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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都不会放过你 一节藕 61869 字 10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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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年3

看着那张异常眼熟的纸条,和吴青青藏起来的纸条,同样长款,同样的纸张,只是字迹不同。

字迹,是徐栾的字迹。

可树下那个东西,一定不是徐栾。

江橘白感觉自己呼吸进肺内的空气一次比一次要凉,他几乎没细想,扬手就将百叶窗拽了下来,把自己捂进了被子里。

外面还在放烟火,农村自建楼房的隔音不会特别好,搭建的时候甚至都可能根本没考虑隔音这一要素,外面吵得厉害,烟火声,人声,还有犬吠。

大黑和柚子在院子里扯着喉咙狂吠,把拴在脖子上的链条拽得哗哗作响。

江橘白隔着被子,迷迷糊糊地听见吴青青在楼下骂了几句,应该是带着狗进了屋,狗叫声就消失在了一片烟火声中。

寒意渐生。

江橘白却在肃冷的寒意中,迅速被困意得席卷得意识模糊。

门外依稀传来吴青青和江梦华的低语声。

“睡着了?”

&quot;哼,他倒是心大,说睡就睡,我跟你都快操心死了。&quot;

江橘白迷迷糊糊地听他们说完,等他们下了楼后,外边变得静悄悄了,他才觉出两人的对话有些怪异。

晚上本来就是睡觉的时间,什么叫说睡就睡,他们快操心死了?自己睡个觉他们操心个什么?

少年思绪飘远。

直到他从床上坐起来时,看着外面完全算不上亮的天。

这就睡醒了?

江橘白记得自己明明刚躺下。

他呆呆地看着窗外,却觉得眼前的窗台比之前好像变高了,为什么会变高了?

思考的时候,江橘白发觉自己的脑子里也是一片混沌,他试图找出造成所处处境的头绪,头无端疼了起来。

江橘白掀开被子,坐到床沿,房间昏暗,他第一眼看清的是自己悬在半空中的腿,还有那巴掌大不到的脚,甚至肉感都还没褪去。

怎么变短了?

小男孩弯下腰去,看见了床边两只比他平日穿的鞋码小了一倍的拖鞋,左右两只的鞋面各顶着一只比拖鞋本身还要大的黄色大鸭子。

江橘白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从床上跳到地上,穿上拖鞋。

站在地面上,房间也好像变大了。

他伸长手臂,艰难地打开了灯。

看着开关上面的中华小子贴画,江橘白想起来了,那是他小时候很喜欢看的一部动画片,当时他还跟李小毛陈港专门去镇上买各种贴画。

回到家后,不仅在家里的所有开关上都贴上了中华小子的贴画,在各个房间的门上、柜子上、墙壁上,甚至镜子上,都贴了贴画。

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算得上是童年往事。

江橘白还记得自己小时候不怎么长个,说不清是什么原因。

医生说是还没到年龄;吴青青说是营养给得不够;江祖先说是养分都被脏东西偷走了。旺神体质就是这样,听着好听,实则就是块流油大肥肉。

灯开了之后,江橘白再转身时,看见了坐在自己床头那个看起来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身影。

怎么,有点眼熟?

从醒来到现在,江橘白心底的疑问已经越来越多,但一个都没解开。

“我等了你好久。”他嘟囔了一句,从床上跳下来。

江橘白下意识看向对方的脚下,对方的鞋底与地面并没有接触到,而是隔了一指的距离,对方是飘在空中的,不、不是人。

他往后退了一步,“你是谁?”

“我们是朋友啊。”男孩子朝江橘白伸出手,他手很白,白得泛着青色,指甲发紫。

江橘白害怕的。

他听见自己嗓子微微发着抖,“你叫什么名字?”

“徐栾。”?

名字也耳熟。

江橘白满眼茫然,为什么他会眼熟一个小男孩鬼?

“你家在哪儿?”他又问道。

“天使坟场。”

徐栾回答之后,歪着头,柔软的发丝也跟着朝一边偏落,露出漆黑幽深的瞳孔,他圆润的鼻头让他看起来有一种塑胶娃娃的非人感。

反而是江橘白,脸也是圆的眼睛也是圆的,像大门上张贴的年画娃娃。

江橘白把自己的手放到了徐栾的掌心。

被对方带下了楼梯。

“你眼睛好了吗?”徐栾的声音自前方悠然传来。

“还没有。”

“看不见他们也没关系,看得见我就好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而且,我会一直教你功课,我会的东西可多了,”他转身,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以后我会的东西会越来越多,因为我的脑子跟你的脑子不一样。”

江橘白却垂着眼皮想,你都不是人,还谈什么脑子不脑子的。

村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苏马道河里的河水在哗哗啦啦地流响,撞击石壁发出锣鼓喧天般的喧哗。

两个小男生走在路边,却只能看见江橘白一个身影,慢悠悠,摇摇晃晃地往前去。

走了很久,江橘白的腿都酸了。

徐栾站定,指着前方不远处说,“到了,就是那儿。”

江橘白站在小路上,两旁是伸到路中央长满尖刺的荆棘,他目光朝徐栾指的方向看过去。

天使坟场。

“你住坟场里?”江橘白问道。

徐栾摇了摇头,带着江橘白继续往前走,“这才是我住的地方。”

徐栾指给江橘白看的地方是一座新坟,跟坟场区别不大。

坟前立着一块石碑,上面雕刻着:徐栾之墓。

真是个死人。江橘白手脚冰凉,他不敢动了,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看向徐栾的眼神中透露出恐惧。

他小时候脸圆,变成惨白色,像刚搓出来的元宵。

“你害怕了吗?徐栾牵着他,想继续往前走。

可前方已经没有路了,只有坟。

徐栾想让他死?

江橘白不敢往前走了,他悄悄使劲想要挣脱徐栾的手,对方却忽的攥得更紧,他扭过头,漆黑的瞳仁悄无声息地扩展开了,让整只眼睛都变得像个不见底的黑洞。

“你不想跟我做朋友了。”徐栾说道。

“我对你那么好。”

“你眼睛看不见,是我牵着你走路,是我教你功课……”

“你说过,我是你唯一的朋友了,因为没有人跟瞎子玩儿。”

晚上的风徐徐从坟地后方拂来,带着一股新鲜的泥腥味,还有成堆的柚子腐烂的味道。

江橘白对这个味道很熟悉,橘子,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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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从小到大就在他生活中扎了根的东西。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橘白低下头,看见了自己鞋子上的大黄鸭子。

在这时候,江橘白身后突然传来匆忙有力的脚步声,伴随着粗粝的喘气声。

“你一小鬼……不去投胎做人,在这里游荡做什?!”异常耳熟的声音自后方传来。

江橘白转过身,看见对方桌一身乌黑发亮的长袍,长袍上绣着展翅白鹤与白云做底,短发,胡茬似的,还戴着一副圆框眼睛,衣襟上竖绣着三个字:无畏子。应该是对方入门道家的名号。

无畏子甩着衣袍,脚下生风,几步便跨到了江橘白面前,把他往身后一抛,丢到了江祖先的怀里。

徐栾的皮肤爬上漆色,他站在自己的坟墓旁边,目光却看着无畏子身后的江橘白。

江祖先指着徐栾,怒不可遏,“区区小鬼,也有胆作乱,蛊惑人类,天地不容!”

一道道鲜红的血液自徐栾的头顶渗下。

“我跟小白是好朋友。”

“住口,人鬼殊途!”

江橘白被江祖先死死箍在怀里,他从无畏子翻飞的衣袍缝隙中间望见徐栾的眼睛,对方似乎很伤心。

“阿爷,他是我……”

江祖先没让他说完,直接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巴,看向无畏子,“超度他便是。”

无畏子从怀中掏出了他的法器,一柄不起眼的铜炉,可他手腕一动,铜炉里叮里当啷地响了起来。

徐栾阴恻恻地看向无畏子,目光瞬间被阴气填塞得满满当当。

无畏子自以为以自己的能力收拾一个孤魂野鬼那是信手拈来的事情。

然而,就在他手中铃铛摇响三声后,坟地里其他几座坟里爬出通体漆黑冒着团团黑雾的鬼婴。

它们的五官都与徐栾有几分相似,直接钻进了徐栾的身体里。

徐栾不知何时来到了无畏子的身前,他浅笑,“把小白还给我。”

无畏子被对方身上巨大的怨气冲击得头晕目眩,在心中默念了两遍清心咒才得以镇静下来。

江橘白见着两道黑影缠斗起来,四周树叶簌簌落下,地底下传来鬼哭声,低低的,绵长悠扬,怨气渐生,令人耳膜发疼,冷汗津津。

无畏子虽然也是一身黑色,可黑得正气凛然,攻向鬼影时带着一阵阵泛白的气体,刀锋一般,割在鬼影身上。

徐栾一直占上风,这里是他的地盘,地下源源不断地向他输送能量,无畏子显然越发支撑不住。

直到江祖先的加入。

江橘白从小就知道阿爷水平不怎么样,但两个人怎么也强过一个。

“超度不成,”无畏子的脸已经苍白,他气息不稳,这块地极阴,倒吸他们的修为和阳气,“封住他!”

桃木辟邪,无畏子从布袋中掏出许多支桃木遍地插下。

本来温和悠扬的鬼声在桃木插下的瞬间,变为惊悚刺耳的尖叫。

桃木在地里扎了根,极快盘根,在地面以下纠结,无畏子从怀中掏出一支长颈瓶,仰头喝上一口,没咽下去直接便喷出口,桃木在水雾下迅速生出了牙。

见状,无畏子咬破手指,在逐渐茁壮的桃木上涂画。

江橘白脚下的尖叫声逐渐有了抓狂的意味。

他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下一秒,一只青白的手从地下伸出,握住了江橘白的脚腕,将他往地里拖拽。

“阿爷!”

无畏子先一步一掌击在了对方手臂,那条手臂飞了出去,化成一阵黑烟。

江祖先拎着江橘白便要跑路。

“江橘白。”徐栾的声音在坟地里飘扬着,他受了很重的伤,但身周黑压压的怨气却更浓,桃木将他围困在坟地中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橘白被带走。

“江橘白!”鬼声发出轻颤,带着哭音,远远地传进江橘白的耳朵里。

“别走……”

江橘白想回头,江祖先抱着他跑得飞快,一边跑一边往外咯血,“别看了,你还真跟鬼祟做上朋友了不成?”

