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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日子向前顺水推舟。
过得顺风顺水。
时间推敲和考验着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牢固程度。
稳定的亲情。
坚硬的友情。
这些自然不需要再去等待时间的考验或验证,他们早已在岁月的长河里找到了彼此之间的平衡点,甘愿为彼此守候,不离不弃。
而闯进她生活里不久的那个人。
他们经历过一段时间的朝夕相处,工作助理的实质关系,生活助理的进退权衡后,进入了稳定的暧昧期。
如今,这段稳定的暧昧期也走到了肿胀的鼓包期。
萌芽的爱情,他似乎开始自行寻找,期待一个爆发性的突破口,从此迸发出前进和改变的力量。
进入到下一个阶段-
四月初的第三个工作日。
澜城淅淅沥沥下过一场春雨。
整个西山园林笼罩在烟雨朦胧之中,成为了摄影师镜头之下的水墨烟雨代表作品,荣登热搜榜。
引发了一些网友的讨论。
【什么家庭啊,拥有那么大一片私人园林。】
【不敢想象,要是能住在这样的地方,我将是一个多么快乐的小女孩啊。】
【那是你没见过西山的雪,那才真叫一个惊绝。】
【春秋看烟雨,夏摇船浆戏水乡,冬赏琼花雪,什么样的家庭,一年四季都住在离澜城所有美色最近的地方啊。】
【我要是能住在这里,我能住到死。】
【死?】
【死都不搬家。^o^】
……
时汐集团现代化的建筑被雨水洗刷清澈。
偌大的会议厅,董事会进行到了尾声,时文奎董事长坐在后排摸鱼,看到网友们关于西山的讨论。
他笑眯眯的。
死都不搬家啊?
那怎么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幸福小女孩,搬出去挺久了呢?
他和高博,每天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真没劲。
两看生厌。
于是,董事会结束。
时汐集团的总裁就被董事长留了一下。
“小时总,你留下。”
他在公司,习惯和别人同样称呼她。
两个人坐在会客厅里喝茶。
时文奎问时舒:“怎么样?”
“您指哪方面?”
他既然已经把企业完全交给她了。
自然对她经营企业的状况没多少关心,他也不是想问她刚才董事会上的决议,他感兴趣的当然是,她过得怎么样。
正应了那句话,他并不关心她飞得高不高,他只关心她飞得开不开心,快不快乐。
时文奎:“我指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
他甚至用了网络上的比喻,现学现用:“快乐的小女孩从快乐的西山搬出去独居,感觉怎么样?还快乐吗?”
什么快乐的小女孩?
时舒无语:“我这个年纪……”
算什么小女孩?
时文奎嫌弃地拧眉:“5G时代了,你这个总裁,就不能上上网,冲冲浪,紧跟上时代潮流?年纪轻轻,活得还不如我一把年纪。”
明白他打趣的目的之后,时舒“啊”了一声。
“其实……”时舒点头,也不再卖关子:“还不错。”
听她这么说,时文奎又进一步试探:“差点火候?”
时舒轻呷了口茶,道得模棱两可:“也许。”
时文奎放下茶碗:“你替我去趟长榆。”
等着他继续追问的时舒:“……嗯?”
“您不觉得您的思维过于跳跃了吗?”
“老人家和小女孩是一样的,行为举止,都是会令人捉摸不透的。”
时舒:“……”
怎么都觉得,他话中有话。
两人说起正事儿。
时文奎说,他有个老朋友联系他,关于“长榆公路沿线的充电桩铺设方案”,那位老朋友,冯彤,她有一些资源和人脉,想跟他见面聊一聊。
这事儿对公走,走的是于公的方案。
但既然私底下联系了他,那他也得卖冯彤这个人情。
“什么性质?”
“私人住宅和商业建筑。”
时舒应下:“嗯,好。”
“我有一些不舒服。”时文奎按着眉心,此地无银地补充句:“所以,我才让你替我去的。”
她去是没什么问题。
不过,他这话意图明显地在求关心。
时舒真以为他有哪儿不舒服:“您哪里不舒服?”
“问过赵医生了吗?他怎么说?”
“我心里不舒服。”时文奎很快说:“赵东言建议我再观察几天看看。”
时舒皱眉:“他怎么回事?耽误了病情怎么办?”
“我找别人。”
“哼。”时文奎看她这不开窍的模样,哼哼道:“耽误我病情的是你,不是赵东言。”
时舒一噎。
他话中的针对之意过于明显。
“怎么说?我最近哪里不如您的意了?”
联系他的上下句,时舒明白过来了,她不回西山住有段时间了,但也算不上搬出去独居,他按捺不住了,想要她回去了。
时舒了然道:“搬回西山?可以。”
“等你去完长榆回来再说吧。”时文奎转交她一封邀请函:“顺便去参加一场小型的学术交流会议。”-
抵达机场,头等舱值机和安检通道前。
徐欥看了眼腕间的电子腕表,说,时间还来得及,不如他们先吃晚餐。
“值完机也可以去吃。”时舒说。
徐欥:“汤不能带上飞机。”
时舒:“……所以,你带汤做什么?”
“您最近每天都喝汤的。”
“……”
机场餐厅。
环境舒适安静的中餐馆,徐欥去点餐,时舒托着脑袋坐在靠窗户的卡座上,无聊地偏开视线看向窗外。
窗外光线柔亮,停着几架客机,恍惚给人一种归属感。
时舒无端想起上一次搭乘飞机去长榆的时候,她也是坐在窗口的这个位置,只是当时她是一个人独自用餐,而现在……徐助理正在不远处点餐。
职业西装修饰着他的宽肩窄腰,勾画出他优越的背部线条,他背着双肩包,藏起了脱下西装后,过分优秀的肌肉纹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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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置在一旁的手机振动出声。
打断了春风刚刚刮起的思绪。
时舒点开手机,是好友夏章桃和她分享的生活。
夏章桃:【图片.jpg】
夏章桃:【笑死,我妈居然给我爸炖了牛尾汤。】
时舒:【牛尾汤有什么讲究?】
夏章桃发了语音来:“哇,总裁姐姐秒回耶。”
时舒仍托着下巴,神情有些慵懒。
她也回复了条语音:“嗯,在机场,准备飞长榆。”
想起两个人有段时间没见面了,时舒说:“回来之后,我们见个面。”
“好呀。”
时舒回个消息的功夫,徐欥已经端好餐过来了,同时,时舒收到夏章桃的语音回复:“牛尾汤的功效是提高男性的性功能,你说我爸妈都这么一把年纪了,也不害羞的。”
见徐欥点餐回来,时舒切换为打字。
时舒:【……你过度解读了】
夏章桃:【嘿嘿,我找点父母爱情的乐子嘛。】
时舒:【嗯,父母爱情是挺好磕的。】
也不确定徐欥听见了没,听见了多少,时舒回复完夏章桃的消息,清了清嗓子,放下手机,专心用餐。
徐欥其实就听到了“害羞”两个字,加之时总有些刻意的咳嗽声,多少有几分说人坏话被抓包的嫌疑,他又是这种性格,难免不往自己身上联想。
所以,她是在说他的性格吗?
心里一丝很淡的失落感挑起,很淡很轻,是足够令让自己都忽略掉,而不需要做任何处理的情绪。
他默默打开双肩背包,从背包里取出一个质感很好的焖烧杯。
时舒余光里瞥见了,他打开焖烧杯,焖烧杯打开的瞬间,香浓的骨汤味道,随着微风涌入鼻腔。
这是一场临时性质的出差。
所以,时舒以为他是她通知他回家收拾行李的时候准备的,她问:“徐助理,这么短的时间,你还来得及煨汤?”
徐欥说不是回家收拾行李时炖的骨头汤。
而是今天早上就已经炖煮着的,本来是为她准备了晚上喝的。
“牛尾骨需要炖煮的时间比较久。”
他回家收拾行李的时候,就简单收了个汁。
他只是顺便把浓郁的鱼胶牛尾汤装来了机场。
听到他说的食材是牛尾。
汤到嘴边的时舒,顿时觉得索然无味:“你要我吃牛尾巴?”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夏章桃胡扯调侃的“父母爱情”,毕竟,她们家里最不缺的可能就是牛的相关部位。
总之——
上脑、眼肉、西冷、T骨、菲力……哪块不能吃?
她要吃一根牛尾巴?
徐欥愣了愣,却还是耐心地同她解释:
“您对牛尾的印象可能存在一些误解,它其实是一种很好的药膳食材……”
牛尾当中含有人体所需的丰富的微量元素,钙质、胶原蛋白……他还添加了少许的阿胶和鱼胶,也可以固本培元,帮助她补气养血,还有助于缓解心烦失眠。
“嗯,还能够提高男人的性功能。”时舒把汤推还回去,脱口而出,她还是对于食用牛头牛尾这类部位接受无能:“徐助理你趁年轻,自己多补一补吧。”
她、她在说什么?
原本这汤,她不喝。
他还是可以喝的,毕竟,不好浪费的。
但是,她这么说的话——
徐欥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去洗杯子。”
他起身,想了想,又说:“我以后不会再给您炖奇奇怪怪的滋补汤了。”
“哦。”
原来他也知道,这是奇奇怪怪的滋补汤。
看着他这不经逗的模样,时舒兴致大好:“徐助理不喝吗?”
西装领带。
一身凛然正气的徐助理,步伐加快,走得匆忙。
与当初,她在人群里,一眼瞥见的那个穿着羽绒服,裹着格子围巾的男大学毕业生。
那个站在张高磊身后,笑起来清涩懵懂,溢满腾腾少年感的身影重合起来。
恍然如初见-
飞机飞往长榆,在澜城的高空进入巡航阶段,时舒打算闭目休息一会儿。
头等舱座位上自带的头枕不是很贴合,时舒闭着眼睛动了动脖子,因没能调整到最舒服的位置,她眉心微微一凛。
但……很快这种不适感就得到了缓解。
时舒感觉到后颈处填进来一个松软的U型枕,她警惕地睁开眼,刚好看到旁边邻座上的徐助理缩回手。
徐助理被抓包。
同时——
颈部的记忆乳胶棉正在慢慢恢复弹性,没一会儿就填充满颈部和飞机座椅间的空隙,U型枕像松软的面包一样贴合地包裹住她的颈部线条。
是很舒服的。
但时舒睁着眼,唇线微抿,眉心仍凛蹙。
肇事者被抓包,以为她要训话,下意识地讨好卖乖,清瘦长指抵于唇边,上下唇瓣微开,食指压着唇珠:“嘘。”
极为短促的一声。
他唇浅浅翘着,唇珠像一颗缀着水雾的冰糖樱桃,饱满诱人,示意她不要在头等舱里“教训”他的模样,乖巧无害,容貌清秀俊美。
被他的行为可爱到了。
时舒原本微抿着的唇勾勒出一个向上的弧度,她偏过脑袋看向舷窗外,夜晚的航班福利,窗外有星星点缀,但隔着一扇舷窗,光的折射与反射作用看不太清。
不知旁边的徐助理又解读出她什么心声来,捏着原本要给她盖腿的午睡毯边沿往上拉扯,他的动作轻缓,直到午睡毯拉到和她耳朵平齐的高度,他才松了手,正当时舒不明所以时,他开始用手势向她做了一个,拉着午睡毯从耳后包裹住脑袋的动作。
时舒仍不明白他的意图,但照做。
午睡毯的边沿堵住舷窗,光不见了,罅隙一点点被填满,飞机机舱里同行的旅客也全都不见了,舷窗仿佛被剥离掉,她置身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的世界里,周围是漆黑色一片。
像墓地。
但……飞机穿越夜晚的云层,这是个奇幻的视角,墓地不见了,时舒幻以为坠入了漫天星河,世界是茫茫墨色,而银河无垠,璀璨明珠缀满旷野。
时舒空中飞行过数回,却还是第一次有心情以这样的方式看满天繁星。
她看见触手可及的位置,星幕低垂,灿如白玉。
脑中闪过一瞬不可思议。
她想起,某天晚上,她对他随口感慨过的话。
【澜城的夜晚没有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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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时问她:“您想看星星了吗?”
