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BLUEteen杂志

您们好，我是史玲。

请原谅我无法当面接受采访，而是写信予以回覆。

上次见面时，您们问我，最喜欢哪种口味的巧克力。

我回答「全部都喜欢」。

因为，我想尽可能弥补过错，尽可能支持季做的任何事情，任何非我替她决定的选择。

当晚，我把巧克力从冰箱拿出，一一品味。

您们定是嚐不出来，那寂朽且孤独的，只想着要传递幸福、传递温暖的，太过努力想活下去的，巧克力的苦涩。

我要更改答案。

全都不喜欢。

每种口味，都不喜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季不快乐。身为母亲即使我如此失格，我看见她在痛苦。

但这孩子太乖巧，太善良了。

她将伤口藏起，用「我很好」来证明妈妈没有错。

转学没有错。

搬家没有错。

放弃一切没有错。

重新开始没有错。

我不可以感到悲伤。

如果我哭了，就是在怪罪妈妈。

所以，我很好。

我得活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的，是我夺走了季的笑容，毁了她的青春。

季升上国一那年，是我最混乱、低迷的时期。

杂志工作让我很疲倦，想写新作品却毫无灵感，陷入瓶颈。

盯着太亮的电脑萤幕吃掉整包苏打饼乾，打了一大串文字，又连连删除。

我在g嘛呢？

我常开车带着季，沿滨海公路往北去基隆屿看海，往南去香山步道散步，去通宵沙岸看夕yAn，去苑里田间发呆。

向往更贴近大自然，平实无华的生活。

好讨厌台北。

我想这麽说，想这麽做??却不敢离开。

大家都说，我是强者。

我的确很强，才能把跟着我一辈子，甩也甩不掉的自卑感锁在心底，视若无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从小就和母亲处得不好，她总嫌我不淑气，不得T，时常争吵，合不来就是合不来。

我认为妈她是恨我的，也恨她自己。

恨命运待她不公，恨孩子不如所愿，恨她是个nV的。

我成绩好，校排第一，县市第一。只有这点，妈很骄傲。

放学，同学相约到外头鬼混，我早一步离开，躲回房间看书写日记。

五年级读《老人与海》，六年级沉迷於《变形记》，国中在《旁徨少年时》里看见自己的残影。

高中考上北一nV——这是多麽光荣，多麽值得在街头巷尾宣扬的成就——我却毫无兴奋感。

没有感觉，没有目标，没有梦想。

流水般地，大学考上政大新闻，毕业即到报社工作，一做就是二十年。多次想离职，想换个跑道喘口气，但有了地位，有了成就，转动的齿轮很难说停就停，一停下来，我就是个生锈的零件，一碰就碎。

就这样吧。

我有很高的薪水，有一位不回家的老公，有一间面山的大屋子，稳定，无波无澜，平平淡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什麽不好的。

前夫说要去拯救地球，跑去台东定居，绑了十年的婚姻终於画下句点——在那种生活烂到会忍不住笑出来的时候，我怀孕了。

独自度过孕期，独自应付产检和羊膜穿刺，继续跑新闻，过着只是多了个肚子，其他一如往常的生活。

我要当母亲了。

我肚子里有一个生命。

我会变成我妈吗？

会像她一样讨人厌吗？

这些问题，我都想过，也都没想过。

从头到尾，我就没Ga0懂过活着的意义。

不是「活着没意义」。

是「不知道什麽是活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後，季出生了。

我像全世界的母亲一样感动，希望她健康平安，却没把她当作小孩子。

这背後的意思是，我没把自己看作母亲。

季的个X和我天差地别。

我是个直率且理X的人。

而她，胆小、敏感、优柔寡断、傻里傻气。跟她爸一个样。

所以我很常骂她。

骂她动作慢。

骂她不专心。

骂她不会举一反三。

被骂，她当然会哭会委屈，可从不赌气，总是在哭闹结束後怯怯来到书房，在我桌上放一张手写卡片，哽咽着说「对不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卡片的结尾，写着「我Ai你」。

