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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如意食肆就被这位令丞卡着不能开业,如今出了命案,他又一直盯着如意食肆。叶初棠很难不认为,这位南宫令丞跟她有宿仇。

南宫迁打量一番叶初棠后,挑眉嚣张道:“也不怎么样啊,我祖母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叶初棠略有所悟,上次在崔老太妃夸夸之下,全京城有不少死了妻子的鳏夫把她视为可议亲的对象,估计这位南宫令丞也在其列。

“是不怎么样,南宫令丞不必烦忧,我对当继母也不感兴趣。”

南宫迁扬眉,“那祖母她老人家可要失望了,她特意嘱咐我,先卡着你的食肆,这样你就会托人求到府上,欠个人情好有来往。”

原来是这个缘故。

叶初棠反问南宫迁:“所以这次命案,令丞也有此意?”

“人命官司岂是儿戏!那陈大安的死法叶娘子难道不觉得奇怪么?口衔鼠,像是在特意警告什么。”南宫迁说这话时,特意观察叶初棠的脸色。

“有利益争执,才容易出命案。那日的事已然当场澄清,出丑的是陈大安,我什么损失都没有,我何故要他的命?”

“这陈大安如此一死,那就是杀鸡儆猴,今后可没有同行再敢惹你们如意食肆了。”

“是有这好处,前提我真是一名商人,为了逐利开这间食肆,为钱为利想长久经营,或许还会有此野心。但我志不在此,我开食肆是为了寻人。”

叶初棠顺势将郑玲歌的画像交给南宫迁,顺便跟他说了宣城黑蝎子的案子,将她誊抄的名册一并给南宫迁看了。

“令丞若对陈大安的命案感兴趣,想必也会更感兴趣这桩案子,揪出这些细作的功劳,绝不低于带领千军万马打赢一场胜仗。”

南宫迁在认真看过名册之后,笑了起来。

“祖母往日眼光不怎么样,这次倒是不错。”

南宫迁先命属下誊抄名册,并派人去宣城取案卷。

随后他就直白地向叶初棠介绍自己,年纪二十七,妻子身亡三年,有五子一女,二子为嫡出,三子为庶出。若叶初棠此后不孕无子他也能接受。

“承蒙厚爱,在下不配。”看得出南宫迁行事是个直爽性子,叶初棠也不兜圈子,直白地拒绝。

“那太遗憾了。”南宫迁被拒绝后没半点失落的样子,对叶初棠道,“你说这案子我接了,但陈大安的案子你们依旧嫌疑在列。”

“随便查。”清白人不怕被查,叶初棠无所谓。

南宫迁:“再列一个名单,我怀疑有可能是叶娘子的倾慕者或其他重要干系者,因见不得叶娘子委屈,偷偷把人解决了,给叶娘子出气。”

叶初棠挑眉。

熙春也挑了眉:“那可太多了,南宫令丞确定要?”

南宫迁点头表示确定。

“那请南宫令丞略等三日,婢子才能把名单整理清楚。”

南宫迁瞪圆眼:“这么多吗?只列在京人士呢?”

“有些要核实是否在京,也得一天时间。”

叶初棠提醒熙春:“记得把皇帝陛下和东海世子都加上去。”

南宫迁眼睛瞪得更圆,“叶娘子没开玩笑吧?”

“南宫令丞见过有人拿皇帝陛下开玩笑的么?我是看得出南宫令丞是正直为官之人,才如实相告。只要南宫令丞敢查,我们就敢写。”

叶初棠也怀疑陈大安的死,可能是跟她认识的什么人有关,她真心希望南宫迁能查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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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吧,写。不过你刚才说的那两位就别写了,我记着了。”

南宫迁抖了抖嗓音,然后他沉默片刻,大概是琢磨透了镇国公救驾被恩封的真相,他突然又对叶初棠补了一句。

“我之前跟你提祖母、介绍自己的事儿,都是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啊。还有我卡着你食肆的时候,是李司马出面帮你求情,该不会就是来自陛下的——”

南宫迁懊恼地拍自己脑门一下,“祖母害我啊!”

“东海王也得算上。”叶初棠道。

熙春刚要应承,南宫迁忙抬手示意,“这我也记住了,不用特意写。”

“算了,还是别写了,我当什么都没听到。等回头叶娘子发现谁最可疑,再把人名递给我就行了。”

南宫迁怕他拿到这份儿名单之后,也会跟陈大安一样,不出三日就被吊死在房梁上,口塞一只老鼠。他若也死得这么可怜这么惨,他祖母见了一定会伤心的。

“南宫令丞若有黑蝎子的线索,可否通知我一声?我之诚挚想必南宫令丞已经有所感受到了。”

食肆被南宫迁卡住开不了业的时候,叶初棠曾调查过南宫迁这个人,年纪轻轻能位居京城府衙的最高长官,确实有些能耐。他在为百姓伸冤破案上面,是一把好手。

“叶娘子下次可以不必这般诚挚,秘密知道得少点,我这官才能做久点,才有可能帮叶娘子找到郑玲歌的下落。”南宫迁叹道。

“南宫令丞的意思我明白。”叶初棠会意了,“今日对南宫令丞的坦言,只你我二人知晓,我不会外传。”

“胡说,明明是三人!”南宫迁指向熙春。

熙春立刻解释:“我不是人。”

“对,她不是人。”叶初棠附和。

南宫迁眯眼,似乎再说:你们主仆怕不是有大病?这就合起火来睁眼说瞎话了。

“她是我心腹,心和腹怎么能算人呢?我们是一体的,出事共担。”

南宫迁勉强接受叶初棠的解释,这才告辞了。

叶初棠沉吟了片刻后,对熙春道:“那两个细作不能留了,下次她们再出门见人,给我抓个正着,丢给南宫令丞处理。”

熙春应承。

“拿李山花的时候,要格外小心。”不同于王修珏,王湛是个危险人物,他的属下也同样危险。

次日,李山花就借着出去采买的时候,见了福安,二人立刻被围堵个正着。福安带了人来,他们拼死抵抗,最后伺机逃了。

李山花不幸被擒拿至了府衙,刚巧南宫迁这时候进宫面圣去了。等他回来的时候,李山花已经越狱逃了。一名狱卒被李山花扭断脖子弄死了,李山花直接换了狱卒的衣服,堂而皇之地走出了大牢。

南宫迁震惊不已,当即命人全城通缉李山花。

李山花到王湛跟前复命的时候,老实跪地,连磕数次头赔罪。这是她当细作潜伏最短的一次,她万万没料到自己这么早就被发现了。李山花仔仔细细反思自己这几天的作为,始终没想明白,她到底哪里露出了破绽,惹了怀疑。

王湛轻笑,“怕不是最近,早有怀疑了,只不过暂且留着你。近来出了事,这才不敢留了。”

“出了事?”李山花起初不解,随后醒悟过来,“是陈大安的死?”

“小丫头,聪明归聪明,胆子太小了。死个人罢了,帮她警醒一遭,瞧给她吓得。”王湛接过福安端来的茶,淡淡抿了一口。

“叶娘子确实是个心善心软之人。”李山花在叶初棠的身边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真心羡慕那些能在一开始就留在叶初棠身边伺候她的人,何其幸运,她便没这种好命。

王湛蓦地抬眼,目光锐利射向李山花,“这才几日,就想换主了?”

“奴不敢!”李山花脸贴着地面,虔诚向东海王跪拜,“叶娘子昨日见了南宫迁,事后婢子发现郑玲歌的画像少了一张,应该是给了南宫迁,估计是想让他帮忙寻找郑玲歌。”

“这个郑玲歌对叶娘子来说非常重要。”福安跟王湛道,“若我们能早一步找到郑玲歌,便相当于拿了她的软肋。”

“蠢货。”王湛淡淡道。

福安马上躬身,聆听教诲。

“这郑玲歌若一辈子都找不到,还要等一辈子不成?”王湛心中早有成算,“三日内,我会让她会主动上门求我娶她。”

……

三日后,东海王府前。

叶初棠下了牛车后,就仰头望了一眼王府气派的匾额。

她毫不犹豫,直接打发熙春前去知会门前的守卫,要求拜见东海王。

熙春犹豫不肯,她拉住叶初棠的手,“女郎,为何不去求陛下?女郎已经好些日子没见过陛下了,当初说好了要给陛下做一道菜,到现在还没兑现承诺呢。凭陛下对女郎的宠爱,女郎只要哄他一句,他定会为女郎赴汤蹈火。”

“求他变数多,不如直接来求东海王,可以立刻把事情解决。”叶初棠瞪熙春一眼,问她去不去。

熙春只得依言去传话。

36.二更合一血如意,弄死他

须臾后,府侧门开了,有一老婢前来引路。

叶初棠命熙春跟紧了她,低声嘱咐她道:“这东海王府的气派有些人一辈子都见不着,咱们如今有幸登门了,你要珍惜机会,睁大眼好生看看,多长点见识,回去跟小姐妹也有话聊了。”

熙春睁圆眼看着叶初棠,见叶初棠回瞪她一眼,忙点头应承。

老婢笑问叶初棠是走小路还是大路。

“有什么说法?”

“大路宽敞气派,要走远一些,小路崎岖狭窄,但近一些。”

叶初棠:“小路。”

老婢又笑,领着叶初棠走了夹道,然后就拐进了一处园子。小路以碎石铺成,碎石中可见穿插着一些发白发绿的石头,瞧着就知是玉石。普通百姓来走这路,怕是走不了两步,就会忍不住弯腰想要把路上的石头给扣下来。

整个园子依坡势而建,丛林茂密,屋舍穿插于其中。水长流,自坡上而下,从假山叠石中倾泻而出,水声汩汩,瀑布旁两树梨花开得正好,一座云亭点缀其间,境界高雅,美似世外桃源。

叶初棠从布景上看到了几分熟悉感,问了老婢方知,这花园果然也出自公输剑之手。

穿过园子后,就到了一座僻静的楼阁前。这楼阁有一个很好的名字,听雪阁。

细看楼阁附近栽种了不少梅树,想来冬日下雪的时候,红梅绽放,这里的景致必定会美不胜收。

“在这见大王?”叶初棠叹了声,“这地方真僻静。”

“叶娘子不想在此处见?那婢子去问问大王可否换个地方?”老婢看起来很好说话。

叶初棠笑,“不,我的意思是说这地方正合适。”

王湛毕竟是王氏一族的族长,言行皆为族人的表率,在明面上他还不至于干出太过龌龊不君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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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而且据她了解,王湛眼里向来只有权财,他并不好女色。他妻子身亡多年,他一直都没续弦,连妾室都不曾有过一个。

老婢笑着为叶初棠推门,请她入内。

“不需要通传?”

“若是叶娘子的话,不需要。”

这话有那么点耐人寻味了。

叶初棠笑了一声,并无退缩之意,大方地迈进了听雪阁。

进阁之后,才隐隐听到有琴音,来自二楼。

叶初棠见一楼厅中待命的婢女并无阻拦的意思,她便直接上了二楼。

王湛身穿一袭绢缎白袍,临窗而坐,坐姿优雅中略带几分富贵慵懒。

他一手托着额头,另一手懒懒地拨弄琴弦,看似漫不经心地几下,拨弄出的琴音却十分悦耳好听。这韵律叶初棠从没听过,该是他的即兴之作。

叶初棠行礼之后,便开门见山,“今日晚辈来拜见大王是有要事相求,晚辈想暂借血如意两日,用于救晚辈的兄长。”

东海王府有一柄天下独一无二的血如意。

王湛父亲当年当任东海王的时候,因灭凉国有功,先帝就将凉国的国宝血如意赏赐给了他。后来,先东海王就将血如意赠与了妻子崔老太妃,崔老太妃又在王湛大婚那日,将血如意传给了儿媳,也就是王湛的亡妻。

“哦?你兄长在回京途中,惨遭凉国余孽劫持,对方就问你要这柄血如意?”