“我会找到你。”

已经离得很远了,坟地都看不见了,就连无畏子和江祖先都已经放下了警惕,瘫坐在地上休息。

江橘白的耳边却一直回响着徐栾的声音。

“我会找到你,不论任何时间,不论你在任何地方。”

&quot;我会找到你,不论任何时间,不论你在任何地方。&quot;

“我会找到你,不论任何时间,不论你在任何地方。”

……-

江橘白蓦地睁开眼睛,他还没清醒,人先跳到了地上。

确定没有矮一截,也没有大黄鸭男童拖鞋后,江橘白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冷,重新缩回到了被子里。

太阳刚刚好挂在了江橘白窗外的上空,将整个房间照耀得金黄温暖。

江橘白继续睡意惺忪。

只当自己做了个梦。

他卷着被子,被角连带着掀了一张纸条飞起来,正好落在江橘白的唇上。

少年懵了一下。

他将纸条拿到手里,对着日光看清了。

“我找到你了。”

江橘白的呼吸在瞬间停滞,阳光从窗户照在床上,化为实质,在床上点燃了一场大火,将床上的少年烧为一捧灰烬。

那不是梦。

那是徐栾的小时候。

不,不是徐栾,是……是徐栾,不是……

有一只不属于江橘白的手自江橘白眼前伸了过来,在江橘白怔愣间,他拿走了纸条,撕成碎片,“有什么好看的?”对方嗓音温柔阴冷,撕掉纸条后,他将江橘白抱进怀里。

对方熟练地吻了一遍江橘白。

江橘白眼皮抖了抖,闭上眼睛。这是徐栾。

然而,他肩上的被子似乎被抖开了,身后袭来一阵阴森的冷意。

同样的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温度,从少年身后拢进。

“我好想你。”他从后面咬了一口江橘白的耳尖,在江橘白睁眼惊惶地想扭头时,一只手捂住了江橘白的眼睛。

“咔嚓。”

“咔嚓。”

咀嚼,吞咽,江橘白耳畔传来进食的声音。

谁把谁吃掉了?

第52章年4

似乎有什么东西就在自己耳边被嚼碎了,唾液混着一些东西,囫囵吞咽着下了肚。

那只捂着江橘白眼睛的手缓慢放开,眼前重新被温热的亮光充斥。

徐栾的手掌并未收回,而是贴着江橘白的脸颊抚摸向下,他眼睛里清晰映出少年的面孔,但映着少年脸的眼睛里却不是瞳孔,像一汪涌动的向外沸腾的潭水。

江橘白在徐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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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眼睛中看见了自己如今的面容,另一只眼睛里则是昨天晚上那个梦里,自己的背影,就连衣服和裤子甚至叫上那双大黄鸭拖鞋都一样。

“你怎么不跑了?”徐栾语气淡淡的,嘴角上扬,“把我封住又怎么样?还不是让我跑出来了?”

“你们是不是觉得,那么几根烂木头,就能将我永生永世封在坟场?”

“你长大了,”徐栾揉了揉江橘白的腮帮子,“腮帮子肉没有了。”

江橘白小腹向大脑传达了想尿的申请,梦里的恐惧完全比不上此时此刻。

他感觉,下一秒,徐栾的手就会从他的脸颊来到他的脖子上,然后用力……

之前的徐栾呢?

梦里那个徐栾,从坟场里爬出来的那一个,跟他没有签订任何契约,小时候那些如果是真的,估计也早就在长达十年的封印里,化成了浓浓的仇恨。

不把他嚼成粉末了再咽下去就算不错了。

江橘白宁愿要与他签订契约的那一个徐栾。

对方起码只是想上他,而不是带着恨意而至,想要杀死他。

“你在想谁?”徐栾仔细地端详着眼前的人。

“没有。”江橘白唇上的血色已经褪进,他好不容易才跟一只恶鬼算得上“和平相处”,现在又来了一只新的,怎么办?

徐栾欣赏着少年慌乱的神色。

没良心的东西。

外面的麻雀叫了起来,拥着江橘白的鬼影却越发阴凉,丝毫不受强光烈日的影响,和电视剧里鸡一叫,孤魂野鬼就抱头鼠窜的设定完全不同。

“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叫我徐栾哥哥,说你看不见。”

“是你邀请我到你家来的,是你写小纸条要和我一起玩的……”徐栾便边说着,眸子边染上了气息阴冷的红色,他握住江橘白的手臂,将手掌印在了少年的额头正中间,“看你的样子,你是不记得我了。”

袅袅的黑气从鬼祟的体内冒了出来,游鱼一般绕着它的手臂,来到掌心,尽数被注入到了少年体内。

江橘白前额一阵剧痛。

无数深浅不一的光影挤开了他的脑子,争先恐后地抢占他的大脑意识。

他疼得额头冒出细汗,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蜷缩起来,在鬼祟的怀里瑟瑟发抖。

隔壁邻居的儿子在后山种了十几棵槐树,因为是别人赠送的,不要钱,他种成两条,中间留了一条小径。

槐树招鬼,徐栾从径上走来了。

本就是由于撞邪才患了眼疾的自己,看清不属于人世间的事物完全没有问题,他想当然地以为走在槐树小路上的同龄小男生是同类,朝他招手,“过来玩。”

他快要无聊死了,吴青青不仅不让他出门玩,李小毛和陈港也被家里箍着,不被允许和他来往,都说他是个体质极阴的小孩。

本来打算走进邻居家里的徐栾,被江橘白几声呼唤,拐了道弯,走进了江橘白的家里。

徐栾几乎陪伴江橘白度过了他生病的整个时期。

就是徐栾出现的时间不太固定。

而且有时候是飘着的。

也不吃,也不喝,也不拉。

吴青青和江梦华撞见过他一次,完全没有看见他,并且直接从他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而江橘白在生病期间,功课不仅没有落下,还上升了。

“我的脑子跟别人的不一样,我的脑子更加健康,更加聪明,智商更高。”

“分你一点。”

他把头掰开,捧着一块鲜嫩柔软的脑补组织出来,掐着江橘白的脖子,塞进了他的嘴里。

那并不是什么人脑,那只是鬼祟的一部分。

只是看起来像,它化作一股湿凉的气息,钻进江橘白的身体里。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看不见这个世界也没关系,我就是你的世界。”它抬起手,摸着江橘白的头。

脑海里的光影缠结成一团,各种各样的画面轮番抢着在江橘白眼前显现。

鬼祟猩红得发黑的眼睛,它脚下嚎叫得痛苦万分的坟地,婴儿尖锐的啼哭声。

“江橘白。”

“别走。”

他脸上滑下来一道道血痕,“我只有你。”

身形单薄但怨气冲天的幼年徐栾委屈哀戚的“我只有你”和前不久徐栾拥着他的一句“我只有你”反复重合分散着出现,像一曲不断回响的四重奏。

“疼,头疼。”抽丝剥茧般的疼痛,大脑内的容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搅成了一锅粥,他闻见什么东西腐烂的味道,又闻见了浓烈得使人头昏脑涨的柚子花的香气。

江祖先给他灌了一大碗符水,手腕绑上铜钱。

邻居家后面的槐树被全部砍掉了,并且连根拔起。

脑海的意识被拽回到去年国庆,本来模糊不清的记忆在瞬间变得清晰,一地的尸体,江诗华的,陈巴赫的,还有被吊在房梁上的陈港,抱着他哭的李小毛。

“答应我一个条件。”

“帮我找到凶手。”

他答应了徐栾的条件。

红绳,金子,铜钱,门口的红衣水鬼小孩,李家院子。

徐栾温热的尸体。

提前备好的棺材。

棺材不是房间里的徐栾的,而是其他“徐栾”的。

按照徐栾的死亡时间,地下室里的“徐栾”,也不是房间里的徐栾。

地下室1个,房间1个,七日祭晚上1个,除夕夜树下1个,最后1个也是江橘白九岁那年与之成为玩伴的“徐栾”。

在一阵接着一阵的疼痛中,江橘白却越发清醒。

他眼前几双眼睛变幻成无数双,但都看向他。

玩味的,怨恨的,贪婪的,垂涎的,不满的,开心的……-

吴青青看着无精打采从楼上下来的江橘白,“收拾一下,等会我们去给外婆拜年啊。”

江橘白一路抓着头发一路走进了洗手间,“你们先去吧,饭好了我再过去。”

外婆家在镇里另一个村子,并不远,骑车也就二十来分钟。

“哪里不舒服啊?”吴青青追到洗手间外面问道。

“昨晚爆竹声太吵了,没睡好。”

江橘白上了洗手间,回到了房间里,窗子是紧闭的,可室内的温度却犹如数九寒天,冰冻三尺。

他裹着被子,盘腿坐在了床头,一只手自身后的墙壁探出来,圈住江橘白的脖子,紧跟着,对方的头也从墙壁之中伸了出来,他偏头,衔住江橘白的唇,熟练地撬开对方的唇齿,将口腔中为数不多的津液一扫而空。

他手指撩动着江橘白的头发,松开了对方。

“只有1个我,只是我把他们弄丢了而已。”徐栾从后面将江橘白搂住,“我不在乎我到底丢了多少个我,也不在乎他们企图吞噬,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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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成为完整的我,因为他们办不到。”

江橘白双眼有些呆滞,“为什么会弄丢……那些东西?”

“因为脑子被切掉了,只留下好的,罪恶的仇恨的愚蠢的负面的都不要,同时使用数个发育成熟的胎儿或者婴儿的大脑供养我。”

“小白,我不是他们的儿子,我是被挑中的样本,成功的试验品,优秀的继承人。”

“他们都是我,又都不是我。”

“要不是我,你的眼睛要再坏一次了,毕竟,你小时候曾经那么果断地背叛抛弃‘我’。”

江橘白脸色惨白,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徐栾对很多事情都表现出不清楚的样子。

他本人还是他本人,只不过他的大脑是个混合体,是江泓丽徐美书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制造出来的。

所以徐栾才能在高中优秀得无与伦比,人人赞赏,让徐文星拼尽全力都赶不上。

江橘白猛地回头,徐栾抬眼与他对视。

“那,其他‘人’……”

徐栾张开嘴,“吃掉了。”

“本来就是我的东西,被我吃掉也无可厚非。”

“那你之前表现得像树下那一部分。”那让江橘白切实地感觉到了恐惧,因为对方很明显就是来找他算账的。

“小白,你抛弃的不是他,是我。”

“好巧呢,原来我们那么早就认识,”徐栾身体里泌出丝丝甜意,他又抬手揉着江橘白的脑袋,“难怪你学什么都快,原来吃了我的脑子。”

“……”

江橘白想吐。

吴青青和江梦华骑着家里的摩托车去外婆家拜年了,江橘白从床上爬起来,裹着被子坐在书桌前开始捋。

“所以可以确定的是,你已经吃掉你的三个分身。”

“一个是地下室,一个是七日祭,还有一个就是昨天树下的你。”

徐栾坐在江橘白的书桌上,他点了点第三个,“早知道这一个代表着我们的小时候,我就应该早点把它挖出来吃掉的。”

“就这三个,还会不会有其他的?”