“嗯。”
她当时没太在意,没想过徐助理会将她的随口一提记挂在心上。
没想到,徐助理用这样的方式,让她看见了星星。
还是澜城的,而不是别处的。
他对她,事事有回应。
他用这样直观深刻的方式告诉了她,澜城的夜晚,也是有星星的。
澜城夜晚的星星,比别的城市更耀眼,更治愈。
因为——
午睡毯撕开一条缝,徐助理的侧脸倒映在舷窗上,玻璃晴朗,他的眼中随星河有无数只白鹭腾起。
时舒心虚,下意识拢拢毯子,鼻尖嗅到午睡毯上,熏衣草的香气,薄荷的清新……以及合欢花的香甜。
他还真是,不放过每一个帮助她安神助眠的机会。
……
飞机平安抵达长榆机场,落地时已是深夜。
星途遥远-
隔日上午。
徐欥按照约定好的时间敲门。
两人都是很守时的人,徐欥敲门的声音刚落,时舒握在套房门把手上的手恰巧将门拧动,从里侧打开。
“时总,早上好。”
“嗯,早上好,徐助理。”
“您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还可以。”
打过招呼后,两人边往自助餐厅走,徐欥跟在她身侧微微落后一步的距离,告知她今天一天的行程安排:“我已经联系过基地司机,现在出发来接您,等您用完早餐,他刚好能到。”
时舒听完,却摇摇头表示今天她有别的安排。
徐欥和她确认:“您不去基地公司吗?”
“嗯。”时舒取了餐盘,侧过脑袋告诉他说,要去,但不急。
“我今天还有别的事。”
时舒的早餐用餐习惯很规律。
她不需要在繁复的中式早餐里纠结吃什么,直接了当地取了冰美式和烤吐司。
但因为这段时间,徐欥的三餐投喂,她还是尊重性地取了一个鸡蛋和半碗白粥。
“你今天陪我去赴个局。”她想起什么说。
“嗯,好。”徐欥应。
徐欥是典型的中式胃,更习惯白粥和点心。
跟着时舒后面走两步,他又折回来多点了半份小馄饨和一小块黄米糕。
这其间的时间里,他一一取消掉时总今天的行程安排,心情并没有多少波折。
身为总裁助理,总裁临时有其他安排,而没有及时告知他调整行程,这是他的工作中再平常不过,再无足轻重的部分了。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32楼的酒店自助餐厅,靠窗户的位置,时舒看见他餐盘里的餐量,随口道一句:“徐助理今天胃口不错。”
“我给您点的。”徐欥将一小块黄米糕推过去:“您尝尝。”
“不用了。”时舒摇头:“我没那么大的饭量。”
白粥和鸡蛋已经是对他最大的尊重。
她端起马克杯,示意道:“这些就够了。”
徐欥抿抿唇问:“您需要我陪您去赴什么局?”
时舒想了下:“私人性质的。”
徐欥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起刚才的动作,将多点的半份早餐推过去,语气温和却又有几分坚定:
“那您尝尝。”
时舒喝了口咖啡,撩起眼皮,目光不善:“你现在是学会跟我谈条件了?”
“这也是您检验我学有所成的一种方式。”徐欥不慌不忙地递给她一份空的餐具:“您的咖啡和吐司,分我一点。”
时舒扯了下唇,要笑不笑的:“你不要得寸进尺。”
她这么说着,却还是分给他一片吐司。
黄米糕香甜,小馄饨软绵。
“咖啡我喝过了。”她说:“就不分给你了。”-
用完早餐,司机刚好在楼下候着了。
徐欥告诉司机地址。
到了地方,他才发现,这是一个开在长榆市中心繁华地段的美妆室。
他在长榆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却从来没有注意到过这样的地方。
从前的生活里,他没有需要做妆造的时候,自然不会注意到美妆室这样的存在。
只可惜,建筑风格别致的白色小楼,一楼的玻璃门锁着,清脆的风铃下面挂着歇业一天的休息牌。
【店主家中有喜,歇业一天】
注定要让有心而来的人心中遗憾,白跑了一趟,慕名而来,却没能会见到店主。
“店主有喜事。”徐欥折回:“他关门了。”
时舒“嗯”一声,似乎也没在意,坐在车里打了个电话,楼上便很快探出窗外一颗脑袋:“嘿,你来了。”
“门没锁,你直接推门进来。”
“我现在就立刻下楼迎接你。”
对方和时总说话的熟络语气让徐欥有些意外。
那种直觉,店主和时总好像是……像是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一样。
相处之道,轻松自在。
没有任何负担。
按照对方的说法,徐欥尝试着推了下上锁的门,锁一碰就开了,还真是对方的障眼法,他上了把假锁。
两人推门进去,楼上的妆造师也下了楼。
徐欥看清了对方的样貌,是放眼人群中一眼便能辩识出的,很出众的长相。
他身上看不出妆造师的职业特质。
没有奇装异服,很简单的衬衫休闲裤,但喷了男士香水,徐欥嗅觉敏感,分辨出这淡淡的海盐味道是迎合了时总对冷香气味的喜好。
三人在一楼碰上面,妆造师泡好茶,陪同他们坐下来,和时舒说话的语气愈加熟稔。
“我今天就只为你一个人服务。”
时舒竖了两根手指,纠正道:“是两个人。”
妆造师这才投过来视线,以一种不太友好的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徐欥,然后又转过去脑袋问时舒:“他谁?”
不等时舒回答,他紧接着又脑袋转回来,朝着徐欥点评一句:“你长得也还行。”
时舒介绍:“我助理。”
她语气淡淡的,介绍他也没有多余的话,除了助理这层身份,他好像连姓名都不需要拥有。
不管是助理,还是男伴,总之……还是晚上要带着出席私人应酬场合的男伴。
“这不长得还凑合?”得知时舒没有带自己一同赴宴的意思,妆造师态度急转直下,不掩饰敷衍:“他做什么妆造,他不用做了。”
徐欥的确不想做妆造。
他很想附和妆造师的话,但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开口说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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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会。
他的思想有一些飘忽,有一些神游。
他似乎永远是舞台剧里,饰演站在墙角里的一棵背景树,他总是扮演着那个被人忽略的角色,从剧情的开始到结束,并没有一句能够属于他的台词。
习惯了这种角色的徐欥,安静地坐着,扮演好他们之间的那棵树,他静静地聆听着他们对话。
就像舞台上的从开始布景就存在了的背景树,虽然是容易被人忽略的存在,但他却无声地见证了剧情发展的全过程。
时舒不以为意:“嗯,那就让他更帅点儿。”
妆造师这才勉强改口道:“好吧……那听你的。”
面对对方毫不掩饰的敌对态度,徐欥有些莫名。
但他向来能适应别人对待他的各种态度和行为,便只是微微颔首以回应对方不算礼貌的打量,也就算是同对方打过招呼,而无需更多的寒暄和社交。
在时舒和妆造师交谈的对话中。
徐欥听见她叫他的名字张骆,听到姓名后,徐欥想起来在哪儿听过对方的名字。
当初确认集团年会妆造老师的时候,张骆也是其中之一,与夏章桃老师相比,这位张骆名气更大、锋芒也更甚,我行我素惯了,听说当红明星想约他的妆造,也得合他的眼缘。
这样有个性有名气的妆造师倒是主动联系过秘书办,想要做时总年会那晚的妆造老师。
只不过,最后时总还是选择了夏章桃老师作为年会的妆造老师。
徐欥不知道,原来,他们竟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
比起他和时总相识的,要更早。
更早。
时舒喝口张骆泡的茶,眉心微皱,看着电子墙面上不断变换着不同的妆造妆容,其中有不少熟悉的明星面孔。
她放下手里的杯子,道:“你这儿生意还不错。”
从时舒皱眉的时机来看,徐欥推测,妆造师张骆这茶泡得不是很合她的口味。
他低头轻嗅一嗅,未尝,便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
徐欥低下头,喝了一口。
他静静地听着他们对话,反正他不打算,他也接不上话题,便将张骆泡的这杯茶,当水一般饮尽。
他不挑,白开水也能喝出几分甘甜。
“可不是嘛,因为有你的支持,我才能够实现自己的梦想。”张骆对时舒说:“知道你不喜欢吵闹。”
“所以我今天挂了歇业牌,放了员工假,就是不想吵到你耳朵。怎么样?我这服务还够周到吗?”
“嗯。”时舒放下杯子,看了眼腕表,叙旧叙得差不多了,待会儿还有正事。
“好了,检验一下你的学有所成。”她说。
听见这有几分耳熟的话,徐欥募地抬起眸,目光却扑了个空,他没能得到时舒的回应。
他和她说过的话,在她耳边进出,不过只是她听过的千万句之一,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她自然不会记得是谁对她说过的,也不会记得她说给了谁听。
“好嘞。”张骆应。
时舒习惯黑色,张骆自然为她挑选了件黑色礼服。
张骆的默契举动让徐欥感觉到心头一阵烦躁。
他默默喝水,水喝完了,他自行又添了一杯。
时舒看见了,分出点儿注意力来,放在他身上:“徐助理很渴?”
徐欥语气沉闷又古怪:“嗯。”
比起年会那晚的挂脖款式的新中式晚礼服,今天张骆为她挑选的是一件细肩吊带款拖尾长裙,仍是出自Russo的亲手设计和剪裁的高定作品。
她身材高挑,肩颈线优越,又薄又直,是天生的衣服架子,驾驭这种风格的长裙毫无压力,美得不可方物。
她站在化妆室里的中心舞台上,镜前优雅与高贵,宛如一只高高在上的白天鹅。
礼服选好了,便开始化妆。
落地镜前,她坐着。
张骆骑在椅子上,反向坐着,给她化妆。
他的目光全集中在她身上,对自己将要设计的造型信心满满:“绝对比你上次出席集团年会的妆造更美,话说,年会你怎么不叫我?”
“我报名了,主动联系了你们秘书办的人,他们没告诉你我报名了吗?不会是他们把我遗漏了吧?”
秘书办当然不会发生这种失误。
时舒两个字打发:“折腾。”
“能有多折腾?”张骆一腔热情:“我不怕折腾,只要你一个电话,天涯海角,我都会飞过去。”
喝了几杯茶,徐欥感觉有些难安。
不知是他们这对话多少儿有点过于熟络了,还是张骆擦过时总肩部的手有些碍眼,又或是张骆语气中带着的似有若无的讨好……
总之,徐欥放下杯子,脱下双肩包。
他从背包中一层一层取出真空塑封袋,取出时总的西装外套,走到他们面前,打断了他们。
他双手递上她的外套,声音不大不小。
温和的,仍然坚定的。
“您别着凉了。”
第42章
徐助理并不是冒失唐突的助理。
也极少有过冲动之下的行为和举动。
那他,这是上演的哪一出?