“是。”叶初棠应承。

“血如意是母亲传我亡妻的东西,照理说我并无处置权。你若想用,可问珏儿,他自小就受他祖母宠爱,再说这血如意早晚也会由他们夫妻来继承。若由他们小夫妻来求,该容易拿得到手。”

王湛说话的时候,并未停止抚琴,琴音依旧悦耳流畅,毫无卡顿或生涩之处,可见他一心二用的能耐有多厉害。

叶初棠为难地摇了摇头,“不瞒大王,我与世子之间的宿怨太深。世子前些日子还派了细作跟在我身边,叫我给抓去见官了,不想那细作厉害得很,越狱了。”

“那是我派的人。”王湛道。

叶初棠惊讶地看王湛,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坦率地认了。

“闻得你喜好美食,才寻得这么一人送你,此外也怕珏儿再使什么阴招对付你,便想安排个人在你身边防着点。你那新收的婢女冬兰才是他的细作,暗中想给你下药数次,都被李山花给拦下了。”王湛解释道。

叶初棠蹙眉:“李山花当时抱着的那个婴孩——”

“那个婴孩是恶徒之子,早被判了株连。我知你心善,或许要可怜那婴孩无辜,但那些被恶徒害死的人更无辜。这婴孩既然流淌着恶徒的血脉,享受过恶徒给予过他的舒适,自然要担着其所带来的株连惩罚。这世间哪有只享受不付代价的道理,你说对么?”

叶初棠点点头,垂眸道:“但大王问都不问就安排人在我身边,不管是否出于好意,都不太合适。”

“你说得对。”王湛止了琴音,室内突然安静下来,他对叶初棠抱歉轻笑,“是我自作主张了,以后若再安排会先问过你。”

还有以后?给你狂的!

叶初棠满脸懵懂,不解地望着王湛,“大王既知世子对我的算计,那为何还推我去问世子求血如意?再说世子妃若知道我与世子之间的恩怨,岂可能会愿意将求来的血如意转借给我?”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矩。那血如意在凉国时就是不能擅动的国宝,即便被赐到了王家,被当成了传给儿媳的传家宝,也是一样被看护得跟紧。宅外之事我说得算,宅内之事尽数以老太妃为先,纵然是我,也要师出有名才能拿它。”

王湛让叶初棠给他想一个他能名正言顺拿到血如意的理由,只要可以,他一定会帮她。

叶初棠想不出来,急得快要哭了,红着眼眶抱怨道:“我就不明白这血如意到底算什么宝贝,为什么那些凉国余孽非抓着不放?都亡国了,要它有什么用?别的玉如意,别的无价宝贝,替代一下不行吗?双倍几倍给他们,他们都不愿意!”

“血如意在凉国人眼里关系着凉国国运,意义非凡,自然不可替代。”

王湛让叶初棠喝口茶冷静一下,心急解决不了问题,她大哥还等着她解救。

“此事得幸还未外传,若已被朝中人知晓,你纵然再有什么好主意来求我,也不可能从这里拿走了。”

王湛的言外之意,叶初棠要抓紧时间,趁着现在知情人少,还可以当私事解决。否则时间一长,秘密保守不住了,外传到朝堂之上,朝臣们绝不会让凉国余孽有机会得到血如意,到时必然会以牺牲她兄长为代价。

“那怎么办?”叶初棠丧气地靠在桌边,双手托着下巴,然后抬眸瞄向王湛,“其实我确实还是有一个别的想法,但我不敢说。大王之前说的话真作数?我只要能想出来可以让大王名正言顺帮我的理由,大王就帮我?”

“嗯。”王湛淡淡应一声,回看叶初棠。

两厢对视间,很多意思不需言表,彼此心中皆了然。

“大王此前待我就是特别的,我果然没多想。”叶初棠坐直了身子,端起王湛之前让她喝的茶。

王湛淡笑,他年长了,不似年轻人那般开口说什么情话。叶初棠能自行会意,懂他的心思,再好不过。这个倒真省心,比起前一个不知好了多少。

“我得回家跟父母商量一下,此之前我能先看看血如意么?我想看看这个让我又爱又恨的东西到底长什么样!”叶初棠道。

“又爱又恨?”王湛立刻抓到了重点。

叶初棠应承道:“恨自然是因为挟持我兄长之人跟我讨它——”

王湛正要开口问她爱是什么的时候,叶初棠喝茶喝得咳嗽了,把脸咳得通红。

王湛便淡笑作罢,不难为她了。今日算他出手帮忙,是她自己的所求,算是欠了他一个大人情,日后她自然该好生表现。

半柱香后,婢女捧着木匣来,那木匣通体为打磨得锃亮的红木,四角包着金边,整个匣身都镶嵌着金玉宝石,光这匣子看着就知价值不菲。木匣打开之后,里面的血如意便呈现在了叶初棠跟前。

叶初棠得了王湛的允许之后,就小心从匣中取出了的血如意,她左右仔细观赏了一番。通体血色,但成色并不一致,前深后浅,拿在太阳光之下欣赏,似有红色的流光流淌其中。

“润,透,还是稀有的血色,难关此血如意会被奉为国宝。”

叶初棠对着熙春的方向举高了玉如意,从底下往上又观看了一番,然后啧啧称叹。

“从下面往上看也极妙!”

王湛淡笑旁观,随她摆弄,目光里带着纵容。

叶初棠随即就把血如意小心地放还到了盒子内,然后表情严肃地看向王湛。

“我该告辞了,回去后要尽快与父母议定。”

“好。”王湛目送叶初棠转身时,忽然发问,“你真不孕?”

叶初棠顿住脚步,她转过身来,嘴唇微动,正要开口。

“听闻宋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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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有一种药,可令女子避开癸水。”王湛审视叶初棠的目光还是带着淡淡的笑意。

叶初棠对王湛笑了下,转身飞快地下楼了。

王湛收回目光,嘴角笑意更加深了一分。

王湛双手覆在琴上,须臾间,琴音便传出了听雪阁,行云流水,淋漓明快。

王修珏正陪妻儿逛园子,忽听从听雪阁传来的琴音,他不禁高兴到:“难得阿爹今日开心,一会儿咱们带孩子去拜见阿爹。”

……

叶初棠上了马车之后,就给熙春研墨,令她作画。

车停至京外东十里官道旁的四方茶铺后,叶初棠飞快下车,找到了四方茶铺的老板公输剑。

公输剑正在灶台前烧铁,震惊地看向突然来访的叶初棠:“怎么找到我的?

“我什么人,想找你还不容易。”叶初棠立刻将熙春在车上画的图纸铺给公输剑看,请他帮忙做一个一模一样的东西。

“哟,这不是亡凉的大宝贝血如意么?叶大娘子,你当我是大罗神仙呢,还能再给你造一个血如意来?”

“六七成像就行。”

公输剑连连摇头表示难。

“哦,原来这你这么不行!”叶初棠立刻卷起图纸就走。

公输剑怒了,立刻拦住叶初棠的去路,“什么叫我不行?这天下就没有我公输剑不行的事儿!放这,该搞得料子你搞,三日后来取货。”

“明日,我急。”叶初棠竖起三根手指,“你一直想要的那三种铁料我可以帮你弄到。”

公输剑立刻道:“一言为定!”

熙春至此终于明白了自家娘子的谋算,忧心忡忡的同时,还有一点她很不解。

“娘子为何不在去东海王府前,告诉婢子实话?”

“我要你这张脸最真实的反应,才容易骗过他。”东海王岂是那么好糊弄的人物。

熙春舒口气,“我还以为娘子关心则乱,真打算为了大郎君牺牲自己。”

叶初棠哼笑,从点心盒里中取了一块红豆酥。

“我最恨别人算计我在乎的人,那王湛是有几分过人的能耐让我钦佩。但从他算计我大哥开始,我跟他便有不共戴天之仇。这样的人留不得,必须弄死他,不然有朝一日就是我死。”

话毕,她就把蛋卷塞入口中,利落地“咔嚓”一声。

熙春睁大眼,轻声问叶初棠可是认真的。

“娘子之前还劝过我,东海王这人得罪不得,能绕着走就尽量绕着走。”

“是啊,我这人不争不抢,多安分呢,怪就怪他不给我机会绕路走。”叶初棠咔嚓又咬了一口蛋卷,眼神决绝。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她不是兔子,打今日起她便叫王氏父子见识见识,得罪她这只披着兔皮的狼的下场。

叶初棠挑起窗纱,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料知山雨欲来。

两日前刚下过一场大雨,夜里电闪雷鸣,雷声响亮得很,闹得叶初棠后半夜都没睡好。

叶初棠令熙春默背一下她在京施恩过的‘小弟’名册。

她选了符师,又选了杂耍、马医和庖厨。

这四人自不必说,都是受她恩惠之后,发誓愿为她赴汤蹈火之人。

当然,叶初棠绝不会真让这些人为她舍命,只是叫他们分别帮自己一个小忙就行。

叶初棠归家之后,就匆匆赶回房,打算易容后再出门。

她一推开房门,就感觉到屋子里氛围不对,清夏用特别战战兢兢的眼神看着她。

叶初棠挥挥手,把熙春和清夏等人都打发了。往里间走,果然见萧晏负手立在前东窗前。

萧晏感受到叶初棠的靠近时,只是把背在身后的手慢慢握了拳。他一声未吭,也未回头去看叶初棠。

叶初棠斟酌了下,先去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喝。

“你果然没有心。”萧晏语调轻缓,似在讥讽,又好似松了一口气。

“我有心啊,没心怎么活?”叶初棠又倒了一杯茶,递给萧晏。

萧晏低眸冷冷地看着送到自己跟前的茶,她手指白皙纤细,指甲粉嫩如珠贝一般,每一处长得深得他意,赏心悦目。偏偏就是这个他最放在心尖上的人,在兄长遇到危险的时候,第一时间想找的人不是他,而是王湛。

纵然他吃尽千辛万苦,当了万万人之上帝王又如何?他在她眼里,居然不如那只根基深厚老奸巨猾的狗狐狸!

萧晏指尖狠狠抠着手心,面无表情地抬眸,目光如芒刺一般射向叶初棠。

“若没有心,我当初为何要出手帮阿晏,留阿晏在我身边三年?阿晏要是不确定我现在有没有心,可以摸摸看。”叶初棠挺胸抬头,示意萧晏来。

萧晏被叶初棠这举动气得更无语。不过她能这般跟她说话,是不是代表——

萧晏自嘲嗤笑,他又在瞎想什么。她心里若真有他,这段时日怕是早就察觉到他变化,会为他心忧为他思,至少会关心问候打探他一句,没有,从始至终什么都没有。

萧晏之前虽然口上对秦路吩咐,撤走了所有跟在叶初棠身边的人,实则他在暗地里有派两个人偷偷关注叶初棠的一言一行。

此举出于两个目的:一叶初棠如再遇急事或危险事,他可以第一时间赶到。二他想知道叶初棠会不会察觉到他这段日子的异常,然后念她一句,想他一下。结果这两点都让他分外失望,反化作两把利刃在狠狠插在他心窝上。

“王湛应你什么了?”萧晏直勾勾地盯着叶初棠。

“应该是我应王湛什么了。”叶初棠纠正道。

萧晏立刻红了眼,钳住她的下巴,“叶初棠,你很有本事惹恼寡人!”

