余光看见了他,不由出声:“爸——”
裴知良有些拘谨地踏进病房,手脚都不知怎么安放:“醒了就吃点东西,炖了鸽子汤,还有小米稀饭,你俩都吃点。”
裴炀抿了下唇,欲言又止。
傅书濯站起身,把椅子让给裴知良:“我去个卫生间,您坐。”
裴炀住的单人病房,有独立卫生间。
傅书濯走进去关上门,却没了下一步动作,他只是安静地靠在门后,心中乱糟糟的情绪交织在一起,理不清也道不明。
他的心提得太久了,陡然叫他放下反而不适应起来。他一面为裴炀的醒来而喜悦,一面又止不住地忧虑——手术真的能让裴炀完全治愈吗?目前的好转会不会只是昙花一现?
心绪杂乱间,他听到一墙之隔的病床上,裴炀对裴知良说:“爸…对不起啊——”
“让您和妈难过了这么多年。”
第78章回应
傅书濯隐隐听到裴知良声音沙哑:“是爸对不起你。”
家事一直是裴炀的心结,如果能解开这道结最好不过。
他想给这对父子一点单独相处的时间,便来到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直到看见镜子里面色憔悴的自己,才意识到这形象有点不好看。
他捧着冷水洗脸,睡眠不足的疲惫一扫而空。
他顺道洗了个头发,这段时间裴炀一直没醒,他压根没心思打理自己,颓废得要命。如今裴炀醒了,他也得整装待发才是。
细碎的胡茬先不刮,留给裴炀。
准备吹头发的时候,他手机收到了一条备注为傻猫的信息:你掉厕所去了?
傅书濯不自觉笑了声:“黏人精。”
打开门,裴知良和裴炀已经聊完了,情绪看起来都还可以,裴知良冲他点点头:“赶紧吃饭。”
裴炀现在不方便吃米饭,只能喝点汤吃点流食,小米粥也需要人喂。
裴炀从有记忆以来就没被裴知良喂过饭,简直浑身不自在,他努力地朝傅书濯使眼色,后者端着粥碗走到窗边,笑着装看不见。
裴知良疑惑看他:“眼睛扭着了?”
裴炀差点呛死:“没……”
傅书濯喝着鸽子汤琢磨后面的事,裴炀头上的伤口恢复良好,骨折的腿也在慢慢矫正,差不多还需要住院一到两周看看情况。
他买了个轮椅,方便裴炀出行。
以及阿尔兹海默症的手术虽然成功,但并非是立竿见影的效果,需要时间逆转,还要配合吃药。
听医生的意思是,这个阶段初步估计要耗一到两年,再过段时间,正在临床试验第三阶段的药就该上市了,到时候应该需要更换药物。
其实很多老人的病情恶化太快,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没吃药的原因,阿尔兹海默症一个月的用药三百到三千不等,中后期很可能还要配合其它药物,这样一来寻常人家根本负担不起,同时很多人也会觉得这个病治不好,吃药就是白花钱,对老人放任自流。
裴炀弱弱地说:“我吃饱了……”
裴知良皱眉:“就吃这么点?”
傅书濯回过神来,帮裴炀说了句话:“刚醒来也不好吃太多,毕竟两周没进食了。”
裴知良不是太满意地收碗:“我先回去,晚上再来。”
“辛苦您了。”傅书濯依旧保持着惯性的客气,即便这个人是裴炀父亲。他习惯了只有裴炀一个亲人的感觉,这种姿态短时间估计难以改变。
裴知良接过傅书濯吃的保温盒:“今天还行,吃完了。”
“……”
裴炀给了傅书濯一个眼刀,就知道这混蛋没好好吃饭!
裴知良拎着两个保温桶摆摆手离开,裴炀气哼哼地冲傅书濯招手:“你去称称,你现在几斤几两。”
傅书濯:“……”
裴炀:“称完拍照给我看。”
傅书濯很无奈,但裴炀难得执拗,他只好走出病房到不远处的服务中心去,旁边就有一个体重秤。
他低头看了眼体重数字——71.5。
“……”傅书濯看看周围,想着抱个什么十斤的东西再上去称,但找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
他只好给这个数字拍了个照发给裴炀。
傻猫发来语音:“你很行啊傅书濯。”
傅书濯翘了下嘴角,他不关心体重,不过刚好能借机装装可怜。
傅书濯:“谁让某人一直不醒。”
傻猫录了半天才回复:“那你也要好好吃饭,你一点都不为我着想!难道我醒了看你这样不难受吗?”