时舒因此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他果然没能敢直视她的眼睛。
他在心虚。
时舒没伸手接,也没回应他的话。
就这样,任由他这么举着衣服。
空气中的氛围开始变得僵硬,连张骆也合时宜地闭上了嘴,佯装在寻找妆造工具。
他明明是一个优秀的妆造师。
又怎么会任由工具散在四处。
局面就这样僵持着。
直到,张骆找到了本就不需要找的所有妆造工具。
他从圆形升降椅上,腾一下站起来。
“我受不了。”他走过去打开了暖气,自言自语:“长榆是比澜城的气温,要低上几度。”
凝固住的气氛被一语打破。
像春日雷惊醒了睡梦里的人。
时舒注意到徐欥举着她西装的一双手,手指的关节一节节变红,手指是白的,但关节是粉色的。
他的手指特别修长,尤其是食指和中指更甚。
养眼的一双美手。
无端让人消了三分无名火。
时舒的思绪飘忽。
她恍惚间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也是这样,双手捧着衣服:“您若是不嫌弃的话,请您先将就着穿。”
他那时双手捧着的还是他自己的衣服。
他那时,哪里敢像现在这般跟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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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
两人同时一愣。
并不知晓,她拒绝的是谁。
直到——
时舒一只手搭在了黑色的面料上。
手心有指尖擦过,光滑柔软的触感,手上一轻。
徐欥不敢多想,懵懵抬眼,却已然看见时舒穿上了外套,纤薄的直肩撑开线条流利的黑色西装。
“我穿件衣服就好。”
她拒绝的是春天的暖气。
徐欥又默默回到自己被安排的座位上。
充当一棵无闻的树,继续喝茶。
警报解除。
张骆也松了口气,关掉暖气。
是啊,神经病才会打算在春天开暖气。
张骆先给时舒化妆,做发型。
因为时舒的发量丰厚,长度也合适。
张骆没打算用假发做造型,他一边弄着她的头发,一边继续刚才的话题说:
“你年会上的妆造也就一般水平,夏章桃她只不过是一个网红,算不上专业的妆造师。”
“当然了,你长得漂亮,再优秀的化妆水平,也不过只是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她技术是平庸了一些,但好歹瑕不掩瑜。”
“何况你年会时佩戴的那串翡翠手持有点意思,冰种红翡,通透起光,是那晚你妆造中的点睛之笔,只有冰透无瑕的玉石才能将你清冷的淡漠气质衬托无余。”
想起网上的热搜,他扬起化妆刷,手一僵。
偏过脑袋投过去徐欥那边视线,像是心中有了答案,却还不死心地求证:“不会就是他送的吧?”
时舒却很大方地承认:“嗯,是徐助理送的。”
张骆收回视线,语气意味不明:“他品味还不错。”
“比网红夏章桃胜出不少。”
……
“怎么不喝茶?”
给时舒化妆的空隙,张骆潦草地在徐欥脑袋上抹几下,仍厚此薄彼得过分:“我给你重新泡一杯?”
“不用了。”
“喝你泡的茶”,时舒如实评分,“不如喝白开水。”
听到这儿,徐欥忍不住弯了下唇。
他总算也没在茶水上,厚此薄彼。
“不会吧。”张骆解释说,这是为了招待时舒,他特意托人买的茶叶:“一万块钱一斤呢。”
他发现了徐欥嘴角一抿而过的痕迹,落在徐欥发型上的动作更潦草了:“喂,助理。你是在嘲笑我吗?”
“她含着金汤匙出生,你一个助理,难道还能品出这茶的好坏?”
明前龙井,清明前西湖产地核心产区,陆洲东的狮峰龙井茶,量少为稀,年产不过三万斤。
可惜,这茶叶甘甜却不鲜,香味中夹杂着因保存不当导致的淡淡的陈味,叶片沉闷,茶汤旧黄,是去年的陈茶。
既然他问了。
徐欥便说:“张老师应该被骗了。”
和他们这些情操高雅的职场金领不同。
张骆的确不懂茶。
他也没时间品茶,穷困潦倒的时候,五块钱一朵的金丝菊也是珍品,泡一朵能喝上三天。
他“恼羞”地朝着时舒说:“你助理笑话我,你管不管的啊?”
“他在教你生活常识,你下次长点脑子。”时舒:“别总是被人骗。”
被揭了短,张骆摸摸鼻子。
选择了闭嘴。
造型做好了,他开始专心化妆。
妆化完了。
张骆低声嘟哝一声:“你真美。
时舒一个冷眼扫过去。
张骆跳起来离她一步远,识趣地敛神收色,从首饰盒里取出来一条细细长长的,以金链子做底链的挂链给她佩戴上。
挂链以绿色的孔雀石为链眼,两颗链眼一高一低,一左一右,结合了黄金、珍珠、和田玉籽料、猫眼石等题材元素编制焊连而成。
张骆抽走她肩上披着的西装,优越的肩颈线条重新展示出来:“看看,还满意吗?”
时舒看一眼镜子里的自己。
客观来说,张骆的水平的确是在好友之上。
她道一声:“可以,谢谢。”
“你跟我道什么谢啊。”张骆摸一下鼻子:“要不是你,我哪儿能在这种地方,拥有这么一间工作室?”
“没有你的帮扶,也就没有我今天的成就。”
他扫了眼徐欥,像是故意说给他听:“你对我的好……”
他手握着拳,敲敲心口的位置:“我刻在心上,永远不敢忘。”-
车子开往冯彤的私人会所。
这场邀请函上说的是小型学术交流活动。
但又将地点设置在私人会所这样的地方,不过就是场拓宽人脉的酒会罢了。
时舒是应外公的嘱咐,来见这个私人会所的所有者冯彤,顺便来参加由冯彤组织的这个小型酒会。
因此——
也就有了她刚才去做妆造的一幕。
她的本意是简单就可以。
精心设计的妆造,是张骆的个人行为。
似乎每一个妆造师,都不允许他的作品出现随意和潦草二字。
一路上,徐欥像往常一样保持着沉默。
但时舒直觉就是觉得他今天过于沉默了。
坐在后排座位上,时舒从汽车后视镜里看着副驾驶室上坐着的人,改变其实不算大。
和平常一样的西装西裤。
发型做了一些改变。
帅还是帅的,欣赏也是值得欣赏的。
不过……
和她精心设计过的妆造相比,徐助理这妆造做得实在潦草,并不像张骆的真实水平。
张骆那家伙。
是天生对比他长得好看的男人有敌意吗?
时舒因此猜测——
徐助理大概是因为妆造做得潦草,才觉得郁闷。
她于是问:“怎么,你对妆造不满意?”
他要是对妆造不满意,再换一家做就是。
无非就是晚到一会儿。
“我没有不满意。”被点名的人,端坐在副驾上,也看向后视镜,视线在后视镜中碰撞,徐欥垂了眼睫:“我没有什么想法,您看着顺眼就好。”
“嗯。”时舒点头:“怎么心不在焉的?”
她如果不问的话,他也不会主动开口说。
既然她问他了……
徐欥回答:“我能冒昧地问您个问题吗?”
他自己都觉得冒昧的问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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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呢?”时舒拒绝:“不能。”
“不可以。”
被拒绝的徐欥,唇线微抿:“……”
他如玻璃一般透澈的眼神,转瞬即逝的哀怨。
他好像更郁闷了?
时舒读取到他无声的情绪,后知后觉地发现,好像是从他让她穿一件外套开始,他的情绪就有一些异常。
虽然他没有直接表现出来,他呈现给她的,仍是很稳定的情绪外在表现。但奇怪的是,她就是感受到了,他的乖巧之下,似乎也有一丝脆弱和易碎。
拿他没辙。
她因此说:“问。”
“张骆老师。”徐欥并不推辞,坦白来说,他的确很想问明白,但他道得委婉:“他于您而言,是很特别的存在吗?”
原来如此。
身为助理,他操了助理该操的心。
“啊。”
时舒点头,扫一眼前排驾驶位上的司机小孟。
司机有身为司机的自觉,不该听的不偷听,即使听见了也会装作没有听见。
时舒又重新将视线落在徐欥的新发型上,如此潦草的发型,他倒也能驾驭。她对他的新发型起了点儿兴致,明知故问:“徐助理说的特别,是指哪种特别?”
是他说得太委婉了吗?
时总好像听不懂。
她是真听不懂,还是在装糊涂,不想回答他?
那他应该到此为止吗?
徐欥为难着,时舒从后视镜中看着他细微变化着的表情。原来,他纠结的时候,也会皱眉头。
他纠结了一会儿,眉心那微不可察的皱褶舒展开。
他有答案了。
时舒正好奇他究竟纠结出什么结果来了?
就听到车内不重不轻的一声疑问句掷下:“张骆老师,是您喜欢的人吗?”
纠结半天,他选择了打直球。
司机的车开得平稳。
前方会车,司机向右打了方向,时舒轻“嗤”一声:“嗯,喜欢啊。”
他似乎是打定主意,既然问了,那就追问到底:“是有可能会发展成为男女朋友关系的那种喜欢吗?”
“怎么?”时舒:“你有意见?”
他似乎问得多了,越过了边界线,才把她问恼了,不耐烦了,徐欥决定就此打住。
他一个助理,他哪里敢有什么意见?
他就是问问。
徐欥摇头:“我没有意见。”
他甚至还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了一下。
他老老实实解释说,身为助理,他想要了解她的感情状态,是因为他想要根据时总对对方的喜欢程度来确定他对对方的态度。
“是么?”
“是。”
所以,他才会这样追问的。
“希望您不要计较我的唐突。”
他话是这么说着,可时舒倒也没发觉他语气中有几分惶然,他从前吸引她的特质,有一条也是因为他身上这点儿不卑不亢。
他有礼貌、乖巧,细致落于实处,将人照顾得很好,却始终是不卑不亢的。
时舒嗤笑一声。
时舒手摸进西装外套的口袋,意外摸到一根薄荷味的棒棒糖,她剥开糖纸,咬进嘴里,咯嘣咯嘣地嚼得粉碎:“逗你的,没怀疑你的动机。”
这个话题到这儿就打住了。
尽管徐欥仍有些困扰,他并没有能够有效获取到,时总对张骆究竟是什么心意。
但他还是识趣地选择了放弃追问-
车辆停在冯彤的私人会所门口。
到了目的地,就该下车了。
于是——
徐欥压在左侧的手,拇指按一下卡扣。
安全带的插片自动弹出,绑在身上的安全带却没有“嗖”地一声缩回洞里去。他抓着安全带的一端,慢慢地松手,直到安全带完全缩回洞里去。
他的确不是莽撞的性格。
徐欥抬手推门,正准备下车绕到后排座位去为时舒开门,而那声按动卡扣的声音,却像是拧动某处记忆阀门的开关。
时舒突然开口,说:“认识张骆是在英国。”
徐欥很快反应过来,她是打算要回答他,他没能敢再追问下去的,他的疑虑,她的答案。
那年时舒还处在读本科的阶段,五年的留学生活已经算是在异国他乡扎了根。
某日,她应邀参加一场小型的和氢能源相关的学术交流会议,遇到了坐在报告厅外面的台阶上的张骆。
“他穿得很不好。”
记忆遥远,时舒努力回忆着,头发乱糟糟,坐在那儿一直盯着她手里的咖啡,用一种虎视眈眈的表情。
她就给他买了一杯。
“他尝了一口,说……”时舒笑了下,继续道:“这辈子没喝过这么难喝的东西。”
他说他叫张骆,来英国是寻亲的。
寻亲未果,语言不通,还弄丢了行李箱和钱包。
她于是问他,他都沦落到街头乞讨了,他有什么资格嫌弃她的咖啡难喝?她又问他,为什么他十六岁,读高中的年纪,却连一句基础英语也不会讲?