“疼。”被迫仰头的叶初棠不得不仰眸看着萧晏,见他还是没有松手的意思,她用食指戳了戳萧晏坚硬的胸膛。

萧晏瞪她一眼,收紧手劲儿,似要掐断叶初棠的脖颈。

叶初棠“唔”地吃痛一声,萧晏立刻松开了手。

“若我没揣测错的话,他想娶我。”叶初棠边揉下巴边说道。

其实没多疼,她每次都会在萧晏真用劲儿之前喊疼。

萧晏怒了,刚放下去的手当即攥了拳头。

“阿晏也想娶我,但你们的目的截然不同。”叶初棠拉起萧晏攥着拳头的手,掰开来看,他掌心都快被他掐出了青紫,“幸而你没长指甲,不然就抠烂了。”

萧晏抽走手,不愿听叶初棠这些似是而非地关心他的话。她不过是嘴上甜罢了,从没走过心。然而他每次听她说这些话,却都走了心。何其不公,不管她伤他多少次,他都不忍心伤她一根一毫。

“等我把兄长救回之后,我就给阿晏做我答应好的那道菜,我学会了。”叶初棠道。

“撒谎。”萧晏冷嗤,“你近段日子除了忙便是享受,没进过厨房半步。”

“被我发现了吧?说是把人撤走了,实则暗地里还有人。我就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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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你这样,所以这段日子我才故意不念你一句,就要看看你能忍到何时。”

叶初棠的话音还未了,萧晏就立刻出声求证:“真的?”

“当然是真的。”叶初棠从妆奁里拿出络腮胡,用黏物涂抹一番后,交给萧晏,把脸凑近了他,“给我粘胡子。”

萧晏兀自怄了大半月的气,就因叶初棠这两句话轻而易举给散了。他看着叶初棠凑过来的小脸,不禁俯首在她嘴上亲了一口。

“别闹,要忙着救我大哥呢!”叶初棠示意萧晏快粘胡子。

萧晏直接把胡子拍在了叶初棠脑门上。

“你大哥没事。”

“没事?”

胡子像额前碎发一般遮盖了叶初棠的眉眼,叶初棠忙把胡子撩起来,惊讶问。

“真的?我明明收到绑匪的信,信里面还有我大哥的贴身之物。还有我大哥的贴身随从,他亲眼看见那些凉国余孽把他掳了去。”

萧晏坐下身来,品茶没说话。

叶初棠赶紧殷勤地凑到萧晏跟前,继续追问:“是阿晏及时出手救了我大哥么?”

“可惜有人不认为寡人有这能耐把问题解决。”萧晏说这话时,特意冷冷瞥一眼叶初棠。

“谁啊?陛下英明神武,怎么会有人这么认为呢。”叶初棠蹲在萧晏跟前讪笑,忙问萧晏她大哥怎么样。

萧晏睥睨她,学着叶初棠在东海王府前说过的话:“求他变数多,不如直接来求东海王,可以立刻把事情解决。”

叶初棠吃惊地看着萧晏,她当时说这话时明明压低声,只有熙春能听见,熙春绝不可能背叛她。

“别以为只有你身边有能人,寡人可是一国之君。”萧晏甩了一下被叶初棠拉扯的衣袖,一派高傲君王做派,似乎把叶初棠当成是什么脏东西,要嫌弃地把她拂走。

“我说求陛下变数多,是因为这事根源在东海王身上,那些匪徒要的是血如意,而那血如意只有东海王有。东海王从始至终算计的就是我,我何苦把陛下绕进来,徒增变数。那王家不好对付,我早猜到陛下要对他们徐徐图之,我不想给陛下增添麻烦,令陛下因我坏了大计,所以才不想求陛下。

是,怪我不够聪明,没料到陛下早有谋算,早把我大哥问题解决了。若早知这事不会给陛下添麻烦,陛下举手之劳即可成,我必然是第一时间来求陛下。”

萧晏听了叶初棠这番解释后,心中动容不已。原来他的棠棠不求他,是因为心里真的有他,担心会给他添麻烦,坏了他的计划。

“棠棠。”

叶初棠扭过身去,这次换她不理会萧晏了。萧晏拉她衣袖的时候,叶初棠立刻拂袖甩开他,像甩掉什么脏东西一样。

“是寡人误会你了,棠棠别气。”

“哼。”叶初棠双手抱胸,依旧不理他。

“不想见你大哥了?”

萧晏一句话,令叶初棠立刻转身。

“我大哥他在哪儿?”

“你先回答寡人,你应了王湛什么?”

叶初棠:“回来问问我父母,考虑考虑——”

萧晏脸色顿时不愉。

“怎么弄死他。”

37.二更合一变

萧晏脸色这才稍微转晴,他目色很沉,淡淡哼笑了一声。

“杀王湛容易,难的是瓦解王氏早已根植在朝廷内外的势力。王氏把持着全国近半数官员的仕途升迁,余下的半数又被其他门阀分割了七七八八,真正掌握在帝王手中的不足一成。”

叶初棠感慨:“当皇帝太难了,而且王家庞大至此地步,未必只满足于现状。”

“早有不臣之心了。可知我为何能从六年前的一个废物皇子走到今天这个位置?论起来,正要感谢王氏这份不臣之心。他们觉得相对于五皇子而言,支持我登基为帝,更容易取而代之。”

“那你为何——”叶初棠小声嘟囔了半句话后,抿嘴不再说了。

叶初棠本来顺口想问他为何一定要当皇帝,为何要选择一条那么累那么难又危险的路来走。如果他不是皇帝的话,他们俩人之间的事情就会变得简单很多。转念想,自己这个问题很愚蠢。当年他和丽妃被欺负到那地步,自然是该反抗。萧晏有他自己注定要走的宿命。

萧晏看一眼就明白了叶初棠想说什么。

“先皇后无子,先帝曾允诺过要立我为太子。巧的是他说这话的第二日,人就中风了,卧病在榻。自那之后,先皇后便派人驻守了他的寝殿,我与丽妃从不得机会见他。后来不出一月,我们就被以‘自请祈福’的借口强逼离宫,送到了岭南。我答应过先帝,也答应过丽妃,会为明君,做好大晋的皇帝。”

萧晏温柔拉住叶初棠的手,叶初棠却低下了头,愧疚不敢看他。

她知道了,她跟萧晏的格局完全不一样。她只想着享乐自在,只在乎自己以后的生活是否被束缚,萧晏要顾及的事情远比她庞大有意义得多。所以相比之下,她的坚持显得那么自私和毫无意义。

“你怎么了?”萧晏发现叶初棠的情绪不对,纵然是得知自己的兄长被擒,她都不曾有这种情绪。

而且从王湛拿她至亲兄长直接威胁她这件事,让叶初棠在萧晏身上看到了难能可贵的一点。他纵然身居帝王高位,脾气不好,有点暴戾,有点疯,但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去做强逼她任何违背意愿的事。以前她以为是她够聪明机灵,能成功应付得了萧晏。现在她明白了,所谓的让步和纵容,都是深情以赴。

“没什么,我要去见我大哥,可以么?”叶初棠张口的时候,嗓子有点哑。

“嗯,我同你一起去。”萧晏攥紧叶初棠的手。

叶初棠抖着睫毛,慢慢抬眼看了一眼萧晏,把手抽走了。

“我一个人可以。”

萧晏看了眼被叶初棠抽走的手,正要开口,又听叶初棠问他明晚有没有空,就点了头。

“明晚戌时三刻,我们城东四方茶铺见。”

叶初棠把络腮胡沾到脸上后,直接披了件男子穿的大袖袍便匆匆走了。

萧晏独留在房中,看着自己那只被叶初棠握住过又抽走的手,目色忽明忽暗。

秦路静步从门外进屋,凑到萧晏身边。

“寡人若失算了,该当如何?”

秦路斟酌半晌,小心道:“放下?退一步好阔天空?”

萧晏的眼神骤然暴戾,凌厉地刺向秦路。

秦路忙哆嗦改口:“失算了就继续算,直到不失算为止!”

萧晏顿然换成一副冰冷的帝王面容,步履生寒风,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

叶初棠在李麟的带领下,抵达了和县。

在和县内的一处民房外,叶初棠被她大哥叶缙拒之门外。

叶初棠来脾气了,直接踹门,“你放我进去,不然我爬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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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但凡有点淑女样子,也不至于时至至今都嫁不出去。”门内的叶缙损了叶初棠一句,叫她赶紧走,“我一切安好,用不着你看。”

“叶缙,你有没有良心?我为了救你四处斡旋,你倒好,面儿还没见着呢就先损我。我那是嫁不出去么,是我自己不想嫁!”叶初棠分辩道。

“结果都一样。”

叶初棠:“……”

她转头看向李麟,示意让李麟命令属下开门。门里头有一批李麟的属下,正保护着叶缙。

“你们兄妹的事儿我可不掺和。”回头他们兄妹和好了,一致对外,倒霉的只会是他。类似的事儿李麟就遇见过,现在他学精了,绝不掺和。

叶初棠令熙春去借一把斧头来,她亲自砍门。

哐!斧头狠狠砸在门板上。

与此同时,民宅的北墙墙头处爬上了一名男子。本穿着一身富贵青袍,如今衣衫上多处破损和脏污。他扭过头来,在随从的搀扶下,跳下了墙头,随即就要往东跑。

叶初棠突然现身,拦住了他的去路。

叶缙一见是叶初棠,立刻用袖子挡住脸,转过身去。

叶初棠挑起灯笼凑到叶缙脸庞,叱令他把手放下。

叶缙不放,叶初棠就一把拉开他的手臂。

整张脸都是肿得,脸颊上有多处青紫,眼窝也是黑的,鼻梁和嘴角上还带着伤口,全然不见往日清隽俊朗的面容。原本斯斯文文落落大方的一个人,如今更是在他面前缩着脖子,不敢看她,像个犯错的孩子。

“你怎么会被打成这样?”

“女郎,那些凉国余孽根本就不是人!我们一船人,除了给娘子传话的小安、公子和奴,其余人都被杀了。公子拦着要救人,就被他们狠狠打了一通,打晕了过去。”叶缙的贴身小厮青松解释道。

叶初棠只知道叶缙走水路坐船,被凉国余孽劫了船,对方来信要挟,向她讨要血如意。她本以为这仅仅是针对她威胁,不会有其它伤害,没想到居然死了一船人。

在给叶缙上药的时候,听叶缙细说当时的情况,叶初棠气得手都在发抖。

“那些贼匪以前俱是凉国士兵,身手强悍,下手狠辣,杀人不眨眼。他们挑拣衣着不俗的船客问明身份后,就逼其写求救书,再扯下其身上随身的物件,一并将信送出去。但他们并不留活口,随后就将人杀了直接推进水里。女的更惨,被那些畜生祸害了之后才被杀。”

因为有些地方破皮了,叶缙被药蜇得冷吸一口气。

“我倒是不明白,为何我被留了活口?他们要挟了你什么?”