傅书濯乐了,论蛮不讲理还是裴小猫优秀。
他边打字边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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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走,就见裴炀又发来一句:“而且你再瘦下去肌肉都没了,我醒了摸什么?”
“……”理直气壮,合理合据。
傅书濯大步跨入病房,拉起裴炀的手就往自己衣服里伸:“有没有?”
裴炀纯粹嘴强王者,一实战就害臊了:“有有有!你撒开我,门都没关——”
傅书濯倏地亲在他嘴角,裴炀顿时老实了,安静得不得了。
傅书濯捏捏他耳朵,轻笑:“一亲就乖?”
裴炀撇撇嘴:“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傅书濯:“嗯?”
裴炀瞪他:“天天骗我吃药,还跟我说是维生素。”
傅书濯倏地一静,心里的海浪起起伏伏,最终又沉寂于大海里。至此,他终于能百分百确定裴炀想起来了所有的事情。
“我家猫儿这么警惕,不说是维生素他怎么肯吃?”
傅书濯俯身贴着裴炀额头,手穿过他耳朵抚在头侧,每一个字的音每一个细小的摩挲都带着珍惜的味道。
不过……
傅书濯的手真热啊,贴着头皮好舒服,裴炀被摸得眯起眼睛,爽得想哼唧两声。
……不对,为什么傅书濯的手能直接摸到他头皮?
裴炀后知后觉地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看着镜像里一根毛都没有了的自己惊恐万分:“我的头发呢!”
傅书濯清咳两声:“开颅手术,肯定要剃头啊。”
裴炀绝望闭眼:“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傅书濯无辜道:“我以为你知道?”
“……”裴炀只想缩进被子里装死,他刚刚做了什么?顶着一个圆润发亮的大光头跟傅书濯讨吻,还撒娇?
傅书濯对他是真爱啊,这都忍得住不笑场。
“好了好了。”傅书濯笑着哄:“养一段时间就长回来了。”
“开刀那块一方不会不长头发了吧?”那以后他不就地中海了?多丑啊!
“不会,又没割掉你毛孔。”傅书濯忍笑忍得肩膀都在抖,“再说了,小猫地中海那也是好看的。”
“……”
裴炀彻底装死,不许傅书濯把他住院的消息跟任何人说,他这副丑样子绝对不能见人。
他俩都是共同好友,傅书濯性子淡,不怎么交朋友,但耐不住裴炀是个“海王”,玩得来的朋友不算少,只是生病这一年多被裴炀刻意淡了很多。但还是有不少人关心他们最近动态,时常发消息聊天。
不过傅书濯当然不会乱说,毕竟不是普通的车祸,涉及到裴炀的阿尔兹海默症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两人身份摆在这里,难免会成为有心人的攻击话题。
只有齐合月跟程耀来看望了,程耀做了一堆吃的,到了才被告知裴炀吃不了。
程耀摸摸脑袋,打开折叠饭桌大哈哈坐下:“没事,书濯跟我们吃。”
“……您当个人吧。”裴炀幽怨地盯着一桌美食。
“你好好休养,等恢复了让程哥天天给你做饭。”齐合月好笑地摸摸他脑袋,手感不错。
“……”他忍。
这四个人当中程耀活得最糙,但看到傅书濯还是没忍住摇头:“不知道的还以为病人是你。”
傅书濯淡定道:“睡一觉就好了。”
三个人在一旁大快朵颐,裴炀在一旁馋得要命。傅书濯叼起一块鲫鱼肉,将大刺小刺都挑干净,在裴炀期待的眼神中放到水里涮干辣味,才喂到他嘴边。
不过裴炀已经很满足了,细细品尝着这鱼肉的滋味。
齐合月和程耀陪他们吃完饭就走了,店里还忙。傅书濯晚上在这边陪护,睡在一张一米不到的小单人床上。
