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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人偶
江橘白的被子里多出来了一个“人”。
这只小人偶在徐栾的手中显得更小了,徐栾拿着小人偶在手中翻了几圈,看向江橘白,“不像你。”
“……”
宿舍给他们每个人的床尺寸都不大,躺一个人绰绰有余,躺下两个成年男生就明显拥挤了。
尤其,徐栾一出现,江橘白被子里的热气全跑光了,对方那张阴森森的脸近在咫尺,徐栾的脸越阴森,唇色就红得越鲜艳,又冷又诡。
“你看。”徐栾启唇。
江橘白虽然不怎么乐意,但还是用手机灯光去照那小人偶。
这一照,他便不由自主将呼吸屏住了。
只见一股不知道几根红线拧成的细绳从小人偶的后颈中抽了出来,不,江橘白细细看了几秒钟之后,才发现并不是徐栾动手抽出来的,而是它自己爬出来的,从小人偶的身体当中。
红绳红得似鲜血,像活着的某种身体细长柔软的虫子。
这是第一条。
绳子的头端在空中探头探脑,它还有一部分还在小人偶的身体里,还没有完全抽出来。
紧接着,小人偶腹部出现了一个红点,它在皮下游动,将表面顶了起来。
最终它将小人偶的身体顶破,朝外攀爬了出来。
两根红绳宛若找到了同伴,依偎绞缠,但漫无目的。
徐栾将另一只手掌伸过去。
江橘白的身体比他大脑的反应速度要快,他伸手攥住徐栾的手腕,“你做什么?”
在已经熄了灯的宿舍,江橘白只敢压着声音说话,制造出一点点动静也不要紧,就当是在跟网恋女友煲电话粥了。
徐栾却主动凑了上来,他冰冷的唇蹭着江橘白的鼻尖,“你开始爱我了。”
“……”
江橘白闭上眼睛,又睁开,“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
红线被施加诅咒,寄生在小人偶的身体当中,对于被诅咒之人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但这种阴毒的玩意,对恶鬼来说却是不可多得的养分。
徐栾苍白的手掌置于小人偶的头顶上方,两根已经拧成一股的红绳本来还在左右摇摆,这会儿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它们齐头并进,钻进了头顶上方的掌心。
红绳绵延不绝,像是在小人偶的身体当中藏了一个线团似的。
小人偶木然粗糙的面部居然也在这时候出现了细微的表情,它两只眼睛之间的皮肤皱了起来,只是画了一条线的嘴巴张开了。
江橘白竟然能感受到对方此时此刻的痛不欲生。
小人偶的身体呈现出死气沉沉的土棕色,然而那两条红绳却越发艳红得扎眼,宛如吸干了小人偶的血液。
江橘白看得不仅感到恶心,更加觉得毛骨悚然。
徐武星居然用这么邪门的东西诅咒他?
红绳的血色最终全流到了徐栾的身体,徐栾吃饱喝足般地喟叹了一口气,凉幽幽的目光慢慢从小人偶的身上,转移到了已经目瞪口呆的江橘白的身上。
少年还在为这了不得的神通目瞪口呆,后知后觉感到脸皮发冷,才发现徐栾的目光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看向了自己。
“那个……”
江橘白只是发出了一道气音,后边的话全部被徐栾的动作掐断。
鬼影扑了上来,直接将少年翻了个面,掐着他的后颈,从后面欺他。
“徐栾!”江橘白感觉自己颈后的领子被撕开了,他顾不得已经熄灯,怒喊出声,但四周还是静悄悄的,窗外的蛙鸣都比他发出的声音响亮。
他差点忘了,徐栾怎么可能让别的人看见他,所以他现在跟宿舍里的同学应该已经不处于同一个空间。
在这个时刻,在这张拥挤狭窄的铁架床上,就只有他跟徐栾。
“你他妈不是说这个月不碰我?”江橘白咬牙切齿。
徐栾膝盖抵开江橘白的双腿,跪坐期间,他俯下身,濡湿的舌尖探了探江橘白的后颈。
他很快将那块位置的皮肤添湿。
江橘白呼吸急促,耳朵尖绯红。
就在他以为徐栾会对他做些什么的时候,他颈后传来一阵针扎样的疼痛。
少年反射性就挣扎着想要逃离,身下却冒出两只惨白的手,将他攥得死死的,别说挣脱了,少年就连挪动半分都做不到。
针扎样的疼痛逐渐转变为剧痛,那股微渺的疼痛很快贯穿了全身,像是一道闪电从颈后劈进了身体,他五脏六腑都抽痛起来,像、像是有什么寄居在他体内的生物,正仓皇逃窜。
如发丝般纤细的数根红线从江橘白颈后那破开的皮下钻了出来。
它们的数量比小人偶体内的红线数量要多多了,也要活泼许多。
起初在皮肤表面只是一颗非常不起眼的小红点。
徐栾看着那在空中摇摆着身子,隐隐泛着红光的红绳,俨然在江橘白的体内生活得十分滋润享受。
江橘白冷汗从鬓角额头淌下,他咬着牙齿,疼到浑身发抖。
他连挣扎都顾不得了,身体宛如在承受着手段最残忍的酷刑,脑海中只剩下一个“疼”字。
“疼。”
“徐栾,好……好疼。”
五脏六腑似乎都被疯狂挤压,都在跟着一起被抽出身体,少年眼白表面出现血色。
徐栾垂着青白的眼皮,他知道江橘白疼,他大概也知道这有多疼,但他无法加快速度,不然对方的内脏都能一起从颈后给拖出来。
早知道……
就把徐武星的肠子拖出来打个蝴蝶结好了。
恶鬼漆黑的眼睛变成了红色,整双眸子看不见瞳孔的边缘,像是融进了血海。
少年叫一声疼,恶鬼眸子里就卷起一片血色的浪。
最后一条红丝从颈后被抽了出来,江橘白身体轻轻痉挛了一下,趴在床上。
徐栾俯身亲吻着江橘白颈后那一道小口子。
江橘白从未觉得徐栾冰凉的体温如此令他感到舒适过。
只是在江橘白还没缓过气,他被翻过来,面朝上。
徐栾手掌缓慢覆盖江橘白的腹部,肚脐的位置。
腹部袭来轻微的疼意,疼意迅速加剧。
在那大把的红丝从他肚脐里挤出时,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红丝已经穿进了江橘白的血管里,它们黏在血管壁,和血管一起,穿过江橘白的身体,包裹着他的所有脏器,这跟生生撕下脏器表面那一层膜没有任何区别。
徐栾俯身将浑身颤抖的少年抱在怀里,“你可以咬着我。”
“很快就好了。”
他话音刚落,江橘白一口就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口感没想象中硬,跟人类差不多,就是温度偏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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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的红线被徐栾拽出来后四处逃窜,它们以江橘白为养分,也潜意识把江橘白当主人。
它们绕在江橘白的身周,找不到其他的入口进入安全屋。
江橘白的睡衣已经被汗水浸湿,他浑身都疼,像是身体被碾碎成了一堆粉末。
当徐栾将所有红丝都收束给自己后,江橘白一下就瘫软在了徐栾的怀里。
江橘白已经疼得神识不清,他微眯着眼,眼皮上是刚滴下来的汗水,将视野遮挡得模糊不清。
那只充满邪恶的恶鬼弯下腰,低下头,舔走了他眼皮上的汗水。
“真棒。”
江橘白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嗓子都疼得想被人刮了一层皮下去。
他闭上眼睛,心想,若之前徐栾没有杀了徐武星,他也会生剥了徐武星那孙子的皮-
江橘白在宿舍不分昼夜地睡了三天,陈芳国如今兼任1班班主任,他得知后,大大方方地让江橘白想休息多久就休息多久,总之,身体最重要(总分550以下的同学例外)
在他休养生息的这几天,徐陈亮和徐小敏又来了学校好几次,徐武星和徐丹海惨死的案子,依然没有任何头绪。两个学生在学校虽然横行霸道,可也远不至于死得这样惨,更何况,他们的死法太诡异,普通人想不到这样的方式,也做不到。
而校内老师一个心搏骤停一个被歹徒捅死,看似各死各的,可却总让人隐隐感觉不太对劲。
徐家镇这桩"悬案"就连市里都来了人参与调查,在国内赫赫有名的灵异悬疑论坛也是热议话题。
【我个人觉得是人干的,但肯定不是正常人,可能是某个群体。】
【感觉像是献祭啊,只有献祭才会把死了的人搞得花里胡哨的,把现场也搞得莫名其妙。】
【徐家镇这几年发展得很好啊,势头很猛,一个镇的gdp能赶上有些不怎么发达的市地gdp了,会不会跟献祭了什么东西有关?】
【好恐怖啊,这个图片我那天看了之后,晚上睡觉就做噩梦了。】
【其实单看那个蝴蝶结,还是蛮漂亮的。】
【这也能单看?!!!】
【根据天地玄黄……】
【搞那些专业的,听不懂。】
【我觉得是鬼杀的,左边那个目测一米八一百六七十斤,而且死了之后不借力只会更重,除非使用机械,凭人力根本不可能把他挂到那么高的篮球框上面。】
【太诡异了,我觉得这可以被列为年度灵异事件了。】
【警察真可怜,得把明显非人类所谓的凶杀案用科学的手段去侦破。】
【真的建议这所高中请道人看一看,别最后把其他学生也害了。】
江橘白重新开始上课已经是周四,同桌江小梦一脸担忧,“你没事儿吧?”
“没事。”江橘白捂着肚子,自从那天晚上徐栾从他身体里抽出那些东西之后,他就总觉得自己身体里还有东西。
他没想到那些藏于小木偶身体内的红线,也能在自己身体内找到。
江小梦握着笔,眼睛却不在试卷上,她把班级里这段时间的动态转达给江橘白。
“你是不知道,这几天你在宿舍待着,他们就说你也是撞鬼了。”女生一脸不忿,真晦气,真不吉利,他们才撞鬼了呢。
“也?”
“是啊,市里来的人都破不了徐武星他们那案子,学校请了一个道士来,那道士说是校内藏有怨鬼,”江小梦抱着手臂,瑟瑟发抖,“前天你没在,你是没看见,那符纸扔到篮球框上,直接就自燃了,吓死我了。”
“那个师父还给我们每个人送了一个护身符。”江小梦从桌子里掏出一个三角符,“他已经把鬼收走了。”
江橘白没从那三角符上面感受到什么灵力。
他揉了揉鼻子,余光一瞥,看见在教室后门探头探脑的陈白水。
死后的陈白水,再是自己人,骤然出现在视野里,还是让人冷不丁地一颤。
江橘白呆了呆。
这就是江小梦说的鬼已经被收走了?谁被收走了?总不会是把徐栾收走了吧?