“你该先给我解释,你都这么惨了,刚才为何要逃,不肯见我?”叶初棠的大哥往日一向斯文优雅,举止有度,是叶氏长房唯一一个在外人看来正常的人。他这种人一向保持名士风度,决不可能爬墙头的,结果刚才却爬了墙头。

“怕你看我这样,担心过度。你看看你现在,气得脸都红了。”叶缙心疼地看向叶初棠。

“要是真心疼我,你以后就少损我两句,少催婚。”叶初棠继续给叶缙上药,问他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贼船靠岸后,他们就揪小安去送信后,我和青松就被他们押到了山寨关了起来。大概过了近两个时辰,那些高手就来救我了,说是你的朋友?我瞧他们倒不像是普通的江湖人,反而更像是训练有素的兵士。棠棠,你是不是结识了什么谋反之士?”

民间养兵如此训练有素,那可并不意味着什么好事。

“放心吧,他们是皇帝身边的暗虎卫。”

叶初棠洗了巾帕,递给叶缙,把她在岭南认识萧晏的情况简单跟叶缙讲了。至于后续那些,不能告诉叶缙,叶缙要知道她婚前就干了坏事,一准儿能把她训到三魂六魄离体。

“怪不得,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暗虎卫。”叶缙笑叹叶初棠这次是真救了一位大贵人,“不过陛下怎会如此及时地救出我?”

叶初棠便看向李麟,看他怎么解释。

“陛下早就想铲除凉国这些余孽,奈何这群人太奸猾,不仅常换地点,还旱路水路都走。这两日我们刚好在和县地界调查,得知他们又一次劫船,就立刻缩小了范围,没想到碰巧就救了叶公子。”李麟讪笑着解释道。

“那我还真是运气好。”叶缙感慨之余,对叶初棠道,“没想到这群人居然朝你索要血如意,难道他们早知道王修珏爱慕过你?”

“恶徒癫狂,哪里会管这些,见你是国公府之子,觉得能耐大,就狮子大开口了。”叶初棠让叶缙别多想了,更衣之后,就随她一起回京。

“还不能走。”叶缙突然站起身,身体刚好碰到了桌角,吃痛一声。

青松立刻搀扶,心疼劝道:“公子身上都是伤,还是少挪动为好。”

叶缙没听青松的话,急急地对叶初棠道:“咱们再去一趟山寨,我看到那些凉国余孽的身上,有你想找的的黑蝎子纹身。”

叶初棠顿然睁大眼,追问叶缙:“真的?”

“在他们作恶的时候,我看见其中一人的腿上有。”

能露腿的作恶行为是什么,不言而喻。叶缙提到这时候,脸色极其难看。话音刚落,他整个人突然晕了过去。

大夫给叶缙诊脉之后,告诉叶初棠不必担心,都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之所以晕厥,大概是因为饥饿和受惊过度所致。

“之前端了粥给公子喝,公子说吃不下。”青松愧疚地解释道。

叶初棠这就安排青松带着昏厥的叶缙坐车进京,进京了有宋青之给他诊治,加上在家里被照料得细致,肯定恢复得快。留他在这,他肯定会操心还想去山寨。

叶初棠随后问李麟,“那些凉国余孽可还有活口?”

“有,我留了人在山寨看守。因思虑到这事可能牵扯到王家,至今才未声张,怕打草惊蛇。”

李麟引路,带着叶初棠上了山寨。

情况果然如叶缙所言那般,山寨里有一部分贼匪身上带着黑蝎子纹身。但只有一人在手臂上,其余人都在腿上。审问之后方知,这些带有黑蝎子纹身的人皆来自于北凉王府,纹在不同部位,代表不同职责的护卫军。纹在手臂上的是北凉王的贴身护卫队,纹在腿上的是普通的侍卫队。

凉国的习俗不同于大晋,他们以北为尊,被选定继承皇位的皇子会先册封为北凉王,然后再继位,北凉王基本上就等同于大晋这边的太子。

凉国亡国时,凉国皇帝和北凉王等皇族都已自尽在皇宫之中。如今十多年过去了,竟然还有凉国余孽作恶,不择手段地进行敛财,这些人要么成为山匪烧杀抢掠,要么伪装成良民暗中开娼妓馆,还往权贵之家安插细作……为何?这足以说明一件事,凉国皇族还有人活着,正因为有这只领头羊的带领,这些凉国余孽才会聚而不散。

“此事我会详细禀明陛下。”李麟对叶初棠道,“叶娘子早些回去吧,剩下的事我会妥善处置好。若审问出跟纹身有关的新情况,或者问出郑娘子的下落,都会派人通知你。”

“多谢了。”叶初棠道谢之后,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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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问李麟,“你跟了陛下几年?”

“不到六年。”

“那你多少应该很了解皇帝陛下了。我有恩于你,你发誓此刻不得对我说假话,不能答的问题可以不说。”叶初棠问李麟是否能做到。

“好……好。”李麟有点紧张,他预感叶初棠接下来的话可能会让他为难。

“这些年他可曾对别的女人动心过?身边可有合适的女子对她嘘寒问暖过?”

“没有,断然没有!”

李麟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么简单的问题。

“陛下这些年从不近女色。其实陛下待叶娘子如何,我们这些人不多说,叶娘子心里想必也清楚。”

“是啊,我清楚,如今更清楚了。”

叶初棠转身就走。

李麟望着叶初棠的背影,费解地挠了挠头。他怎么觉得叶娘子并无感动,走得还很决绝呢?

叶初棠赶在次日晌午前返回了京城。

叶放、苗氏、郑氏等人在得知叶缙受伤之后,都守在他床前,端药送水奉汤粥。

叶缙被闹得很无奈,“我真没事,爹娘该出去会友就会友,二叔该作画就作画,二婶想算账就算账,真不用管我,这只是皮外伤,养两日就好了。”

“哎呦,这孩子是不是脑子被打糊涂了?往日他不最嫌我作画不务正业么?”叶政叹道。

“是啊,居然还撺掇我出去会友。你不嫌阿爹占着国公之位而无作为,愧对君王国家了?”叶放也惊奇。

苗氏伸手去摸叶缙的脑门,“有点热,可能是发烧了,我再叫宋青之来。”

“说了没事。原来阿爹和二叔早就清楚自己无为、不务正业,那亡羊补牢,为时不晚,现如今上进也来得及。本来干吃县伯的爵位,阿爹就该愧疚,如今居然高至国公之位,如此皇恩浩汤——”

“咳咳,大侄子应该没什么问题了,我就先回去了哈。”叶政立刻起身告辞。

“我随他一起。”郑氏马上跟上自己的丈夫。

叶放和苗氏也起身,笑着嘱咐大儿子好好养病,就找借口走了。

叶缙缓缓吸一口气,耳根子总算清净了。

“大哥,感觉好点没有?”叶初棠人未到,甜脆的声音先到了。她捧着一盆兰花进屋,放在叶缙的床头。

叶缙挑眉看着这盆长势茂盛的兰花,质问叶初棠:“作甚?”

“君子如兰嘛,你这么君子,躺在床上没趣,我就给你找了一位志同道合之士陪你。”

“拿走。”

“大哥,你觉得我这种人做皇后怎么样?能母仪天下么?”

叶缙把目光从兰花挪到叶初棠身上,上下打量她一番,“能祸害苍生!大白天你做什么梦呢?你不会以为你在岭南帮过皇帝,人家为了报恩,就会以身相许,立你为后吧?你何德何能!”

叶初棠挠了挠鼻子。

“皇后是天下女子、众夫人们的表率,要立德、立言,举止端重,谦和高尚,更要帮皇帝治理好后宫。你一个小醋缸,婚还没成呢,就要求人家不能有小妾,你这心胸怎么当皇后?”

“呸!你们这些男人,居然有脸说女人能容下别的女人叫‘心胸’。那怎么没见你们男人有这‘心胸’,容得了自家女人有别的男人?”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男人是人,女人就不是人了,就是你们的物件?物件生了你,物件在昨日东奔西跑救了你?”

“好好好,大哥说错话了,你别生气。大哥自然是赞同你的说法,说的是外面的世道如此,非你一人之言、一人之力就能改变。当皇后不像你嫁个普通人家,没那么多人管闲事,满朝文武全天下人都盯着你呢。”

叶缙说罢,不禁失笑。

“咱们讨论这些干嘛,你又不会真当皇后。”

“大哥,这兰花你收好了!”叶初棠起身告辞。

叶缙喊叶初棠拿走未果,命屋里的婢女将兰花搬走。婢女纷纷表示不敢,都怕回头女郎发现了,被扣月钱。

叶缙叹口气,深深感觉到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并没有因为生病和受伤而有所改变。

南宫迁将近几年京城失踪的妙龄少女的名单总结了一份儿,差人送给了叶初棠。

天已经快黑了,叶初棠要前往四方茶铺赴约。

她在坐车的时候,翻看了这份儿名单。

当时间翻到近两月时,叶初棠发现其中有一名失踪的少女叫谢秋蝉,年纪十四岁,从身高到样貌的形容上都有几分像秋月。加上秋月的记忆里觉得蝉非常重要,叶初棠很怀疑秋月的真实身份就是这位谢秋蝉。

叶初棠当即叫停马车,吩咐人拿着秋月的画像送给南宫迁,令其确认身份。

到了四方茶铺,公输剑就将他造假而成的血如意以及装血如意的盒子拿给叶初棠看。从盒子外表来看,逼真无二。至于血如意,则有七八分像。

叶初棠摸了摸,手感居然也有几分像,不禁问公输剑由什么材质制成。

“琥珀、桃胶、玉石粉之类的东西呗。别怪我没提醒你,这玩意儿假的就假的,经不起查验,或火烤一下,或摔打一下,立刻能辨出真假来。”

“足够用了。”叶初棠将公输剑想要的那种铁料给了他。

而后,她就等在四方茶铺前,至戌时,她就见萧晏骑着马自远处而来。

萧晏已然是提前三刻来了,他没想到叶初棠早就到了,下马后,便问叶初棠何时来的。

“只早到了一会儿。”

叶初棠等萧晏喝了口茶后,就带他去了附近的山里。

“我朋友跟我说,这里野鸡很多,晚上也容易捉。”

叶初棠从车上拿了网、筐、粟米和绳子,找了一处靠近溪水的地方,开始设陷阱。叶初棠从下车开始,什么事都是自己一个人做,熙春等都候在车边,没帮忙也没跟着。

萧晏要伸手帮叶初棠拿,叶初棠没用,只让萧晏给她打灯笼就行。

等布置好陷阱之后,叶初棠就在溪水下游捡柴引火。她备了火镰和火石,点火的时候还是有几分费力。

萧晏大概明白了叶初棠这次叫他来的目的是为了亲手给她做一道菜。他帮忙弄了些松枝和干草絮添上,叶初棠这才点燃了火。

等火堆烧旺了的时候,那边陷阱也捉到了鸡。叶初棠抄出匕首就要去杀鸡,被萧晏夺了去。

“说好了,烧火可以帮忙,别的都要我亲自动手。”

叶初棠又把匕首抢了回来,让萧晏只管看火就好。

萧晏坐在原地却难安了,他没想到叶初棠做这道菜,会从抓山鸡开始,每一步都真的自己亲自来。她一向爱用甜言蜜语省麻烦,怎么如今处处都不偷懒钻空子了?