大概是前两周一直在昏睡,裴炀一点不困,反而极为亢奋。可傅书濯是太久没睡好觉,几乎一沾枕头就会了周公,裴炀没舍得闹他。
他打开手机无所事事地翻阅,新手机里什么都没有。没有他为了以防自己忘记写的小说,也没有备忘录里绝望的碎碎念。
他点开朋友圈,看到自己在5月9号那天发的个人可见动态:
【生日快乐,傅先生…………其实今天我很想再问你一次,整整十七年,你对这段感情还没腻吗?可我不敢问,既怕你说腻了,又怕你说没腻。】
傅书濯应该都看到了。
因为下面多了两条属于他自己账号却不是他回复的文字。
【不会腻的,永远不会腻。】这条是他以为自己穿书的没两天回复的。
【裴炀,你要是走了,我就跟你一起走。】这条又过了几天,应该是因为看到了他写的《张扬》,也从他口中听到离婚两字。
“……”裴炀凭空从这句话中品出了一点威胁的意思,傅书濯在用自己拿捏他。
痛并快乐着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裴炀既满足于傅书濯的在乎,又酸涩他们白头偕老的艰难。他愣愣看向窗外,雨还在下,不知道还要下多久。
三个月前他还异常决绝地想,一定要离婚,一定不能成为傅书濯的拖累,败坏形象。
生病之后他就查过很多病例,他们这样的病人无一例外都是招人嫌弃的,家人再多的爱与耐心都会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中耗空。
病情到了中后期,还会出现衣食不能自理的情况,活得毫无尊严。
可短短三个月,他的想法就被尽数扭转。他离不开傅书濯,可傅书濯同样也离不开他。
十七年的相知相伴早已将他们血肉都融为一体,强行分离只是让彼此都痛不欲生。
那就算了。
放平心态,珍惜当下,过一天算一天,以后真的到病情恶化的那一步,选择权也在傅书濯手里。就算傅书濯哪一天受不了了,花几个钱找护士照顾他就行。
“想什么?”陪护床上,傅书濯因梦惊醒,声音沙哑,额头全是汗。
“想你。”裴炀放软声音,“你上来,陪我一起睡好不好?”
傅书濯想拒绝,虽然裴炀的床很大,但还是怕碰到他伤口,可小猫摊开肚皮撒着娇:“我一个人睡不着。”
第79章圆寸
他们连火车那一米的单人铺都挤过,单人病房的床又算什么。
裴炀很想抱着傅书濯,但他的腿伤不足以让他侧躺,傅书濯便侧着睡虚虚搂着裴炀。
他语气温柔:“睡吧,我陪你。”
裴炀本来没什么睡意,但被傅书濯这么一哄还真困了,眼皮慢慢耷拉下来,耳边是隐隐的雨声和傅书濯的温热吐息。
缓了三四天裴炀才恢复精神,能正常饮食了,只要不太重口味。
期间又做了不少检查,确定一切没问题后傅书濯才放下心。
而得知自己做了阿尔茨海默症手术的裴炀肉眼可见地轻松很多,神经不再那么紧绷。
“头低点。”不能下床的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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炀非要给傅书濯刮胡子。
傅书濯弯下腰,裴炀先拿剃须膏往他下巴上抹,再慢慢将每一根胡茬都刮掉。
两人离得极近,裴炀捧着傅书濯的下巴及其专注,像是在对待什么天大的事。
他温热的呼吸落在傅书濯喉结上,又痒又酥。
刚刮干净,裴炀就被傅书濯捏住了下巴:“忍不住了。”
“啊?呜……”
嘴巴被堵了个严严实实,这个吻温柔缱绻,极尽珍惜。
裴炀迷迷糊糊地想,幸好早上让傅书濯帮自己刷牙了。
住院真的是件糟心事,特别是像裴炀这样的病人,哪里都不能动,吃喝拉撒都要靠别人。
知道裴炀害臊,傅书濯没请护工,什么事都是自己亲力亲为,解决生理需求,擦澡,换衣服,刷牙,洗脸……
裴炀甚至开玩笑道:“我这算不算提前体验了下老年痴呆被照顾的感觉?”