他回答她,她的咖啡是真的难喝。
但他不会讲英语却是假的,他英语好着呢。
所以,当他请时舒帮他看看亲人的地址时。
时舒看了眼他紧紧攥在手里的纸条,用英语告诉他,也是揭穿他,英国没有这个地方。
他听不明白,憋了半天,才和她道歉。
时舒用中文重复了一遍,他要找的这个地址,在英国不存在。
他应该挺崩溃的,时舒回忆着那天的场景,但她没理由做任何人的帮凶。
徐欥专心倾听着,他还没开口回应时舒突然中断的后续,倒是另一个听得认真的人,司机小孟突然出声,问:“时总,那然后呢?”
时舒:“……”
啊。
原来还有第三个人在车里呢。
习惯了徐欥又当助理,又当司机,时舒显然忘记了车里还有别人。
“……会议开始了。”时舒:“我也没理由不参会。”
她没耐心,也没那么好心去宽慰一个临近崩溃点的男人,她给了他一点儿钱,可能对他来说是挺多的,足够他独自一人在异国他乡消沉一段时间,然后,她就开会去了。
司机小孟:“那您难道不担心他是个骗子吗?在国内,这样的骗术还挺多的。”
“我会在意?”
时舒耸了下肩,她根本不会在意他是不是骗子。
那不过只是她日常生活中的一段小插曲,如果不是后来,张骆反复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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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事,让她千万不能忘,她也根本不会有太深的记忆。
不过,张骆不是骗子。
时舒为他澄清。
那天的会开了很久,从早上八点开到晚上十点,张骆没有邀请函,不能进入到主会厅,他就坐在报告厅外面的台阶上等了十四个小时,为了要她一个联系方式。
“您给他联系方式了?”司机小孟:“那也有可能是骗子惯用的伎俩。觉得您善良好骗,想要进一步对您进行更深入的骗术。”
她善良好骗?
对司机小孟的偷听和几次接话打听的行为产生了不满,时舒率先推开车门,不愿再多讲:“啧,当我在这儿给你讲故事消遣呢?”
“你知道得已经够多了。”
见她已经推开车门,徐欥这才反应过来要下车。
等他下车绕到汽车后排时,时舒已经站在路边了。
晚风一吹,她下意识地拢了下西装,小型喷泉台春日限定的音乐旋律高潮迭起,在她身后不断跳跃出了新的高度。
耳边动听的歌声悠扬。
像春风咬着谁的耳朵说情话。
电子烟花在高空绽放。
徐欥看见张骆给时舒用来搭配拖尾裙的挂链,一上一下两颗镶满猫眼石的孔雀石,在会所门外靡靡幽静的灯下闪着星星的绚烂。
灵动飘逸的光芒璀璨四溢。
像沉在喷泉池底部,镇池的白水晶球意外被发现,满心欢喜的人忍不住对着它许愿说一声:我希望……
没想到时舒会站在路边等他,徐欥停下脚步,因为走神,他一不小心,失了分寸,站得离时舒近了些。
脚尖相抵,黑色的男士皮鞋和黑色的女士高跟鞋,轻轻磕撞后弹开,也不过堪堪才分开毫厘。
打破着安全距离。
徐欥下意识地止住步伐,正欲往后退,忽然听见时舒说:“我给了。”
只不过——
她给的是高博的联系方式。
徐欥反应过来。
她原来还在回答刚才司机小孟师傅提的那个问题,但,她又为什么不说给小孟师傅听呢?
晚风一吹扬起裙摆扫地。
西装衣角掀起春日波澜。
徐欥的步子忘记了挪动,而时舒突然抬了手,拍在他的脑袋上,将他被春风吹起的碎头发压下来:
“我解决了他当时的生活困境。”
人处在困境中时,一点点来自陌生人的善意都会被无限放大。尽管那善意不过只是陌生人的举手之劳,但在受恩惠的人看来,却是他身处绝境之中的一点儿,坚持下去的希望。
那么,当他熬过了当时的苦难,这个当时向他伸出援手的人的存在,很大概率会被放大,被他当成是弥足珍贵的恩人,恩人的地位会拔高到近乎信仰的高度。
“他只要把握好分寸,不对我的生活产生任何困扰,那么,我没必要去自找麻烦,也没有必要去堵上他坑坑洼洼挺过来的希望之路。”
但他的出现,对她那时候的处境没有任何改变。
他也没有可能在她短暂的人生里,留下任何可能深刻的痕迹。
因为,人一般不太可能被自己的举手之劳感动。
也很难对自己曾经举手之劳帮助过的人,产生除同情之外的别的情愫。
除非——
除非他们一起经历过除此之外更多的事情。
相互参与了彼此的生活。
才有可能,日久生情。
“明白没?”
因为她落在他脑袋上的手,徐欥不敢轻举妄动,他驼了驼肩,笔直的颈部弯下,愣愣地点头:“明白了。”
真乖。
就让人忍不住想要摸摸他的头。
揉一揉他的脑袋。
落在徐欥脑袋上的手,随着他点头的动作幅度缓慢而小心地颠簸,他那乖而不自知的声音迫使时舒抬手顿了一下。
短茬重新从指缝里挤出来,像春种挤破土壤。
时舒的手指往下滑,滑到他肩处时,她忍不住替他理了理一点儿褶皱都没有,原本就很平整的衣领,缓缓开口:
“徐助理难道没觉得?”
“我对你的包容程度,也已经足够让你成为一个特别的存在?”
……
春风吹啊吹,一地枯黄翻了新绿。
时舒收起手。
徐欥肩上一松。
她指尖残留的温度一层一层被衣物布料包裹染透,在他心里留下滚烫灼人的一击。
时舒抬步往会所里走。
高跟鞋磕地的清脆声响,一声一声,搅动一池枯水翻涌。
池底的白水晶球被召唤出来了。
让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对着它许愿。
我希望,我真的能够特别。
而不只是因为您的包容-
私人会所,有专门的侍者引路,指向小型酒会。
徐欥谢过侍者将时舒的西装外套挂起来的好意。
双手接过时舒脱下来的外套,挂在自己的臂弯上。
照顾她的事情,他已经不习惯让别人代劳。
将二人领进酒会宴厅后。
侍者离开:“两位请自行安排。”
这场酒会,亦是非正式的学术交流会议,离开始的时间所剩无几,各位来宾正端着酒杯,相互递交名片。
时舒有专门的座位。
徐欥找到她的座位后,挪开原本放着酒水的位置,往她面前摆了个了装着温开水的保温杯,她喜欢的水温,要么是冰水,要么是永远的52摄氏度。
而他不会给她安排冰水。
他又往她面前放了本笔记本和签字笔。
到底还有学术交流的成分,再怎么非正式,也许她会有想要记录别人观点的时候。
将她的西装外套撑在椅背上,湿巾和柔软的纸巾分别放在左右口袋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和时舒打了声招呼,背着他自己的双肩背包,找了个空座坐下。
他们来的不算早。
掐了点儿过来,坐下没几分钟,主持人便站在酒会的中心,主持这场“能源与环境”的非正式交流的开场。
根据主持人的介绍。
徐欥得知,参加此次交流会的除了几名德高望重的专家学者之外,还有企业家代表,以及高校优秀的青年博士。
而根据主持人的特别介绍,徐欥才知道。
时总是以特邀嘉宾出席本次交流会的。
……
在这个娱乐休闲的私人会所里,进行一场非正式的主题交流会议,也不免出现思想的碰撞、观点的辩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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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论。
徐欥弯弯唇角,酒会似乎是主办方为了气氛不那么僵硬和激烈,而选择的一种折中方式。
果然——
主持人说,稍后交流会议结束,彤姐为大家准备了丰富的节目和活动,请各位在会所里放下交锋时的“利刃和烽火”,放松心情,纵情歌舞声乐,举杯畅饮,握手言和,尽情地享受休闲和娱乐。
彤姐是?
徐欥脑中浮现出一个名字,冯彤。
他打开手机搜索,搜索词条印证了他的猜想。
的确是长榆当地的那位著名学者。
徐欥搜索完相关信息正准备关掉页面,视线一扫,看到一则新闻标题:
【著名学者冯彤涉嫌包养多名男大学生】
标题下方则是一小行文字介绍:
【著名学者冯彤被曝在私人会所建酒池肉林,丈夫头顶青青草原,却是敢怒不敢言】
这样吸引眼球的新闻标题没有能够吸引徐欥点进去阅读,他只需要知道主办方是谁,她有着什么样的成就就可以了。
他对这种博眼球的丑闻没多少兴趣,甚至还有一些抵触,因为他也曾深陷舆论的漩涡中,并没有人在乎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大概他心中还存有疑虑的地方是——
他看到时总侧头和身旁的女性笑着交谈,她正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冯彤老师。
难怪他对此次行程并不知情。
想必是冯彤老师亲自联系了时总确定的行程,只是,时总怎么会和冯彤老师认识?
……
交流会议围绕着能源危机和发展,生态平衡与稳定相关主题展开讨论。
观点由陈述转向辩驳,再到激烈辩驳。
学者们分享彼此取得的研究成果,摩擦思想碰撞出的火花,也敞亮大气地针对这个领域后起之秀的提问释疑解惑,获得来自于后辈及同辈的反馈和评价,也拍桌怒斥对方的质疑和不屑。
虽然非正式。
虽然是以酒会的形式。
但却是——
一场干货满满的交流会议。
一场唇枪舌战,酣畅淋漓。
……
随着既定时间的流失,天渐渐黑了,这场小型的非正式交流会也在思想火花激烈的碰撞中被主持人叫停。
“现场的学术氛围实在太浓了,我真的很不忍心打断,但今天时间有限,为了不耽误接下来的活动,我也只能强忍着抱歉打断各位,非常感谢各位学者专家教授今日的传经送宝,感谢彤姐为我们创造此次学术交流的机会,想必通过这场交流与讨论,在座的各位都是收获满满,意犹未尽。”
在今天的会议尾声中,我们也有幸请到了时汐集团总裁,为大家做会议致辞。”
徐欥的视线在观众席四面的掌声中,跟随着时舒款款起步,到她站上演讲台,游刃有余地做一场即兴发言,他听见左右悉悉簇簇的惊喜声:
“时总好美,她好有气质啊。”
“是啊,又美又飒,我真的很吃这种高知美女总裁人设,你看她佩戴着无框眼镜的那种感觉,那种清冷御姐范儿真就很难让人不爱。”
“冷艳高知美女,我承认,我也被她盅到了。”
“她的衣品也很好啊,今天的穿搭比那天时汐集团年会时更好看哎。”
“对对对,孔雀石金属挂链也很炫,和上回那串翡翠手持是完全不同的风格,但不分上下,都很美就是了。”
“是哎,她是怎么能够做到颜值和智商、品味都那么高级的?老天爷还真是不公平。”
当然,除了赞美之外,也有几句诋毁的声音:
“老天爷还是很公平的,这么优秀的人,她注定克父克母克亲人啊。”
“你们有什么好羡慕的?”