午后,陈芳国把江橘白叫去办公室谈了一场话。
“唉,学校最近这怪事儿一桩接着一桩,我这心里……”陈芳国揉着胸口,“老白没了,徐游也没了。”
哀戚了几秒钟,陈芳国端起自己的水杯,吹开茶叶,“我叫你来,是想看看你的状态,老白和徐游在世的时候待你都不错,我怕你一时想不开。”
江橘白:“我要好好学习,才能对得起老师们的期望。”
他尽捡陈芳国爱听的说。
果然,陈芳国一听,立马就热泪盈眶,他揩了揩眼睛,“老白真是没白疼你,不仅是你,就连末班那几个孩子都说要好好复习,老白就是死也瞑目了。”
陈芳国的伤感在感慨结束后一秒消失,转为对江橘白的审视和打量,“但是——我听人说你在搞什么网恋,是怎么个事儿啊?”
江橘白反应了过来,原来这才是陈芳国找自己来办公室的主要目的。
第62章第二名
“……”
他只是随口撒了一个谎而已。
“你听谁说的?”江橘白蹙眉。
陈芳国摆手,“你别管我听谁说的,赶紧给我断了,好好的不学学那些不正经的东西,这都什么时候了,具体考试你自己算算,只有多久了?老白要是知道,估计能从地下爬出来给你两耳光!”
“你对得起他对你的谆谆教导殚精竭虑吗?”陈芳国痛心疾首,拿着陈白水当武器也不带一点心虚的。
江橘白只能庆幸陈白水刚刚没在,不然要是听见陈芳国说自己网恋,指不定又得找自己麻烦。
江橘白告诉了陈芳国,自己只是为了打发那些追求者,尤其是惦记自己的男同,随意找的一个借口。
陈芳国明显不相信,“真没恋爱?你这么帅……我不信。”
“……”
“小芳,你有些无理取闹。”
陈芳国清了清嗓子,将上身支棱了起来,“没有网恋就好。我呢,不是个保守的老古董,我只是不赞同你们在这个关键时期搞那些东西,要谈,可以,上了大学随便谈,你谈他十个八个那是你的本事……”
江橘白:“…我不是那样的人。”
受人到中年依旧感情甜蜜的吴青青江梦华夫妇俩的影响,哪怕江橘白知道自己长得还算不错,他也完全没有靠着脸去惹三惹四的想法。
再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嫌麻烦。
他不知道恋爱是怎样的,但应该都跟徐栾大差不差。
如果另一半都是徐栾这样的,别说十个八个,半个他都受不了。
陈芳国盯着江橘白看了一会儿,没看出来他撒谎,才松了口气,变得语重心长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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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里这段事情频频出事,校长和主任都很担心上面要求放假休整,我们老师倒是不要紧,休整也能领个底薪,但你们还有不到三个月就要高考了,这要是一停课,你们考试可怎么办?”
“我现在一个人带两个班,有时候会有点顾不过来,1班同学比较自觉,你就帮我多看着点儿,要是有谁状态,你就及时跟我说。”
“让我给你打小报告?”
“我能是这意思?”
“徐武星遭遇了那事,徐文星亲眼见着了,他这几天也一直没来学校,跟你一样,今天才来上课,亲弟弟去世估计对他是个不小的打击,你帮我多看着点儿。”
江橘白现在只要听见徐武星这个名字,浑身就隐隐作痛。
但他跟陈芳国没法说,搪塞道:“我会多注意的。”
陈芳国很是欣慰,放他回了教室。
如今学校的课间,少有人在走廊追逐打闹,徐武星徐丹海的死亡给所有人都留下了无法抹消的阴影,哪怕警察时常出入,学校也请人开了道场做了法事,大家心内依旧惶惶。
太阳已经升至半空。
但三月出头的天气,日光再明晃晃,也不算暖和。
接水处那人高的锅炉跟前,一个身形瘦削的男生正偏着头,举着杯子在水龙头下面接水。
江橘白从对方身后路过。
水声一下停了,徐文星的声音在江橘白身后响了起来,“江橘白。”
对方叫住了他,他才停下脚步。
几分钟后,两人靠在1班教室外面的阳台说话。
徐文星长时间的沉默着,但手中动作没停,杯子在他手里缓慢转圈,他微微低着头,视线落在将走廊地面一分为二的太阳光线上,他将头仰起来,看向了天花板。
“我妈从公司里辞了职,现在天天在家哭,眼睛都快哭瞎了。”
“我爸也请了一段时间的长假。”
“昨天他们两人去坟地探望徐武星,发现徐武星的坟不知道被谁给挖开了,尸体被分成了几大块,旗子一样在坟地上方的树梢上悬挂着,我妈一开始没看见,直到她额头上被滴了一大滴黑血,加上头顶哄吵的鸟叫声,她跟我爸才抬头看。”
徐文星用力地攥着水杯,手腕在发抖,“徐武星的尸体都快要被风干了,被群鸟当成了腐肉啄食,我妈当场就晕了过去。”
“…我想不到是谁能这么恨徐武星,他死了都还不放过他。”
江橘白听他说完后,良久,“节哀。”
江橘白觉得把人坟刨开,尸体大卸八块,挂在树上喂鸟吃这样缺德的事情,多半是徐栾干的。
但徐武星……活该。
如果不是徐武星父母没注意,让小马捡到了那只小人偶,如果不是徐栾,他最后可能也会变成一只失去自己思想的人偶。
以徐武星的智商,他想不到如此恶毒阴险的招数,他每回用来针对江橘白的花招都恨不得写大字在脸上广而告之。
可智商的高低决定不了少年人恶意的深浅,他只是想不到狠绝的方式,不是不想。
那个帮他的所谓的大师,一定也在这件事情上给予了他帮助。
江橘白想到这里,脸上的怅然都几乎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听着徐文星说话的声音,面无表情。
“本来我一开始认为是你,我还向警察说你们从初中就开始不对付。”徐文星苦涩地笑着,“不过不用警察调查我也知道不是你,你没那么狠心,杀不了人,那样的手段,一般人也做不到。”
江橘白没说话,只听着。
过了半晌,徐文星叹出一口悠长的气,有伤怀,也有感念,还有难以察觉的庆幸和……喜悦?
江橘白奇怪地朝徐文星看过去。
“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家里人一直都更喜欢徐武星,他比我嘴甜,性格也更外向,哪怕我成绩比他好,也比不上他在我爸妈心目中的地位。”
“他活着的时候,我真的很烦他,也很累,他爱惹是生非,我总要跟在他身后给他擦屁股,”徐文星讲到这里,忽然朝江橘白淡淡一笑,“但每次我帮他处理他惹的麻烦的时候,很多人都会对我跟他之间的差距感到惊叹,所以,其实我也挺乐意的。”
“也就他蠢,在别人贬他抬我的时候,他还能在旁边骄傲得像只雄鸡。”
“现如今,爸妈只有我了,不管他们更爱徐武星还是更爱我,都只有爱我这一个选择了。”徐文星彻底笑起来,江橘白从他的脸上,从他的眼睛里都再没看出半点悲伤的痕迹。
“好好考试吧,你不想去首都吗?”
话题突然变得阳光、充满希望与斗志起来,江橘白收回打量徐文星的目光。
“还没有想好。”
少年顿了几秒钟,“新城。”
“为什么?”那是个很远且经济并不发达的城市。
江橘白:“因为离徐家镇最远。”
他得想办法把徐栾甩开。
江橘白低头硬剥着长出来的指甲,他指甲很软,不用指甲刀,撕也能撕断。
和鬼祟纠缠一生这种事情,光是想想,就足以令他感到毛骨悚然了-
开学后的第二次月考开始,公告栏上面将上周周考的成绩排名表一撕到底,留下几道发黑的胶水印子。
学校里的绿植大部分也都是橘子树柚子树,学校没有温棚,它们应季开了花,两种味道清香微苦,在空气中纠缠融合。
自然的植物香气一定程度上驱散了这段时间以来弥漫在学校里的低迷诡异气氛。
考试的时候,教室里课桌之间的间距拉开,江橘白的桌子贴到了靠窗的墙壁上。
徐栾坐在他身后的窗台上,拿着一支毛笔,安安静静地低头在左手臂上涂涂画画。
考试结束,徐栾才给江橘白看,他画的是什么。
是一簇橘子花,橘子花花苞形似茉莉,绽放后花蕊是明丽的淡黄色,花瓣花萼都是5个,呈短宽的柳叶状。徐栾就这么细细地描了一大簇在手臂内侧,有的全部绽放,有的含苞待放,芬芳青涩。
“你在给自己画纹身?”江橘白无语。
“不一样,”徐栾手指搭在江橘白的颈后,轻轻捏揉,“你剥了我的皮,会发现我的肉上面也有橘子花,你剃我的肉,会发现我的骨骼上面也刻着橘子花,你再把我对半剖开……”
"你有病?"江橘白拽了下外套,把拉链一拉到顶,他听得身体发冷。
徐栾被骂了也没生气,只是幽幽地注视着不驯的少年,“你放肆。”
徐栾改为攥着江橘白的手,他的拇指擦着江橘白无名指内侧过去,痛彻心扉。
待他放手,江橘白朝还在发疼的位置看去,那里像是破掉了一块皮,鲜红刺眼。
少年凑近了看,才发现不是破了皮,而是一朵开至花瓣反卷的柚子花。
柚子花和橘子花大体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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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但江橘白在数不清的橘子柚子的环境中长大,他一眼便能区分出两者,起码,橘子花的花瓣数量固定,而柚子花的花瓣数量则是3456个都有可能出现。
徐栾给他的这一朵柚子花只有花瓣,还是鲜红色。
少年冷冷地看向徐栾。
“我还能更放肆?”
徐栾挑眉,“拭目以待。”
少年起身,直接伸手把徐栾从窗台上推了下去。
“哎……”
徐栾的声音消失在风里。
“江橘白,你在干嘛?”从小卖部回来的江小梦一边吃着辣条一边朝窗外张望,有什么热闹看吗?
江橘白回头,“我不小心把垃圾丢下去了。”
“是吗?”