半个时辰后,叶初棠拎着收拾好的鸡回来,衣服湿了一大片,衣角上还粘着未清理干净的鸡毛和血污。叶初棠从篮子里取出早备好荷叶,先用盐等佐料把鸡腌制后,裹上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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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又将和好的湿黏土把荷叶鸡包裹好。

火堆旁挖了坑,埋了鸡,再把火移了过来。

叶初棠随后端了一盘点心给萧晏,“先垫一垫,要等一等才有得吃,大概一个时辰?”

萧晏笑了一下,多久他都愿意等,只是他不懂叶初棠为何今日叫他来,特意做这个菜给他。

“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没有,今日只吃鸡谈鸡,不说其它。”

一个时辰后,叶初棠把荷叶鸡挖了出来,万幸鸡真的熟了,撬开黏土后,香味儿就溢了出来。荷叶的清香味儿很足,鸡肉烂的脱骨了,咸淡正好。比起那些厨子做的可能差一些,但对于第一次真正自己做饭的叶初棠来说,可谓是非常大的成功。

“味道极好,很厉害。”萧晏尝过叶初棠递过来的鸡腿的后,笑着夸赞她。

俩人分吃完一整只鸡后,叶初棠就起身跟萧晏道别。

“在晚归的话,我大哥知道了一定会骂我。”

萧晏将一瓶活血化瘀膏递给叶初棠。

“听说他受伤了,此药很好用。”

叶初棠道谢后,转身就走。

萧晏拉住叶初棠,“没忘了什么?”

以前叶初棠开心的时候或为了哄他的时候,总会在分别的时候,抱他或亲他一下。

“没有。”

叶初棠迅速抽手,对萧晏恭敬行一礼,便转身走了。

萧晏目送叶初棠的马车远行至消失于夜色深处,仍然久久矗立在原地不动。

回到国公府时,叶初棠还未下马车,府里人就急忙迎上来,高兴地告知叶初棠东蝉居士来了。

“什么?东蝉居士?”叶初棠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是,没想到秋月竟是东蝉居士的孙女谢秋蝉!居士得知这消息后,便立刻乘车欲来接孙女回去。此刻就等女郎回来,要亲自跟女郎道谢呢。”

叶初棠忙去正堂,发现她父母和二叔二婶在,三叔三婶居然也在,这次除了叶芳芳,他们那两位永远做不完课业的儿子也来了。

叶放和苗氏在身份上毕竟是国公,坐在上首位,左下首位第一就坐着一位老者,白发白须,面目慈祥,秋月就站在他身边。

看来这位老者就是东蝉居士谢明经了。

谢明经早已等候多时,听闻叶初棠回来了,转眸一瞧,来人是一位明眸皓齿的妙龄女子,眉眼透着激灵含着善意,一瞧是就是个好孩子,难怪她宝贝孙女能受她之手得救。

谢明经忙起身,向叶初棠作揖。

不等叶初棠发话,屋内一众其他人见状都惊呼起来,忙喊使不得。

谢明经却不在乎这些,定要让叶初棠受他此礼。

“老朽福薄,长子长媳都走在了老朽前头,他们只留秋蝉这么一根独苗,老朽却粗心大意,险些把这孩子给弄丢了。”

了解方知,秋月,也就是谢秋蝉,她自小就被抚养在谢明经跟前,和谢明经一起居住在京郊的东山蝉舍内。两月前,谢秋蝉去京城采买的时候走丢了。那一日刚好是谢秋蝉的生辰,东蝉居士才松了口,纵容孙女去京城的街上狂一逛,热闹一下,不想这一去就出了意外。

“这两月老朽心中尽是懊悔,深觉死后无颜面对长子长媳,如今——万幸啊!”

谢明经告别时,再度向叶初棠道谢,表示他会谨记恩情。

秋蝉舍不得叶初棠,抱着她,跟她含泪道别。

“离这么近,以后还会常见面的,没什么好哭的,不许再落泪了。当初听你琴音,我们就猜到你必然不俗了。”叶初棠笑着给秋蝉拭泪,哄她不准再哭,秋蝉果然听话。

大家见状都不禁笑起来。

“得空就去东山蝉舍玩儿,老朽随时欢迎。”谢明经上车前,又对叶初棠嘱咐了这么一句话。

此时因为谢明经的出山,早惹来了不少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的名士们在镇国公府前聚集。能远远一观圣师的风采,对他们来说也是极其荣耀之事。

如今众人一听这话,都惊得不行了。东蝉居士作为天下人敬奉的圣师,早已经谢绝访客了,这年头谁能入他的蝉舍,谁就会被名士们追捧。

谁能想到,这些年来不管是王家人、崔家人……甚至皇帝拜访,都被东蝉居士拒绝了。首位能让东蝉居士破例之人,居然是镇国公府的叶娘子,那个大家在暗地里嘲笑大龄不嫁必有病的‘奇女子’。

38.一更过半名声,玲歌

一夜之间,叶初棠在京城声名鹊起。

她曾经行善做下的好事,被大家全盘翻了出来,人人称颂。更有不少曾受过叶初棠帮忙的人现身说法,令众人对叶初棠的崇拜又高了一层。

“难怪东蝉居士会亲自莅临国公府,走的时候还会诚挚邀请叶娘子随便去东山蝉舍玩儿。原来人家不是偶然行善,偶然运气好,救了东蝉居士的孙女。人家是从小开始,日日行善,才有此善报!”

有说书人把叶初棠助人为乐的几桩事编成了故事,包括她帮助当今护军司马李麟、神医宋青之等等。故事里的她竟似女菩萨的化身,把无尽善念播撒人间。

紧接着,崔老太妃曾在浴佛节当众夸奖叶初棠的话也被人搬了出来。叶初棠被传颂成了一名隐忍有心胸、总是舍己为人的贤女,堪称有爱有德、与人为善的楷模。

吃午饭的时候,叶初棠边拆红豆粽,边听清夏讲了外面传言的盛况。

“女郎如今堪称是京城第一善心贤女,是所有女子学习的榜样。还说什么‘妇德者,福之基也’,娶娘子这样的人为妻,才是真正拥有福气之人。不孕又如何,德行在先,子嗣在后。”

叶初棠咬了一口粽子后,微微眯眼,“这传得是不是有点太玄乎了?短时间内传这么快,其中必有人在兴风作浪。”

熙春大惊:“难道有人要趁机害女郎?”

“不,是有人要趁机把我捧到贤德高位,上去的名正言顺。”叶初棠往上指了指。

熙春明白过来,往上是指做皇后。

原来这里面竟有陛下的谋算?那陛下只是单纯地趁机造势,还是说之前的事情他也有参与?大公子被歹人劫持后,刚好被陛下身边侍卫解救,似乎十分巧合……若这背后也有陛下的算计,那未免太可怕了。

熙春知道她能想到的事情,女郎必然也能想到。

那晚京郊林子里,女郎用心给陛下亲手做了荷花鸡,这是之前绝无仅有的事,这转变肯定不简单。

“大公子已经被救回,女郎打算如何应对东海王?”相较于皇帝陛下那边,熙春其实更担心这件事,东海王可不好对付。

“打发人去知会一声,就跟他说事情解决了,不用劳烦他了。”

叶初棠让熙春去库房将她前些年得到的那把曹公用过的古琴,给东海王送过去。

“算我日前给他添麻烦的赔罪礼。”

“那把古琴可价值不菲。”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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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叹道。

叶初棠笑应,“是呢,我也心疼这么好宝贝要被摔了。”

……

半个时辰后,古琴被放在了听雪阁。

王湛眼中含笑,细细欣赏了两眼这把古琴。他指尖在琴弦上随意勾了两下,当即便似有沧溟之声传出。

“如何?”

王修珏刚好来请安,王湛便问他。

“不愧是曹公用过的琴,妙极!”王修珏喜欢不已,忙问王湛这琴是谁所赠。

王湛眼中的笑意更甚,“将来会做你继母的人。”

王修珏笑容继续在脸上维持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的。父亲要续弦,给他娶一位继母?王修珏脸色顿时垮了,惊诧地看着王湛。

王修珏嘴唇动了动,想问王湛那个人是谁。

王湛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悠悠啜了一口茶后,对王修珏道:“你不是爱学琴么?那这琴便送你了。”

王修珏应承,捧着琴出了听雪阁后,他的手臂开始微微发抖,胸口闷着一团怒气无从发泄。

王修珏带着抱琴的小厮,一路急行,冲回房间。

李氏正在房中哄着孩子,见王修珏回来了,高兴起身,正要迎他——

哐!

王修珏猛地从小厮手里夺过琴,高举过头后,把琴狠狠地砸向地面。

古琴顿时被摔得四分五裂,飞起的木片划破了李氏的脸颊。

李氏吃痛地捂着脸。

周围的婢女们见状,连忙搀扶李氏查看伤势。

李氏应婢女们的请求放下了手,左脸颊被木刺划破了一个半指长的小口子,伤口不算深,血却流了不少,对比她苍白的脸色,看起来有几分触目惊心。

李氏含泪,委屈地看向王修珏。

“你往前凑什么!”王修珏烦躁地斥一句李氏,转头坐在桌边。

福盛忙给王修珏斟了一杯茶奉上。

王修珏饮了一口茶后,越想越遭遇,抬手又把手里的茶碗给砸了。

李氏和婢女等人都再度被吓了一跳。李氏委屈地落泪,在婢女的搀扶下,进了里屋清理伤口,上了药。这种事她不敢叫大夫,传出去不仅会惹得老太妃过问,还可能惹来别人的非议,伤及世子的名声。

李氏坐在床上等了好久,没等来王修珏的关心。再问他人在哪儿,居然出门去了。李氏伤心地偷偷抹泪,被婢女劝了好久才好。

至晚间,王修珏回来,进屋未见李氏迎他,他心中有几分不愉。

进寝房后,看见李氏低头不瞧自己,王修珏便问她怎么了。李氏抬头看了王修珏一眼,眼睛忍不住又红了,哭了起来。

王修珏这才注意到她脸上的伤,晓得怎么回事了。

他掏出帕子,丢到李氏怀里,“哭什么哭,上了药过几日便好了。你当王家长媳,连受这点小伤都委屈得不行,以后还怎么扛大事?人家女子进门之后,都是在内处处体贴夫君,在外应酬周全,为夫君谋佳名谋出路。我不求你能干得了这些事,能懂点事就好,你还在这给我使小性儿。”

李氏心里更委屈,但她不敢哭了,忙用帕子擦干眼睛。

李氏揪着帕子,以前她心里藏话没问出口,今天她忍不住了想求证。

“我听到外头一些传闻,说世子对我——”李氏对上王修珏的眼睛,忽然不敢说了。

王修珏挑眉,面带笑意地问李氏,“怎么不把话说完?咱们夫妻之间还有什么需要隐瞒?”

“传闻说世子有意另娶害妻。”李氏鼓足勇气一口气说完。

啪的一声,李氏的左脸当即就火辣辣得疼起来。

李氏捂着脸,委屈地哭起来。

“信他人口舌,不信你夫君是么?我当初若想娶别人,多少出身比你高的女郎排队等着呢,能轮得着你?李氏,你真真是辜负了我对你的看重。怕我害死你,痛快滚回娘家去,我写休书与你,放你一条生路!”