“她的生活并不完美。你们看,她父母和外婆很早就发生意外去世了,她也因此从小被她外公,也就是时汐集团现在的董事长,丢到国外自生自灭。”
“这几年,可能是老董事长年纪大了,意识到自己后继无人,才原谅了她的命硬,将她接到身边来,主持集团的经营管理。”
徐欥嘴角原本微微上扬的弧度随着这几句难听的诋毁消失不见。他蹙紧眉头,唇角下压,下意识地想要和对方辩驳。
他并非是沉不住气的性格,也并非是喜欢与人争执的性格,相反,如果这些难听的话是描述的他,他可能只会装作没听见,自我消化、排解和吸收。
可是,他们描述的不是他,而是时总。
他没有办法做到坐视不理,没有办法听到别人这样诋毁时总。
但他又不能立刻起身和对方辩驳,毕竟……
时总还在演讲台上,他不能破坏属于她的舞台。
他只能将视线投掷过去,用目光将那些人锁住,留到会议结束时,再同对方较真地说明白。
……
时舒站在酒会中心,手持话筒。
她事先没做相关准备,但在这样的场合做几句临场发言,于她而言,并非难事。
根据各位陈述的观点进行要点提炼,再加上一些自己的观点和看法,最后做一些对后辈对行业的未来寄语即可。
别人的主场,她也不需要有过于亮点的发言,所谓特邀嘉宾,不过只是主办方给她戴了顶高帽而已。
只是——
她发言到一半,陈述完自己的观点和看法,在一串儿掌声中看见——
她的助理并没有为她鼓掌。
徐助理双手撑在座椅垫上,身体紧绷,侧着脑袋看向旁边的女孩,眉头一皱不展。
他几番张了张口,似乎是难于启齿,开口搭讪?
时舒心中难免不爽。
她在演讲。
而他在做什么?
呵!他在台下看别的女人!
第43章
时舒发言完毕,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而覆盖在掌声雷动之下的诋毁与嫉妒,暗潮汹涌,如明艳热烈的玫瑰花下,长枝干上布满利棘,最擅长背刺。
时舒回到座位。
冯彤起身相迎:“不愧是小时总,观点犀利,轻而易举地就驾驭了现场。”
时舒神情平淡,嘴角微挑:“前辈抬举了。”
冯彤笑着邀请:
“我准备了一些节目,去我的包厢?”
“都是自己人。”她补充说:“关于铺设方案,我们也想同你聊一聊。”
时舒自然有此意。
她飞这一趟,自然不只是为了一场小规模的学术会议,也不是为了冯彤准备的这场互递名片、攀拓人脉资源关系的小型酒会,而是外公交待她的事儿。
时舒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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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表示,她要等一下她的助理。
“你的助理?”冯彤四周望一眼:“在哪?”
时舒的视线仍越过人群,留在某一处。
但她对冯彤说的却是:“他去洗手间了。”
“那小时总对助理还挺宽容的。”
“好。”冯彤:“那我们就在包厢里等你。”
“嗯。”
冯彤在几名保镖的护送下离开酒会。
酒会厅这才有了较大的动静。
除了几位大咖人物先后离场,大多数人还没有动,毕竟,这会场里面还有值得他们留步,想要结交的人物在。
时舒就是让他们留步的其中之一。
时舒被牵绊住,久等着徐助理没能来为她解围,眼神的提示投掷过去,也未能被他接受到她的示意。
瞧,她看见了什么?
她看见——
徐助理正在和几个女孩儿说着些什么。
时舒嗤一声,几乎被气笑。
他就这么迫不及待?
时舒要笑不笑,耐着性子交换过几张名片之后,没忍住再一次向徐欥所在的方向投过去视线。
徐助理完全陷进去了。
完全想不起她这个总裁来。
啧。
不过,徐助理的交友活动似乎进行得困难。
他拿出手机,和对方那几个女孩儿说了些什么,又毫无收获地讪讪收回手机,并且对方看起来不怎么高兴的模样。
徐助理搭讪被拒绝后,收起手机,和对方那几个女孩儿走散了,他也终于想起来他总裁助理的这层身份来,他终于将视线转移到了她身上。
视线相汇时,时舒丝毫没掩饰内心的不悦和不耐烦,她一个眼神抛之过去,徐欥接受到她眼神中的不快之意,他肩上背着包,敞开步向她走过来。
时舒这才稍满意了些。
她收回视线,继续应付着眼前的状况。
直到——
徐欥清透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各位抱歉,时总今天还有别的行程安排,如果您有需要,请致电联系时汐集团秘书办公室,我们会进行相应的评估后,安排您和时总的会面。”-
徐欥将谢绝他人同总裁攀谈,和将拥挤的人群劈开一条通畅的道路,这两件事,做得熟练而又游刃有余。
两人离开会议厅。
空荡的走廊里静谧无声,唯有高跟鞋拍打着地面的清脆声,还有闷闷的皮鞋声,与之深深浅浅回应着。
走廊的尽头,上楼,就是冯彤的私人包厢了。
门口有几名穿西装制服的保镖守着门,应该是事先打过招呼,几名保镖让开他们正守着的门。
徐欥站在时舒身侧,为她推开包厢。
包厢里的光线因此漏出来,紫的粉的,色调缱绻而温柔,包厢里伴奏的音乐也似乎在传递着一种缠绵悱恻的情愫,歌手在用烂俗的歌词和柔情的眼神同听歌的人调着情,整个世界都充斥着一派旖旎的气氛。
温泉汤池雾气缭绕,穿着清凉的男人泡在池子里,长袍开襟,视觉冲击和心理冲击双重齐下。
徐欥低垂眉眼,移开视线。
他转瞬又想起来了新闻小标题的几个字。
【著名学者冯彤被曝在私人会所建酒池肉林】
虽不至于“酒池肉林”那般夸张,但……也足够令人意外和羞耻,徐欥极轻地愣一下,动作微小到,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察觉。
时舒抬步进去。
她还是注意到了。
因为徐欥那一瞬的迟疑。
也因为,她看见包厢里那位朋友,在看见徐助理时,眸色明显一亮。
时舒步伐一顿,偏头道:“你去车里等我。”
徐欥怔了下。
她不是说,要他以她男伴的身份,来和她一起来参加这个私人性质的局吗?
他们因此还去做了妆造。
她怎么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时舒不需要向他交代理由,她只说:“嗯,但我现在不需要了。”
……
冯彤的私人包厢门在眼前闭合。
徐欥靠在琉璃砖的墙壁上,他并没有按照时舒的要求去车里等她,而是选择了就在这儿等。
他不太会,也不太愿意离开她很远的距离。
而这样,只要她有需要,他便也能第一时间出现。
尽管,他还是没能理解,她为什么临时改变了主意,让他等。
守门的保镖职业素养很高,没有人偷懒,没有人低声交流,他们恪尽职守。
耳边空旷安静。
除了通道里的风声裹着耳畔,再也听不见其它。
徐欥背抵的墙壁那头一点儿声音也没有通过墙壁传过来,他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吹得额前的碎发鼓起。
可他也能没有放松的感觉,反倒觉得心里堵得慌。
所以是为什么呢?-
隔着一道门的包厢里。
时舒在冯彤的邀请和欢迎中落座,并不忘往她身后探一探目光。
“刚才那位,就是小时总的助理?”
“他人呢,怎么不一起进来玩?”
时舒淡淡道:“嗯,他有别的事。”
靡靡之音再次在包厢里响起,男歌手调情的歌词庸俗缥缈,取的是令人遐想的意识流词汇和语句,温泉池中上演着宽衣解带的一幕,薄衣浸透的又一幕。
坦白说,时舒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但还是因为外公这层关系,卖了冯彤几分面子。
有人主动端杯,敬了时舒酒。
时舒抬杯,也给了对方台阶。
但在这样的氛围里,她也的确没能记住那几个人的名字。
时舒兀自嗤笑一声。
这是该谈充电桩项目铺设的场合吗?
红酒入喉,湿润却激烈。
随着包厢内的气氛烘托得愈加成熟,一种凌驾在金钱和地位之上的纸醉金迷,慢慢攀爬。
成年男女之间的情感欲望正在滋生,酝酿,发酵……以及,迸发。
“砰”。
一声,炸裂。
醉生,梦死。
……
不知是哪个,将手臂攀上了时舒的肩头:“时总,您累不累?我替您捏捏肩。”
并随之递到她口边一杯红酒:“您渴不渴?我喂您喝酒。”
处在醉生醉死的局外,看着局内的人,醉生醉死。
时舒不为所动,她没接喂到嘴边的酒,也没有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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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肩膀上的手,她先是抬了眼,看清楚对方的样子,脸上尽未脱稚气。
时舒笑一声,移开他搭在肩上的手:“缺钱?”
他倒也大大方方:“嗯,这样做,来钱快。”
“要赚快钱做什么?”
“我想盖楼房。”
时舒点点头,顺手递给他一张名片:“不用在我这儿费心费力了,我对你没什么兴趣。”
她说,如果他如果真有什么难言之隐,名片上的人会帮助他。
那人垂眼读出名片上的名字:“高博,他是谁?”
时舒的目光冷下来。
几杯后,冯彤等人仍然没有回归主题的意思。
倒是又有胆大的凑上前来。
他端着杯子,离得时舒很近,时舒闻到他身上的浓烈刺鼻的香水味,抬手遮了下鼻子。
“您知道小峰说什么吗?”他指了指不远处陷在灯火里的,刚才那位得到高博名片的那位:“他就是小峰。”
“他说,您是阿拉丁的神灯,可以许愿的神。”
“您会心软,所以,我也可以向您许愿吗?”
“你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我想伺候您一晚。”
时舒压了沓厚钞在他领口,伏了伏肩,温热的气息落下,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我要求很高的。”
“你这样的,恐怕不行。”
她声音有些低,有些喑哑,是让人沉沦的声音。
“为什么不行?我是他们当中人气最高的。”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他把钱放在台面上,敞开前襟,露出胸肌,颇为自信:“我一定会让您难忘的。”
时舒撑手推开他,漫不经心地道:“不如,你先炖点儿牛尾汤,补一补。”
又一位无功而返。
在不远处观察着时舒这边动静的冯彤,觉得时舒有点儿意思,出手阔绰,小费一沓一沓地给,可就不见她把谁留下。
是看不上她这儿的啊?
还是。
她跟她不一样,乐趣并不在此。
冯彤隔空喊话时舒:“给你换一批?”