江小梦趴到窗台上,使劲朝下看,下边是花坛里的草坪,每天都有学生值日打扫,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啊。
考试成绩周六就出来了。
围在公告栏周围的学生在看见这次的考试排名时,一片哗然。
“怎么了怎么了?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江橘白第二!!!”
“就少了徐文星三分儿!!!”
“我的亲娘,他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偷吃了什么有助于成绩提升的秘方?”
“作弊还是泄题,原因总有一个吧,我真的很难接受。”
“还有一个,我们智商比较低。”
“可是你们不觉得恐怖了,这才半年,他就从倒数爬到了第二,真的好恐怖。”
“这才是祖国的花朵吧,我这样的是祖国的杂草,真羡慕哭了。”
“我妈天天说我进步慢,我现在想要告诉她,学习这东西,天注定。”
江明明和江柿一块飞奔到洗手间找到江橘白,江橘白匆忙擦了鸟把鸟塞回去,一脸木然,“你们做什么?”
“你猜你这次的成绩?”江明明激动得快飞了起来。
“第一。”
“……”江明明不激动了。
看来江橘白对自己不仅很有自知之明,还很狂。
“第二。”江柿说。
江橘白洗着手:“我以为是第一名,第二名有什么可激动的。”
“江橘白你现在是不一样了,你是真了不起了,你忘了你总分加起来两位数的不堪入目的过去了。”江明明追在江橘白的屁股后边愤慨道。
回教室,恰好撞上从教室里往外走的徐文星,对方看见江橘白,一脸的欣喜,“恭喜。”
“谢谢。”江橘白从他身边走进去。
徐文星在原地站了几秒钟,想什么想得有点出神,赶着上课铃快响的最后两分钟,他走出教室,没有去洗手间,也没有去接水,而是拎着水杯下了楼。
公告栏的面前还围着不少人,自己的成绩看完了,还不忘看看其他人的。
其他人包括自己喜欢的,自己讨厌的,自己关注的,总之得花上一些时间,仔细地端详揣摩。
江橘白这个名字往前移动得太快了,许多人都有意识无意识地关注着。
“好厉害啊,真的好厉害,我听高三说的,他上学期还是倒数呢。”
“能不能让他开个班?”
“我赞同。”
一只有力的手臂突然从旁边伸来,搭在了徐文星的肩膀上,眼前是李观嬉的脸,李观嬉和徐武星徐马克一直自诩为末班的三剑客,如今三个没了俩,他现在整天在学校也是独来独往。
“这江橘白,以前我怎么没看出来他这么能学呢?”李观嬉挠着脑袋。
他看着榜上江橘白的名字,有些熟悉,但更多的是陌生,因为就在去年国庆以前,江橘白这三个字还跟他跟徐武星这些人挨在一起。
他们和年级前二十之间隔了一条做梦都难以跨过的鸿沟。
然而现在,江橘白不仅跨过去了,还即将要赶超曾经的第一名,成为新的第一名了。
“3分……下次周考他说不定就能超过你了。”李观嬉摸着下巴,“那时候天天跟他打架,还没想过会有仰望他的一天嘿。”
徐文星听后,轻轻地笑了。
“以后你们估计要一直仰望他了。”
李观嬉没什么反应,他咂了咂嘴,琢磨了又琢磨,拍拍徐文星的肩膀,"不是你们,是我们。"
徐文星微微一怔,他扭头看着笑得人畜无害的李观嬉,脸上绷紧的肌肉松弛下来,跟着笑了,"你说得对,是我们要一直仰望他了。"
徐文星手指轻轻攥了攥掌心,他深吸一口气,重新笑起来-
听到江橘白考了年级第二,吴青青弄了一大桌子菜,不仅做了“满汉全席”,还把江橘白外婆和外公也接来了。
两个老人前段时间一直在为大儿媳妇喝药过世悲恸,如今听到江橘白成绩斐然才展露了笑颜。
吴青青在厨房挥着锅铲,“爸爸,我想了想,回头小白能不能在我们家族谱上一个人占一页?”
江橘白坐在椅子上,按着遥控器,不停换着频道。
“你这都是嫁出去的人了,留个名字就可以了,让小白阿爷给他写一页。”外公还是个老古板。
吴青青翻白眼差点把眼珠子翻进锅里。
不识货,抱着几个烂苕儿子当宝贝。
外婆从自己的小布口袋里数了八十八块钱给江橘白,“好好考,等你考上了最大的大学,我给你八百八十块。”
江橘白瞥了眼老人手里那一把皱巴巴的纸币,推了回去,“等我考上了再给,现在我也用不上。”
推了几个来回,江橘白抓着钱直接塞回到外婆的布口袋里。
“嫌少啊?”外婆问。
“没有。”
“等等,”江祖先本来在给自己的烟袋里装烟草,这江橘白跟他外婆推来推去,他好像在江橘白手上看见了什么别的颜色,怪鲜艳的,“你那手上是什么?”
他用烟枪指着江橘白左手的无名指。
江橘白直接把手揣到了裤子口袋里,“没什么。”
三个老人一块扑上来掰他的手。
但年迈老人就算有三个,也拧不过一个正当年少的男生。
江梦华下班回来了,一推开门,“做什么呢?”
江祖先说江橘白给身上弄刺青。
江梦华也加入了战场。
这下江橘白就挣不脱了。
看着江橘白无名指侧边那一朵鲜红的柚子花,江梦华罕见地沉下脸,“什么时候弄的?”
别说村子里了,哪怕是镇上,市里,外面的大都市,许多人都接受不了纹身。
更别提自己家长了。
吴青青几次回头,忽而看见堂屋里开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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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瞪小眼了。
她举着锅铲跑出来。
一低头,看见了祸源。
“哎呀,好看!”
“……”
江梦华还是沉着脸,“小小年纪,还在上学,给身上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以后还怎么考公考编?这辈子都毁了!”
“不能考就挣大钱也行啊。”吴青青说道。
“你当钱那么好挣?”
“你当公务员那么好考?”
眼看着夫妻俩就要吵起来,江橘白赶紧伸手分开两人,“这不是纹身,这是……那谁画的。”
夫妻俩显然没明白,那谁,谁?
江橘白朝江祖先看过去。
江祖先恍然大悟,拉着急赤白脸的儿子儿媳坐下,外婆外公不知情,但也不着急了,这明显是有隐情。
江梦华拍着桌子,“他怎么那么坏?就是想断你前途,让你考不了公务员!吃不上国家饭!”
“……”江橘白以为徐栾没那么无聊。
“饭好了叫我,我上楼眯会儿,晚上还要上晚自习。”江橘白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可乐,不打算继续待在堂屋里了。
外婆外公不明所以。
吴青青在他们发问之前,气馁地摆手,“你们别问,不是什么好事,我上辈子肯定是造了什么孽,所以报应在了小白头上。”让他被那么个东西缠上,还在身体上留下了印记。
江橘白没回自己的房间,他转进二楼那个小杂物间。
少年盘腿坐在地板上,一边喝汽水,一边把箱子里上次没看完的纸条都看了一遍-
给我带你们家的柚子吃吧-
你可以天天陪着我吗?-
我是你最重要的好朋友吗?-
如果我以后,一直都是xia子,你会不会嫌我烦?-
我感觉你不是人……-
你身上有柚子花的香气,我喜欢柚子花。
…
徐栾不知何时出现,从后面搂着他,“你明明说喜欢,我给了你,你又不高兴。”
江橘白差点被汽水呛到,他咳出眼泪,仰头看着徐栾。
徐栾没有一直待在江橘白的身后,他盘腿坐在江橘白对面,离得很近,两人的膝盖撞在了一起。
金色的日光从小窗照进来,落在他的一面肩头,直接穿过他的身体,但又没使他身体变得透明。
恶鬼青白的脸在太阳底下显得更青白,身上的鬼气也更明显。
见不得光的生物,一定要出现在光底下,只会格格不入。
徐栾将地上的纸条一张张捡到手里。
“你这次考得特别好。”
“又不是第一。”
“已经已经很好了。”徐栾把所有纸条都放回到箱子里,他倾身,凑到了少年眼前。
“我奖励你,还是你奖励我?”
江橘白哪怕耷拉着眼,也逃不开徐栾的视线,"什么意思?"
“你考得好,我应该奖励你,”徐栾喃喃,“但你能考得好,我也出了力,你也应该奖励我,但是我让你选?”
