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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正月十六,是时汐集团年后正式开工的日子。
一大早,秘书办的同事们就都拿到了小时总提前为大家准备好的新年红包。
鼓囊囊的现金红包,总能一扫干净打工人长假后回归工作岗位的低迷气压,唉声叹气,也让人一不小心就忘记了人与人之间那微妙的边界感。
许叶霖扫一眼办公室里所有人捏在手里的红包,和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嘴角上扬弧度。最终,他将注意力落在徐欥身上。
徐助最快进入到工作状态,已经开始在排时总近期的行程安排了,而徐助好像对属于他的那份新年红包并无多少在意,红色喜庆的封皮上“大吉大利”四个字,他似乎压根儿没看见,仍摆在实木办公桌的最里一侧。
徐助怎么年纪轻轻,就失去了对世俗和金钱的欲望了呢?
许叶霖眼珠转转。
怎么瞧着,徐助那个红皮儿纸信封都要比别人的大些,怎么瞧着,徐助那沓红包都要比他们的更厚一些。
“徐助。”他这么怀疑了,便到徐欥面前,问:“时总是不是偏心你了?你的红包是不是比我们的都大?”
他说这话的同时,徐欥刚好确认完行程。
他眨了眨眼,随后,他默默且不动声色地拾起工位上他还没来得及拆的红包,不慌不忙地揣到西装裤的裤袋里,道得平淡:“都是一样的。”
“时总是不会厚此薄彼的。”
西装裤大腿处鼓出来明显的一块,此地无银,就很难让人信服他那句“时总是不会厚此薄彼的”。
“啧啧。”许叶霖从他的裤袋处移开视线:“时总怎么就不会厚此薄彼了?”
两个人的对话也吸引了秘书办其他人的加入。
“对对对,这次我可不站你啊,徐助。”
“时总就是厚此薄彼。”陈秘书很快站在许叶霖这一边的立场上:“你是不是忘记了,时总亲自为你过生日,还有,她为了教你游泳,拐了弯抹了角儿地要教我们所有人游泳。”
“你看她哪天亲自给我们过生日了?”
“这么明显的偏心,我们又不是看不出来。但我们不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配合她演戏了?”
徐欥点头:“……原来大家是在演戏。”
“你不会以为我们没看出来吧?”
徐欥:“嗯。”
他是这么认为的。
杨秘书:“哎呀,秘书嘛,总归要配合配合老板,演演戏,哄哄她开心啦。”
秘书长褚琦为徐欥打抱不平:“差不多得了啊,时总虽然没有参加你们每个人的生日,但我有哪次缺席的吗?怎么,嫌弃我啊?”
“而且,时总哪次没给大家准备礼物?每年的愿望清单白写了是不是?”
“嘿嘿嘿。”
“时总都是直接清空我们的愿望清单。”她笑着和徐欥解释:“不过,你的愿望清单上什么都没有写。”
“关于游泳这件事呢。”她又和徐欥介绍起整个秘书办的情况:“时汐集团的秘书选拔任用由董助把关,其实过程还是比较严苛的。”
“董助他比较注重综合技能,多重特长的叠加都是加分项。虽然秘书办不是每个人都会游泳,但会游泳的绝不在少数。而且,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特长。”
“你看,许秘虽然没个正形,但是,他的情报获取能力很强,当年是以综合成绩第一的排名,进入的秘书办。”
“杨秘书的酒量出类拔萃,张秘书特种部队背景,陈秘书精通塔罗、占卜、风水堪舆,是玄学大师,庄秘的身体柔韧度非常好……”
徐欥几度意外,秘书办的前辈们藏龙卧虎,好像只有他最为平凡普通。他想,他能意外加入秘书办,全靠时总给了他特别的机会,他要是来参加统一的选拔面试,估计是很难面试成功的。
褚琦也说:“徐助你是比较特殊的一类,没有参加过集团秘书办的统一招募。”
“因此,你可能不知道其中的竞争难度,夸张点儿说,并不亚于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不过,徐助你也有特长啊。”不知是谁突然说了句:“你是不是也跟我们一样,也在演?”