徐栾托着腮,他伸手戳了戳江橘白的脸,“不知道,不记得。”

“我想起来的场景中,还有婴儿,他们也都是你?”

“不是,”徐栾垂目,阴气沉沉,“我是唯一活下来的,它们有的还未出世就已经被剥夺了生命,所以会仿着我的样子出现,不奇怪。”

江橘白坐在椅子上出神,窗外烈日炎炎,虽然是冬季,可家里也不十分冷。

但江橘白却从脚底凉到了头脸。

他无法想象在徐家镇享有盛誉让徐家镇人恨不得立祠堂的徐美书徐先生和他温婉贤良的爱人居然会为了培养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使用如此狠辣无情到世间罕见的手段。

难怪。

难怪江泓丽明明与徐美书同龄,可肉眼看着却仿佛大了徐美书一轮,说是徐美书母亲也会有人相信。

江泓丽一个接着一个的怀,但最后只有徐栾出世,而那些被当做提供养分的工具,则连徐家祖坟都没资格进入,而是在旁边远处辟了块荒地,还取了名:天使坟场。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完成的?江橘白毛骨悚然,他紧皱着眉头,实在是想不通也想不明白。

少年看起来比徐栾自己还要在意。

让鬼祟兴奋得眼珠子都红了。

江橘白却完全沉浸在研究当中,他把自己摔进床上,“这不科学。”

过了几秒钟,他又坐起来,与悄然贴过来的徐栾脸贴上了贴。

“那你是怎么死的?因为你的脑子修修补补太多次所以坏了?还是因为排异反应?”

徐栾手指顺着江橘白的腰探进去,“我不知道。”

江橘白烦得蹙眉,“你又忘了?”

“我,包括我的父亲母亲,我们都不清楚我具体的死亡原因,但我能肯定的是,我的死亡跟他们没有关系。”徐栾偏头亲了亲江橘白的眼睛,“我们来算一算你抛弃我还找人封印我的账。”

生前如何不属于徐栾关心的事情,他全部心思都在眼前少年的身上。

徐栾手指按上江橘白的锁骨。

鬼祟的体温跟人类的体温没法比,江橘白只觉得凉意侵袭到了皮下,他哆嗦了一下,忍不住后退,同时开始不高兴地摆脸子。

“不是都……唔!”

“嘘…”一只手自他身后而来,捂住了少年的下半张脸,它偏过头,与少年对视,俨然是昨天晚上站在树下时的样子。

江橘白张惶地寻找着徐栾的身影。

徐栾手指挑开他的衣领,看清他的无措和求助,诡异又满足的笑容在唇角漫开,“你是不是忘了,那也是我。”

“这些年,你有没有想过我?”它不是个整体,它只是一部分,它这一部分,只有与江橘白九岁那年那一段时间的记忆,它的长度厚度都写满了江橘白的名字,开篇是江橘白,结尾也是江橘白,它最恨的,同样是江橘白,它的全部,也只有江橘白。

“对不起,我忘了,你忘了。”它呢喃着,手指却顺着江橘白的唇缝探了进去。

“你还记不记得,你叫我哥哥?”对方贴着少年的耳廓,凉意袭人。

它眼底时不时闪过一抹怨毒,几乎让江橘白以为对方是想杀了自己。

一直站在床边看着江橘白被玩弄的徐栾终于弯下腰,他朝那部分伸手,对方化作黑气钻进他的手掌。

那股阴狠的恶意消失,哪怕只是短暂消失,只是隐藏,江橘白紧绷的身体也瞬间放松瘫软下来。

他伏在床上,大口喘气,他用手背擦掉淌到下巴的唾液。

可是,就在下一秒,他的侧脸被徐栾温柔地抚摸着,对方的语气比之刚刚更要阴湿,“叫。”

第53章年5

徐栾的眼神有些失去了焦距,却比盯视更加使人感到毛骨悚然,他眼神空洞地看着下方的少年,不达目的不罢休。

在求生欲这方面,江橘白没有羞耻心,但预备开口的时候,耳朵就已经红成了两片晚霞。

“哥。”

“少了一个字,”徐栾开口,像毒蛇朝外吐着蛇信子,“是哥哥。”他耐心地纠正对方,但并没有表露出很耐心的样子。

仿佛要是江橘白经过提醒了还叫不对,那就要把他整个,囫囵地给吞了吃了。

这回江橘白感觉到羞耻了,他浑身的毛孔都绽开了,联合成了皮开肉绽的疼痛感,好像有人在拿着薄薄的刀片,顺着他的脸颊往下刮,皮肉有没有被刮下来暂且不提,总之少年那点自尊心是被一层又一层地刮得所剩无几了。

“哥哥。”江橘白声若蚊蝇。

叫出口后,他眼眶出现一圈水色,像一只被掐住了喉咙不得反抗又气恼得毛都炸开了的狗。

但由于牙都还没长齐,所以是奶狗。

徐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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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着他的头,满意地笑了。

“好乖。”他骑到江橘白的身上吻他。

几瓣唇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江橘白被扶着后脑勺稍离开了床面,却是被喂到了徐栾的口中。

他的唇与舌都被含住舔咬吮吸,连耳朵都没有被放过,徐栾捏着揉着江橘白的耳朵,恨不得能将少年捏碎在手里。

江橘白浑身冷透了,同时又莫名热透了,冰火两重天之下,他神识不清,任其身体落到了鬼祟手里。

他衣服被剥了一半去,蜷缩着。

徐栾声音幽幽地在他耳边响起,“我理解你小时候抛弃我,害怕我,不要我,那时候你还小,我也还小,我现在不会恨你。”

“但你现在不可以再抛弃我了。”

“我们再签一张契书,我们同生共死。”徐栾贴着江橘白的耳廓凉声道,他细长灵活的手指轻而易举地探进去。

巨大的信息量和恐惧情绪使他肌肉紧缩,上次还能勉强被称作是欲迎还拒,这次就只剩下抗拒。

徐栾安抚着他,他毫不吝啬向江橘白输送温柔的情绪,使对方放松下来。

可另一面,看着对方瑟瑟发抖,他又愈发兴奋。

徐栾扶着江橘白的后背,让他能呼吸得更顺畅,同时轻拍着他的后背,把人当心肝对待也不过如此了。

然而缓缓往下却温情全无。

少年的脚踝被从床下伸出来的两只手握住朝左右两边,它们像镣铐一般不容反抗地锁住少年,并使他更方便被享用。

鬼祟将手指送到了底,他居高临下,但眼神充满了占有欲与爱怜,欣赏着少年慢慢散大的瞳孔,发红的脸颊与耳朵。

他刚刚其实有考虑过脑海里那个声音的提议,他应该惩罚江橘白的背叛,让他再体会一次失明的无助和恐惧,让他再一次只能依靠和求助于自己。

可徐栾将那道声音摒弃了。

他怜悯江橘白了,对于鬼祟来说,怜悯就是爱了。

比起用“让江橘白再次变回小瞎子”这样的方式惩罚江橘白,徐栾更想借机多上他几回。

小瞎子长大了,徐栾也长大了。

人跟鬼祟都应该做对现阶段的自己最有价值的事情。

江橘白一瞬间感觉徐栾吻自己吻得更深,更用力。

他晕头转向的,只知道张口,但安全找不着东西南北放了。

原本湿润只是略感不适的某处,被轻轻按着。

徐栾从他唇上挪开。

江橘白迷惘地看着上方的徐栾,对方唇色比之前更要洇红诡异,衬得脸色越发苍白,这样的面容,哪怕再俊美,也不会使人认为他是一个活人。对方是鬼,一眼就能看出。

江橘白脑海中闪出一幕幕小时候与对方的回忆。

他眼睛看不见清晰的景象,只能看见模糊的白影,一开始以为随便就能好,他还是每天由吴青青载去学校上课。

李小毛和陈港因为家里大人的嘱咐,不敢和他玩儿了,他就只能一个人,他看不见黑板上的字,也答不对问题,更加写不了作业。

徐栾就把黑板上的字誊写到草稿本上,给他念。

班里有人悄悄从背后推他,想趁他生病的时候欺负他,徐栾就把他们推进臭水沟里。

有些小孩小时候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看见徐栾阴恻恻地站在一些小孩的后面,尖利地尖叫,结果被徐栾一起给推进了水沟,他们没被淹死,也快要被吓死了。

在家里,徐栾和他并排坐在书桌前玩贴画,一玩就是几个小时。

回忆带着暖意,江橘白发觉自己其实没那么排斥徐栾,他们就是朋……额…少年的眼睛在瞬间瞪大,徐、徐栾在干什么?

江橘白支起上身想要查看,他只看了一眼,血气翻涌。

徐栾按着他的肩膀,在少年的咬牙切齿中,全部抵入。

人跟鬼,和人跟人,不一样。

鬼没有那么具体,可存在感却更强,像冰锥扎进身体里,江橘白的脸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冷的或者是因为害怕,红晕褪去,白纸一般。

但他自己已经被弄得柔软滚烫,他意识反抗着,身体却开始回应对方。

“今天是大年初一,小白,记住这一天。”徐栾把自己的全部都装进江橘白的身体里,或者将江橘白全部装进自己的身体里。

“不要再忘记我了,不要再丢下我了。”

徐栾的声音在江橘白的耳朵里一片混沌,他此刻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了某处,他肌肉不受控制地颤抖,他并不疼,甚至……

还不如痛不欲生-

江橘白在一阵手机铃声中醒来,他接了电话,听见是吴青青催他去外婆家吃晚饭,默然一会儿,他答道:“马上过去。”

吴青青在那头夸张地叫嚷起来,“你嗓子怎么了这是?不是退烧了吗?!”