王修珏说罢,就要命人备纸墨。

李氏慌了,王修珏若休了她,她回家如何面对父母族人?他们整个李氏一族如今都受着东海王府的恩惠,所有族人都以她高攀了东海世子为荣。她不能被休回娘家,都则一定会被外头人笑话死,被父母和族人骂死。

李氏哭着跪地,拉着王修珏的衣袖,给他赔罪,求他原谅自己。

“妾只是想说,听说了外头那些传闻,妾绝无怀疑世子的意思。世子待妾何等真心,妾心里清楚得很。那些外人的闲言碎语,无聊又可笑至极!”

“你明白就好,下次再让我听到这种话,我就会说到做到,你明白吗。”见李氏乖乖点了头,王修珏才伸手拉起李氏,用帕子随便给她擦了擦脸上的眼泪,“你的出身的确低了些,但你父亲好歹也是三品官,你为王家连生三个孩子,儿女双全,地位稳固,好端端的我何故要弄死你另娶?你但凡长点脑子,都不该信这种话,怀疑我。”

“我错了,我真错了,求世子原谅妾这一次。”李氏哭得哽噎,整张脸都在发红。

王修珏冷眼瞧她这副丑模样,不禁想起叶初棠调皮灵动的模样来,两相对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若换作是叶初棠,这种话和这种狼狈的模样绝无可能从她身上出现。她总是有一百种狡猾的方法,勾得你对她又爱又恨,求而不得。

“本来我已经够心烦了,你还添乱。”王修珏耐心耗尽,丢了帕子。

李氏忙问王修珏之前到底因何发脾气。

王修珏:“父亲要娶继室,你将要有婆母了,想来年纪不会大了。”

以他父亲的条件,不大可能娶已经成过婚有过孩子的女人。若是待嫁的少女的话,年纪还会比他们小。不过这女子既然能赠得了曹公弹过的琴,出身必然不俗。

“这人是谁?”李氏惊诧不已。

“不知道,父亲没说。”王修珏嫌弃地扫一眼李氏,“你今后要更聪明点才行。”

李氏唯唯诺诺应承。

王修珏心想如今要是叶初棠在他身边,做他的贤内助,这点事他哪儿用愁?恨就恨那传言不是时候,叫他下不得手。

王修珏随即问李氏要了他亲手打的络子,挂在了腰间,对李氏道:“我会一直佩戴不离身。”

李氏听了这话欣慰地笑了,欲靠在王修珏怀里。

王修珏忽然起身,告诉李氏他还有事去书房处置,今晚不必等他了。说罢,人就走了。

李氏失落地坐在房中,泪珠一颗接着一颗落下。

……

“女郎,李司马来信了。”

叶初棠急忙拆信来看,果然是关于黑蝎子纹身的消息。

李麟在信中告诉叶初棠,经过一番严苛的审问,已有凉国余孽承认了,北凉王是有血脉留下,人就在京城,但什么身份不得而知。山寨里的匪徒级别太低,连这血脉的多大年纪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只知道凉国血脉未绝,他们还有为之奋斗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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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凉王府所留下的一批旧人都效忠于他,在凉国被灭之后,这些人就开始暗中谋划复国。开始在大晋国内做各种不择手段敛财之事,并往各权贵府中安插了不少奸细。

山寨这些年所敛的钱财,尽数都被送往了京城内一处叫苏记米铺的地方。李麟已经派人及时控制住了苏记米铺,拿了掌柜。这掌柜嘴很硬,以其子女威胁他,都不肯招供。后来还是对其子女施刑的时候,其子扛不住了,招供说他曾偷偷看过父亲藏名单于暗格之中。

这暗格藏匿的地方很妙,在米铺装米的大缸里头,谁能想到装米的大缸里竟然会有机关暗格?

从暗格里的所得确实是一份儿安插细作的名单,但名单上没有人名,只有编号,从一号一直到一百七十八号,后面跟着各个府邸,几乎把京城所有称得上号的权贵府邸都安插遍了。

那这一百七十八号人里一定有一个是郑玲歌!

叶初棠放下信后,想立刻去见李麟。

来送信的侍卫闻言,忙道:“李司马特意嘱咐,请叶娘子务必不要找他,多有不便。”

叶初棠琢磨了下这“多有不便”四个字的意思,怕是在指他怕皇帝会吃醋,惹来帝王的忌惮。

“所以这事儿娘子还是要求陛下才行。”熙春一语道破。

“是啊。”叶初棠毫不犹豫让人捎话给萧晏。

至晚间,叶初棠也没等来萧晏的回话,倒是等到了南宫迁和麒麟帮的人消息。

此前叶初棠把郑玲歌的事情透露给了南宫迁,南宫迁明确表达了有意彻查此案。叶初棠便干脆让麒麟帮和南宫迁强强联合,江湖和府衙两方消息互通有无,彻查的效果肯定会更好。

来人是麒麟帮的堂主赵方,他告诉叶初棠,经过他们好一番仔细询问和探查,终于找到了两个人识得郑玲歌的画像。

一位是如今在摆早饭摊卖馒头的年轻男子,他记得很清楚,十一年前,曾有一男子领着一名漂亮的女孩在他的早餐摊吃过饭,那名女孩的模样就跟画上的郑玲歌一模一样。

“他怎会记得如此清楚?”叶初棠问。

“当年他十岁,时常跟随父母摆摊,帮帮忙,初见郑娘子便惊为天人,觉得郑娘子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女孩。回家之后,他仍然念念不忘,就把郑娘子的样子画在了墙上。这么多年他一直念着,还时不时地描绘一遍墙上的画像。小人拿着郑娘子的画像去他家作比对,发现果然十分相像,几乎就是本人无疑了。”

叶初棠点头,示意回话的人继续。

“他眼见着一名中年男子带着郑娘子朝东去了,那条路通往城东,尽是权贵府邸所在。小人等就把这消息通知给了南宫令丞,在南宫令丞的帮忙下,小人等就使出了很多办法跟城东那条街上所有权贵府邸的家仆们打听到了情况。

有一位平原王府里的家仆说,瞧着郑娘子的画像,有几分像是他们府里的寒云娘子。这寒云娘子如今年二十,在十一年前进了平原王府,起先只是负责洒扫的婢女,后来被选中当了平原王房中的婢女,如今已然是平原王身边的贴身大婢女。平原王的身子一直不是很好,便由她辅佐掌管着府中事宜。”

叶初棠立刻起身,想要去亲眼看看那名叫寒云婢女是不是郑玲歌。

熙春忙拉住叶初棠,“娘子瞧瞧外头,天都黑了,您如何能贸然去平原王府见人?”

平原王萧礼是先帝幼弟的独子,其父先平原王身故后,他便继承爵位为平原郡王。萧晏登基之后,加封萧礼为平原王。

“去捎话的人呢,怎么还没回来?陛下怎么还不回我?”叶初棠记得萧晏一开始骗她身份的时候,说过他是平原王身边的门客,加上他登基后立刻加封了平原王,说明他跟平原王的关系应该很熟。那么只要他过来的话,她去平原王府就容易了。

“女郎,人回来了。”外面的婢女通报道。

叶初棠一刻都等不及了,只恨不得自己一眨眼就立刻能飞到郑玲歌跟前。

她快步迎了出去。

传话的侍卫在见到叶初棠后,立刻跪下,口气焦急道:“女郎,陛下出事了!”

39.只有一更毒

“出什么事了?”

侍卫粗喘着气,急急吐露的话太快又断断续续,有些囫囵不清。

叶初棠让他镇定些,深吸口气后再讲。

“平原王今日生辰,邀陛下去府上小聚。不想那酒中有毒,陛下刚喝了一口便吐血晕厥。如今陛下危在旦夕,众医官用尽办法未能成功解毒。

秦内侍吩咐属下去请宋神医,宋神医不在住处,药童也不知宋神医的去向。属下只得来求问叶娘子,是否办法能帮忙寻到宋神医?”

“他这人没别的嗜好,除了治病就是寻药。若没带药童出门,多半是自己出去寻药了。这时间他要么在采药回来的路上,要么在逛城内各大药铺,你只管按这两种情况寻人,必能找到。”

叶初棠命熙春去取锣来,教给侍卫她这边特殊的敲锣之法,宋青之识得这敲法。他若听到锣声,应该会循声来寻。

侍卫一行来有九个人,叶初棠把整个国公府的人都安排上,跟他们一起去寻人。

侍卫走后,熙春已经命人安排好马了。

叶初棠立刻骑快马就奔向平原王府。

平原王府外已经有重兵把守,叶初棠到的时候,起初被警告不得靠近。等她报上李麟的名讳后,暗虎卫亲自过来查实,确认是叶初棠后才将她放行。

熙春等人被带到了另一处候命。如今是非常时期,非必要人物外都不得靠近皇帝陛下。

“陛下中毒是什么时候的事?”叶初棠向给她引路的侍卫询问。

刚才因为要抓紧时间先找到宋青之,叶初棠没有跟传话的侍卫多问,怕耽误时间。现在进了平原王府,她想要多了解情况。

太凑巧了,她刚查到郑玲歌可能在平原王府,平原王府就出事了。

“晌午。”侍卫答道。

叶初棠愣住:“晌午?这么久了才找我?”

“最先急召医官们来诊治,折腾一番之后发现不行,秦内侍才想到了宋神医可能在京城——”侍卫解释到此,突然闭嘴了。

叶初棠往前看,发现李麟急匆匆朝她这边走过来。

“可请到了宋神医?”

“要等会儿才能到。”叶初棠忙让李麟带她去见萧晏。

李麟犹豫了下,带叶初棠至一处院落后,请叶初棠稍等,他去问过了秦内侍和神武将军的意思后再说。

不一会儿,李麟带着秦路出来了。

秦路向叶初棠行礼,“劳请叶娘子去隔壁间饮茶静等,陛下这边您暂时不能见。”

“为何?”叶初棠不明白,“怀疑我会害陛下?”

秦路摇头,“叶娘子若想让奴等人以后还有命活,就听奴这一句劝可成?”

叶初棠听秦路这么说,倒不好再强行逼问了,应承一声后,听话地随秦路安排,就在隔壁院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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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厅内等候。

隔壁院子里跪了一片人,都大气不敢喘地俯首跪地,身体抖得厉害。

叶初棠大概数了一下,有近百数。婢女、小厮、厨子等等,应该是都跟皇帝中毒有关的相关人士。

叶初棠特意仔细观察了一番前排跪地的婢女,没在这些人中找到她觉得五官眼熟的人,郑玲歌应该不在这里。

叶初棠稍稍松了口气,这才进了屋。

厅里还有别人,一名身材纤瘦衣着红色寿字袍的十六七岁少年,坐在红木轮椅上。他模样清秀,肤色极白,一看就不常晒太阳。

因为早前听侍卫提过,今天是平原王的生辰,而平原王的身体向来不好,有些孱弱。叶初棠不难猜测到眼前这少年就是平原王。

受了叶初棠的见礼之后,平原王萧礼上下特意打量了一番叶初棠。

“常听四哥提起你,今日终于得见了,可惜不是时候。”萧礼眉宇间愁云不散,抬手示意叶初棠坐。

叶初棠道谢后,便坐了下来,目光掠过萧礼,看向站在萧礼身后的四名婢女身上。四人皆是花容月貌,其中一名紫衣婢女站得距离萧礼最近,她头上所戴的头饰也是四名婢女中最精巧昂贵的。

叶初棠一眼就被这婢女的五官所吸引,螓首蛾眉,玉颊樱唇,眼似水杏一般,左眉眉梢处有一颗浅浅的痣,人温柔沉默着,看起来规矩又谦卑。

这是玲歌的五官!