江橘白轻嗤一声。
徐栾让他选,那就是没得选。
徐栾猩红森冷的眸子一直注视着等待着江橘白给出反应,带着零星的笑意。
但是见鬼的,江橘白居然在恶鬼的眼底看出了纵容。
与其被强制……
江橘白把手中的可乐慢慢放到了一边,他的手没有收回,而是直接伸向徐栾。
他掐着徐栾的脖子将对方按在了地板上,主动低头啃了徐栾一嘴巴。
人类与恶鬼不同温度的气息在口唇之间传渡着,即使连一丝动作都没有。
阳光从侧面打在少年的脸上,像块莹润的玉被抛在了太阳下。
徐栾难以自抑地笑起来,他手臂环住江橘白的腰,稍微一动,变成了他在上,江橘白在下。
少年还穿着校服,他被抵在日光里,一切都无所遁形。
浅蓝色的校服颜色像一段海面般罩在江橘白的肩头。
他打底的薄毛衣被掀了起来,衣摆被恶趣味地塞进了他的嘴里。
江橘白狠瞪了徐栾一眼。
徐栾弓着腰,凑过去偏头吻住他,徐栾吻得异常温柔,从外到里,生怕将他碰坏了似的,可却一寸都没放过。
“其实我有想过,把柚子花画在你的……”徐栾手指在少年大腿内侧轻点了一下。
江橘白抖了一下,“滚。”
“但我只是想想就算了,因为如果在这个位置的话,你就没办法指着柚子花朝别人说‘情侣刺青’了。”徐栾手指已经不属于人类正常的手指长度范畴,他指腹在地板上划过去,地上出现几道水痕。
江橘白瞳孔微微扩大了一小圈。
徐栾贴着少年耳廓,“我就说了,你很需要我。”
片刻的温柔过后,鬼祟撕开面具,露出贪婪阴湿的真面目。
他朝江橘白重重吻下去,搅干了少年口中的湿润。
江橘白左手被徐栾扣住,柚子花那一块的皮肤由冰冷变为炙热,甚至烫得有些发疼。
他有些相信之前徐栾说这不是画在皮肤表面,而是刻在肉和骨骼上。
徐栾变成了模糊不清的黑影,它裹着少年。
日光越耀眼,它越狂妄。
它先将手指送了,才按着少年膝盖,将shetou也跟着送进了。
江橘白蹬腿想踹对方,发现只是踹了一脚空气。
恶鬼不想要人类碰到他的时候,实体就不存在了。
它可以在任何时刻、任何地点,以任何形象,对喜欢的人为所欲为。
少年朝恶鬼发起的第一次反击没有获得胜利,之后就失去了全部的反抗之力,他背靠着杂物间的墙壁,身体瘫软。
他感受着,也眼睁睁看着。
徐栾撩眼,眸子血红。
在最后一刻,江橘白被空气中柚子花的香气冲击得头晕目眩。
它享受够了,也将少年伺候好了,才重新亲吻江橘白的嘴唇。
少年的一切他都爱不释手。
这像安抚,像标记,也像宣告,它细长冰冷的手指懒散地搭在江橘白的颈后,冻得他微颤。
江橘白瞳孔边缘的一圈都被染上和对方瞳孔同样的猩红。
第63章新气象
“上楼小睡了一会子,脸色是红润了点。”吴青青递给江橘白一碗饭时,还不忘偏着头,捏了把江橘白的脸。
江橘白看着碗里冒尖的米饭,“我吃不了这么多。”
他最近胃口不如以前了,可能也因为过了长身体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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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饭推了一半到江梦华的碗里,取了只空碗舀汤喝。
江祖先看江橘白的眼神没吴青青那般充满母亲般的慈爱,尽是打量。但老人什么也没说。
用过了饭,江橘白倒在堂屋江梦华自己炮制的沙发里玩俄罗斯方块。
江祖先上了阁楼。
他拉开抽屉,从抽屉里摸出一枚只有手掌心大小的按键手机,屏幕更是小得可怜,三个字就能占满整个手机屏幕。
他给无畏子拨了个电话过去。
接电话的是无畏子的亲传弟子徐百百,和江祖先这种三天打鱼两晒网隔三差五放假的老货大相径庭。
“您稍等。”
无畏子接了电话之后,江祖先请问对方,将刚刚饭前的发现说给了对方听。
无畏子握着手机,沉默了。
“我之前在天桥上碰见过小白,他没认出我,所以起码他那时候还没记起来自己跟徐家那鬼玩意儿的纠葛。”
“你后来跟我说他记起来了的时候,我就已经感到不可思议了,那东西居然挣脱了封印,跑了出来,还又找上了他。”
“不过也怪我大意,自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它就算没有消失,也该只剩下一缕残魂,没想到它居然只是在蛰伏。”
“这也是小白的命,你说认个神当干爹都能阴差阳错认到鬼身上,还是小时候那缕邪魄的本体。”
江祖先握着手机,“那柚子花……”
“还能是什么?它把小白当自己所有物了呗。”无畏子虽然语气轻松,可面色却已经严肃凝重了起来。
他不知道该如何与江祖先说明,像徐栾这般被亲生父母一再拆解再拼凑,活着时便不知是人是鬼的鬼祟,实力和怨气本就比一般的游魂野鬼要强悍。它在人类身上留下的东西,横竖高低都带着森森的鬼气,对人类本身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意志力稍弱些的,由于被鬼气侵入,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生物也不是没可能。
江祖先:“这我能不知道?我怎么能不知道,我早就知道,那东西,来路不正,居心不良!”
“我想问的是,这种印记是不是代表了……”
“是,”无畏子声音压低,"挚友,爱宠,爱人,任选其一,或者全部,都可以,随你。"
老人形容如枯木,沟沟壑壑满布,苍老的面庞像被丢了颗火星子上去,轰一声被引燃,他的脸燃成了酱红色,他一巴掌拍在小桌子上,“妖物!妖物!”
“冷静。”
无畏子安慰着这个实力一般脾气不小的老东西。
“我已经在想办法了,它如今已经不是你我能对付得了的,你先别惊动它。”
“你准备怎么做?”
“引神附身。”
“神能愿意上你我的身?”
“……”
江橘白听见楼上响起好几声“砰”,其他人都在楼下,就江祖先吃完饭便钻上了阁楼。
吴青青怕吵着江橘白精神,仰头不满地看上楼,“爸,你声音小点儿!”
江橘白玩了几把小游戏,看着外面太阳将落未落,他腿长,本来搭在沙发扶手上,屈起来转了半圈便踩到了鞋子上。
他把手机丢进书包里,弯腰系鞋带。
“我去学校了。”少年脸色白里透红,光泽细腻,唇色比浅粉稍深一个度,像一束花瓣要开不开的婀娜桃枝。
只是他眼皮一掀,那气质登时就不再婀娜了。
他更像后山那几棵常年没人管自己开自己花自己结自己的果的橘子树,花的味道并不芬芳,橘子的口味也不甜,花朵清丽,花和果子甜中带涩,尖锐重过甜美。
“等等。”
已经开了春,马上初夏,南方不比北方,南方的夏天会来得更快。
现在的天气已经穿不了厚棉袄了,江橘白不在乎形象,也不追赶潮流。
吴青青拿着件玫红色的连帽卫衣下来,"我昨天在镇上买……你跑什么?回来!"
被抓回来的江橘白,被肩上的书包,吴青青把卫衣从他头上硬套下去,衣摆拽平,“我就知道你穿这个颜色好看。”
江橘白皮肤白,脸小,五官更是轻薄精致,少年感逼人得很,不管是沉闷的黑白灰还是扎眼的红橙黄,他都压得住颜色款式本身,让一切变成他的陪衬,不至于喧宾夺主。
“就穿这个,去学校吧。”看样子,吴青青满意得很。
江橘白不情不愿地走出门。
他走出门,又打算返回,手指搭着门把手拧了拧,门从里边被锁上了。
“……”
江明明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了他家院子外边,江橘白走出去,被蹲在墙角根的江明明吓了一大跳。这次还多了一个江柿。
“我先来的。”江柿说。
“明明我先来的。”江明明说。
江橘白弄着卫衣帽子,“怎么不进去?”
“你家那两条狗,我们怕来着…”江柿本来是有登门的打算,但黑狗在左,狼狗在右,喉咙里发出一致的低吼,谁敢进啊?
江明明吸着果冻,上下打量着江橘白,“你这衣服还挺好看的。”
江橘白因为穿玫红色的不快被江明明的夸奖冲淡了不少,“是吗?”他反应不大,但不停拉扯着衣服的动作收起来了。
“真的帅,我本来以为这种颜色只能女生穿。”
“屁,就是一群丑男穿得丑才说只能女生穿!改天我也让我妈去给我买件这颜色的衣裳。”
“你?”
以前跟在江橘白身后不停吵嘴的是李小毛和陈港,如今改换成了江明明和江柿。
江橘白走在前面,水果店老板远远看见了他,跟往常一样,一把拉下卷帘门-
周日的晚自习,陈芳国没去自己班上,反而是抱着一个大纸箱子到了1班。
“我来给你们发奖品。”
底下的学生都伸长了脖子朝讲台上看。
陈芳国红光满面地说道:“这次都考得很不错,我自己掏腰包买了一箱笔记本,进步大的啊,我买的是这种皮面的,还刻了字,看:前程似锦!”
陈芳国叫到了江橘白的名字,把第一个笔记本递给了他,“这位同学啊,在此次考试中,进步最大,让我们送给他掌声!”
江橘白捧着酒红的笔记本站在讲台边上,他耳朵在噼噼啪啪热烈的掌声中变得变成了赤红色。
回到座位上,陈芳国又接着给下一个学生发奖品。
1班每个人几乎每个人都拿到了本子,只是款式各不相同,前三个包括江橘白,他们三个的本子最厚,看起来也最贵,其他人的则都差不多。
江小梦捏着自己那薄薄的练习本,“小芳也太抠了,这本子两毛钱一个!”
陈芳国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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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奖品,撑在讲台上,他过了许久,才开口说:“我知道这段时间呢,对你们来说,是很艰难很难过的一段时期,因为徐老师在前不久遭遇了意外,对于你们的难过啊,我们其他老师也是感同身受。”
“今天这些奖品呢,一是为了奖励大家成绩进步,二……我也希望能安慰到你们,你们好好学习呢,才不算是辜负徐老师,明白吗?”
“明白……”底下响起几声有些抽噎的回答。
陈芳国掏完心窝子之后,离开了教室,教室里寂静无声。
过了很久,才有人起身去洗手间,翻课本翻试卷的声音也才跟着响了起来。
江橘白坐在座位上,他翻了几张还没写的试卷,看了眼题目,发现自己全都会。
他懒得写,直接在桌子上趴下了。
刚趴下,他后颈一凉,直接被拎着衣领,他脑袋抬起来,扭向后面。
看见了陈白水。
“做什么?”少年用口型问道。
陈白水:“写作业。”
烦不烦烦不烦烦不烦烦不烦烦不烦烦不烦烦不烦烦不烦?
徐栾催完了陈白水又来了。
“我都会了。”江橘白说。
他为了证明,公式都没列,埋头把几道题的答案直接写在了答题的空白处。
陈白水将眼睛瞪大,弯着腰仔细查看。
“还真是……你进步怎么这么快?”
这不正常啊。
江橘白自然不可能告诉陈白水自己进步神速的真实原因,他低声道:"天生就是学习的好材料。"
陈白水阴森森的视线从江橘白的试卷上转移到了江橘白的手指上,那很吸睛,一片红艳艳的东西吸附在白皙的手指侧面。
少年察觉到陈白水也看见了自己手指上的柚子花,他直接用右手捂住。
“看什么看?你不盯着末班那些人盯着我……”
“你跟徐栾是什么关系?”陈白水忽然问。
江橘白差点忘了,陈白水现在不是人了,陈白水现在和徐栾是同类。
“……朋友吧。”
陈白水发青的眼珠死死地盯着少年,一瞬不瞬。
徐栾会是恶鬼,并且一直徘徊盘踞在校内,这完全出乎了陈白水所料。
而徐栾不仅变成了恶鬼,还与江橘白关系好,这更令他感到不可置信。
两人都还在世时,前者没听说过江橘白与徐栾认识,怎么死后反而成了朋友?
陈白水沉思片刻,他下意识去推眼镜,结果发现现在的自己根本就没有眼镜。
看着少年手指上的烙印,他的眉头深皱了起来。
“你要离他远一点。”
江橘白:“我知道。”他也挺想离对方远一点的。
“我是为了你好。”
江橘白趴在桌子上,免得让江小梦注意到自己的异常,他声音很小,不妨碍陈白水听得清楚。
“你不也是鬼?”