江橘白用手臂盖在眼睛上,“刚睡醒,挂了。”

他不能撒谎说自己又病了,那样吴青青又会着急得上蹿下跳。

他更加不可能告诉吴青青自己被鬼给干了几个小时。

他扶着腰坐起来,发现自己盖着被子,但什么也没穿,身上应该被清理过,没有发腻的感觉,他的睡衣被叠成豆腐块放在床头。

江橘白目光冷冷地看着那套肯定是被徐栾叠起来的睡衣,恨不得将睡衣给灼出个洞。

他想到自己在对方手里哭泣、求饶、颤抖,想到对方在自己耳边惊讶地感叹“好多水”,他眼前闪过几道白色的光芒,太阳穴突突地跳,他知道自己即将快要昏厥过去,忙把眼神移开,看向窗外,天已经快黑了。

他赤着身站到地上,随便从衣柜里翻出一套衣裳穿上。

大红棉袄蓝棉裤绿围巾红帽子,五颜六色又臃肿得不忍直视。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徐栾盯上了?

可让他真恨上徐栾,江橘白又确实没那个心,之前就没能成功恨上,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就更难恨上。

但是,有没有什么办法送徐栾去投胎?

好好做个人吧。

人跟鬼是没有前途的。

但江橘白顶多在心里想一想,再不济就跟江祖先一起想想办法,他不会蠢到去对徐栾说,这跟劝一个活人“求你去死”没什么区别-

吴青青正在厨房热火朝天地帮江橘白外婆炒着菜。

外婆家还是老房子,没用上燃气,还烧的是柴火,一口大锅架在灶台上,浓烟从烟囱里滚了出去,屋子里反倒留着柴火的木质香气。

“那可不,进步大着呢,我们村儿没人能比得上,”吴青青红光满面地跟几个妯娌炫耀,“说学就学,早上五六点就起床,晚上十点下晚自习,我根本就没操过心,自觉得很。”

负责烧火添柴的是江橘白的大舅母,她分明不太相信,“那高中才开始学,可不一定跟得上。吴菲我从高二开始给她报补习班,最后也就只考了个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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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家不出会学习的,成绩最好的吴菲也就是个二本,江橘白两个表哥连高中都没考上,还有一个上了大专,江橘白下边的几个表弟表妹,也是一个不如一个。

女儿成绩最好的大舅母,听姑子夸儿子夸得这么恶心,怎么就那么不信。

江橘白这孩子他们看着长大的,虽然说脾气是差了点儿,可成绩也差啊。

当谁不知道啊,年级倒数十名里面必有他的名姓。

吴青青看嫂子那分明不信的表情,只在心里得意,“等着瞧吧,最差也就是一个一本。”

在她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天声里,厨房后面的一扇木门被推开,冷风呼一下就刮了进来,冷得二舅母一个哆嗦。

“哎呀谁啊这……你谁啊?!”二舅母被这一身红红绿绿的给吓了一跳,“狼外婆啊!”

江橘白把帽子摘下来,“不是说饭好了?”

一年没见,少年稚气又褪了不少,整张脸更加绚丽,但看着脾气更差了。

“你吓死人了!”二舅母拍了下江橘白的膝盖。

“嫂子,你把后边两个菜炒了,”吴青青把锅铲丢给了大舅母,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到江橘白面前,“你这脸色怎么这样差?”

江橘白不想让她担心,“路上太冷了。”

“太冷了你不来啊,我虽然叫你来,但我又没逼着你来。”吴青青说道。

江橘白把帽子丢到柜子上,往厨房外面的屋子走去,“我来收红包的。”

“……”

江祖先只有江梦华这一个儿子,逢年过节江橘白也没什么伯伯叔叔给点小钱花花。

但吴家长辈却不少,舅舅和姨加起来能数两只手,不过不都是外婆生的,外公之前还有个病逝的前妻,前妻留下了四个孩子,外婆后来又生了六个,总之……一大家子。

此刻大家都在堂屋里忙活着摆桌子,端菜,江祖先已经跟外公开始拿着酒瓶争着倒酒了。

江祖先余光瞧见江橘白,脸色一黑,“你你你你,你怎么穿成这样出来拜年?”

哪样?

他专门这样恶心徐栾的。

“我以后都走这个风格。”江橘白接过表姐递来的两碗饭放到桌子上。

负责添饭的吴菲上下打量了江橘白几眼,替他说话,“你们不知道,这在外面叫混搭,也是一种时尚。”

一些长辈不懂,听了直摇头,“合着,丑的就叫时尚?”

全部都落了座后,江橘白左边吴菲右边是去年大专刚毕业的表哥吴潘。

吴潘:“刚刚大姑一直说你成绩突飞猛进,怎么样啊,考试能考多少啊?”

吴潘脸上带着笑,看着还挺亲近的,但江橘白的成绩以前怎么样他又不是不知道,明知故问,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江橘白从不惯着别人,哪怕是自己的亲人。

“比你当时高点儿,六百。”

吴潘愣了好一会儿,“真的?你别不是作弊吧?”

“作弊有什么意义?”

吴潘认真一想,也是,江橘白又不是那好面子的性格。

他本来是还在琢磨着江橘白话里的可信度,只是他在琢磨的时候,突然看见了江橘白脖子上的痕迹,像咬痕,又像掐痕。

“你脖子上这是……”

在吴潘将全部疑问说出口时,江橘白扭头,“你想说什么?”

吴潘以为江橘白是在害羞,便改成了低声耳语,不让桌子上的其他人听见。

“你在学校搞对象还能考六百分?你别不是在开玩笑吧?”吴潘偷笑,&quot;不过你别说,你这对象还挺猛的。&quot;

他调侃完才忽觉不对劲,“你们过年都见面约会?”

江橘白疲得很,一个问题他都不想回答,更别提一堆问题。

“我想谈就谈,想什么时候约会就什么时候约会。”

“大姑知道吗?她肯定不知道,她要是知道,肯定扒了你的皮。”吴潘说道。

这倒说得不错。

但和江橘白搞的这个对象,吴青青也奈何不了对方。

“反正放寒假,明天你要是没事儿,我来你家找你,把你对象带上,我们三个看电影去。”吴潘跟已经结婚的两个表哥玩不到一块,跟那些初中的小崽子更玩不到一块,就江橘白还差不多,能凑合凑合当个玩伴。

“不去。”

“咋了,要在家偷偷学习啊?”

“你烦不烦?”

嘿?吴潘刚要训训这个脾气越发臭的小表弟,隔壁桌的一桌长辈里出现了争吵声。

外婆过去拉了几把,但明显没劝成功,那争吵声反而还变大了。

“好啊吴山山,老娘大过年的还要去给人家当保姆做饭,晚上才回家,回了家还要给你这一家子做饭,你倒闲了,闲了就开始搞鬼了,又跟那烂货搅合到一起了?”江橘白的大舅母摔了筷子,大声骂道。

吴菲忙跑过去拉开涨红着脸的母亲,大表哥则过去教训自己父亲,“你都是当阿爷的人了,搞什么名堂呢?”

吴山山喝了点酒,脸也通红,当着一家子的面被指着鼻子骂,还把丑事也丢到了桌子上来讲,他埋着头,拳头紧握,一声不吭。

大舅母眼泪流了整脸,“你就说我哪点对不起你,对不起你这一家,吴松!你当时娶老婆,你爸死压着不肯同意,是不是我拍板?吴菲,你高中两年的补习班,你爸不给你掏钱,是不是我给你掏的?”

“妈生病住院,是不是我没日没夜地照顾,你妹子一个接一个的坐月子,我哪回没拎着鸡蛋牛奶去看过去照顾过?”

大舅母恨恨地看着吴山山,“咱们这村子里,你睡了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吧,还没睡过瘾?你要实在是治不好这毛病,你去找那杀猪的,把你那儿给旋了,保……”

“啪”!

吴山山一耳光扇在大舅母的脸上。

“妈!”

“大舅母!”

“吴山山你有病吧你打嫂子干嘛?”

堂屋乱成一锅粥,打的打,骂的骂,哭的哭,只有被打的大舅母反而不哭也不闹了,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眼前,吴菲好几次伸手去拉都没能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江橘白算是一个在家里从不站队的角色,饭后,他被指派去给大舅母送饭。

大舅母半张脸肿着,靠在床上。

“我把饭放这里了。”少年说。

大舅母在江橘白快走的时候,突然开口说:“好好学习,少打架。”

江橘白蹙了蹙眉。

从外婆家离开,大家情绪都变得没之前高了,但还是纷纷给小辈都给了红包。

江橘白特意穿了件有两个大口袋的棉袄,装了满满两口袋的红包。

吴菲作为同辈,却也给了江橘白红包,“考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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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大学。”

江橘白出于好意,“这几天你最好别让你妈离开你的视线,我感觉不太对。”

“你说什么呢?”

江橘白只是感觉,没别的,他又不是神棍,就算是神棍,也只是神棍,不是先知。

他骑上电动车,载上江祖先。

江梦华和吴青青骑着摩托这,走在他们前方。

“唉,这婚姻啊,”江祖先倒是酒足饭饱了,在后座发出感慨,“就是用来折磨人的,人要是结了婚,就不能再肖想什么爱情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你也出轨?”江橘白问道。

“放屁!”江祖先大声道。

祖孙俩一路吵,车灯照着路面,两边马路上的人家又都还没休息,亮着灯,路上倒能看得十分清楚。

一道异常眼熟的身影出现在江橘白的视野中,对方穿着江橘白刚刚看见过的一身衣裳,空手走在路边。

江橘白猛地一个刹车,差点把江祖先从车上甩了出去。

停车后,江橘白再定睛看时,那道身影消失了。

少年心脏狂跳,他想起来,刚刚那个人分明是大舅母,可对方不是在家里吗?怎么会在走夜路?

回家已经是半个小时后,江橘白摘掉帽子,却没敢解开围巾。

他不止脖子上都是咬痕吻痕掐痕,就连身上都是,一直到小腿脚踝,或者令人难以启齿的屁股上,也全都是。

家里人以为少年是刚刚在路上被风吹得冷了,没质疑少年的奇怪行径。

吴青青倒了杯热茶,江梦华忙着点烤火炉子。

吴青青倒完了茶,接了个电话,她表情一下就变了。

吴菲在手机那头哭嚎着,“大姑,我妈喝农药了!”

江橘白此时正在房间里,他摘了围巾,对着镜子查看自己脖子上的斑斑痕迹。

难看死了。

镜子里慢慢变得雾蒙蒙的,看不清事物。

脸色青白的男生从镜子里走出来,江橘白怔了一下过后,一步步后退,对方则一步步靠近。

“我等你好久了。”徐栾逼到江橘白退无可退,一屁股坐在床上,他才捏着江橘白的下巴将人亲了又亲,放开过后,他按压着江橘白的下唇,眼神贪婪,正要开口,贪婪陡然变得鬼气森森,尽是戾气。

“你身上有女鬼的味道,哪里来的?”