“明明水性好得跟救生员似的,还要配合时总,演你不会游泳。要不是,庆功宴上你的敏捷反应,大家都信以为真,以为你是真的不会游泳呢?”
陈秘书再同意不过了:“徐助,你的演技才是最牛的。”
徐欥默了默,想解释些什么,但又耻于将过去的不堪赤裸裸地掀开在别人面前。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关注事件的角度,这些真相早已经不重要的过去,经由他这个曾经的当事人之口说出来,究竟是想博得别人的同情呢?
还是想听到别人口中一声惋叹:啊,你好可惜啊。
都不需要。
也都不必。
徐欥最后以礼貌的一笑避过这个话题:“抱歉。”
“我下次会注意避免。”
“诶,徐助,你不会还有什么别的特长,没表现出来吧?”
他没有特长。
是芸芸众生里,最普通的一员。
讨论得正热闹之时,时舒在这个时候经过。
她的身量高挑,肩背纤薄修长,上身穿着黑色的职业西装,下身却是一条简单的铅笔裤,不过膝的高筒黑靴,纤长的腿部线条优势突出,美艳酷飒,有点儿拽。
她手里拎着一只kelly,黑银鳄鱼皮,鳄鱼的纹理独一无二,在鼻梁上一副金丝边框架眼镜的衬托下,气质既清冷成熟又明艳飒气。
她所到之处带起一阵不易察觉的清风,让人忍不住鼻息一松,神清气朗。
好像是,春天来了。
只是——
她走过长长的过道,遮挡住一片一片明亮的光影,窗外的阳光变得黯淡,留下她独特的细微香气。
她似乎心情不佳,面对众秘书的“时总好”,也只是小幅度地点了点脑袋,视线并未像往常一样,在谁的身上稍作停留。
总裁办公室的门,随即被关上。
百褶窗帘遮挡住里面的一切。
秘书办的气压瞬间就低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高博也走了进来。
他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平静而又寡言地坐在工位上放空大脑,来接受新的工作年又开始了的事实。
不知是谁,注意到——
“董助,时总怎么没给你准备红包?”
高博身体微微后仰,平静地告诉对方:“我是董助,不是总助。”
他这解释听上去也合理,又不知谁多问了句:“那时董给你红包了吗?”
高博飞他一眼,随后打开了手里不起眼的快递文件袋,平静地创飞了所有人:“嗯。”
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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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气中安静了好一会儿。
随后,徐欥发现自己莫名被拉入一个微信群。
微信群的群名叫:【小时总的御书房和后花园】
徐欥看了眼群里的成员列表。
在他被邀请进来之前,群里的成员,抛开支线秘书不谈,他们这个办公室里,还少了一位,是少了董助。
徐欥看到许叶霖许秘书在群里@自己。
许叶霖:【欢迎徐助@徐欥鼓掌.jpg鼓掌.jpg鼓掌.jpg】
庄秘书:【@许叶霖你怎么没把董助也一起拉进来?诧异.jpg鼓掌.jpg】
许叶霖:【经过我的观察,徐助符合我们小群成员的共同特质,特邀入群。但是,董助他不符合。】
许叶霖:【他一个人的开工红包,比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多。时董那么信任他,他平时肯定没在时董面前少说我们的坏话,他要是在群里指不定怎么窥屏呢?】
杨秘书:【很难不赞同】
陈秘书:【+1】
【……】
许叶霖:【所以,他不符合我们小群的入群资格。】
杨秘书:【话说,你们有没有觉得,董助还挺神秘的?】
庄秘书:【有点儿。你看董助其实很讲究,吃穿住行都是高档次的消费水准,区区一个董事长助理哪有这么高的收入?除非是董事长私下里给他很多钱,可是资本家又不是慈善家,常规思维,资本家怎么可能私下会给一个助理那么多钱?】