陈白水背着手,“我跟他能一样?我生前是老师,有妻有女,家庭幸福,事业有成,就算我是被人下毒毒死,我的怨气也重不到哪里去,对人类的影响很小,可是徐栾那孩子……你现在身上阴盛阳衰,还烙了阴印,这不是好兆头。”
江橘白:“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
趁着徐栾没在,江橘白下半张脸埋在臂弯里,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他帮我复习了。”
“那你跟他说,现在由我来接替他的工作。”
“你没他好用。”
陈白水说不过江橘白,被气出了教室,他刚走不久,末班所在的方向响起一个男生的尖叫声。
江橘白眨了眨眼睛,他猜,陈白水应该是回自己班上盯学生学习了。
前排,徐文星站了起来。
他朝后排走了来,手里拿着一袋牛奶饼干。他走到了江橘白的面前,把牛奶饼干放在了江橘白的桌子上,“算是庆祝你考了第二名。”
江橘白手指按着饼干推了回去,“谢谢,但是我下午在家吃过饭了。”
换做以前,少年估计只有一句谢谢。
徐文星也没坚持,拿走了饼干,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江小梦把脑袋探到江橘白边上,好奇,“讲真,我有点佩服徐文星哎,他跟徐武星不是双胞胎吗?感情应该很好吧,徐武星去世了,他居然还能是第一,这心态一看就能成大事。”
江橘白托着下巴,“是的。”
“感觉他对你好像挺好的。”
“……是的。”
“你好像不是很愿意讨论他?”
“……是的。”
“为什么?”
江橘白眼神瞥向江小梦,"我不喜欢讨论男的。"
江小梦嘴唇抖了抖,“不…不是的,男的…男的一定要讨论男的…”
江橘白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我睡觉,有老师来了可以叫我,也可以不叫我。”-
晚上在宿舍楼的浴室淋浴,江橘白才想起来自己有一段时间没见着那四胞胎女鬼了。
他怀疑之前学校请来的道人所收走的野鬼,就是她们几个。
浴室的灯在寒假的时候坏了,靠着外面的灯泡照明,浴室三分之二的面积都昏朦。
隔间排水口排得太慢,带着不少泡泡的水溢出隔间,水光倒映出两道人影。
森冷的寒气冲淡了隔间里的热气腾腾,直击江橘白脊背。
少年敏锐觉察到,他转过身。
毫不犹豫,直接对着徐栾的脸冲。
然而鬼影从少年身后圈紧了他,“哦,你不喜欢面对面,你喜欢我在你后面。”
滑腻的沐浴露泡沫还没有被全部从身上冲下去,借着它的存在,徐栾将自己往里面挤。
滚滚的热度从小腹窜到了脸颊,他的脸被迫贴到隔间已经被热水袭得温热的瓷砖上面,他被搂着腰,腰弯出一条姣丽的弧度。
水流顺着脖颈、胸膛…最后在弧度的最低处,有节奏有频率地往下砸落水珠。
江橘白的手指紧攥成拳头,又被徐栾一根一根地掰开,后者的手指从少年的指缝中穿过,严严实实地覆盖住。
“在这种时候,嘴巴要么是用来叫的,要么是用来亲的,”徐栾微冷黏腻的嗓音传进耳朵,“你不叫,是想让我亲你?”
江橘白面朝的隔间墙壁,那里面探出一双青白细长的手臂,他代替墙壁的存在与作用,接住了少年的身体。
“先亲好了。”水柱从对方眉心淌下鼻梁,他偏头含住江橘白的唇,齿关一打开,藏在喉咙里的呻吟就全部溢了出来,只是又被对方尽数给吞没到了自己口中。
虽然一声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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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叫出口,但江橘白嗓子哑了。
他回到宿舍后,双腿直颤,盆直接丢在地上,人就倒在了床上。
明明徐栾的什么都是凉的,但少年身体却越发火热滚烫。
小马打着手电爬下床,“哥,你怎么才回来?我等你都等得快睡着了。”
他有求于人,主动又自然地把称呼都改了。
江橘白盖着被子,他面皮还有些红,眼皮都晕着一层淡红,他皮肤太白了,又薄。
“说。”他语气冷淡。
小马从怀里掏出一张试卷,手电的光不小心晃了江橘白一下。
小马微愣一下,他怎么忽然觉得江橘白漂亮得像个女孩子,女孩子才能漂亮吧,男孩子不能漂亮……
“就是我有道题,我想问问你。”
江橘白看着小马,蹙眉,“你脸红什么?”
“这……这么简单的题我竟然都、都不会,我脸红。”小马磕巴道,但却不敢看江橘白的眼睛。
江橘白接过对方手里的笔,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几下就将题解开了,“公式都套错了,做个屁。”
小马抱着被解开的题,心满意足地爬回到了自己床上。
“哥,明天早上我请你吃早餐吧。”小马说道。
江橘白没理他-
现在的天亮得比以往要早了不少,起床铃敲响的时刻,天便已经亮了,连太阳的光线也出现了。
而为了增强学生的体质,学校推行了一个新政策:每天早上起床后高三生得绕着跑道慢跑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大多数人都没有异议。尤其是在校内命案发生过后。
周一开始。
体育委员列队领队,大家无精打采地将队排好了,矮个在前,高个在后。
江橘白在卫衣外面还套着校服,哪怕开始慢跑了,他也没把揣在兜里的手拿出来。
他已经很久没运动过了,跑步或者打篮球,从去年国庆之后,都没有再玩过了。
不动不知道,江橘白没想到自己体力居然下降得这么狠——他跑到了不到半圈,耳朵里开始嗡嗡直叫。
“我之前下楼去偷看食堂了,今天早上的包子馅是豇豆肉末和酸菜肉末,我最喜欢吃豇豆了。”江明明一边喘,一边想用聊天打发这枯燥的左脚右脚右脚左脚的二十分钟。
江橘白嗓子发疼,像是往外冒着烟。
他咳嗽了声,心脏的位置猛地一个抽痛,他眼前一黑,直接就倒在了地上。
“江橘白!”
“我去!”
“快来人!”
江橘白又没晕,他撑着膝盖爬起来,“叫什么?”
江明明的紧张和慌乱一下变得十分尴尬,1班前面的末班听见这声凄惨的叫唤也落后了好几个人打算过来查看,其中就包括小马。
在看见没什么事儿之后,他们又跟上了自己班的队伍。
江橘白拍掉膝盖沾上的煤渣,往旁边走去,“你们跑吧,我不跑了。”
他没回教室,而是坐在了食堂里,面前放着一碗阿姨端来的热气腾腾的馄饨。
江橘白没急着吃,而是捂着胸口,他心底产生了一丝怪异的感觉。
虽然很久没运动过了,但应该也没有脆弱到只是跑了半圈就脚软摔倒的地步。
况且,刚刚心脏一瞬间的抽搐,存在感异常强烈,像是有人在自己胸口狠狠锤了一记。
江橘白拿起勺子,缓慢搅动着。
操场上班级慢跑的脚步声消失了,解散后,哄闹声响起,空旷的食堂很快就有学生涌了进来。
江明明和江柿凑在一块儿,在窗口要了一大堆早餐,找到江橘白的位置,挨着他坐下。
“你刚摔倒真是吓死人了,一下就倒在了地上!”江明明大啃了一口包子。
江柿则道:“你肯定是学得太狠了,缺乏锻炼,1班每个人的脸色都跟你差不多,好像死了三天似的。”
“你再说!”
“难道不是?江橘白在末班的时候都好好的,怎么去了你们班没多久,就变得跟你们一样弱鸡了?”
江橘白懒得搭理他们斗嘴,他吃了半份馄饨,忽觉头疼欲裂。
“我先回教室了。”
江橘白最早回到教室,他座位上坐着徐栾,对方低头在他的桌子上写写画画。
走过去后,江橘白才看见徐栾是在给自己划重点。
江橘白在江小梦的位置上坐下了,毫不客气,“你都没高考过,你好意思给我划重点。”
“你以前害怕我,现在怎么不怕了?”徐栾睨了后者一眼,他盯着后者看了会儿,忽然道,“能亲你吗?”
“我可以说不能吗?”
徐栾倾身到少年面前,窗外浅金晨曦落在他的脸上,他头一回显得没那么鬼气森森。
只是一个颇似早安吻的浅吻,连齿关都没撬开,徐栾只在江橘白唇面温柔地贴了一会儿。
江橘白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眼睫,他心脏重重一跳,没像早操慢跑那一下产生疼痛,但让他产生了下意识的反应。
少年一把推开了徐栾,仓皇避开了对方居然有了温度但又太多垂涎和阴森的注视。
徐栾顺势与江橘白拉开距离,但眼神还缠绵在少年的脸上。
“我为什么要怕你?”江橘白全当那段畏畏缩缩的过去不存在。
“是啊,你恃宠而骄。”徐栾唇角扬起来。
“是你太喜欢我了。”江橘白淡淡道。
徐栾托着腮,青灰的面上是纵容的表情,语气阴诡,“那你好厉害啊宝贝。”
第64章新的
江橘白懒得答理徐栾了。
他也想恶心恶心徐栾,但他心里有底,他怎么都不可能恶心得过徐栾。
徐栾哪怕一言不发,不需要他开口说一个字,他仅仅只是站在那里……
就挺恶心的。
徐栾伸手,用指尖戳了江橘白的脸一下,“宝贝怎么不说话?”
江橘白抓起一本书就朝他拍过去,“别烦。”
江小梦吃着棒棒糖和好姐妹嘻嘻哈哈地从教室里进来了,她一眼看见江橘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对着一旁的空气拍个不停。
这是怎么了?
看见有人进了教室,江橘白放下书,他推开徐栾,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徐栾顺势坐上窗台,他手指很自然地贴上少年温热的后颈。
没人能看见他,所以他光明正大地将少年变成了私有。
下午时分,新的分班表出来,1班又将离开三分之一的人,新的三分之一将进入到这个大家庭。
陈芳国让江橘白自己选座位,江橘白懒得搬书懒得忙活,他还是原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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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换,江小梦也不换。
不少成绩好的则换到了教室中间那几排的中间位置,视野好,还不用吃粉笔灰。
徐文星反而从前面调换到了后面,他成了江橘白的前桌。
“请多指教。”
江小梦对这个温和又有风度还很帅的班长印象特别好,江橘白第一好,徐文星就是第二好。
女生不住点头,“多指教多指教,不过别人都是往前挪,你怎么还往后面来啊?”