她的五官其实一点都没有变,只是脸颊没以前的婴儿肥了,眼睛如此对比之下显得更大些,孩童的稚气和活泼全部褪去了,整个人更有温柔沉静女子的风韵。

叶初棠过于激动,以至于忘了基本礼仪,眼睛一直直勾勾地盯着寒云的脸看,甚至紧张的咽了两口唾沫。

“叶娘子何故一直盯着我的婢女看?”萧礼本在忧心萧晏的身体情况,他本以为叶初棠应该也会跟他一样的心情,可一转眼发现叶初棠死盯着他的婢女不放。

“大王的这位婢女很像我一位故人。”叶初棠红了眼眶,随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收回了目光。现在不是认郑玲歌的时机,等萧晏没事的时候,再谈其它。

“她叫寒云,”萧礼已然看出了叶初棠的失态,“你这位故人,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特别重要。”

萧礼没再应话,现在他心里更担心的是萧晏的身体。

不一会儿,有侍卫来传话告知,宋神医已经寻到了,此刻正被带去给皇帝陛下诊脉。

叶初棠稍微松了口气,有宋青之在的话,情况应该会容易解决些。

萧礼一直沉着脸,半口气都没松,静等着消息。

半个时辰后,天已经完全大黑了,屋内外灯火通明,除了蛐蛐的叫声,安静异常。

叶初棠几次起身出门,朝隔壁的院落张望,茶也喝了两杯。

萧礼这时才抬眼看了叶初棠一眼,“四哥早说过,他若有什么意外,便让我继承皇位。”

叶初棠愣了下,看向萧礼。

“如今他在我府中出事,看起来倒像是我欲谋夺皇位一般。但我这身子,连正常走路都辛苦,更不要说彻夜熬着批奏折了,怕是三天就能要了我的命。”萧礼在向叶初棠解释,他并无害萧晏之心,也无心于帝位。

“我信大王。”叶初棠毫不犹豫地应道。

萧礼挑眉,目光略带讶异地扫一眼叶初棠。别看他如今坐得看似镇定,实则心中一直不安忐忑着。他现在最想听到的话,其实就是别人对他说相信他。

“我现在有点明白了,你为何会让四哥念念不忘。”萧礼对上叶初棠的眼,“你说四哥这次也会没事么?”

叶初棠抓住了“也”这个字,反问萧礼:“难道他以前也经历过这种事?”

萧礼点头,“不止一次,五皇子以前曾对他下过很多次毒手,甚至有一次欲当面砍死他,你看到过他手掌上那道疤痕没有?便是那次留下的……

从前,他每次都万幸,能死里逃生。所以我以前说过,他大概是猫,有九条命。”

“既然有九条命,这一次也一定能逢凶化吉。”叶初棠附和道。

萧礼听到叶初棠这句话后,并不开心,“我刚仔细数过了,这刚好是第十次。”

“那是登基前的事,登基后有紫气护体,是天子之身,他便不止有九条命了,说不定会翻倍,几倍,几十倍,总之一定有上天保佑他没事。”叶初棠碎碎念道。

萧礼垂眸,捻着手里的佛珠,“只愿如你所言。”

叶初棠在说话间,感觉到寒云在频频看向自己,她便回看过去,当与寒云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寒云立刻低下头,避开她了。

李麟进门,拱手对萧礼和叶初棠道:“经宋神医的施针,陛下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命是保住了,但体内的毒还未清干净,伤及到脏腑,须得慢慢调养。”

“我们能去看他了么?”叶初棠问。

“叶娘子请早回吧,陛下已无性命之忧,请娘子不必过多担心。”李麟道。

叶初棠讶异质问:“为何不让我见他?”

李麟不说话。

萧礼:“我大概知道,他一向不喜他在乎之人看到他狼狈的样子。不让你见,大概是他身边人的揣度。他们怕回头陛下醒了,会遭陛下怪罪。”

“是么?”叶初棠质问李麟。

李麟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叶初棠立刻冲出门外,直奔萧晏所在的寝房。

萧礼见状也起身,在寒云地搀扶下,跟着叶初棠一起走。

李麟慌了,连忙拦人,又喊神武将军朱寿和秦路堵住门口。

“这是什么别扭的理由,我不接受,现在就要看他。”

李麟、秦路和朱寿坚持不让。别瞧这理由别扭,陛下的脾气他们太了解了,发起疯来谁都扛不住,就得听其吩咐。

“若是他醒后计较,我一个人担着还不行么?”

三人摇头,表示不行。陛下疯起来,就是喜欢连坐,他哪里会舍得对叶娘子下手,那最后有气肯定还是会往他们三人身上撒。

叶初棠无奈了。

“那没办法了。”

叶初棠忽然走到一名侍卫身边,猛地抽出刀,将刀抵在自己的脖颈上。当然她很惜命,所以刀刃距离她脖子有一段距离。不过就是走个形式,当然没必要那么认真地卡在皮肤上。

“这样总可以了吧?”

三人同时点了点头,这样就好交代了。回头陛下醒来,质问起来,他们可以说是叶娘子拼死威胁要入内,他们为了留住叶娘子的命没办法了,不得不同意了。

三人立刻让路,开门,恭请叶初棠入内。

宋青之在施针完毕之后,洗了手,正坐在桌边写药方。他见叶初棠进来了,也没理会,专心致志完成手头上的东西。

床榻上,萧晏一动不动地横躺着,脸色惨白,唇色发紫。

叶初棠立刻凑到床边,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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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萧晏的情况,摸了下萧晏的手,很凉。

“他中的什么毒?”

“世间毒物万千,很多发作症状都有类似,很难确定具体是哪几种,但可以确定此毒毒性剧烈,非单纯一种毒物。”宋青之道,“好在随行人员处置及时,立刻给他催吐之后,又有众医官施针解毒,灌了数剂解毒汤,才不至于要了他的命。不然换做一般人,早就当场毒发身亡了。”

叶初棠忧心忡忡地望向宋青之。

宋青之将写好的方子交给了秦路后,对叶初棠道:“想必他们已经告诉你了,我已保住了陛下的命,之后调养得当便会痊愈。你还这般发愁作甚?”

叶初棠见秦路拿着药方去跟属下做交代,就趁机走到宋青之跟前,小声道:“我担心下毒之人——”

宋青之不解,“你这善心未免用得太不是地方了,下毒的恶贼你也同情?”

“是玲歌。”

40.一更过半一二三四,我不滚

宋青之微微扬眉,看一眼床榻上躺着的萧晏,对叶初棠道:“那你要及早做好决定,舍谁。”

叶初棠不爽地蹙眉,看着宋青之。

“瞪我也没用,我又不是逼你二选一的人。”

宋青之背上药箱就跟叶初棠告辞了,他在也帮不上忙,不如早点回家睡觉去,早睡早起,有益长寿。

秦路将熬好的药端过来时,看见叶初棠正坐在床边,抓着皇帝陛下的手碎碎念什么。

虽然听不清她具体在说什么,但感觉叶娘子应该是在聊他们的过往,追忆往昔的甜蜜。所谓患难见真情,大抵就是如此。

回头等皇帝陛下醒过来知道他一直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这样在乎她,一定会很高兴。

秦路喂药的时候,叶初棠配合地用帕子给萧晏擦嘴。秦路就在心里又给叶初棠记上一个好,回头等陛下醒过来,他一定好好讲给陛下听。

至夜深了,叶初棠依旧守在床边,抓着萧晏的手。

秦路怕叶初棠着凉,特意取了西域进贡的毛毯,拿给叶初棠披着。

叶初棠在确认萧晏还没清醒后,去外间低声问秦路:“找到下毒的人没有?”

“李司马还在审问,这平原王府有细作是一定的了。之前李司马刚好得了一份名单,名单上确切写明有细作被安插在平远王府,但就是不知人是谁。可惜这份名单来迟一步,陛下已经先一步中毒了。”

“怎么会这么巧?”叶初棠问秦路。

秦路摇头表示不知,“此事自有李司马和神武将军彻查,奴现在只盼陛下能早些醒过来。”

叶初棠点点头,跟秦路相比,她的心就没那么纯粹了。她不只盼着萧晏没事,她还希望灵歌也会没事。

叶初棠现在很想拉着平原王身边的婢女寒云,确认明白她的身份,然后问清楚今天的事到底跟她有没有干系。

如果有,她该怎么办?

她似乎没有别的选择,只有求萧晏,玲歌才有活命的机会。

可是以萧晏的脾性,他怎么可能会原谅给他下毒打算害他的人?

叶初棠走回床边,见萧晏的额头上出了冷汗,她想讨热水去洗巾帕。她转头之际,秦路已经将洗好的热巾帕递了过来。

这服侍人的眼力绝对是第一。

叶初棠接过来帕子后,细心地为萧晏擦拭额头。他五官很深邃,眉毛漆黑浓密,眉峰特别凌厉。幸而他眼睛现在是闭上的,睁开的话,不管带着怒气还是安静又或空洞无波,都会给人一种压迫逼仄的气势。区别在情绪不同时,这种气势给人的感觉也会有所不同,发怒的时候更骇人,安静的时候更易让人忐忑,空洞的时候最令人心里发怵。

叶初棠给萧晏擦了一遍额头之后,发现萧晏在皱着眉头,就用两根手指给他展平,但一松手,眉头又皱起来了。叶初棠要再给他展平一次的时候,一双漆黑的眼忽然狠厉地盯向她的手腕,叶初棠不及张口对萧晏说“你醒了”,手腕就被迅速擒住,扭转,骨头应势发出“喀”的响声。

“痛痛痛!”叶初棠被拉扯得整个人栽倒在床上。

萧晏彻底清醒后,认出来叶初棠的声音,立刻松了手。他轻咳了两声后,勉强起身,看向倒在他身侧的叶初棠。青丝垂在胸前,彰显着他此刻的凌乱。

萧晏检查了一眼叶初棠的手腕,有些红,还好他没使大劲儿。

“她怎么会在这?”萧晏随即斜睨,目光阴冷地瞥向秦路。

秦路早吓得跪地,他知道叶初棠会替他说话,所以这会儿他什么话都不争辩,俯首贴地,只认罪喊该死。

“别怪他们,是我自己拿刀低着脖子,威胁他们放我进来。”叶初棠双手捧住萧晏苍白的脸,对上他冰冷的眸子,“我病的时候,阿晏那么细致地照顾了我,阿晏病的时候,我怎么能置身‘室’外?”