时舒抬了酒杯,隔空谢绝:“不用了,你们玩儿。”
……
烈酒助兴,几杯威士忌自斟下肚,时舒觉得烦闷。
眼看着又有跃跃欲试的眼神向她投过来,热情主动,但……时舒心觉更加烦闷。
她看起来很像会心软的人?
笑话。
人与人志趣不同。
周身的人玩得正兴,她也无意扫他人兴,起身推开隔音效果很好的降噪门出来。
凉风一吹,轻松不少。
冯彤的几个保镖,自动让行。
刚倚着冰凉的墙,敲出根女士烟咬在唇边,时舒就看到——
徐欥低着脑袋,背着时舒最初送给他的那个双肩背包,在是宽敞却也狭窄的廊道里来回踱步。
从这头走到廊道那头,脚步不轻不重,却好像盛满了沉重的心事。
时舒抬起眼,目光跟随在他左右,她静静无声地看着他背对着她,走到走廊那头的尽头。
又转过身,从通道尽头向她所在的方向走过来。
但他低着头,没发现她,走到一半,又原路折回。
昏暗的灯光洒落下来,光线折射在墙壁上,静物与动物落下光与影,影影绰绰。
时舒觉得心中的烦闷愈甚。
她这会儿不是很想看见他。
于是,她收回视线朝着他所在的反方向又走过数十米,直到,她认为这是一个足够安全,不被人察觉,不被人打搅的地方。
唇齿间咬上根细烟,打火机的金属盖“啪”一声弹开,机械波震幅度大,朗声清脆悦耳,指腹擦过滚轮,一下、两下……声势可谓浩大,火却没能打着。
她不过想抽根烟,有这么困难?
……
徐欥低着脑袋,继续往前走,远处打火机的急迫的摩擦声没能引起他的反应。
他在专注地走神,走神……
走神到,他已经超出刚才的路线范围,又往前走了数十米,甚至还向左转了一次方向,他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已走入了一段禁地,踏入了别人的临时领土。
他先注意到的是,一双黑色的女士高跟鞋。
和他在和时总正式进入这家私人会所前,音乐喷泉前看到的高跟鞋鞋尖慢慢重叠在一起,是同一双。
是时总。
徐欥恍惚抬眼,视线懵懵懂懂地向上。
撞入他眼中的是——
完美裹住长腿的黑色拖尾长裙,在高高的腰间紧紧束起缝合线,这次的腰线不需要手动改动。
经过这段时间他的努力,和时间的疗愈,她有恢复了一些食欲,仍瘦,但不至再瘦得叫人心疼的地步。
她的西装外套又脱掉了。
可能是随手丢在包厢里的某处,细细的吊带勒着直肩薄背,他匆忙移开眼,看见她纤细匀称的指尖裹住一把打火机,指腹几番擦过火轮,就是打不着火。
又是几声指腹捻过火轮的声音。
徐欥轻叹口气,无奈地说:“我帮您。”
与此同时,蓝色火苗终于出现,忽明忽灭,在窗外漏进来的风中摇曳如残烛,时舒咬着烟低头拢火。
好不容易打着的蓝色火苗,被他说话时带来的细细的一阵微风扑灭……
就很像,小时候抽烟被人抓了包,烟没点燃,时舒动作迅速而又熟练地关上打火机的金属盖。
火苗熄灭的同时,“叮当”一声,金属盖合上,她动作连贯地将打火机往身后藏。
发现来人只是徐助理。
而且她30岁了,是不再需要藏着掖着的年纪了,时舒干干咬着根女士细烟,短暂而愣怔的目光中有一丝尴尬和无力。
就是说。
她好不容易打着的火。
时舒无奈摘下烟,拇指和食指捏住,她开口说:“我不是说了,让你去车里等。”
她该知道的。
他不会去的。
“我担心您。”
担心她,还在她发言的时候,看别人?
“哇哦。担心我?”清脆的高跟鞋鞋跟磕地,她没耐心地打断了他:“你担心我什么?”
时舒向前走了几步,她没办法再往前走了,再走就要踩在徐欥的黑色皮鞋上了。
脚尖相抵,她才止住步子:“担心我在这种场合情难自持啊?”
不等徐欥回答。
她又说——
“徐助理。”时舒笑了声,笑声耐人寻味:“我三十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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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单身。”
“无论我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是顺从本心。”
“你是我什么人?未免管我太宽。”
靠得太近了。
近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浅淡与浓重,松弛与紧绷的较量。
因为妆造的关系。
她今天没佩戴框架眼镜,而是佩戴了一副隐形眼镜。
因此,原本掩藏在框架眼镜下的清冷气质被弱化掉一些,精致的五官在优秀的妆造师的修饰下,更加优势突出,强势果敢。
尤其是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他不得不看着她眼睛的时候。
她的眼尾线细细长长,微微往上勾挑得恰到好处。
眼睛凌厉有神,妩媚的妆容中还带着点儿慵懒气质,就更让人招架不住。
徐欥垂眼抿直唇,往后退了退步,退让出一些安全距离。她的压迫感太强,他自然不敢正眼直直瞧着她许久,转移后的视线停留在,她两指捏着的烟嘴上,还有她握在手心里的打火机上。
他越是不吱声,时舒就越是想“欺负”他。
他越是躲,时舒就越是不让他躲。
他越是往后退,那她便越是要让他无处可退。
时舒再一次逼近。
徐欥没路可退了,被她堵在靠墙的地方,背贴着冰凉的琉璃砖,羞愧、涩然……
左支右绌、捉襟见肘,临着脑门乱棍子敲下来,他涨红了脸、耳、脖和藏在西装衬衫下的四肢和腹背。
时舒当然察觉到他皮肤的不自在的红。
她做得更过分一点,她探出手,轻松捞过他的手臂,她握住他的漂亮的手,然后,一根一根掰开他攥着的手指,不紧却僵硬,她将手里的女士烟放到他手心里,又一根一根关合他的手指。
把烟放到他手里。
“你是我的家长啊?”
看着他手背的血管脉落越加清晰,他的肤色越来越红,像剥了皮儿的湖景蜜露,皮薄肉质红,她这才满意地收回手:“还是,你担心我因为这些姿色平平的男人失控?”
只是,她仍离得他很近,她说着话的时候,温热的气息裹挟着各种淡淡香气:“在徐助理你的眼里,我要求就这么低?”
徐欥的耳朵尖又烫又痒,火辣辣的,心跳的频率也被无限放大,一颗心像是海洋里缺了氧气的鱼,急不可耐地想要跃出来水面呼吸,紧张已经不能够精确描述和形容他此刻的感受了。
他站着,双腿如沉重的石提不起力,挪不动步子。
半晌,他才站在原地长长吐出口气,吹得额前的碎发迎着风飘,他试图调匀他的呼吸,实现自救。
时舒满意了,掸了掸手。
归还给他自在的安全空间和距离。
归还给他氧气和海洋。
“好了,烟给你了,家长。”
“走了。”
脆落的高跟鞋鞋跟磕着地面,时舒倒着走,渐行渐远,时舒背过身,继续往前走,走过那几位保镖,还没有停下来,继续往前走。
她刚才叫他什么?
家长吗?
徐欥反应过来,将手里的女士细烟用纸巾包裹好放到口袋里,铺平,然后又长长地呼出口气,他调匀了呼吸追上去:“您不进去玩了吗?”
两道不同力道,不同音色的脚步声。
一深一浅。
一脆一沉。
在走廊通道里渐渐消失不见。
“嗯,不去。”
“家长在这儿等着呢。”时舒:“你见过谁出来玩儿,还要家长在外面放风的。”
走出会所门外,晚风吹过来,徐欥跟在时舒身后,才又问她个准信儿:“您现在打算回酒店了吗?”
路灯是浅淡的昏黄。
新的歌曲进入高潮迭起的音律部分,身后的喷泉池又跳跃出了新的高度,落下来,溅向四周。
池底的水晶仍装载着人们纯净的梦想和心愿。
时舒没说话。
“您的手包和西装还在包厢里面。”徐欥提醒道:“您等我一下,我去替您取。”
时舒终于有反应了,她停下脚步,一个警告的眼神甩过去:“怎么?生怕别人占不着你的便宜?”
“要上赶着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只是担心她着凉。
但因为她这句话,徐欥那才那点儿困惑得到了解答——
所以刚才,她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临时改变了主意,让他在车里等着?
徐欥这么想着,就这么问了。
时舒点头:“嗯,上面有狼。”
她不让他上楼。
徐欥想了想:“那我把我的衣服脱下来,给您穿。”
“不用了。”时舒:“有别的女人的味道。”
“我不喜欢。”
徐欥想了一会儿。
还是没能想明白。
他的外套哪儿有别的女人的味道?
徐欥脱衣服的动作止住,认真地向她解释:“我一整晚一直和您待在一起,没再接触过别人了。”
呵。
时舒木着张脸,表现出一副她也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但还是提醒了他,她发言的时候,以及交流会结束的时候。
“你仔细回忆一下。”
有人在他面前发表有关她的不当言论,并且形成了小规模的讨论,除非他没有听见,否则,作为总裁助理,他是一定要上前阻止的。
徐欥想起来了,挠挠眼皮:“您都看见了?”
“何止是我?”时舒冷哼了一声,长耳坠发出细碎的光泽:“全会议厅的人,谁没看见?”
徐欥以为她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他不太希望她听到,无论是谁,听到别人说她克亲人,心里都不会舒服的。
“您别往心里去。”
时舒:“……”
她哪儿往心里去了?
不就是他看了别的女人吗?
她怎么会往心里去。
但话到这个份上,她为了表现出她真的没往心里去——
“嗯,所以呢,徐助理需要我的帮忙吗?”
徐欥:“我暂时没什么需要您帮忙的地方。”
“不是没要到么?”
“没要到什么?”
“那女生的联系方式。”
他如果想在某些非正式场合再和对方做一次正式的自我介绍,时舒觉得他的成功率还蛮高。
她可以帮他创造这个机会。
徐欥莫名地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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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忆着当时的场景,说:“我只是警告她们,并不是真的要起诉。”
警告什么?
又起诉什么?
意识两个人好像不在同频交流,时舒也不打哑迷,直接了当地问:“你不是在同那女孩儿搭讪么?”
徐欥有些意外:“您以为我是在跟别人搭讪,才没有及时护着您离开会议厅吗?”
“嗯。”时舒:“你拿出手机不是为了要联系方式?”
“当然不是。”
徐欥本来不想说这件事情,但好像她误会了他,他不想被她误会,于是解释说,因为她们说了对她不利的话,他才想要警告她们。
“拿手机是为了证明我已经录音取证,如果今天她们说的这些不当言论将来出现在网络上、媒体报道中,造成一定规模的影响,那么,法务部的同事将会追究她们的法律责任。”
“是么?”时舒心虚地眼尾一勾:“没想到,徐助理还挺护着我的。”
徐欥脸色微染。
他正准备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冯彤的助理孟钰将时舒的手包和西装外套送了下来。
“时总。”他带了冯彤的话来:“彤姐托我带了话给您。”
“彤姐说,今天的招待多有怠慢,改日她一定设宴向时总您赔罪。至于合作的事,向总她们几个人还是很有意向度的。”
时舒接过外套,垂眼看了眼上面的细微褶痕,以及鼻间充斥着不属于她的味道,她皱了皱眉,随手丢给徐欥,连同着她的手包。
黑色轿车降缓车速,在路边停下,司机小孟推开驾驶舱门,邀请两位上车。
徐欥拉开后排座位的门,冯彤的助理孟钰没得到回应,只好又主动问时舒:“请问时总,您有什么话需要我转达彤姐吗?”