能自然而然地说出这种玩笑,说明裴炀应该想开了很多。
傅书濯心里一动,瞥了他一眼:“最多是体验,哪有提前,你不会再生病的。”
裴炀或许真的信了做完手术就治愈了的谎言,闻言嗯了声。他抿了下唇,欲言又止:“那你……”
“已经撤下了总经理的职位,再回去你让我把楠衫置于何地?”傅书濯再了解他不过,眉头一皱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虽然我确实是因为你之前生病的契机离职的,但我觉得这样很好。”
“其实算算日子,我们剩下的时间也不算多,如果能活到平均年龄,那我们还有四十年的时间,其中年轻活力的日子可能不到二十年。”
裴炀张了张嘴,想说歪理。
“裴炀,你要知道,当创业是为了我们过得更好更快乐,如今离职也是。”
傅书濯亲了亲他唇角:“难道你不想多陪陪我吗?如果余生都是工作,那得多枯燥?”
裴炀顿了半晌,哼笑一声:“你不工作可就得靠我养了。”
傅书濯乐了:“那请裴总多宽待。”
他个人账户的存款全捐了出去,药物研发的前期实在太烧钱,虽然那边说等药物上市会给到他对应的份额,傅书濯没拒绝,但打算后期创建一个慈善账户,赞助那些有老年痴呆患者却用不起药的家庭。
目前来说,他个人是彻底没钱了,裴炀倒还很富裕。
虽然按照法律意义钱放在谁那都是他们的共同财产,但傅书濯乐意顺着裴炀的戏演。
“那你可得听话点。”裴炀开始指点江山,“我不允许的消费就不允许,我指东你就不可以往西。”
“怎么着,之前不也都听你的?”
裴炀反驳:“吃个冰淇淋都要管着我,还听我的呢。”
“哦,那这个还是得管,你养我也不顶用。”
“……”裴炀怒视他,“傅总能不能有点被包养的自觉?”
傅书濯挑眉:“你不就喜欢被管吗?”
裴炀一噎。
傅书濯握着他病号服下的腰,唇角微扬:“我看裴总享受得很么,我管得越紧你就越满足,就像床上,嘴上说着求饶,其实很喜欢我强势,对吧?”
“……放屁。”
傅书濯低笑两声,也不在意他口是心非。原先他是不明白的,直到裴炀这次失忆后的坦白,他才猛然悟了。
过去很多时候,裴炀并不是真的想吃冰淇淋,想吃外面那些不太健康的垃圾食品,裴炀就只是想被他管着而已。
床上装模作样的求饶,也只是勾起他更深层次的掌控欲。
猫心奸诈的呀……
就这样,他们在医院的小病床上挤了足足两周。医生都要赶他们了,傅书濯才放心让裴炀出院。
终于不用再闻消毒水味,裴炀心情不错。
唯一头疼的是他的头发,两周才长出一厘米多,比光头的时候还丑。今天家里有很多人,程耀,齐合月,还有秦楠衫等人……包括裴思微和裴瑜吉也为了庆祝他出院再次回来一趟。
这幅姿态去见大家实在丢人。
傅书濯捏着他下巴欣赏片刻:“要不剃个圆寸?”
“……好主意。”
“我帮你——”
“不。”裴炀坚定拒绝,“这么高难度的发型你还是给我找个托尼吧。”
傅书濯轻啧了声:“不信任我?”
裴炀:“我怕你上手后会比现在更丑。”
傅书濯叫了个发型师过来,等待的时候顺便帮裴炀擦澡。这两周都没有洗澡的机会,只能靠热毛巾擦拭。
爱干净的小猫都快崩溃了,总觉得自己是臭的。
“你擦干净点,家里好多客人……”
“屁缝都擦了你还想怎样?”
裴炀老脸一红:“你能不能文明点?”
傅书濯忍笑:“好好,臀.沟,够文明吗?”
“……”裴炀决定不理他了,“胳肢窝再擦擦。”
傅书濯无奈:“擦三遍了哥哥。”
裴炀耳朵一痒:“你再叫一声?”
他俩同龄,月份上裴炀小一点,所以裴炀真的很享受傅书濯叫自己哥的瞬间。
裴哥跟哥哥总归是不一样的。
傅书濯被逗笑了:“哥哥,再擦你咯吱窝就要烂了。”
“你闻下,臭不臭。”
“毛都没几根能怎么臭?”
“臭跟毛多不多又没关系。”
傅书濯摇摇头,捋开他衣领弯腰一嗅……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住旁边某处凸起。
“!”裴炀惊得差点跳起来:“傅书濯——”
“都挺香。”傅书濯淡定地顶了下腮。
“这是医院。”
“嗯。”
“你混蛋。”
“嗯——”傅书濯看他一脸菜色,才忍着笑坐下,“我们裴总不会这就硬了吧?”