第54章摸底考

女鬼?

江橘白一时间不知道是先去感慨徐栾的神经质敏感还是去好奇哪来的女鬼?

门外传来楼梯被踩得噼里啪啦的巨大动静,吴青青招呼都没打一声,一脸惊恐地推开了江橘白房间的门,“你大舅母喝农药了!”

江橘白愣着,回想起在回家路上,和大舅母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的女人。

接着他看向镜子里的徐栾,对方笑意盈盈地望着往外。

女鬼?

一家人刚到家,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热水,又着急忙慌地赶往外婆家里。

路上,江祖先的声音被风吹进耳朵里,听不清晰,但意思明了。

“看来你刚刚看见的那个人,真是你大舅母。”

“我们走的时候她不是还好好的?”江橘白想不通。

“这个你不知道,其实就连她本人都不知道,”江祖先从后面拉拽着少年的围巾,免得被风吹散了,“人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灵魂会先一步离开身体,最后再去一次自己最舍不得的地方,见一次最舍不得的人。”

江橘白反应了过来,“所以,其实在大舅母和大舅吵架之前,大舅母的灵魂就已经离开了她的身体,我看见她的时候,她已经做完自己想做的事情,在赶回去的路上了?”

“大致如此。”

吴家乱成一锅粥,陈先梅抱了必死的心思,放在农具房里的四瓶半农药她一口气喝了个干干净净,一滴没剩。

吴菲找到陈先梅的时候,她的鼻孔和嘴里都在往外淌血沫子。

哭嚎声和谩骂声在堂屋和院子里响彻,江橘白跟着同辈一群小孩被挤在墙角,看着大人们推来搡去。

陈先梅已经失去了意识。

卫生所里的陈医生大半夜拎着箱子来,他提前问了是什么农药,带了配合用的催吐剂,一到吴家就对陈先梅行了催吐。

“是不是要送医院?”有人担忧道。

陈医生摇了摇头,“她喝的这个农药,你就是送到首都去,也治不了,就这么会儿功夫,你看她的嘴里,还有喉咙,都被烧烂了,也就这两天……你们有个心理准备吧。”

陈医生说的时间还算长的,当天晚上凌晨,陈晓梅就瞪着眼睛走了。

江橘白站在房间门口,看着屋子里的人哭成一团。

吴家大部分人都跟他妈吴青青一样,刀子嘴豆腐心,只是嘴巴不饶人,实际上心肠在整个村里都是数一数二的软。

这种家族特征延续到江橘白身上,体现得更加淋漓尽致。

但一个家里也不会尽出好笋,总有那么一两个坏的,江橘白大舅吴山山恰好就是一根实心的坏笋。

吴青青哭够了,抓起板凳追着吴山山打砸,吴山山一开始还以为吴青青开玩笑的,结果被一凳子敲中了,他嗷地一声蹲下来,捂着生疼的脑门,红艳艳的鲜血就从他的指缝里沁了出来。

“吴青青你想死是不是?他是你嫂子我是你哥!我们俩才是一头的!”

吴青青指着吴山山,“你等着吧,明天天上就打雷劈死你妈了个逼的!”

江橘白在墙角坐下来,他预备往后靠在墙上休息会儿,迟来的腰酸屁股疼让他久站不了。

结果他往后稍微一靠,撞上一抹柔软的冰凉,他身形僵住,缓缓将脸昂了起来,对上大舅母发青的一张脸。

“我走了。”陈先梅抬手摸了摸江橘白的头发,“你身上有我恶鬼的味道,我不能在这里久留,它会来找我。”

江橘白低声问:“你刚刚去哪儿了?我在路上碰见你了。”

陈先梅目光看向床上自己面容狼狈的尸体,“去看了我妈。”

少年目送女人拉开门走了出去。

江祖先见他一直盯着房间门,悄声走到他身边,拍了下他的肩膀,“又看见了?”

江橘白却没直接回答,他双手揣在兜里,裹得像一只马卡龙,“阿爷,你说,人活这一辈子是为了什么?”

“大舅母忙了大半生,结果却是喝农药自杀,人生,要怎么选择才是对的正确的选择?”平时什么都无畏无所谓的少年终于有了点儿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样子。

江祖先搭着江橘白的肩膀,“让你感到轻松、快乐、没有负担的。”

“即使不是对的?”

“即使不是对的。”

这句话由江祖先来说尤为适合,江祖先这一辈子,几乎都在做“错”的事情,在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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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中,也成为了一个“错误”的人。

江祖先拥有成为一个疯子的勇气,江橘白佩服他。

过了没多久,陈先梅的父母赶来了,两个跟外婆差不多年纪的老人对着吴山山劈头盖脸地一顿骂。

陈先梅大哥红着眼,哽咽道:“小妹从我家里走的时候还是开开心心的,怎么一回你们这里,就喝了农药?”

吴青青站在床边,“你是不是记错了?嫂子一直都在家里,哪里都没去,什么时候去的你家?”

“是啊是啊!”吴山山大喊,“你们难道还想把这说成使我们谋杀?”

陈先梅大哥看吴山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混账样子,立刻就要暴怒起来打人。

陈先梅的母亲却拉住了他,纠正道:“就几个小时之前,天刚擦黑,小梅回来了一趟,还吃了我做的几块芋头糕,她说赶着回家做饭,就没留下来过夜……”

江橘白一言不发地看着百思不得其解的众人,没有要出声解惑的意思。

过了半晌,对鬼神之事了解那么一点点的吴青青抖着嘴唇开口了。

“你们见到的嫂子应该不是人,她是去见你们最后一面的……”

陈先梅母亲先是一愣,不可置信地瞪大浑浊的眼睛,眼中半点恐惧都没有,她哭嚎起来,大喊了一声“囡囡”,扑到了陈先梅冰冷的尸体上面-

吴青青和江梦华留在了外婆家,江祖先是个神棍,最适合帮忙准备葬礼,也跟着留下来过夜,家里还有狗,江橘白独自回去了。

见识过徐栾,寒冷漆黑的深夜在江橘白眼中也无甚可怕了。

回到家里,江橘白给两条狗各自喂了吃的,看着两条狗大快朵颐,他打开电视,坐在堂屋的长条板凳上发呆。

厨房传来细微的动静。

江橘白没回头,却一直注意着,脚步声行至耳边时,他余光瞥见一抹蓝色。

徐栾端着一盅热水走到他面前坐下,将热水推到他面前,“你脸都冻白了。”

江橘白心情不好,“不是冻白的,是被你草白的。”

徐栾怔愣的痕迹不明显,随即竟然轻轻地笑了,“嗯,我草白的。”

若不是实力相差太大,江橘白真想一板凳把徐栾的脑袋敲碎,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这个想法只冒出来了一瞬间,就在江橘白心底烟消云散开。

上回用的是刀不是板凳,照样将徐栾的脸捅得稀巴烂,可对方还是能喜笑颜开地贴着自己,并且比平时的样子恐怖多了。

他没必要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什么时候睡觉?”徐栾见少年沉默,主动关怀,却被对方冷冷地看着。

“我现在没有想跟你上床,天快亮了,你应该睡觉了。”徐栾说道。

江橘白避而不答,反而看着徐栾的衣裳,“你衣服哪儿来的?”

他记得徐栾一直穿着的都是一套黑色的衣裳,此刻却变成了校服。

“我的其中一部分不是穿着校服么?”

江橘白明白了。

是为所欲为的恶鬼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有了自己的衣柜?

“跟你是情侣装。”徐栾低头看了看,满意地笑了。

江橘白不为所动:“校服也算情侣装?”

徐栾脸上的笑意淡了,鬼气重了。

“……”

江橘白扯开围巾丢在桌子上,“我睡觉了。”

身后没有脚步声,徐栾没有跟上来,江橘白松了口气。

他被子柔软暖和,只要徐栾不在,躺几分钟就变得暖烘烘的,他便能睡个好觉。

睡到半途中,他隐约感觉到有人在抚摸自己的脸颊,江橘白只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床边黑影细长,看不出人的外形,它弓着腰,弯着身子,凑在自己的脑袋边上,充满贪欲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江橘白把自己藏进被子里。

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整个年过得混乱又充实,江橘白不仅知道了徐家的秘密,徐栾的身世,还亲眼见到了大舅母的灵魂,参加了大舅母的葬礼。

大舅母的葬礼由她娘家和江橘白外婆家共同掏钱置办,吴山山一分钱都没舍得拿出来,吴菲吵着要跟他断绝关系。

哦,还有跟徐栾滚床单。

徐栾什么时候死去投胎?-

开学后,江明明被江橘白吓了一大跳。

不是帅,江橘白一直都很帅。

是对方脸色很差,看着没什么精气神,丧里丧气,脸白得有些透明了都,像片发白的毛玻璃,比班里那些天天往脸上抹东西的人看起来还要白,可却白得没什么起色,也没什么生气。

“你是不是生病了?”江明明担心地问。

江橘白戴着毛线手套和帽子,“早好了。”

“那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不知道。”被鬼日的,草。

当天,徐游通知了大家马上要开始摸底考,接下来会根据摸底考的成绩排名重新分班,其中包括末班的同学在内。

一开始听见摸底考的大家并没有十分紧张,直到听见徐游说要根据成绩重新划分班级,众人才真正紧张起来。

“靠,我想去2班,1班压力太大进度太快,3班太次,2班正好。”

“你想得美,还你想去,2班也是年级前一百的好吗?”

“好紧张好紧张,放假二十天我感觉我把学的都忘光了。”

“早知道我也报名特训班的。”

“赞同。”

“哎,你们听说没有,”一道声音道出了一句与此情此景毫不相符的一句话,“过年的时候,派出所的警察上了徐老师家!”

“什么?!”

“真的,我跟徐老师家一个小区,那天早上八点多,我陪我妈去超市办年货,就看见警察进了徐老师住的那栋楼。我还以为是哪家有什么八卦,悄悄跑进去,发现警察去的是徐老师在的那一层楼!”

“徐老师独居,说不定是有人过年没钱花,入室抢劫。”

“徐老师好可怜。”

“单身汉年轻还好,成了老光棍才惨呢!”

江橘白听着旁边那几个男女生的窃窃私语,在听见他们聊起徐游的时候,他支着耳朵认真听,等到他们开始聊过年哪部电影最好看时,他又收回了专注力。

徐小敏上了徐游家里?