“没有。”
孟钰确认道:“您没有什么话要带给彤姐吗?”
“没意向。”
孟钰有些愕然。
但良好的职业素养促使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礼貌地道别:“好的。”
“时总您慢走,一路平安。”
孟钰上楼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时舒刚才说的是——
她没意向。
她没意向合作。
等孟钰走后,徐欥拉开后排车门,护着时舒坐进后座,检查完车门关闭情况后,徐欥正准备坐上副驾。
后排座位的车窗突然降下。
时舒摸着后颈,说:“那个。”
徐欥:“您有什么吩咐吗?”
时舒下巴轻抬:“他话太多。”
徐欥默了默:“那我来开车就好。”
“嗯。”
后排车窗升起,徐欥抱歉地和小孟说:“小孟师傅,要辛苦你自己打车回去了。”
“为什么?”小孟拍着胸脯,痛心疾首地道:“我还想继续听时总讲她的故事呢。”
徐欥想了想:“……还是别想了。”
“我难受啊。我就想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才能配得上时总这样的高岭之花,不行么?”
徐欥沉默地看着司机小孟,没说话。
但他心里思考着这个问题,然后很快得出了结论:大概没人配得上。
“那徐助你告诉我,傍晚我们来的时候,时总讲的那个故事,它的后续呢?后续是什么?你好歹告诉我这件事情的后续,你让我听完这一个。”
司机小孟握拳:“我有强迫症,今天不知道时总和张骆的后续,我睡不着。”
徐欥摊开手:“麻烦给我车钥匙。”
“哦。”
直到徐欥坐进主驾驶位,车辆起步,汇入车流之中,司机小孟留在原地,才不禁感慨一句:
不愧是能成为总裁男人的助理,嘴可真紧。
他又觉得这话语序好像不太对。
啊不。
不愧是能成为总裁助理的男人,嘴可真紧。
好像还有哪儿不对,小孟抓抓头发。
车子停下来等红灯,徐欥从后视镜里看向座位后排,原本是想看看时总只穿一件礼服冷不冷的,看见她正抱着臂,专注地看向车窗外。
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看起来,她这会儿的精神挺不错,她搭配礼服的那条挂链,熠熠发光,耀眼夺目。
徐欥突然开口说:“孔雀石。”
时舒仍看着车窗外的景色,但下意识地回了他句:“什么?”
“张骆老师,他送您的这串挂链,珠宝元素很多,但最为出彩的还是这两颗孔雀石。”
时舒收回落在车窗外的视线,脑袋向前微微倾低,手绕过脖颈儿,将挂链摘了下来,拎在手里。
她朝着后视镜所在的位置,扬了扬:“你说这个?”
“嗯。“徐欥从后视镜里看向她拎在手里的挂链:“您看,它的颜色和纹理,是不是很像孔雀羽毛上的颜色和纹路?”
“嗯,是挺像的。”
“似孔雀一般的绿色,纹带清晰美观,所以叫孔雀石。”徐欥顿了顿:“您知道孔雀石的寓意吗?”
“不知道。”时舒顺着他的话问:“寓意什么?”
徐欥短促略过:“妻子幸福。”
时舒以为自己听错了,撩起眼皮,从后视镜里看他:“什么幸福?”
“妻子幸福。”徐欥又添一句:“也有别的寓意。”
现在有很多设计师喜欢用孔雀石做珠宝首饰。
他说:“张骆老师或许是觉得多种珠宝元素叠加搭配,能够起到点缀黑色礼服的效果,衬托您的气质,神秘高贵,而又能带给后辈,学术研究的活力和希望。”
“你这么认为?”
“嗯,是。”
时舒随手丢给徐欥:“恐怕没那么纯粹。”
徐欥伸手接住挂链。
他听见时舒,说——
“学术活力和希望?你不用替他说话。”时舒:“他编不出来这么复杂的思想高度。”
“明天还给他。”
徐欥迟疑了片刻:“我觉得不太合适。”
时舒:“?”
徐欥解释说,他已经以她的名义为本次妆造支付过费用了,此时如果将孔雀石挂链还给张骆,这种行为,也相当于是一种赠送。
时舒:“?”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那你说怎么办?”
徐欥平静道:“不如,我先替您保管着。”
时舒:“哇哦。”
“保管?”
徐欥耳尖一红,硬着脑袋:“就当作是我送您手持的回礼。”
毕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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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泳恢复性训练也没能够有明显的效果。
时舒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半晌,她的回答才落地。
“嗯,好。”
漫长的红灯过去,绿灯亮起。
路口的车辆,一辆接着一辆,依次驶过路口。
时舒问:“那你呢?”
“你送我的那条手持,又有怎样的寓意?”
徐欥愣了愣,恰有一种搬起石头自砸脚的后知后觉。车辆又驶过很远,他才轻声说:“玉必有工,工必有意,意必吉祥。”
他的确是有寓意的。
因为她最喜欢的动物是狐狸,所以,他用了唯一一块适合设计为狐狸图案的红翡。
独一无二的红翡缅料,他根据料子的大小和质地自己设计的灵狐图案,只要她仔细看过,就会发现灵狐的神情其实很像独一无二的她,尤其是那双令人很难忘记的眼睛。
最后,他完全手工雕刻完成。
“我盼您事事如意,平安无忧、健康顺遂。”
时舒只是随口一问,以为他不过是顺手送给她的一件生日礼物,必定是用了心,但没想到,他这么用心,用诚,寓意诚挚深刻,令她动容。
车辆停在酒店楼下,没等徐欥先下车,时舒率先推开车门,步履几番匆忙。
徐欥背包还没来得及背,匆匆推开车门下车,想跟上她的步伐,听见她低低地回应:
“嗯,徐助理的心意我收到了。”
“我会好好收藏。”
第44章
既然到了长榆,那便不得不去长榆基地。
依旧是徐欥开的车,车子通过识别系统开进停车场,张高磊总经理亲自来接。
还是大半年前和他初次见面时的模样。
人到了张高磊这个年纪,日子过得稀疏寻常,样貌变化不会很大。
时舒猜想,他应该过得挺不错,家庭和睦,妻子担去家庭里大部分的生活琐事,他因此有足够的精力投入到公司经营之中,托他的用心,他家人的理解和体谅,长榆基地财务状况和各项运营指标非常乐观。
时舒先向他伸出手:“张总经理。”
“时总。”张高磊热情地伸出手,握手回应:“您过来了,好久不见您,最近过得怎么样?”
时舒的回答还是一如既往的简洁:“还不错。”
她虽然话少,但张高磊能听出来她说的是实话,她看起来心情的确不错,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看起来还要比原来更漂亮明艳一些,气色更动人。
集团盈利,不断拓宽上下游产业链事业,学识渊博,在新能源领域中有一定的学术地位和绝对话语权。
得力的助手和下属,得力的干将,安稳却不复杂的家庭关系,这样的环境使人保持心情愉悦,是次次相见都能让人惊艳的见面。
和时舒握完手,张高磊客套道:“知道您过来,我们稍微做了些准备,就等着您过来检查工作呢。”
时舒不是特意来长榆基地检查工作的。
基地的业绩一直在稳步上升,她没必要盯得太紧,她的精力会更多的放在全集团的经营战略和新品研发上。
她这趟临时来长瑜,原本也只是来谈合作的。
但合作不是很顺利。
合作虽不顺利,她也没有就这样直接回澜城,既然来了,她总是要来基地看一看大家,总裁的到来,哪怕她什么也不做,也是能够暖人心的。
更何况,长榆基地是徐助理曾经工作过的地方,按照她对他的了解,他一定也是想回来看看的。
崭新洁净的工厂环境,时舒走在最前面。
她想:有必要要从当前的经营利润中拿出一部分发给员工的家属作为感谢津贴,感谢他们在背后的默默支持和付出。
她是个行动果断的人,这么决定,便也这么交代给了张高磊。
“您放心,我这就去落实。”
“嗯,辛苦张总。”
时舒说完,步伐干脆利落地往基地办公大楼走去。
她步子快,气场强,张高磊站在她身侧,略略落后她一点,他不知道她又在想些什么了,但看上去他对她思考的问题也插不上什么话,干脆等着她吩咐。
张高磊也不上赶着了,故意放缓脚步,等徐欥。
反正,他已经掌握了时舒的脾气,并不需要他没话找话说,尬聊反而有可能引起她的反感。
她是实干家,比起围着她去嘘寒问暖,她更需要的可能是一个绝妙的金点子,或是对她的要求迅速展开的行动。
徐欥身高腿长,也早就适应和习惯了时舒的走路节奏,他停好车,很快就追了上来。
徐欥经过张高磊时,正准备和他开口打招呼,就听到他先开口,说:“小徐,你有功劳。”
徐欥眨了下眼,有些不明所以。
不等徐欥开口。
“听不明白了吧?”张高磊侧着身拢着嘴,小声地夸他说:“我是说,你把我当初对你说的话听进去了,你把时总照顾得很好。”
徐欥有些意外。
原来在他人眼里看来,是他将时总照顾得很好。
但实际上,是时总一直在包容他,从最开始成为他的助理时,她给他配备了车辆,她送给他贵重的物品,她原谅他的不成熟和幼稚可笑的冲动行为,给了他二次改正自己的机会,她教给他商务谈判中的原则和立场,也教给他总裁的思维模式和行动方针。
她给了他证明自己能力和立功的机会,交给他负责董事会和社会媒体倍加关注的关键项目和重要活动,教会他要在上级面前适时适当“邀功”,除了做,也要说,要让别人看到他存在的价值。
她鼓励他,说,他的表现很出色。
也不只是这样。
她知道他有克服不了心理障碍后,知道他自己都放弃了游泳,却仍坚持教他做游泳恢复性练习,持续而又不紧迫地练习,节奏在加速,心理压力在让步。
她看起来是很没耐心的那一类人,实际上,她却又是特别能坚持,性格特别坚韧的人。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习惯,哪怕是在霜冻的寒冬腊月里,她也有坚持每日晨泳。
她看起来清冷强势,可实际上,却是外冷内热的性子,待朋友、待下属、待长辈……皆是如此。
她待所有人都是发自真心,但,正如秘书办的前辈们所说,她待他似乎也有偏袒……
“小徐。”
“小徐?”
徐欥这才回过神来:“抱歉,张总,我走神了。”
“你走神了。”张高磊:“在想什么?”
“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在集团做得不开心?”张高磊凝凝神,正色道:“当初将你让给时总是以为集团的发展机会更多,对你的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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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生涯成长更迅速更有利。”
“但如果你因此感到困惑和不安,那由我出面来和时总谈,我把你要回来。你要知道,我也有我的私心,你做事仔细省心省力,出于私心,我并不想将你拱手让人,所以,如果你想回来,我随时欢迎。”
“谢谢您的好意,但您误会了。”
徐欥坦诚告诉张高磊说,时总和他一样,都是有魅力的上级领导,都是他进入职场以后,前进路上的恩师。这种影响力是很难凭借单薄的语言表达的。
张高磊听明白他的意思了,仍揣着明白装糊涂:“所以,你就没想过要回来?”