“……”裴炀耳根烧得通红,憋了半天没说出反驳的话。
“这自制力可得练练了。”傅书濯装模作样道,“一撩就起立,万一以后遇到想勾你的小男生怎么办?”
裴炀咬牙:“你以为谁都是你?”
这句话可以有两总解读,一是“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乱撩人啊”,二是“其它人都不是你,我不会被一勾就起立”。
傅书濯自然而然做了第二种解释,心情万分愉快。
他一本正经地给裴炀系上扣子:“可惜了,托尼老师要到了,没时间帮裴总解决,要麻烦裴总憋回去了。”
“……”混蛋,人模狗样,衣冠禽兽,乌龟王八蛋!
“骂我?”
裴炀阴阳怪气:“哪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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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书濯笑得不行,抱起裴炀放到轮椅上,裴炀刚坐稳就过河拆桥:“从现在开始别碰我,毕竟我可是一碰就起的人,自制力不好。”
“……”
托尼很快来了,他们在卫生间里完成了圆寸的诞生:“酷毙了。”
裴炀有点不自信:“真的?”
托尼十分捧场:“真的,您这张脸配什么发型不好看?头型也合适。”
他倒不完全是在吹捧,确实很好看,不过并非裴炀想要的那种冷酷感,而是奶酷奶酷的,也可能是因为傅书濯对他有可爱的滤镜。
唯一遗憾的是伤口周围头发长得要慢很多,相对稀疏一点,不足以完全遮住伤口。
出院是裴思微和裴瑜吉来接的,裴知良年纪大了,不能开车。
裴瑜吉扫了眼裴炀的发型:“可以啊,瞬间变攻了。”
“……”裴炀没想到裴瑜吉会开这种玩笑,一面暖心一面恼羞,“我本来就攻。”
裴瑜吉还是知道自家弟弟有几斤几两的:“你问问书濯同意吗?”
裴炀掐傅书濯的腰:“嗯?”
傅书濯配合道:“对,你攻。”
开车的裴思微闷笑了声:“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裴炀:“……”
不到二十分钟的车程,他们就到家了,裴炀和傅书濯的家。裴知良这两个星期一直住在这边,但裴思微和裴瑜吉是第一次来。
刚出电梯,他们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饭菜香,是程耀在厨房做菜。
裴知良一直在玄关徘徊等待,听到电梯声下意识上前一步,但又克制住,仿佛风轻云淡地点点头:“回来了?”
裴炀唤道:“爸。”
胖了一圈的白猫迈着急促的小碎步冲出来,裴炀下意识伸手,结果这小混猫急匆匆地奔向傅书濯,在他脚边绕了一圈又一圈。
“……”呵。
齐合月倚着门笑:“看来猫都喜欢书濯啊。”
裴炀知道齐合月没别的意思,“猫”也是指真的猫,但就是不由心虚。
傅书濯简单撸了灼灼一把就放手了,摸久了另外一只猫会吃飞醋。
进了门他们才发现齐合月父亲也在,因为上次裴知良生日傅书濯送的那几本藏书,让裴知良跟齐老头认识了。
这两周除了去医院送饭,裴知良基本都在齐老头的旧书店里,虽然很多藏书都不卖,但是可以翻阅。
本来齐老头是想给裴炀一个爆栗的,但顾虑到裴炀刚做完手术,手就停在半空想换个地方,但发现哪哪都下不了手。
他横眉竖眼地睨了裴炀一眼:“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裴炀撇撇嘴:“老头能不能对我这个病患温柔点?”
裴知良皱了下眉,没忍住:“怎么称呼长辈的?”
裴炀:“……”
齐老头幸灾乐祸地看着他,吃瘪了吧。
回到家里顿时自在很多,骨头和神经仿佛都舒展开了,这么多年以来,家里还是头一回这么热闹。
裴炀恍惚地想……如果妈也在就好了。
第80章谈心
“来来,喝酒——”齐老头是个酒鬼,其他人也多少想喝一杯,大家都高兴,一是裴炀顺利出院,二是他的阿尔兹海默症有了希望。
裴炀只能看着馋,却不能碰,医生的意思是他最好一年内都别碰酒,避免对阿尔兹海默症造成催化影响。
大家都在倒酒的时候,傅书濯在榨果汁,裴瑜吉喊了声:“我们买了!”