但无事发生,徐游仍旧按时到学校开始授课。

是他太小看徐游,同时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以为只要告诉了警察就万事大吉,殊不知对方有可能早已经备好了数种应对意外的方案。

窗外走廊,徐游和陈白水两人谈笑风生地走过去。

江橘白看得一愣。

陈白水不是早就跟徐游闹崩,甚至还对徐游千防万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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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甩了甩脑袋。

看来不仅他过年经历了不少事,其他人也是如此。

语文老师在这时夹着试卷走进来,“桌子拉开,书都收起来,桌子上除了笔和草稿纸什么都不能有,不许交头接耳,否则直接取消这一科的成绩,课代表上来发试卷。”

江橘白将注意力放到即将要应对的摸底考上面。

经过小半个月的特训班,试卷上面的题目对他而言变得更简单,他甚至还能边做题边走神。

他想起徐栾小时候给自己灌脑子吃的场景,又想起吴家往上数五代都数不出一个学霸的家族基因,他甚至想,现在在做题的其实不是自己,而是徐栾。

可一转念,江橘白又觉得,脑子是好脑子,但也得看是什么人用,再好的脑子,也不能不学,学了才能有好成绩,脑子是徐栾的,知识是他自己的。

再说了,徐栾的好脑子也是好几个脑子拼出来的,又不是他的。

在这件事情上,江橘白轻易说服了自己。

可身体里仿佛住着另一个人的错觉,却让江橘白毛骨悚然。

讲台上监考的语文老师看着一直在走神的少年,忍不住蹙眉,她想提醒,又怕扰了对方的思路。

怎么一个寒假不见,学习态度还变差了呢?

摸底考进行了两天,第三天教学楼底下张贴了年级排行榜。

江橘白的名字拍在了年级19。

江明明从楼下一路鬼哭狼嚎奔到教室,他的五官都激动到变形,他飞扑到课桌上,对着江橘白,按捺着兴奋,表情严肃,“猜,你多少名?!”

江橘白还没张口,江明明就压着音量但还是能听出他的声嘶力竭。

“19!19!19!年级19!我他妈太激动了!你是天才吗!”

江橘白靠在墙上,眉梢眼角有几分藏不住的少年得意,但没江明明那么外放,与对方比起来,他的宠辱不惊被彰显得愈发有魅力。

“意料之中,没什么好激动的。”

“年级19还没什么好激动的?”江明明坐下来,发现自己的腿都因为爬楼太快太猛而在一个劲儿地发抖,“我这次也考得还行,总分还差1分就五百了!这下可以找我妈给我买智能手机了。”江明明用的还是翻盖手机。

成绩张贴过后,江橘白这匹黑马在寒假过后直接从年级三位数窜到了19名的事迹就传得人尽皆知,连高一高二都有所耳闻,只是传的人多了,事情的真相就变得模糊了,他们传的是:江橘白从倒数第一,一下子就窜到了19名。

江橘白懒得去纠正他们,因为就算他说自己是努力了好几个月,才从排名倒数到年级19,杀伤力和他们所以为的也是同样巨大。

他平静下来,细细思索着徐游的事情,还有徐栾的死因。

徐美书和江泓丽不惜不停怀孕就为了培育出来一个优秀品种,就没理由杀害徐栾。

提前准备的灵堂应该也不是提前准备,而是一直都备着,更加不是给徐栾备的,而是给坟场里那些东西准备的。

江橘白蓦地想起来,他在徐美书家里见到过徐游,第一次见到徐游时,他是为了给徐栾的七日祭守夜。

徐游和怀着孕的江泓丽一前一后地从房间里出来,江泓丽后面说过,她跟徐游是同学,徐游又对脑子这种东西格外上心与热衷,用陈白水的话来说,就是徐游已经走火入魔了。

江橘白摇着凳子的腿停了下来,他呼吸也下意识变得缓慢。

他看着课桌书本封面,字体在视野里慢慢稀释涣散。

徐游,会不会就是帮助徐美书和江泓丽完成徐栾这具试验品的人?

想到的确有这个可能,江橘白呼吸又变得急促起来,他浑身都因此沸腾了起来。

他为自己很有可能正确的推理感到激动,比知道自己年级第19名的成绩还要激动。

只是这份激动很快就冷却了下来。

这没什么用。

与徐栾的死因无关。

与徐游书房里那些标本也无关。

徐美书和江泓丽没有理由杀徐栾,对脑子爱不释手走火入魔的徐游就更不可能毁掉一个近乎完美的脑子。

江橘白呼出口气,眼前依然迷雾团团。

他肩膀在这时候被人拍了一下,茫然回头,江明明指着教室后门提醒他看过去。

陈白水在后门让他出去。

“什么事?”少年站到陈白水面前,他累得很,往门框上一靠。

“你这这这这……什么态度?”陈白水嫌弃道,“站好。”

江橘白站好了。

陈白水还挑三拣四,&quot;你这脸色怎么这样差?熬夜玩游戏了?&quot;

“没有,前段时间不是感冒发烧吗?后遗症。”江橘白不想让陈白水太操心。

“还有,你脸色也没好到哪儿去。”江橘白反将陈白水一回。

陈白水摸了摸自己的脸,将信将疑,“是吗?我这是熬夜给你们改试卷,被你们折磨的。”

江橘白随便他怎么说。

陈白水这才开始说正事,&quot;对了,我来是想跟你说一声,你这次考得很好,考得太好了!去1班是板上钉钉了,1班强度大题目难度也更高,你估计得适应一段时间,不过对你应该不是难事儿。&quot;

男人的脸都喜悦得发红,他眼下还有两道黑眼圈,可这时候却变得容光焕发,“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只是你这进步也太快了点儿,我在市里教书都没遇到过你这种的。”

江橘白翘起嘴角,“现在见到了,让你见见世面。”

陈白水一巴掌拍在江橘白的肩膀上。

“回头主任肯定会让你给大家传授传授学习经验,我劝他别搞这些,我教书这么多年,越教越明白,这成绩好,那跟学习方法真是屁关系也没有,靠的就是这儿!”陈白水戳着自己的脑子掷地有声。

“虽然考得好,但你也别太骄傲,还有四个月高考,再进步确实难了,但你得把现在的成绩给我稳住,考个好点的211肯定就没问题了。”陈白水满脸喜色。

江橘白点头,“我知道。”

陈白水明显是讲完了,可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江橘白看出陈白水的踟躇,说道:“还有事?”

陈白水也没跟他绕弯子,直接道:“你寒假是不是报警了?”

老师话一出口,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少年默然了会儿,点了下头。

陈白水咬住牙齿,一时语塞,“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你什么了,怎么这么犟?我都帮你去看了,不是跟你说了没事?你这临到高考,招惹那些事儿做什么?这要是被徐游知道,你还要分到他班里,他能不针对你?”

“我今天说的话你给我记住了,”陈白水一脸严肃,“你给我把这件事忘了,忘了忘了,忘干净,要有什么,都等到高考完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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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吗?”陈白水作势要拧江橘白的耳朵。

江橘白偏了下头,“知道,我忘了。”

目送陈白水离开后,江橘白回到教室,江明明撑着脑袋,“看陈白水那脸红脖子粗的,他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江橘白拎起椅背上的羽绒服,“我去超市买点吃的,饿了,老师来了就说我上厕所去了。”

江明明耸肩,“就算我直接跟老师说你去买吃的了,老师也不会对你有意见。”

成绩好的学生在老师眼里都是宝贝疙瘩,但成绩好的也分好很好特别好最好,像徐文星,就是特别好那一档。

而以前的徐栾,就是最好那一档,徐栾是宝贝疙瘩中的宝贝疙瘩。

徐栾没了之后,宝贝疙瘩中的宝贝疙瘩空置了小半年。

但现在很明显,宝贝疙瘩中的宝贝疙瘩这个位置,由江橘白填上了。

江橘白在小卖部买了瓶汽水买了两个面包,汽水揣在口袋里,边往教学楼走边大口咬着面包。

即使教学楼沐浴在阳光下,照不到阳光的楼道仍是冷森森的。

少年被一把拽进一楼的一间空教室。

脸色白里透青,眼神泛着猩红色的徐栾将江橘白抵在墙壁上,他垂首,将唇贴上江橘白还残留着面包屑的唇上,喃喃道:“宝宝考得特别好,我亲你,当做给你的奖励好不好?”

第55章新1班

江橘白连唇上的面包屑都不敢伸舌头去舔。

徐栾伸出舌头细细地给他舔掉了。

江橘白:“要上课了。”

徐栾停下了,他眼神细密地舔舐过江橘白的脸,“你不要奖励了吗?”

“……”

“先存着。”江橘白灵机一动,急中生智。

徐栾眼神深深地看着江橘白,“好。”

话音刚落,上课铃就敲响了,徐栾悠悠然地跟在江橘白身后,送他回了教室。

班主任陈芳国正在讲台上说话,表情和语气是完全不同以往的语重心长。

“摸底考成绩出来了,我也去看了,不得不承认,我很满意,其实我对你们一直以来都很满意。”

底下有学生悄悄对讲台上的陈芳国翻白眼。

陈芳国熟视无睹,“重新分班是学校里的决定,我也不想的,以后每一个月都会根据成绩分一次班,所以我跟你们也只是暂时的分离,说不定我们以后还能在不同的班级里相遇。”

“小芳别煽情了,你其实早就受够我们了吧!”有男生大声说道。

“胡说!”陈芳国不承认。

班里安静了几秒钟,陈芳国叹了口气,这次像是真的了。

他从手底下将分班表拿了出来,“我给你们念一遍,等会下了课,你们在公告栏上也能看见,其他班的都会贴上去。”

“等中午你们把午饭吃了,就搬教室吧,自己的东西都带上,那些书啊试卷啊还有你们的水杯书包都别忘了,哎呀真的是,”陈芳国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卫生纸捂到鼻子下面使劲擤了两道,“还真怪舍不得的。”

他抖着分班表,看着表格里的内容,红眼圈消失了,表情也逐渐变回了平时的样子。

“怎么有三个人被分到了末班?啊这是怎么回事?这三个平时一点没学?还是考试的时候挖鼻屎抠屁股去了?我对你们真是太失望了!眼不见为净,赶紧的,都滚!”

陈芳国简直是气冲冲地离开,跟刚刚一把鼻涕一把泪说着舍不得大家的样子简直是判若两人。

江明明上讲台看了分班表,跑下来,“我去了5班,你在1班!”他显得比江橘白还要激动。

江橘白已经在开始收拾东西了,江明明疑惑,“你怎么好像提前知道自己会去1班的样子?”