萧晏拉下叶初棠的双手,随即用纱帐隔开了他和叶初棠。

“出去,听话。”

叶初棠虽然不懂萧晏计较什么,但她懂怎么对付他,“若是阿晏怕我看见你的病容,那我可都看了大半夜了,眼睛都没眨,一直在看。刚刚给阿晏擦脸的时候,还把阿晏有眼屎的样子看了好几遍。”

帐内的萧晏身体突然僵硬。

秦路在旁大气都不敢喘了。叶娘子不愧是叶娘子,居然敢说皇帝陛下有眼屎,真乃天下第一人也。

“逗你的,在我眼里阿晏什么时候都英俊好看。心悦一个人,若只是喜欢他光鲜亮丽的样子,并不是真的喜欢。在他最狼狈的时候,仍不离不弃,才是共患难的真情呀。”叶初棠解释完,以为萧晏会同意她留下来,就探头进了纱帐内,结果被萧晏单手给推了出来。

“出去。”萧晏气得咳嗽了数声。

叶初棠见他咳嗽得太厉害了,不敢招惹他了,立刻退出房外。

萧礼正坐在轮椅上,身上盖着白狐皮。见叶初棠终于出屋了,他忙颤抖起身,问叶初棠皇帝的情况如何。

“我刚听屋里咳嗽声,他可是醒了?”

叶初棠点头,惊讶问萧礼:“你在这等了一夜?”

“四哥在我府上出了事,我该以死谢罪。”萧礼垂眸,十分歉意道。

身后的寒云听说此话,抿嘴关切地看向萧礼。

看得出来,她在真心关心萧礼。

“他现在应该是不想见外人。”叶初棠刚感慨完毕,没想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屋里面传来秦路响亮的喊声,宣平原王觐见。

叶初棠不禁揉了揉脸,等平原王进屋后,她就暗暗打量寒云。寒云本低垂着眸子,跟其她婢女一样安静矗立候命。因为叶初棠打量的目光实在是太过直白和长久了,寒云终究是没忍住,悄悄抬眸瞄了一眼叶初棠。

叶初棠当即就抓住了寒云的目光,和她四目相对。寒云眼神里带着疑惑和惶恐,迅速垂眸,再次躲开了叶初棠的对视。

“你伺候平原王多少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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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叶娘子的话,婢子伺候平原王九年了。”

叶初棠扒拉手指算了算,“平原王今年十七岁,九年的话,你在他八岁的时候,就在他身边了?”

“是。”

“你那时候才十二岁啊,就要伺候别人。七岁八岁讨狗嫌,这年纪的孩子最顽皮难管束,你伺候他的时候肯定吃了很多苦吧?”叶初棠问这话的时候,眼睛渐渐泛红了。

寒云感觉到叶初棠话语里浓浓的关心之情,感觉很莫名,嘴上她只给了叶初棠一个挑不出错的回答,“能自小就伺候大王,是婢子的福气。”

“你的福气本不止这些。”叶初棠没忍住,眼泪一颗一颗掉了下来。她转身,用帕子擦眼睛。

寒云更莫名了,疑惑地望着叶初棠的背影,看着她头上簪着的桃花簪,莫名觉得眼熟,又说不出哪里眼熟。或许是那簪子做得太像真的桃花了,她才觉得熟悉吧。

这屋子四周都是暗虎卫,寒云要原地候命。叶初棠也不好再跟她说其它闲话,干脆干点正事。她匆匆去了隔壁院,想找李麟。

行至院门口,忽然一道白光晃眼。叶初棠定睛再看,李麟已然挥刀砍了一名小厮的脑袋,血溅三尺,满地染满了鲜血,连夜风都染着淡淡的血腥味。满院跪地的王府家仆们都被吓得更加瑟瑟发抖。

叶初棠连退两步,随即转身避开眼前所见。

“叶娘子怎么来了?”朱寿人就依靠在靠近院门的墙边,察觉到来人之后,走了出来。

“陛下醒了,我想告诉你们一声。”叶初棠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

朱寿察觉叶初棠脸色不对,这才想起刚才院内那一幕不太适合她看。他招呼手下关上院门,礼貌对叶初棠道了谢。

“朱将军和李司马可查到了下毒的细作?”叶初棠试探问。

“查到了。”朱寿对叶初棠道,“娘叶子请放心,我们绝不会错放任何一个有可能谋害陛下的人。”

叶初棠心虚地点点头。

“做贼的都心虚,陛下中毒之后,府里少了几个人,如今这些人都被尽数抓回。”

“几个人?细作不止一个?”

“是啊,谁能想到平原王府居然被安插了如此之多的细作,连管家都是。”朱寿叹道。

“管家不该是由知根知底的家生奴担任么?”

“是啊,可这家生奴被人用美色收买了,妻妾都是细作,三两句话就怂恿他干了许多坏事。”

听朱寿话里的意思,下毒的细作都已经被他们抓住了。寒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被抓,那是不是说明寒云已经安全了?或许平原王府有两拨来源不同的细作,这次的事跟她无关……

叶初棠斟酌间,就见寒云推着萧礼从皇帝所在的院里出来了。

朱寿嗤笑一声,三两步上前,给萧礼行礼。

“陛下安好,你们放心。”萧礼愧疚地对朱寿道,“终究是我失察,害他有此危险,他竟未责怪我一句。请朱将军务必严查细作,严惩不贷。”

“大王身子多有不便,难免给了宵小之徒可趁之机。”朱寿话毕,便目光凌厉地看向寒云,当即就挥手,命属下将寒云擒住。

萧礼和叶初棠同时用惊讶地表情看向朱寿。

萧礼大惊失色之后,终于反应过来怎么忽回事,蹙起眉头,目光凌厉地瞪向受擒的寒云:“你是细作?”

寒云垂眸,没吭声。

因身体孱弱,一想说话轻声轻气的萧礼,猛地怒吼,声音似有冲破天之势。

“回答我,你是不是细作?”

寒云一边落泪,一边重重地点了下头,从始至终她垂着眼眸,不敢去看萧礼,也没有为自己分辩半句话。

萧礼瞪着寒云的眼神怒气更甚,他突然冷笑一声,手扶额。

默了片刻后,萧礼摆了摆手,让朱寿尽快把人带下去。

“朱将军,能否请你暂且饶她一命,不要太伤她,至少在陛下下令之前,别要她的命。”叶初棠缓过神之后,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嗓音颤抖地向朱寿提出请求。

朱寿刚见识了平原王的失态,心里暗暗琢磨着平原跟这女细作的关系不一般。转眼打量这女细作模样长得确实不错,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细作还被特殊训练过,如此想来倒也没什么稀奇了。

可朱寿万万没想到,叶初棠也失态了,尽管她在竭力控制自己,但她还是明显失态了。

相对于平原王,叶初棠胆大很多,居然敢直接为细作求情。在陛下跟前敢如此的人,大概只有她了。

“叶娘子跟她也有干系?”朱寿不解问。

寒云也疑惑,不禁抬眸看向叶初棠。从见到这位叶娘子开始,她就能感觉到,叶娘子对她似乎又不一样的情愫。

“我怀疑她就是郑玲歌。”叶初棠见朱寿还是不太明白,让他可以去问李麟,“玲歌的事陛下和李司马都清楚。”

叶初棠之所以捎带说明皇帝也清楚,就是希望朱寿能斟酌考量,暂时不对郑玲歌下杀手。

朱寿不是傻子,当然懂叶初棠的暗示,“叶娘子在玩火。”

倘若郑玲歌就是下毒险些害死皇帝的细作,叶初棠力保细作性命的要求置帝王尊严于何处?帝王的命还比不过区区一个细作的命了?她此举惹怒了皇帝陛下,不会有好果子吃。

倘若皇帝陛下真因喜爱叶初棠过甚,卑微让步到让谋害他的细作活命,这样的皇帝在众臣和众百姓眼里会成什么样子?因美色而昏庸,任由挑衅皇权之人骑在自己头上拉屎,威仪何在?如何服众?

皇帝的威信不复存在不说,叶初棠怕是也会成为人们口中的祸国妖姬。

叶初棠对朱寿行一礼,便转身去求见萧晏。

朱寿转眸再看萧礼,正满脸复杂之色,目带希冀地看着叶初棠的背影。

这萧氏皇族什么时候开始出痴情种了?朱寿挠挠头,叹口气,厉声斥属下痛快把寒云带走。他非得好好把她审问清楚了才行!

萧晏梳洗之后,换了身藏青绫袍,半靠在榻上。秦路带着侍从将床榻上的被褥全都更换完毕,这才退下,请叶初棠入内。

不及叶初棠行拜礼,萧晏就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

叶初棠闻到了萧晏身上淡淡的清香味,晓得他刚沐浴完毕。这会儿肯让她靠近了,叶初棠大概就猜到之前赶她走的缘故。萧晏在服用毒酒之后,被催吐过几次,加上毒发时身体冒冷汗,尽管呕吐物被及时清理过了,他大概还是觉得‘脏污’,才不想让她靠近。

叶初棠真的一点都不嫌弃,不过这个细节,倒让叶初棠心里越加愧疚,不知该怎么向萧晏开口了。

“宋青之说阿晏若是醒得早,问题就不大,肯定能养回来。这是解毒茶,我尝过了,味道只有一点点淡淡的苦涩,当水一样喝,喝越多毒会清得越快。”叶初棠倒了一大茶碗,端给萧晏。

萧晏听话地一口气喝干了,然后拉住叶初棠的手。

“陛下可想除掉王氏?”

萧晏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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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眉,目光带着疑惑地看向叶初棠。

“陛下可想请东禅居士出山为太傅?”叶初棠又问。

此两句问话都正中萧晏的心事。

萧晏料到事情不简单,微微眯起眼睛,“你有话不妨直说。”

叶初棠跪地,坦白将郑玲歌的情况告诉了萧晏。

萧晏听得脸色越来越沉,“所以,她便是下毒杀害寡人之人,你也要保她?”

“我欠她一条命。”

萧晏被气笑了,“既如此,你明知寡人最想从你这里要什么,你为何不提,说那些不相干的?”

“玲歌做错事在先,我会帮她一起戴罪立功。一、灭凉国余孽,不再让那些宵小之徒搅乱我大晋治安。二、毁王氏根基,助陛下巩固皇权。三、请东蝉居士出山为太傅,祈愿天下名士皆能真诚效忠于陛下。四——”叶初棠垂下眼眸,声音变低,“我愿进宫,常伴陛下身边。”

萧晏盯着叶初棠那张沉默又严肃的清秀小脸,哈哈笑了两声,随即他就拿起桌上茶碗,狠狠地朝远处墙上甩了过去。飞溅的瓷片划破窗纸,打出了窗外面去。

叶初棠倒是希望这瓷片能划破自己一下,她还可以趁机卖个惨,但显然她没这个机会,只能老实巴交地垂头,等着萧晏撒完火。

“留郑玲歌的性命是么?好啊,寡人答应你。你可以出去了!”不同于之前那两声‘出去’,这一次萧晏的口气十分暴戾。

“阿晏,不要我了吗?”

这口气她哪里敢出去?答应郑玲歌不死,不代表她能活得好,叶初棠不敢赌。

“你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叶初棠,从始至终没有心不想要我的人都是你!”萧晏指着门口,“我要你现在就滚!”

“阿晏——”

他在对她自称‘我’,这明显是在撒脾气,语气不算很决绝。叶初棠觉得还有挽回的余地,她之前没选择出去就对了,如果真出去了,之后不知道会有多难办。

“滚!”

“我不滚。”叶初棠拉住萧晏的衣袖。

“你仗着寡人心悦你,就拿你没办法了是么?”萧晏揪住叶初棠的衣领,狠戾地瞪着她,“趁着我现在还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你最好现在就走,否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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