徐文星捶了两下自己的脖子,说道:“前面总是仰头看黑板,脖子酸,而且我有点太高了,感觉会挡着我后面的同学。”
江小梦趴在桌子上一直点头,“对,对,对!”
江橘白低头在解一道物理题,像是没听见同桌和前桌的聊天。
“饼干吃吗?”徐文星拿着一包撕开的饼干,递到江橘白眼前。
江橘白抬了下眼,“我中午吃得挺多的,不饿。”
“也不一定要饿了吃嘛,什么时候都可以吃零食啊,我吃我吃。”江小梦眼巴巴地看着徐文星。
徐文星:“你要吃?”
“嗯嗯,我要吃。”
江橘白没要的,江小梦吃了两片,她一边咀嚼一边感叹,“奶香味好浓啊,跟学校小卖部里卖的那些不一样。”
江橘白一直以来都不怎么爱吃零食,能喝点汽水吃两口面包都是给了零食界面子。
江小梦“小声”告诉徐文星,“江橘白不喜欢吃零食,我上次给他辣条他都不要。”
“你买的辣条太硬了,硌牙。”江橘白瞥了江小梦一眼。
“有嚼劲。”
“硌牙。”
徐栾坐在窗户上,他手指穿过江橘白的头发,柔软顺滑的发丝从惨白手指的指缝中钻出了几缕,他笑看着江橘白和女生斗嘴,但看向徐文星这名少时好友的目光却算不上友好。
新促成的1班经过了好几天的适应期,大家才逐渐相熟起来,比起按照成绩施行的第一次分班班里的情况,这一次要显得好很多了。
没有人再产生搞小团期的心思,破不了的悬案,逐渐临近的高考,每个人的头上仿佛悬了一把随时会砍下来的斧头,砍下来的锋利程度足以将他们整具身体直接一分为二。
江橘白却在这种人人紧绷的紧张氛围中,觉得这些题目没什么意思了。
基本都会了。
陈白水也放了手,不再盯着他,现在日日都盯着自己班上的人。
“江橘白!你的作业本!接着!”
半空中飞来一本作业,江橘白伸手,手指在快要碰到作业本的时候,胸口的位置像是被大动作给不小心拉扯到,他一下就疼得趴在了桌子上,更是从口中闷哼了一声。
作业本落在了地上。
徐文星弯腰给他拾了起来,转身放到江橘白的桌子上,他看着少年毛绒绒的发顶,柔声问:“你怎么了?”
“不知道,突然胸口疼。”
徐文星的语气更加柔和,“没事儿吧?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江橘白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冷汗,但这种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他趴在臂弯里,瓮声瓮气,“不用。”
前方响起一阵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徐文星好像转回去了。
江小梦在旁边低声问了句“你还好吧?”。
“我之前热的牛奶,你喝点吧,会好受一些。”徐文星拿着一盒热牛奶放在了江橘白的桌子上,盒装牛奶应该是直接泡在热水里加热的,盒子上还残留着不少水珠。
少年的头仰了起来,他蹙起眉,像是这个动作非自愿似的。
徐栾抓着他的头发,没用什么力气,“我陪你去医院。”-
陈芳国一听见江橘白说不舒服,立即就给批了假。
江橘白挂了号,坐在诊室外边等着被叫号。
他面前走过一个血淋淋的人,地面上被拖了一路的血迹。
少年缩了下脚,看向路过的人。
在他的后面,一辆抢救车拐了过来,跪在车上的护士举着吊瓶,几个白大褂则一边大喊让开一边推着车。
江橘白看见,车上躺着的女人和刚刚浑身是血从自己面前路过的女人,两人的面孔一模一样。
死了?
“江橘白!”护士从诊室内探头。
嘎吱一声,江橘白离开长椅,他不小心踩到女人留下的血迹,跟着留下了一串血脚印。
他想到大舅母,人在将死之前,灵魂真的会提前离开身体。
医生坐在桌子前,他用酒精纱布擦拭着听诊器,“哪里不舒服?”
“有的时候胸口会忽然疼一下。”
“怎么疼的?闷闷的疼还是绞着疼疼?”
“都有。”
“一直疼还是偶尔?”
“偶尔。”
医生开了检查单,“先交费,然后按照这上面的指路去做检查,做完了直接过来。”
检查单上是抽血和心电图,江橘白不怕针也不晕血。
针扎进他血管里之前,徐栾用手掌捂住江橘白的眼睛。
江橘白搭着他的手腕给摁了下来。
“不用。”他看着自己的血从柔软的采集针管里流到了检查管。
心电图也做了。
做完后,江橘白坐在诊室,医生将检查结果细细地看了一遍。
“没有什么异常,很健康的波形。”
江橘白抬眼看着一旁的徐栾,眼神分明是:看吧,你多此一举了。
看着江橘白身上的校服,医生虽说没什么问题,但还是不断嘱咐,学习得有个度,要是身体都感到不适了,那说明他现在的生活方式不利于他的身体,这是提醒,也是警告。
江橘白回到学校,他桌子附近好几个同学都围过来问他怎么了。
“没怎么。”江橘白把医院给的袋子放进课桌。
一个男生趴在江小梦的桌子上,说道:“那小芳说什么你学得快过劳了,让我们大家引以为戒,我们还以为你怎么了呢。”
“小芳这难道不是危言耸听?”
“小芳真的很爱吹牛打屁恐吓我们,他跟徐游走的风格完全不一样,难怪11班都能被他盘活。”
江橘白听着他们在耳边一直闲聊,以前没觉得吵,现在却觉得分贝太高,甚至声音繁杂得令他觉得胸闷,他拍了下桌子,“上课了。”
众人散去后,江橘白趴在桌子上,闭上眼睛。
徐栾立在教室最后面,他被黑沉沉的气雾包裹,灰白脸上的神情若有所思-
有了医生的叮嘱,江橘白虽然没太当回事,但还是把睡前的两百个单词变为了一百个,比以前早睡了一个小时。
他沉进梦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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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都沉了进去,像是溺进一片被水草侵占得严丝合缝的河水中。
他跟水草抢夺着稀薄的空气,看着水草舞动着身躯如同摇摆的群蛇。
一只苍白又过于细长得不像人类的手指不知从何处而来,拨开了眼前的水草。
这只手径直掐紧了江橘白的脖子。
“你带人杀我啊,宝贝?”
少年眼泪混进了深绿的湖水里,窒息的感觉从梦里传出,躺在床上的江橘白紧皱起了眉头,他翻了个身,将自己蜷缩了起来。
那个阴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比湖水更冰凉的一具身体从后面贴上了江橘白。
“我小时候就爱你,你怎么能想杀我呢?”
“我终于找到你了,你又害怕我。”
“你有喜欢我一点吗?”
尾音被湖水的浪给淹没,随后袭来的是来自胸口的一阵剧痛。
江橘白不可思议地低下头。那只之前掐着自己脖子的手从后捅穿了自己的胸膛。
少年的心脏还在跳动,血管网在那只手臂表面,他细长得过分的手指将少年的心脏握于掌心,那心脏在他手中的体积显得小得可怜,跳动得更是十分微弱。
“哈?我还以为你没有心呢。”
“你求我啊,求我的话,我把它还给你。”
“你什么都不说,你一点都不期待得到我的原谅吗?如果你也在乎我的话,你也会在乎我的原谅,会在乎我会不会伤心……”
“你好像一点都不在乎我,所以被我杀掉,会很气恼吧。”
“江橘白?江橘白?哥!”
一道急促的声音把江橘白从噩梦里叫了出来,小马弯着腰,用手电照着他的脸,“你没事吧?我刚刚准备去撒个尿来着,看你好像不太舒服。”
江橘白动了一下,发现自己衣服都被汗水打湿了,他捂着胸口坐起来,“没事。”
小马一步一回头地出了宿舍,江橘白从床上下地,打算换件衣服。
少年将衣服从头上掀下来,他低头看着自己完好的胸口。
“你做了什么噩梦?”徐栾坐在床上,仰头。
他大概是想笑得纯情天真,但两只黑洞洞的眼睛即使弯起来,也让人感受不到暖意。
“梦见你捅我了。”
徐栾视线往下。
江橘白一掌推在徐栾的肩膀上,“不是那个捅,是你把我心脏捅出来了。”
“我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所以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你记仇,记恨我阿爷和无畏子对你做的事情。”
“我会看在你的面子上,饶了他们。”
江橘白闷闷地“嗯”了一声,下意识跟了一句“用不着”。
徐栾歪起了头。
“……开玩笑的。”
江橘白把干净的短袖从头上套下来,徐栾已经看了他半天,他突然将自己冰凉的手掌贴在江橘白的左胸前,掌心中央正好压着左边那粒软弹的豆子。
少年低头。
脸“轰”一下红了。
“很奇怪,”徐栾目光幽幽地看着江橘白的身体,“我怎么感觉,你好像也跟我一样了?”
江橘白没听懂,“谁跟你一样?”
完全不一样,好不好?
徐栾收回手,贴心地将少年的衣摆拉下来,抚平褶皱,他微笑着解释,“我的意思是,你好像也快死了呢。”
第65章脱离
小马回来时,只见江橘白背对着宿舍门,面朝着窗户。吓死人了。
“哥?你做什么呢?大半夜不睡觉……”小马伸手,试图拍一拍江橘白的肩膀。
江橘白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偏身躲开了。
小马尴尬地将手收了回去。
“早点睡吧哥,明天还要上课呢。”
徐栾还坐在江橘白的床沿,他将江橘白的脏衣服叠成一个标准的方块,放在膝盖上,“你没有什么想法吗?”
江橘白扭头看着徐栾。
少年拉开被子,躺了进去,“生死由命。”
他肯定是怕的。
死亡这两个字距离十八岁的少年实在是太过于遥远和陌生了,它能发生在八九十岁老头老太和病入膏肓的人群头上,却不应该发生在正值青春身体康健的年轻人头上。
所以哪怕徐栾这么说了,江橘白内心也没有产生很特别的感受,他潜意识觉得那不可能。
他腰间被环上手臂,像一条蛇温柔地盘踞在其上。
“不行,我不许你死。”
徐栾将脸埋在江橘白的颈窝里,“你还不知道爱是什么,但我的爱是我可以杀了这所学校所有的人,那样,你就安全了。”
“你……”
“在不知道凶手是谁之前,每个人都是凶手。”
江橘白被逼得在徐栾怀里转了个身,床太小了,他面朝着徐栾的话,两人身体之间几乎没留下多少空隙,稍微一动就能互相亲上。
“我想起来,陈白水去世之前,也是因为胸闷胸痛,还有头痛,他脸色不好,脱力……他的死亡原因是二甲基汞,”江橘白压低着音量,缓缓道,“食用,吸入,皮肤接触……一切途径都有可能。”
徐栾摸着江橘白的脸,“你说得对,然后呢?”