“不然呢?”

“……不是人。”

“我杯子去哪儿啊?谁看见我杯子了?”

“这个别扔,这个我还要的,这个不是垃圾,这是我偶像!我专门从包装纸上面裁的!”

“再见了姐妹们,我先去2班探探路!”

“…1班的有吗?我不敢去,他们全是大神。”

江橘白已经先过去1班了,1班的气氛比起吵吵嚷嚷离别氛围十足的11班要沉默难言许多。

1班教室里有将近三分之二的人不用调换班级,而剩下的三分之一则要从1班离开。

1班在整个年级一直都是成绩最好的班级,被誉为校长主任心中的皇太子班,同时重本的希望也全都寄托在他们身上,他们习惯了被众星捧月,被其他人当做天才和无法超越的对象。

此刻重新分班,仍是按照成绩,他们却被“清理”了出去,比起愤怒更多的是屈辱。

他们之前的位置被外班来的人一个个慢慢侵占了。

徐文星照例是年级第一,他还是留在1班,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没有变动。

他离开座位,走到江橘白课桌旁边,对方正埋头在整理课本。

徐文星仔细看了看对方。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十来天没见而已,江橘白的好看似乎更艳又更具攻击性了。

“要不是我同桌没走,我就跟徐老师申请让我们俩坐一块了。”徐文星口吻遗憾。

江橘白抬眼极快地看了一眼徐文星,“我没这个想法。”

他以前不能接受自己身边有同性恋,现在最多只能接受一个。

“恭喜你。”徐文星没在意江橘白的直接,“19,异常迅猛的进步速度,我之前还以为你说你要考年级第一是开玩笑的,现在看来,我的地位岌岌可危啊。”

“你说过很多次了,有这个时间,不如多去做几道题,”江橘白把桌面上收拾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支笔,看向徐文星,“你这次总分比放假前还少了五分。”

“……”

“我只是来给你一样东西。”徐文星笑了笑,把口袋里的卡片拿了出去,放到江橘白桌子上,“等我走了再看。”

他神神秘秘眉眼含笑的样子,让江橘白在没看之前以为这是情书。

在徐文星回到位置上了后,江橘白将卡片拿到手里,掩在桌子底下看。

卡片上面写着:江橘白,我们一起考去最好的大学吧,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看着卡片上飘逸漂亮的字体,江橘白将卡片夹在指间转了几圈,总觉得这两句话异常眼熟。

他蹙眉想了半天,终于想了起来,在徐美书家的地下室,徐栾的书架上有一本书里也夹着一张与其一模一样的卡片,就连标点符号的使用都一样。

徐文星以前喜欢徐栾?

现在又来打自己主意?

江橘白本认为徐文星是唯成绩论,就挑成绩好的喜欢,可转念一想徐文星在徐栾葬礼上主动和自己打招呼那会儿,自己还在年级倒数和他弟弟徐武星打得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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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有回。

江橘白将卡片撕了,丢进了自己桌子旁边的垃圾篓-

晚自习,徐游神采奕奕地出现在了教室,他站在教室前面,扫视了教室一周,“新同学都到了?”

下面只有零星的几声“到了”。

“大家都是一个年级的同学,平时来往交流多,想必互相都认识,自我介绍我们就省了啊。”徐游说道。

“我先来说明一下我们班的班规。”徐游倾身从粉笔盒里拿了支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智慧。

“成人成才最终都会落在这两个字上面,它并不等同于单纯的聪明,我希望大家不管是在生活里还是在学习这件事情上面,都能尽你们所能地去挖掘自己,激活自己头脑中一直处于沉睡状态的某一部分。”

接着,他又在黑板上写下第二个词语:多思。

“思考,才是人类真正的有价值的生产力。”

第三个:德行。

“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徐游眼神从班里学生每个人的脸上一一掠过去,在江橘白脸上稍微多停了一瞬,对方趴在桌子上不知道在写写画画什么,手里没停过,明显没听老师讲话,而且还是一句都没听。

“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徐游轻言。

刚来1班的一些同学一部分是头一次上徐游的课,从他们的表情中都能看出他们对徐游这位新的班主任很是信任和喜爱。和传闻中一模一样的风度翩翩、诲人不倦。

江橘白趴在桌子上画的是橘子树,用蜡笔,现在学校里很流行用蜡笔涂涂画画。

他懒得做题,更懒得听徐游讲话,他自己心里有答案,就算徐小敏和陈白水都求证了,他认定的也不会被轻易改变。

一个巧合可以说成是巧合,无数个巧合那便不是巧合。

徐家四姐妹,徐美书和江泓丽的秘密,大脑……一定与徐游有最直接的关系。

但其实跟他没什么关系。

他不认识徐家四姐妹,跟徐栾的关系……也就那样吧,没有人规定过和谁睡了就得和他相亲相爱。

更何况徐栾还是恶鬼,说这话的人自己先去跟鬼睡一夜。

估计在坟地里睡都不敢。

少年用黑色的蜡笔给每个黄橙橙的橘子,都点上三个黑点,算两个眼睛和一个嘴巴。

“在画什么?”

徐游的声音乍然出现在身后,江橘白直起上身,他不慌不忙把草稿纸翻到空白的新页,说道:“没画什么。”

反正他成绩好,出会儿小差,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徐游笑笑,抬手亲昵地揉了揉江橘白的头发,“哪怕成绩好也不能懈怠,再坚持坚持,高考结束后就好了。”

江橘白把头偏开,“哦。”

“怎么这是?”徐游敏感察觉到少年态度怪异,甚至有点冲,他哑然失笑。

江橘白仰头看向对方。

落在他人眼中,长辈对着“闹脾气”的小辈宠溺又包容地笑着,怎么看都美轮美奂,令人忍不住赞叹师生之间情谊深厚,同时也让少数在班里形同透明人的学生羡慕不已。

江橘白看着对方幽黑的眼珠,心底却产生了隐隐的不适感。

这不像看人的眼神,像看小动物的眼神。

“没什么。”江橘白想到自己接下来得在徐游手下过日子,选择,忍了。

“刚换新班级肯定会有点不适应,但是对你影响应该不会特别大,尽快适应吧,早点进入学习状态。”

徐游离开后,江橘白又趴了下来-

年级新的分班,学生半天时间不到就完全适应了,只有1班的。

1班原住民并不怎么搭理外来的,对江橘白这种突飞猛进不讲文德的黑马,更是出现隐隐的敌意。

班里新选了课代表,学生自荐,其他人投票,票高者得当任。

后来的三分之一在这件事情上很积极,纷纷上讲台紧张又激动地做自我介绍。

江橘白对当班干部不感兴趣,他看着顺眼的人,就会给对方投一票。

黑板上每个课代表及班干部后面的空白写上一个个名字。

全是1班的,一个后来的都没有。

这个结果显然出乎了新人的意料,江橘白早就知道1班排外,他们却才察觉到。

作为班长的徐文星在讲台上一一确定了课代表和班干部的名单,发表了希望接下来的一个月大家多多费心,维持班级秩序的讲话,他走下来讲台,姿态随和温柔。

“不是,我们的人一个都没有?”有女生站起来,不忿道。

“什么叫我们的人?”班里立刻有人大声驳斥,“难道我们不是一个班的?自己人缘差没人投票怪得了谁?”

突然产生的冲突又突然停止让人措手不及,班里安静得能将抱不平的女生憋屈坐下的动静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刚坐下,徐丹海站了起来,“江橘白,今晚你值日,打扫教室。”

徐丹海在1班吊车尾,一直都吊着车尾,中心分班都没能把他给分出去。

而他跟江橘白的关系差不多等同于徐文星和江橘白的关系。

上学期他邀请江橘白打篮球,江橘白直接把他的篮球都用刀给划漏了气的仇,他还没忘。

大仇不报,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那气还没消的女生一见着又是1班的,管他对象是谁,蹭一下就站了起来,再次跳脚,“你们什么意思?江橘白排19,按照学号他在中间,按照位置他在中间,你他妈就算按照姓名首字母排今天也轮不到他值日!”

徐丹海没做声,却慢条斯理地开始挽袖子。

江橘白放下笔,他手伸进桌子摸了摸,把以前打架经常用的伸缩钢管摸了出来。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但都不是走向对方,而是走向那个女生。

江小梦明显还没搞清楚具体的状况,但能看出徐丹海是准备打人。

她往后退了退,手肘撞倒了后桌摞在桌子上的书,男生抬起头狠狠推了她一把,“有病啊?没长眼睛。”

徐丹海已经到了江小梦面前,他挥着拳头朝江小梦的脑袋砸过去。

几乎是同时,江橘白手中的钢管狠狠扇在了徐丹海的手臂上。

徐丹海发出一声惨叫,把手臂捂着,他整条手臂似乎被人整条给剁了下来,即使他弓着腰试图减轻疼痛,整个人还是疼得直发抖,冷汗直流。

江橘白把钢管收回去,只有一把尺子那么长,他轻松揣进兜里,眉眼又俊又利。

他拉着江小梦肩膀的衣服,让她靠后点儿,对徐丹海,也是1班的原住民冷冷道:“今天是给你们的一个警告,你们要去告诉徐游现在就可以去,但只要你们以后还是搞排挤霸凌这一套,我照旧不会对你们客气。”

一口气说太多话,他病又才好,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咳嗽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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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看向众人,“哦,男的女的在我这里的待遇都一样。”

江小梦后面的男生最看不惯混混一样的人,江橘白当初又在学校因为混账而赫赫有名,他借摆桌子的动作发泄怨气,“有什么好横的,能挤进1班是运气好,还真以为是自己有这个实力……”

江橘白回头垂眼看着对方,直到对方的话音彻底消失在口中。

徐丹海看着江橘白打完人跟没事人一样转身走了,他怒嚎,“你他妈给我等着!”