Ga0不懂孩子的心思，这句我Ai你随香菸白雾散去，消逝在漆黑夜里。

我对自己的要求很高，可想而知，对她的要求，或者说期待吧，也很高。

我不要她像我戆戆啊读册，所以送她去跳芭蕾，弹钢琴，写书法，练游泳，学野外求生??全是我向往却不敢付诸行动的事。

没问过她喜不喜欢，就算她哭着练舞练琴，抱怨不想上山生火野外求生课，我都不当回事。

这叫做过程，你要去面对困难，面对讨厌。

我就是这样长大的。

一个人，咬着牙根，忍着眼泪长大。

我知道季念国中念得很开心。

她每天回家都要碎碎念两三个小时，说同学之间的八卦，说小田园的小h瓜长出来了，说又要考试但她都不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个nV孩子，不会念书，也没兴趣念书，成天只Ai跟同学厮混，没有梦想，没有目标。

不能让季同我这般堕落。

三杉就是在这个时机点联系上我的。

她带来日本艺校的消息，种下「可以重新开始」的念头。

终於可以离开家乡，离开台北，离开Y雨绵绵，灰烬蒙蒙的台湾了。

太好了。

我当时不知道季想成为作家，以为她头脑空空，随波逐流。那里环境好，资源丰富，校风自由，我希望季能找到自己，绽放光芒。

前面说过，这孩子很乖。

即使不喜欢、不愿意，最後还是会听我的，照我的话去做。

即使舍不得同学，天天回家哭给我看，还是会和我坐在yAn台，望着澄澈夜空和星星点点，说服自己，日本很好，栗县很美，未来值得期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百分之两百相信我所做的每一个选择。

她信任我。

她Ai我。

我很意外，明明都讲好了，她却在抵达机场，上机前一刻，问我能不能留下来。

如果。

如果我知道，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叛逆与反抗，是她打从心底最迫切的乞求??我就不会摇头，不会哄她别哭，不会拉她下车，不会踏上飞机。

日本的生活b我预期得顺遂。

落脚的新家非常宽敞，两间卧室和一间六坪大的日照书房。

我辞掉杂志主编，和一间出版社签约，开始随笔专栏。同时重振JiNg神，新增空白Word档，着手写新书。

而季——来到日本後，突然长大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会帮忙做家事，主动收拾房间，很少看电视、滑手机，而是抱着书，一看就是一下午。

放学回家带哈鲁去散步，沿路跟邻居爷爷NN打招呼。

替隔壁的木村太太照顾儿子小健，念绘本给他听，陪他玩家家酒，玩洋娃娃。

我工作忙，睡得晚，她会自己设好闹钟，起床，上学，五点半准时回家吃晚餐。

餐桌上，我们边听台湾的新闻广播，边聊学校的趣事。谁和谁大打出手，谁跟谁告白，老师出的作业好难，社团无聊Si了所以不想参加??我总是记不住她同学的名字，现在是，过去也是。

她会分享最近看了什麽电影。哪个作家出了新书。在二手店捞到绝版唱片。美术馆新一期的展览好JiNg彩。

无论聊什麽话题，无论我有没有专心听，无论她是不是说到一半停顿下来，不再开口——晚餐的尾声，她一定会问我，工作顺利吗？累不累？要不要出去走走？再说个冷到不行的笑话给我听，要我不用担心她。

起初我很欣慰。

这个决定是对的。

来日本是对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当她说想去咖啡厅打工，说高中分科要选电影专业，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她知道自己在g嘛就好。

高中开学了。

新书加上散文专栏让我又满足又疲倦，睡得晚，起得晚，一觉醒来，季已经出门，留下美味的早午餐。

晚上，我埋头在书房赶稿，她大概九点十点才回家，说完「我回来了」後，第一件事就是带哈鲁出门上厕所，接着，到厨房替我泡杯热咖啡，和我小聊几句，道晚安，回房睡觉。

十二月二十五号。

我记得很清楚。

那天，咖啡厅被一个小公司包场，季说会b平时更晚回家。

那天，我终於交出欠债许久的稿件，能喘口气耍废一下。

走到客厅，当个沙发马铃薯，看Ai情喜剧，吃光洋芋片分享包，开红酒，叫哈鲁一起来躺，一起对着空屋子发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乾净。

这个家好乾净啊。

地板一点儿灰尘都没有，垃圾桶总是在快满出来时自动清空，放在水槽的碗盘明天又回到了橱柜。

孩子长大了。

我感概地走进季的房间。

床铺整整齐齐，桌面乾乾净净，轮流替换的两套运动服烫得平平整整，挂在衣柜门上。

一切都很规则，独独书桌cH0U屉忘了关。

我只是想替她收拾，却看见多到快掉出来，害cH0U屉关不上的满满的信件。

贴着邮票，寄件人是季，收件人叫张晨晨。

依照日期来看，从抵达日本至今，总共五年，二十几封信，等於??一年四五封。逢年过节，生日，或毫无意义，只是想写的日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写都写了，怎麽不寄呢？