“张总,抱歉,我单方面没有离开时总的想法。”徐欥沉默了一会儿,回答:“但如果时总哪天不需要我了,我……”
“你就会回来?”
徐欥:“……我应该会选择离开整个时汐系统。”
张高磊看着他,笑而不语。
虽是道的心里话,但徐欥也怕他心里难受。
徐欥只好又硬着头皮说些宽他心的话:“我很感激您,就像感恩时总一样。”
“一样?”
徐欥挠了下脑袋,他笑起来眼神清澈,干净耀眼:“一样。”
张高磊看着他,确认他道得真心。
张高磊自顾自地笑了笑,又揶揄地看看他,嘟囔出古怪的一句:“那怎么能一样呢?”-
时舒的办公室依旧安排在基地为集团高管出差长榆而准备的固定办公室。办公室位于办公大楼的顶层,视野宽阔,周遭的风景景观很好。
长榆的天气干燥,时舒的办公室里面放了台无雾加湿器,和几棵身材高大的绿植。
时舒坐在临时办公室里面办公,加湿器安静地运作着,她指尖断断续续地敲着键盘,边思考边工作。
徐欥端了杯咖啡敲门进来。
徐欥将咖啡摆放好:“冯彤打了电话来。”
时舒端起来咖啡喝了一口,又低下头敲键盘,随口问他:“嗯,她们说什么?”
“不是助理打过来的,是冯彤本人打过来的。”
时舒敲键盘的手一顿,这才抬眼看向徐欥:“她本人给你打电话?”
“嗯,是这样。”
时舒又端起咖啡,嘴唇碰到杯口时,她嗤笑一声:“她有什么意图?”
“私下里联系你,是想挖我墙角啊?”
手指在办公桌上弹钢琴般地弹了弹,她掀起薄薄的双眼皮,问:“你不会,刚好也有这样的想法吧?”
虽然已经回答过很多遍。
但徐欥大约是知道,她这不安全感是源自何处。
徐欥仍耐心地一遍一遍回答她:“不会。”
“我没有离开您的想法。”
“嗯。”
徐欥同时舒说起了正事:“冯彤问起您的行程安排,她想知道您哪天回澜城,在您回去之前,冯彤说,那几位还想和您再见一次面。”
“既是想为前几天的事情向您道歉,另外,他们觉得这个项目若是合作不成,的确可惜。所以,我想她们大概还是想促成这个项目的合作。我来问问您的意思。”
时舒又开始敲键盘:“哦,拒了吧。”
“就说我的行程都排满了。”
徐欥点下脑袋:“嗯,好。”
时舒敲了下回车键,消息发送出去,她再一次端起咖啡:“你没什么想说的?”
徐欥沉默了一会儿,说:“生意和谁都能做,合作诚意、合作的决心还有合作双方的信任,是您最看中的三点要素。”
“而这三点她们都不具备。”徐欥:“所以,按照您的行事风格,后续不会再私下里见她们。但您也不是有钱不赚的性格,我猜,您是打算先晾一晾她们,等到合适的时候,再请由张高磊总经理出面,以长榆基地的常规流程进行评估合作项目的可行性。”
“回答得还不错。”时舒满意地点点头:“徐助理越来越懂我了。”
“回去的机票定了吗?”
“还没有。”
徐欥表示,他是准备先和她确认完这件事情,再定机票的。不过,他已经确认过航班信息了,最近的飞行时间是明天上午。
如果她没有别的临时行程的话,那他们将会乘坐该航班返回澜城。
时舒还没回答。
张高磊在这个时候敲了敲门。
“请进。”
张高磊说完工作上的事儿后,话锋一转:“既然您机票还没定,不如临时增加一项行程,怎么样?”
“是什么行程?”时舒问。
“要不要一起去潜水?”
虽然游泳是时舒融入到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但潜水却是时舒一直缺失的体验。
倒也不是没有机会,有几次是都已经安排好行程了,却又临时被事情耽搁了。她对潜水没有特别执着的想法,耽搁了,也就没再特意补上。
这会儿,既然张高磊提到了,她倒是也来了点兴致:“长榆有潜水的好去处么?”
“虽比不上国际上一些知名的潜水胜地,但胜在知名度小,环境保护措施做得不错,海洋生物也还算丰富,还是很值得一潜的。”
无框眼镜下,一双漂亮的眼睛眨一眨。
时舒便想到了,徐欥这段时间虽然都有在做游泳恢复性练习,效果凑和,但还是离她预期中的进展差了些,游泳池里他勉勉强强能坚持游个十来米的距离。
但让他去到真实环境中潜水,过于冒险的行为不太实际,让他在一旁默默等着他们去潜水,又不勉扫了大家的兴致。
时舒摇头:“算了。”
既然是尽兴地玩儿,那就找点儿大家都能参与进来的项目。
一旁站着默默听着的徐欥愣了一下,时总这话是对他说的吗?感觉到一丝遗憾的同时,听到时总已经说算了,他到嘴边的那句“他可以在一边等着,也可以帮忙拍照”就没能说出口。
张高磊做了挥球杆的动作:“一起去打高尔夫球?”
“那像是在应酬。”
“去赛马?”
“和打高尔夫有什么区别?”
张高磊:“……”
张高磊没什么好的建议了,他也不爱玩,能想出来的也就这几种活动了,他总不能建议她去酒吧喝酒,去夜店跳舞,或者去棋牌室打牌吧?
她不会喜欢这些活动的,他也不喜欢。
张高磊很想说:
要不,您还是按照原定计划,明天上午就请登上飞往澜城的飞机吧。
徐欥了解张高磊,他这模样,说明已经犯了难。
徐欥于是适时地开口建议:“那去滑雪呢?”
“嗯,对对对。”张高磊一拍脑袋:“还得靠小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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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季节,长榆有可以滑雪的地方吗?”
“您有所不知。”张高磊继续说:“长凌雪场的雪季很长,从上一年的十月份开始到当年的四月份,这期间都可以滑雪。不比澜城,长榆算是国内比较小众的旅游城市,尽管这里风景很美,但它因为旅游化的程度开发并不高,的确不受游客的关注。”
“但也正因为如此,长榆的城市环境幽雅,无论是潜水环境,还是滑雪的雪质,我保证都算得上是国内前五。”张高磊:“上次您来的时候,是头一回见您,摸不准您的脾气,我们也没敢邀您纯玩儿,没有邀请您去长凌雪场,就有一些遗憾,这一次,您可千万别错过了雪场的尾声。”
时舒回忆了下之前的滑雪经历,体验还不错。
时舒于是偏过脑袋,问徐欥:“滑雪,你可以么?”
“嗯,我可以的。”
“那就去滑雪。”-
事实证明,哪怕是到了四月,一年之中长达半年雪季的尾声,长凌雪场仍旧是很好的滑雪场地选择。
雪山处于高海拔地区,山上有明显的雪线分界。
或许是因为工作日的关系,山下的游客的确不算多,但雪山山脚处的气温仍旧偏冷,时舒穿上徐欥事先准备好的羽绒服,手伸出袖子的时候,她看了看徐欥来之前就穿在身上的黑色羽绒服,道:“好像回到了第一次看见徐助理的那个时候。”
她这话道得莫名,徐欥不知道她是想具体表达些什么,但大概应该可以理解为是一种夸赞的话。
他有些意外,脱口而出:“您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吗?”
“嗯,记得。为什么不记得?”时舒笑了下,抬手将和他同色不同款的黑色羽绒服拉锁拉到下颔处,缩了缩脖子,兴致不错地说:“记忆犹新。”
脖颈儿安顿好,她又理了理羽绒服,接过徐欥从包里拿出来的醒狮帽佩戴在脑袋上:“难道你不记得了?”
徐欥腼腆地笑了一下,声音温吞:“我也还记得的。”
何止是记得?
徐欥斗胆而冒昧地问:“那我可以问您,您那时候对我的印象是什么样的吗?”
时舒站在雪山山脚下,黑色元素的衣服裤子,搭配金丝边框架眼镜,模样清冷。
她穿着运动休闲,佩戴的这一顶添加了新中式元素的醒狮帽却又凭添几分俏皮和活泼。
她思考了一会儿,回答:“刚好想找一个助理,你就那样出现了。”
“你是很适合做助理的人选。”
回答了,但又像没回答。
徐欥眨了下眼,很想冲动地问她:谁问您,我适不适合做助理了?
当然,这种反骨的念头也就在转瞬之间消磨,他并不会这样问,他脑中合适的措辞是,除了评估适不适合做助理,您对我就没有别的印象了吗?
他穿的短款黑色羽绒服,羽绒服袖子口探出来的手白皙纤长,他抿了抿唇,认真地看着她:“除此之外,没别的了吗?”
雪山脚下,他长身而立,眼神真诚而又坚定,他似乎是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掩在金属框架眼镜后的双眼眯了眯,时舒勾起唇:“嗯,没别的。”
旁边有人在拍照,和孤独骄傲的雪山合影,时舒忽然倾身凑近:“徐助理呢,你想要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她压低的声音,是淡淡的大提琴哑调,还有风卷来的似有若无的薄荷清香,徐欥不知道如何回应,很快败下阵来,佯装低首看着腕上的手表,同时步子往后缩了一大步:“我去给张总打个电话,问问他到哪儿了。”
“不用了。”时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们等他一会儿好了。”
“那您先去休息区坐一会儿,我给您排队,等张总来了,我们一块儿坐缆车上去。”
“不用了。”时舒:“vip通道不是免排队吗?”
话题成功被扯开,徐欥终于松了口气:“长凌雪场这里是没有vip通道的。我们从山下抵达雪场,都需要排队,然后依次坐缆车上山。”
“哦,那我跟你一起去排。”
徐欥委婉:“您也可以在休息区先等候。”
“不用了。”时舒率先迈开步子往排队乘缆车的地方去,想到什么,她又停下来站在原地,打开手包翻找。
“您在找什么?”
时舒低头找着:“镜子。”
“您需要什么样的镜子?”
“都可以。”
“便携式的化妆镜,行吗?”
“嗯,可以。”时舒点头,翻包的动作停住:“徐助理细致到连女生的化妆镜都随身带?”
“我为您准备的。”
自从她答应,他可以记她的生理期以后,他肩上的担子又更重了一些。
沉甸甸的,都是她的东西。
徐欥很自然地脱下包:“有您常用的品牌一整套护肤品和化妆品,以及便携工具,请您稍等我一会儿。”
时舒幅度很轻地勾了下唇,在徐欥脱下背包蹲下来拿化妆镜的时候,她笑了笑,她看见,他脑袋上的几根短茬随风而扬,在白色的雪山背景下,黑发是她眼里唯一的彩色。
等徐欥把化妆镜拿出来,时舒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问:“这帽子也是你自己织的?”
“嗯,我在网上学的教程,织好了送给您。”
到长榆的那天晚上,风很大。
他想送她帽子,但是有一些为难。
徐欥解释,价格太高的,他作为靠她发薪水的下属助理……这样做并不合适。
她也不一定能瞧得上。
因为奢侈品、高定,不过都是她过于平常的消费水平,徐欥又重新背好包:“所以,我买来材料做成成品送给您。”
“是我投机取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