江橘白抬眼,“我明天找小芳请假,请长假,我回家复习。”
如果真的是学校里的人动的手,那么只需要离开有害的环境,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而凶手到底是谁,江橘白没有任何头绪。
他不曾吃过别人给的食物,也没有饮用过别人杯子里的水,他甚至没让谁帮自己带过水。
徐栾轻轻嗅了嗅江橘白的颈窝。
有一股味道。
沐浴露的香气混合着人去世之前的那种味道。
他将江橘白搂进怀里。
如死水一样的心底激荡起比自己当初求助无门时更汹涌的恐惧。
第二天一大早,陈芳国骑着摩托车开进学校,坐在校门口等待已久的江橘白捏着一袋豆浆跟上他慢速行驶的摩托车。
“我要请假。”
“请什么假?你昨天不是刚请假?”
“我感觉我要死了。”
“啊?你说什么?瞎说什么呢?”
“真的,跟之前陈白水的症状一样。”
陈芳国差点把摩托车骑到花坛里去了。
很快,陈芳国把江橘白带到了办公室,他撕了张请假条,“请多久?”
“请到毕业。”
“?”
陈芳国的脸色已然沉下,他将请假条签了,才沉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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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白水之前去医院检查,也没查出来,我昨天去医院查,医生也说没有问题,我只是感觉有些像,也不一定就是中毒。”江橘白只是为了宽陈芳国的心,如果没有徐栾的话,他自己估计也会这么认为。
陈白水死亡的真正原因只有陈白水妻女和江橘白以及陈芳国知情,校方与警方都仍以为是疾病相关导致的心搏骤停。但陈芳国并不知道真正的凶手是徐游。
不是江橘白对徐游有多么深厚和复杂的感情,是陈白水说,这是他、徐司雅、徐游三人之间的事情,不需旁人道。
“那你赶紧的,收拾东西,回家去。”陈芳国紧张了起来,“把书啊试卷的都带上,每周的的试卷和测验我让江明明周末捎给你。”
拿了请假条,江橘白在教室整理着要带回去的课本和还没做的十几张试卷。
江小梦满头满脸的不解,“都快考试了……”
“最后只是复习阶段,在哪里都一样。”江橘白的书包越塞越鼓。
“可是需要很强的自制力。”江小梦发愁,因为她只要一回到家里,就会在床上扎根。
徐文星一直在看着江橘白收拾东西,他目光关怀备至,“你要是在家里有什么不懂的题目可以在手机上问我。”
江橘白点了点头,“好。”
1班的大部分仍是在埋头苦读,有些人注意到了江橘白在收拾东西,只是时间紧迫,无暇给予关心。
江橘白一边将试卷慢条斯理地叠起来,一边扫视着教室里的众人,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紧绷着,眼底带着对未来的希冀和迷茫,更多的是紧张感。
没有任何奇怪或者与平时相比显得异常的地方。
少年拎着书包走在走廊,现在是上课时间,他的出现显得突兀,引起还坐在教室里的人的频频张望。
下楼的时候,少年视野里的每一个台阶都变成了两个,他扶着扶手,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往下走。
陈白水当时没有告诉他中毒的全部症状,江橘白也不敢完全确认自己现在的情况与陈白水或者与徐栾相同。
比如他眼前竟然出现了重影,不仅台阶被一分为二,整个直接都变成了两层、三层。
所幸症状没有持续太久,他走出教学楼,被阳光照耀到那一闪刹那,晕得看不清路的症状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吴青青不知情。
江祖先知道了。
老爷子用香灰洒了江橘白一身,确认没有邪祟在身,才黯然说道:“看来,人心的恶比起鬼祟的恶也不遑多让。”
江橘白抖掉身上的香灰,把书包里的卷子一张张拿出来,“这段时间我就在家复习,不去学校了。”
“明天你让你妈再带你去医院检查,要真是中毒,怎么可能查不出来?”江祖先愤然。
江橘白不紧不慢打开电视,“徐栾当时做的检查难道还不够全面?”
听见江橘白主动提起徐栾,江祖先把板凳往前挪了两步,表情出现些许的不自然。
但老人欲言又止,什么都没说。
江橘白的注意力在电视画面上,更加没注意到。
不知道是不是江橘白的错觉,回到家后的感觉好了许多,大概是脱离了可能存在风险的危险环境,家里至少不可能出现想要害他的人。
周末上午,江明明把几十张试卷带来给了江橘白,“里边有测验卷,写完了我带回去给他改,你的分数要计入排名,小芳让你自己写。”
试卷都不难,江橘白写到下午,江明明回学校的时候刚好带走。
江明明取走江橘白试卷之后离开,走路莫名摇晃了两下,“见鬼,怎么晕乎了?”
排名当周揭露,已经在年级第一的位置上呆了大半年的徐文星终于有了动静。他从年级第一变为了年级第二,他年纪第一的位置被江橘白取缔。
公告栏前这次围着的人比上一次月考结束后还要多,江橘白得第二名时,许多人还不知道,大多数人都只关心第一名和最后一名,第一名用来追捧,最后一名用来调侃。
“江橘白……是末班那个帅哥吗?”
“什么啊,他早就去1班了。”
“他这是多少分?我怎么好像有点不识字了。”
“724。听说主任已经拎着牛奶鸡蛋去他家探望他了。”
“他怎么了?”
“好像是生病请假了,听说在住院呢。”
“生病请假?这种分数是生病状态下做出来的?!这是什么鬼故事吗?”
“…我只想说,千万别让我妈听说到他。”
江橘白躺在医院的床上,他把手从被子里探出来,看见凸起得可怕的腕骨,他抓起手机,得知自己这次测验是年级第一名。
吴青青端着碗面从外面走廊进来,“吃饭吗?”
“没胃口,你们吃吧。”
少年形销骨立,盖着被子也只是薄薄的一片。
前两天,江橘白直接从家里楼梯摔了下来,本来吴青青还在笑话他,结果发现江橘白在地上各种用力都没能爬得起来,她才脸色一变。
吴青青带着江橘白去了医院,他还不明就里,江橘白则直接开口要求做二甲基汞中毒的检查。
吴青青根本不知道二甲基汞是什么,她还神色轻松,哪怕在最后拿到了尿汞血汞升高的检查结果,她都还得等着医生解释。
得知二甲基汞中毒代表了什么之后,她差点直接晕在了医生办公室,江梦华和江祖先手伸得足够快才扶住了她。
“体内汞含量超过正常值的五百六十倍……”医生的脸色铁青,拿着单子的手都在抖,“你怎么知道是二甲基汞中毒的?”
"猜的。"
"那你怎么接触到的你知道吗?"二甲基汞作为高危化学剂品,哪怕是在实验室内作用于研究,也需要实验人员尤其注重防护,更加不能将之带出实验室。
“不知道。”
他被单独安置到了一个病房,医生也专门针对他开始做毒素分离和净化治疗。
很快。
他看东西没有之前那么模糊了,但还是吃不进去任何食物,全靠营养液吊着。
二甲基汞如果不是从口入,那么就是靠皮肤吸入,汞离子一旦进入体内,便开始随心所欲地攻击体内器官,尤其是对脑部神经的伤害最为致命。
江橘白靠在床头,手里还拿着一张数学试卷,直接垫在腿上写。
徐栾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仰头看着乳白色的营养液一滴滴从胶管里滴下来。
他眼睛的猩红从江橘白入院开始治疗时就没褪下去过。
江橘白望向他,五官有些模糊,但两颗红眼睛却明显得不得了,像两颗刚从母鸡肚子里掏出来的卵。
“笑什么?”徐栾歪了下头。
江橘白仰天叹了口气,忍着反胃的感觉,"我要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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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估计也能变成鬼,感觉会很酷。"
少年惧怕死亡,但如果死亡能让他跟徐栾终于可以打上几个来回,那也值得他期待一二。
徐栾从江橘白手中拿走了试卷,丢到一边,“别看了,好吗?”
陈芳国和主任来医院探望的时候,江橘白昏睡着,陈芳国小心地挪到了床边,他看着瘦了一大圈的江橘白,皱眉,他看向吴青青,“他当时跟我说的家里是安全的,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吴青青不知道,就连医生都不知道,汞含量的水平一直在波动,仿佛驱之不尽似的。
找不到源头,再怎么治疗,都只是在拖延时间。
“所以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找到那个东西到底藏在了哪里,到底是通过什么途径进入到他的身体。”陈芳国握紧了拳头,他声音都在发抖,不光是因为对方是自己的学生,而是他不能让陈白水的学生以和他同样一种方式被夺走生命。
主任更是一脸的愤怒:“如此恶劣的行径,居然……”
他本想说居然发生在学校,可一想到江橘白就算离开了学校,情况也还是没有好转,持续恶化,那好像也不算是发生在学校。
这一年发生的怪事也太多了。
吴青青与江梦华送走了主任和陈芳国以后,直到天黑,江橘白才昏昏沉沉地醒来,睁眼闭眼又睁眼,天花板上的照明灯糊成了一个大块的光团。
少年艰难地扶着墙壁小心前行,爬到阳台上坐着。
整个世界在他眼里都变为了一片模糊,化为大片大片的色块。
他想起小时候了。
跟之前被强行灌入的记忆不一样,这下连感情也跟着回到了身体里。
成为瞎子和逐渐走向死亡,双重恐惧。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一只冰冷的手从身后而来。
不同的是,小时候那只手勾住的是江橘白的小拇指,现在对方身形依然高大颀长,他从后面搂住江橘白。
江橘白被徐栾捂住眼睛。
“就当是被我遮住了。”
无法着陆的恐惧轰然一声落了地,在江橘白的心底砸了一个巨坑出来,痛得他眼泪直流。
他弓着腰,靠进徐栾的怀里,趁着眼睛被捂住,肆意将眼泪倾倒而出。
“好痛,头痛,肚子也痛。”
“好饿。”
护士推车治疗车走进来时,看见病床上没有人,一扭头看见病人穿着病号服坐在阳台上,吓得大叫起来。
江橘白转过身,跳到地上,走进房间里,让别人的惊慌变得尴尬多余。
“有点热,我在外面吹风。”江橘白声音嘶哑地说,他扶着床栏,坐到床上,挽起衣袖,露出埋在血管里的留置针。
他看着护士的一举一动,眼睛虽然还是红的,可神态又恢复了平时的无所畏。
“明天要抽血拍片啊,晚上把肚子空着。”护士叮嘱道。
少年点了点头,他躺回到床上,拿起从学校里带回来的一本课外书,努力辨认着上面有些模糊的字体-
周日,徐文星和其他几个同学都来医院看望江橘白,只不过江橘白没什么精神,加上脾气一点没变,都没跟他们抱头痛哭,搞得唯一哭了的江柿很莫名其妙似的。
“会好起来的。”徐文星轻声鼓励道,“只要将毒素都从体内排出去,体内生态恢复正常,就会好的。”
江明明用力点头。
“昨天各班都专门为此开了班会,让我们平时不要到处乱摸乱碰,要勤洗手。”
“你现在还能看见吗?”江小梦在江橘白眼前挥了挥手,“老师划了一些重点,我专门给你带了一份。”
徐文星也把自己书包里的试卷拿了出来,“这是上周的试卷,陈老师托我带给你的,都是他专门搜罗整理出来的精题集,你要是能看的话,尽量看看。”
“谢谢。”
“班长你这个书包还挺好看的?”江小梦注意到徐文星的书包。
“是吗?我在镇上随便买的一个。”徐文星说道。
送走他们几个后,江橘白坐在阳台上做试卷,徐栾给他念题目,他低头在空白没有字体的地方写。
在江橘白做题的空档,徐栾看向楼下,阳台直面医院的一扇侧门,徐文星没跟着大部队,反而是从医院侧门跨了出去。
男生站在了堆满了垃圾的垃圾箱前,把书包丢了进去。
徐栾慢慢眯起了眼睛。
江橘白做完了题目,一抬头,看不见徐栾了。?