少年回到桌子上,继续画自己前几天还没完成的橘子树,这一次他又给左上角加了一枚太阳。

当天晚自习结束后,值日的同学从靠走廊第一排开始轮,就像江小梦说的一样,不管怎么轮,都不该是江橘白。

学校里只有高三生上晚自习,即使是下课时间,宽敞的楼道也不会拥挤得水泄不通。

“江橘白,你等一下!”江小梦在后面追赶着。

江橘白停了下来,看见是江小梦,他脚步放慢,还是在往下走。

“今晚谢谢你,”江小梦追上江橘白,“要不是你,我今晚肯定得挨巴掌了。”

“你怎么知道?”江橘白随口问了一句。

“以前抱不平跟学校里男生打过好几次架,他们每次上来就是抽耳光。”江小梦嘿嘿笑了一声,&quot;不过只要不是徐丹海那种高大壮,我也能勉强给对方几下子。&quot;

“我之前是3班的,我知道你,之前是末班的,后来换到了11,这次直接一跃到了1,大家都很崇拜你,”江小梦脸上的表情在说到这里的时候明显一滞,“不过不包括1班的,他们一直很傲慢,瞧不上我们。”

江橘白近期对旁人的称赞与崇拜已经有些免疫了,他一开始还会沾沾自喜、洋洋得意,如今听多了,感觉淡了不少。

“你今天惹了徐丹海,他以后肯定会继续找你麻烦,自己多注意。”

少年说完后,把手里的毛线帽戴到头上,快步走出了教学楼。

吴青青做毛线帽,用的毛线不仅粗还带着一层小绒毛,整个帽子做得虽然柔软厚实,可也个大,将少年的脑袋扩得圆滚滚的。

看后脑勺,更像是一个应着光往前走去的大猫脑袋-

徐丹海惹事,他也没胆子去告诉徐游,1班的人也在江橘白的震慑下,收敛了不少。

但弊端也显现了。

如今的1班彻底分裂,之前的三分之二以徐文星徐丹海为首,后来的三分之一则只认江橘白。

前者对后者“大公无私”,收作业时提前告知自家人,收齐后站在讲台上通知一声“我要去交作业了”,最多给一分钟,没交上来的就得自己去交。

一个星期过去,后来的索性直接把江橘白当班长和学习委员兼全部科目的课代表,有作业只交给他,哪怕是1班老人走到他们跟前收,他们也不会把自己的作业掏出来。

他们甚至连座位都重新排了一次,一边在左,一边在右,一边进出走前门,一边进出走后门,泾渭分明。

江橘白不是救人渡世的菩萨,他不耐烦收,江小梦看出来了,主动把这些杂事揽到自己身上。

江小梦的人气居于江橘白之下,反正能呛1班老人的,都是自己人,大家同样信服。

两方人心照不宣地瞒着所有老师,面对老师们的质疑,每次都顺利应付过去,

江橘白不管这些,他独来独往,所有人都在为考试成绩焦头烂额时,他听吴青青的,拎着一口袋橘子去陈白水的办公室。

“陈老师昨天请假了,今天没来学校。”办公室里的老师指着办公桌前的空位说道。

江橘白就将橘子全分给班里的人了。

到了第二天,他又去了一趟陈白水的办公室,陈白水正坐在椅子上批改试卷。

看着对方投来的目光,江橘白:“我妈让我给你捎了十斤橘子。”

陈白水偏着身子,看江橘白两手空空,“橘子呢?”

“你昨天请假,我送给同学了。”

“……”

江橘白观察着陈白水,对方脸色不太好,有些发青。

“你生病了吗?”

陈白水给钢笔灌着墨水,让江橘白坐着说话,他把吸饱墨水的钢笔笔尖按在卫生纸上,一手按着胸口,“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胸口闷得很,睡觉也睡不好,我昨天请假去医院查了一遍,检查结果又说没问题。”

江橘白目光从陈白水的眼睛看到他的嘴唇,对方眼神疲惫,嘴唇微微有些发白。

这是很多老师的常态。

但陈白水一直是精神头特好的那一类,这回是罕见的脸色差。

江橘白不是医生,暂时也给不出什么办法,“你找中医看看?”

“要不我回家问问我妈有没有什么隐姓埋名的老中医?”

陈白水“哎哟”了一声,“你还知道关心人啊?我还以为你只会抬杠和顶撞老师呢。”

看见陈白水强挤出来的笑颜,江橘白心里有点难受,“你不舒服不去医院治病,还来学校。”

“你懂什么?学校本来就缺老师,我请假一天,他们就得落一天的课,万一考的就是我没讲成的那一课,那岂不是我的罪过?”

&quot;等这周放假,我就去市里查一查,要再查不出来,就等你们考完了,我去省会的大医院做检查,不着急。&quot;

“你别说我了,我听人说,你在1班搞起小团体来了?怎么回事?”

江橘白偷工减料挑挑拣拣地说了一些,陈白水叹了口气,“你学你的,别管他们,考完了分道扬镳谁还认识谁?”

和陈白水聊完,江橘白走出老师办公室,他在走廊里站了会儿,若有所思。

少年出着神,慢悠悠地往教室走。

1班的教室常日保持着安静,江橘白在自己椅子上坐了下来,他同桌江小梦估计还没回,椅子空着。

旁边的椅子腿擦着地面,划了一道声音出现。

又一抹冰凉贴上了江橘白的脸颊。

江橘白一开始还以为是江小梦回来了,直到自己忽然被&quot;人&quot;触碰,他才冷不丁瑟缩了一下,朝旁边看去。

江小梦的位置上坐着名为徐栾的男鬼。

徐栾托着腮,笑意盈盈,用最温和的声音,最艳丽诡异的笑容,缓缓道:“陈白水的症状,和我当初很像。”

“我希望你身边空无一人,全部死去,但看在你在乎的份上,我愿意好心提醒你。”

第56章新1班2

江橘白敷衍徐栾的情绪顷刻就转变成了竖耳聆听,徐栾叩了两声桌子,“还记得我的遗书吗?”

“记不清了。”涉及到陈白水,江橘白就不浑水摸鱼了。

徐栾微勾嘴角,他的脸来到了江橘白的眼前,轻声问:“为什么不记得?”

不记得遗书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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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徐栾的眼里,一定比陈白水死不死活不活要重要得多。

江橘白差点咬到舌头,“我以为你是乱写的,因为你在那上面写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可我们在学校里根本不认识。”

徐栾不依不饶,“我们怎么不是最好的朋友了?”

江橘白明白过来徐栾意有所指,“你那时候也不记得我,我那时候也不记得你,很公平。”

徐栾脸上的诡色敛了起来。

他懒洋洋趴在了江小梦的桌子上,慢悠悠说着,“陈老师说胸口闷,我最早出现的症状同样是胸口闷,在医院查不出原因,脸色发青嘴唇发白的病容,也与我相同。”

江橘白趴过去,看起来像是在与男鬼耳语,不过也没人能看得见。

“如果没有这些事情,陈白水的情况不一定就跟你一样,”江橘白若有所思,“但看了前面发生的事情,现在就不得不这么去想。”

本来只是被动去查明徐栾死因的江橘白,在得知陈白水有可能陷入与徐栾同种境地时,无法坐视不理。

“但是你的死因就连你自己都不知道……”江橘白蹙紧了眉。

“你还活着的时候,大概是从死前多久开始不舒服的?”

徐栾眯眼想了想,“两三个月前。”

江橘白:“那就算我们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我觉得是徐游。”

“……”徐栾幽幽地看向他,“我以为你要用两个时间去调查,原来是直接盖板?”

江橘白一时无言,“除了徐游,其他人没有理由会害陈白水。”

“那我呢?”

少年的思绪在徐栾的一句疑问下打上了一个无法解开的死结。

对啊。

如果戕害徐栾和陈白水的方式相同,那么极大可能就是同一个人所为。徐游有理由对陈白水下手,对徐栾下手的理由是什么?

江橘白又趴回到了自己桌子上,他不自觉地把桌子上的书角不停折了卷,卷了折,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徐游是想得到徐栾的脑子?

也不对啊,徐栾怎么也算得上是徐游最成功地作品了,谁会亲手毁掉自己的作品?

再说了,徐游天天把聪明的脑子挂在嘴上说,能感觉得出他对聪明脑子有多珍视,毁掉自己最看重的事物,逻辑不成立。

“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江橘白忽然直起身,目光变得清醒锐利。

徐栾托腮好整以暇等着他口中的办法。

“我们晚上把你的坟挖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徐栾默然片刻,“这也算是个办法。”

“可是……”徐栾的声音出现在江橘白嘴角扬起之后,“若我不同意呢?”

“你不同意什么?”

“小白,你是不是忘了,那是我的坟,你要挖开它,需要经过我的同意。”徐栾提醒对方。

江橘白不解,“你为什么不同意?”

为了陈白水,也是为了徐栾自己,为什么不同意?

“我为什么要同意?”

少年放在膝上的拳头攥紧。

徐栾抬手捏捏他耳朵,“你求我,或者你给我一点好处。”

换做以前,江橘白估计会疑惑是什么好处,可现在他不仅有了经验,还有了脑子。

徐栾的意思太明了了,明晃晃地写在脸上,写在眼睛里。

而且他还要江橘白自己主动给他好处。

江橘白恨得咬牙。

“随便你要什么,反正你的坟我是挖定了。”江橘白靠在后桌的桌沿上,强装出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徐栾则浅浅一笑,“没事,你欠我的都可以先攒着,以后慢慢还。”

还个屁。

江橘白心想,考完他就跑-

挖坟这种事情不太好请假,请病假又得联系家长,江橘白从学校杂物间翻出大扫除会用到的铁锨,在熄灯查寝之后,从宿舍后面翻墙出了学校。

路上刮着风,四周黑漆漆的,鲜见灯光。

江橘白穿了两件羽绒服,里面一件薄的外面一件厚的,他裹得异常严实,人看着都不单薄了。

徐栾家的人已经休息了,屋里和院子里都没有灯。

江橘白沿着围墙旁边的小路,枯草一层一层地铺在脚下,发出一阵接着一阵草根断裂的窸窣声。

旁边沿着墙根,被徐家种了一整条的绿植,徐家讲究,就连屋子外面都精心打理布置。

少年拎着铁锨,站到了徐栾的坟上。

徐栾的坟墓没有砌得很壮阔,只是在外面糊了一层水泥后贴上白瓷砖,上边没做其他的,仅仅只是盖着土。

他死的时候太年轻,其他去世的人都是长辈,他一个晚辈的规格自然不能越过长辈。对他不好,对长辈也不好,对还活着的人就更不好。

江橘白没怎么做过农活,他一铲子下去,铲得太深,撬不动土,拔出来一截后才得以撬动。

徐栾入土时间还不算长,半年还差几天,埋着他的土还没有变得硬如磐石,只有最上边一层的泥层有些发硬,下面的土还是松软的。

土层不是很厚,也没被冷空气冰冻住,拨开上面疯长起来的杂草,江橘白很快挖了一个大土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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