抱着好奇，我随意挑了个颜sE较亮眼的信封打开，里头装着七张对折收齐的信纸。

To最Ai的晨晨。

长达两千甚至三千字的内容，是无关紧要的生活日记。

每一封。

每一封。

每一封——

今天，和里乃吵架了。

今天，又偷偷哭了。

今天，老师讲课还是跟不太上。日文得加把劲才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今天，是学长姐的毕业制作发表会。真是厉害啊。我也做得到吗？一定没办法。

今天，午餐的味噌猪r0U汤超难吃！苍却说很美味。他到底什麽时候才要离职啦！

今天，老妈把新书最後一个章节完成了。

今天，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有点寂寞。不过，想到我们看得是同一片天，就好多了。

今天，晴美又和阿部吵架了。这次闹得b较久，有一个多礼拜吧。你知道他们是怎麽和好的吗？是冰淇淋！商店街的菓子店推出新款冰淇淋，只要和milk君吉祥物合照，就买一送二。他们二话不说，立刻g着对方的肩膀笑嘻嘻合影。我们三个蹲在店门口吃冰，不知不觉就和好了。有点羡慕他们。

今天，跟小健一起帮哈鲁量T重小建是邻居木村太太的儿子，竟然胖了三公斤！小健很担心，说以後要每天来我家陪哈鲁玩球减肥。小健真的好好好好好好可Ai！

今天，是我的生日。祝我生日快乐。我的第三个愿望，嘘，只跟你说喔。天公伯，请让张晨交到新的好朋友。

今天，是你的生日。生日快乐。晨，我好想你。

我回到客厅，全身热呼呼的，有点头痛。

脑袋闪过这段时日季灿烂的笑容，成熟的举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天啊。

我到底，做了什麽。

因为太过震惊且不知所措，我和季随便扯了个理由，跑到三杉家躲着。

躲到第十一天，被三杉扫地出门，只好y着头皮，忐忑返家。

季难得早归，正在做饭。

是我很喜欢的N油咖哩。

她说，苍打包了好多可乐饼给她，可以配着吃。饭後，还有月岛先生煮的，全世界最好喝的红豆麻糬。

一如往常，她自顾自聊着学校，聊冬咖啡，聊小健和哈鲁??一堆有的没的。

我定是在放空，才会在听见她说要去大阪当学徒，认真学做巧克力时大叫一声。

你们知道，当她看我手忙脚乱的把掉地上的筷子捡起，头嗙的撞上桌底，惊魂未定地坐回椅子，试图冷静，调整呼x1时???她说得第一句话是什麽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妈，你如果觉得不好，我就不去了。放心。」

就是那刻。

我终於，终於，终於发现，一切都来不及了。

季和我不一样，是个多麽需要朋友的孩子。

她明明那麽难过，那麽愤怒，却为了让我高兴，让我骄傲，或者，为了不要被我讨厌——用微笑和T贴掩饰一不小心就会跑出来的伤痛。

孩子不会怨恨父母，只会怨恨自己。

我放她去了。

去大阪，去学她自己选择的专业，让她离开我，越远越好。

她每天都会打电话报平安。说在那里很好，虽然辛苦，但很充实。不用担心。

时不时，会传和远山一家出游的照片，或是和小yAn菜的合照过来。每张照片，她微笑，欢笑，嬉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远山一家一定很喜欢季。

她身边的同学、老师、朋友，也都很喜欢季。

所以，全世界的人都以为季是个温柔开朗又懂事的乐天nV孩，只有我??只有我！「不小心」知道了她的秘密，知道她多用力在为自己疗伤，多用力想真正快乐起来，多用了要自己活下去！

我要她别同我这般孤独。

她不但成了，还b我更辛苦。

为什麽？

因为我是自甘堕落。

而她，相信世上有Ai有幸福，只是她错过了。

我最最亲Ai的宝贝，我的季啊。

我为你取了这个名字，望你如春萌芽，如夏热情，如秋沉稳，如冬纯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我对你的寄望。

现在，请你抛掉吧！都抛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