他看不清事物,看进病房里是一片茫茫的白,他凭借着风声判断四周有没有人存在,从左侧而来的风无遮无挡地吹在江橘白的脸上。
少年心底难得为徐栾冒出一点心慌。
徐栾拎着被徐文星扔掉的那只书包,他本来早该出现,却在看见少年一脸慌乱与渴盼的翘首时,选择了站在门口将脚步停驻。
直到江橘白重新低头。
徐栾把书包丢到茶几上,他在江橘白对面坐下,“等医生来查房……”
江橘白听完后,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大,“你是说,徐文星那我这些试卷?我靠。”
江橘白抓起桌子上的试卷就往对面丢。
徐栾被扔飞起来的试卷扑了满脸。
“……”
医院是治病的不是治书包的,不过检测这些东西,镇里也不是没有专门的渠道和机构。
江橘白没再碰学校里带回来的试卷和课本,这些都被徐栾装进医院提供的黑色垃圾袋里,交给了护士。
同时,江橘白换到了新的病房,原来的病房要重新做消毒处理。
新一天的身体检查结果,江橘白体内汞含量又窜了上去。
他被推进透析室做血液净化。
吴青青趴在外面的大玻璃上面,看着机器启动,透明的软管开始被血液流经。
她无声地张大嘴流泪,拿菜刀剁了那下毒的孙子的心都有。
但江橘白却在没有尽头和无法形容的疼痛中愈发清醒,之前徐文星来医院看望他,在他离开之后,自己伏在对方带来的试卷上面,蹭了,也摸过了,按照二甲基汞的易渗透程度,那样的接触,完全足够进行新一轮的汞离子入侵了。
但这也只是猜测。
只不过八九不离十罢了。
做完净化的第二天,检测处那边给出了检测结果,他们提供给检测处的试卷课本等都有含量不等的二甲基汞,不过都已经被挥发得差不多了。
江橘白靠在床头,戴着氧气面罩,还在输着血,他神志不清,头痛欲裂,“徐文星是不是有病?”
吴青青则是直接从布袋里掏了一把菜刀出来,“我今天非去学校砍了那小兔崽子。”
江梦华拦着吴青青,“我们先报警,先报警。”
“我儿子差点被他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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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青青蓬头垢面,两颊深凹,脸色蜡黄。作为母亲,她看起来没比中毒的江橘白好到哪儿去。
江梦华阴沉着脸色,拿出了手机-
警察叩响1班的门,给上课的老师一个充满歉意的微笑,接着说道:“我们找徐文星同学。”
班里所有人连带老师一齐看向徐文星。
举着粉笔还没放下的老师一脸呆愣,他追着警察,“怎么回事啊?怎么要把学生带走?”
“请别妨碍公务。”急迫追问的老师被走在最后面的警察给拦了下来。
徐小敏站到徐文星面前,“你是徐文星?跟我们走一趟吧。”
徐文星虽然已经成年,可作为高中生,警察还是同时联系到了家长。
徐文星父母一到派出所,听完警察说的,立刻就大惊,不停摆手。
“不可能不可能。”
“你们简直是胡说,我儿子投毒?这绝对不可能,小星从小跟谁都处得好,脾气好,成绩好,从来没让我们操过心,他怎么可能会给同学投毒?”
被带到派出所的徐文星大部分时间却都沉默着。
他没想他父母那样慌乱否认,可也没承认。
"不是我。"
“你们误会了。”
“江橘白病糊涂了吧。”
徐小敏上身微微前倾,她微笑着说道:“针对你的搜查令已经下来了,同学,我希望你可以坦白从宽。”
徐文星表情上的轻松缓慢地消失了,他朝后倒去,靠在椅背上,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一派淡然,“我可以说,但我不想在这里说。”
“你想怎么样?”
“我想去医院,见见江橘白。”
徐小敏盯着徐文星看了会儿,她从对方身上感受不到一点学生的纯真,也没有身处派出所的惶然和害怕,淡然处之的模样令人心底发毛。
江橘白这会儿却还没有脱离危险,从呼吸面罩里传出他的粗喘,他眼睛半睁,眼珠缓慢地转动。
汞离子炮火连天地攻击着他的神经元,他感觉自己的脑子疼得几乎快要碎裂,耳畔传来家里人压抑的哭声。
徐栾单膝跪在江橘白的床边。
“没关系的,只是会有些疼,”徐栾心疼又好笑,“多亏了徐游老师,让我们的脑子变得跟别人不一样,”他点了点太阳穴,“天生一对。”
江橘白僵滞地扭头,朝声音来源的方向艰难地扯了一下嘴角。
滚。
第66章真相
门外传来说话声,吴青青像是最先听清的人,她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
“不见!我们不见!让他去死!”
“他赶来我就敢弄死他,你们信不信吧!”
徐小敏:“请您配合……”
走廊吵闹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只剩下了无法听清的嗡嗡声。
过了一周,江橘白状态好了许多。
这……其实在医院的意料之外。二甲基汞不等同于普通的汞,哪怕是微量吸入也足以致死,哪怕院领导请来了省院的专家团队,对于是否真的能将这条年轻的生命挽救过来,所有的人心里都没底。
汞离子不仅攻击了机体内的可再生细胞,还攻击了大量的不可再生组织与细胞,尤其是脑部的被捣毁,能看懂片子的人只感到触目惊心。
然而,少年的脑部机能还死守着,有三分之二的组织似乎与外界隔绝,将一切伤害屏蔽再外,并且拥有自我修复以及修复邻近组织的能力。
这已经违背了科学违背了医学违背了人体正常的生理构造与机能!
这太诡异了!
这不可能!
可这的的确确发生了。
吴青青坐在医生办公室,紧张得一直搓膝盖,“什么意思?能说明白点吗?”
医生用手电照着电脑屏幕被放大的一部分片子,说道:“这一块,本来堆积着大量的汞,而且汞是无法自然排出体外的,大脑里的汞也无法通过人为手段将它排出,所以我前几天让你们把他带回去。”
“现在呢现在呢?”吴青青和江梦华异口同声地追问。
医生拨动着鼠标,那像豆花一样的片子活动起来,他按捺着激动,“汞被吸收了!居然被吸收了!你们可能不懂,我打个比方,有人朝着你开了数枪,你的身体把子弹吸收了,这是……不可能会发生的奇迹啊!”
“那就是,没事了?”
“现在看来,只要后期的维护治疗跟上,大概三个月左右,它的自我修复工作就差不多能完成,不过还得注意后遗症这个问题,毕竟受到重创的的是脑部。”
“两位家属,本院呢,其实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就是……”
吴青青都没听完,听到一半,摔门而出,一边疾走一边骂:“研究个屁,怎么不拿你们自己的脑子研究,我儿子这样是我生出来的,怎么不研究我,那精子还是他爸给的,怎么不研究他?”
江梦华小跑着跟在后面,安抚暴怒的吴青青。
她一掌推开了病房的门,靠着床头在吃柚子玩游戏的江橘白讶异地回头。
那柚子被对半劈开,挖空成了两只圆滚滚的碗,柚子肉被剥干净后装在碗里。江橘白只负责吃。
江橘白瘦了将近20kg,字面意义上的一半,入院时称的体重是67kg,他一米八的身高只有这个体重本身就太瘦了,如今更是才刚过50kg。
吴青青每次一看见他这样就不仅悲从中来,但又要强压着心疼。
要不是医嘱让清淡饮食,少食多餐,她就开始大鱼大肉地给江橘白大补特补了。
“你自己剥的?怎么不等我跟你爸来了帮你剥,或者等你阿爷送饭来。”吴青青柔声细语道,跟在外面暴走时两模两样。
江橘白认真地安排着每个俄罗斯方块的去处,低头答:“徐栾剥的。”
“……”
吴青青脸都憋青了,挤出来一句,“他剥的不干净,吃了闹肚子。”
江梦华撞了吴青青一下,“说不定‘人’就在房里,你还说。”
“再说了,这段时间要不是徐栾陪着,要不是徐栾注意到了那学生丢的书包,咱儿子估计都上西天了。”
“你才上西天。”
江橘白戴上耳机,“我睡会儿,徐文星来了叫我。”-
一缕白烟从铜色香炉里飘飘荡荡缓慢升上半空,绕着狭窄的房间旋转。
一只黑猫蹲在门口,绿莹莹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门外,耳朵警惕地竖着,瞳孔在远处金芒的直射下变成一枚针尖。
“大概就是这样。”女人梳着高马尾,穿深蓝色马褂,盘扣扣得一颗不落,她描着漆黑飞扬的眉,目光坚定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