傅书濯垂眸按着榨汁机:“刚出院喝点新鲜的。”
裴思微失笑地摇头:“你就惯着他吧。”
裴炀在一众揶揄的视线中红了脸,心里的小小虚荣倒被满足了彻底。
傅书濯给他榨的西瓜汁,没放冰块:“西瓜冰了一下午,已经很凉了。”
裴炀乖乖抿了口:“好甜。”
傅书濯:“今天限定两杯,喝多了拉肚子。”
两杯听起来很多,但裴炀感觉这杯子他三口就能喝完。
家里真的头一回这么热闹,他们朋友虽然不少,但裴炀和傅书濯都不喜欢往家里带,觉得“家”是私人的、独属于他们的二人世界。
一桌子菜都迁就了裴炀刚出院的口味,较清淡,重口味的菜就两三道,一个辣油肥肠,一个爆炒海鲜,还有剁椒鱼头。
大家谈天说笑,聊东聊西,从家庭琐碎聊到天文地理到国/事,无所不提。
裴炀掺和不进去,就一直盯着菜吃,住院这么久终于能放肆一次了。
傅书濯陪他们喝酒的同时还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一开始大家都不知道干什么用,但很快就知道了。
“想吃?”傅书濯夹了块肥肠。
裴炀殷勤点头。
傅书濯压低声音说:“叫声好听的。”
裴炀厚着脸皮喊:“老公,求求你。”
“……”
自从手术醒来叫多了后,裴炀就觉得“老公”这个称呼也没什么,叫了就能得到好处,有时候傅书濯听着还会克制不住,有何不可呢?只是一个称呼而已,他又不会少块肉。
主要是他不敢自己夹肥肠吃,里面漂满辣油,不说别人,裴知良肯定会瞪他。
傅书濯夹倒是夹了,但还放到一旁的白开水中涮了涮。
裴炀看着就心痛:“留点味~”
傅书濯忍笑,勉强留了一点辣味放到他碗里。换作平常可能就直接喂,但现在有长辈在场,多少得注意点分寸。
裴瑜吉跟大家道了罪:“我少喝点,明天得去见个当事人。”
裴知良点点头,半晌闷声说:“小傅胃不好,也少喝点。”
傅书濯应允,不过他本来也没打算多喝,毕竟还要照顾裴炀。
裴瑜吉的意思是他出钱找个护工或阿姨来帮忙,被傅书濯拒绝了,一是他能照顾得来,二是裴炀不喜欢被外人触碰。
酒过三巡,其他人都喝趴了,就剩下齐老头越喝越兴奋,逮着醉迷糊的裴知良吹牛逼。
傅书濯在收碗,裴炀便在走廊和客厅练习操控轮椅,灼灼就趴在他怀里咕噜咕噜。
“找你爹去。”
“喵~”
裴炀哼笑:“别看我现在半残不残的,那你也不许勾.引他。”
“喵~”灼灼在他身上摊开肚皮,像是在撒娇。
裴炀伸手摸了摸,软乎乎的,他小心翼翼地不敢用力,怕弄坏了猫。但灼灼很是享受,呼噜打得跟拖拉机一样。
裴炀不由想起小时候的事。
他胃敏.感从小就有,吃得太杂就容易不舒服,但他又爱吃,每次吃难受了,妈妈就会用那双并不宽厚的手摸摸他肚子,掌心热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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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慢慢就不难受了。
如果他真的是只猫,那时候应该也会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就像现在的灼灼一样。
面前突然多了张纸。
裴炀一怔,才感觉到脸上有泪水划过。
裴思微推着到他露台上,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想妈了?”
裴炀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我有时候也很想她,想妈抱我的感觉,想妈说话温温柔柔的样子。”裴思微笑了笑,“还想她做的面条,妈走后,我再没吃到过类似味道的。”
裴炀没发出一点声音,可早已泪流满面。
裴思微也没哄他:“后来我想啊,其实可能不是面条的味道有多特殊,再好吃它也就只是碗面条而已,只是因为做它的人是妈妈,所以我们给它赋予了特殊的味道。”
“别的也是。”裴思微托住下颌,回忆虽布满伤感,但她是笑着的,“死后,妈对我们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拥抱,每一个温柔的瞬间都变得不再普通,死亡给它们赋了予神圣的意义,让你每次想起的时候都觉得怀念……想哭。”
就像现在的裴炀一样,一直深陷在这个阶段,怎么都走不出来。
裴思微抬手给他擦了擦眼泪,在模糊的视线里,裴思微的脸似乎和母亲年轻时候有一瞬间的重合。
“裴炀,人都是会死的,有一天,我会死,爸和哥也一样,傅书濯和你也是。”
裴炀心一颤。
裴思微:“死亡不代表结束,只要还有人记得,她就永远活着,我们要做的不是一直陷在过去里悔恨,而是要带着已经死去的人一起向前走。”
“裴炀,妈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可当下身边还活着的人也很重要,爸,我,大哥,还有你那么喜欢的傅书濯,你活得好一点,妈才能放心一点。”
裴炀坐在轮椅上,腿骨折,头上还有伤口,看起来狼狈不已,除了满面的泪水还有喉咙里不知是克制还是忍不住的、像小兽一样的悲鸣。
“我,我……”
裴思微:“妈刚去世的时候我觉得特别不真实,那段时间我整个人都有点恍惚,工作也很不顺利,怕你们跟着我一起伤神,我就没说。”
“于是我就经常去看妈,每次坐在墓前跟她说说话,我就感觉轻松很多,因为无论我说什么,她都会像从前那样笑着看我。”
裴炀扯了扯嘴角,想说当然,遗照上的人自然永远是笑着的,甚至裴母都找不出一张严肃的照片。
“你要是想妈了,就跟我一样多去看看她,没什么大不了的,谁还不是个妈宝了。”裴思微开了个玩笑,“顺便把那些没来得及诉之于口的心意说出来,妈会听到的。”
“妈来不及去到的未来,你要带她去看看。”
傅书濯找来的时候,裴炀还在哭,裴思微看见便起身,拍拍他肩膀就擦肩走了。
傅书濯在裴炀面前蹲下身,不用问也知道是因为裴母的事。
裴炀哽咽地问:“你看什么?”
“看我们小猫哭起来都这么好看。”傅书濯摸摸他戳手的脑袋,“哭起来也帅,奶帅奶酷。”
裴炀:“……你走。”
“我走了小猫不是要哭得更凶?”
裴炀盯着他,要不是头上有伤估计都想撞死傅书濯。
傅书濯亲亲他眼睛:“哭完了我们洗个脸,送送他们?”
裴炀在嗓子里憋出了一个嗯。
齐合月父子还有程耀都是要回家的,距离不远,傅书濯让司机送他们回去。
裴瑜吉和裴思微都在这边留宿,家里虽然是大平层,但房间少,只能裴瑜吉跟裴知良住一屋,裴思微住一屋。
把喝醉的裴知良抬到床上,精气神十足的齐老头摸了把裴炀脑袋:“养伤要是无聊,就多到我那边晃晃,陪我这个老头子下下棋。”
裴炀吸吸鼻子,嗯了声:“你路上慢点,少喝点酒。”
“知道了,怎么现在也跟小月似的唠唠叨叨。”齐老头啧了声,“走了走了,别送。”
程耀忍一顿饭了,摸了下裴炀脑袋,在他恼怒前及时收手:“明天给你送猪蹄汤,店里新品,超鲜。”
齐合月笑着跟上,也摸了把裴炀脑袋。
“……”圆寸是真超人喜欢。
傅书濯把裴炀抱回到浴室,因为提前给他买了个残疾座椅,所以洗澡还挺方便,腿和脑袋不碰水就行,当时车祸内脏也动了手术,当都是微创,伤口都愈合得差不多了,不要一直冲洗就行。
傅书濯含笑:“小小猫很有活力呀。”
裴炀耐不住,想扭:“你碰碰它。”
傅书濯按住他的腰:“怎么碰?手…还是嘴?”
裴炀一呆,脸红得要命,磨磨蹭蹭地说:“前者就很好,能嘴就更好了……”
傅书濯忍了半天笑,满足了小猫的小小猫。他抬眸一笑,在被伺候到迷瞪的裴炀眼中就像只狐狸:“乖乖,我的信写多少字了?”
裴炀倏地清醒:“忘、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