陈秘书:【是很可疑哎。】
赵秘书:【关于董助,我听到过两种传闻。】
陈秘书:【什么传闻?】
赵秘书:【一种传闻是,他其实是时老董事长的私生子。另一种传闻是,高博是已经过世的董事长的私生子,毕竟,已经过世的董事长和他同姓。】
赵秘书:【而且我有仔细观察过,小时总和董助之间的关系的确是有些微妙的。当着我们的面,两人还能交流几句无关痛痒的客套话,但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我无意撞见过几次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
杨秘书:【你不说不觉得,你一说……好像是从来没有听董助提过他的私事。】
赵秘书:【他的父母,他的家人,从未听他提起过。而且我听说,他好像是和时老董事长、小时总一起住在西山的园林别墅里。】
许叶霖:【打住。两种传闻都不可信。】
许叶霖:【第二种传闻,如果董助真是过世董事长的私生子,时董怎么可能会把他留在身边?名不正言不顺的,留身边恶心自己吗?也挺恶心已故的董事长夫人的,第一种传闻,也挺荒唐的,算算年龄,高博也才只比时总小两岁。】
许叶霖:【所以……我在这里要澄清一下,高博既不是时董的私生子,也不是已故董事长的私生子,如果大家听到公司里这样的传闻,还是麻烦协助澄清下。】
赵秘书:【那他们是什么关系?】
许叶霖:【作为包打听的我,要告诉你们的是,高博其实是已故董事长夫妇的好友的儿子。】
【那为什么董助和时总的关系,好像怪怪的?】
【……】
微信消息不断跳出新的来。
徐欥的视线却只停留在许叶霖的那条微信当中的几个字上。
【已故的董事长夫妇】
徐欥在这一刻找到了时总大年三十那天就彻底失联,大年初一他找到她的时候,她消沉而又低迷的精神状态的答案。
她把自己困在南郊公馆,因为那里是最靠近澜城著名的私人陵园的地方,她把自己困在离她父母最近的地方,或许,也是想和父母团圆,一起过年。
她喝整瓶的烈酒,她不愿意吃饭,她失眠,安眠药竟然成了她自我疏导,拯救自己唯一的办法。
徐欥的心情,随之变得沉重起来。
看到群里又有人@他,说他是他们这些人当中,唯一一个去过西山园林别墅的人,问他这些传闻究竟是不是真的?
徐欥:【我不清楚。】
徐欥:【而且,我们这样背着董助建一个群,又在群里讨论关于他的话题,我感觉挺抱歉的。】
褚琦自然也听到过这些传言,但她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在这时候出声制止了下大家的讨论。
褚琦:【@所有人,好了,不要在群里讨论了。】
群里倒是安静了一会儿。
但不知道是谁又忍不住在群里@了徐欥。
徐欥抿直唇线,眉头微紧,他点开群聊。
是平时接触比较少的钱秘书。
钱秘书:【@徐欥,徐助,过个年的功夫,时总好像瘦了很多?】
徐欥垂下眼睫。
他当然有注意到,时总的消瘦。
从那天他们一起看过恐怖片之后,整个过年假期,他们就没再见过面。所以,刚刚见到时总,他发现她整个人瘦了一圈,就连量身定制的高定西装穿在她身上,都有些微松,显得没从前那么合身。
他想起,这半个月里,他有零零碎碎给她发过微信,她虽回复得不及时,但也都没有超过24小时回复。
他问她:【您的睡眠质量怎么样了?】
她隔了十多个小时后回复他一句:【有改善。】
他问她:【您最近在忙些什么?】
她隔了二十个小时,又回复他一句:【看文献,调仪器,做实验,写课件。】
他又问她:【那您有什么需要我来做的吗?】
她却立刻笑着发了条语音来:“徐助理懂化学吗?会不会做实验?”
他不懂,他不会。
他帮不上她任何忙。
正当徐欥思绪被扯远的时候,群里又有人@了他。
还是钱秘书。
钱秘书:【@徐欥徐助,怎么回事?是不是你没照顾好时总?】
徐欥还没回复,倒是杨秘书为他打抱不平起来。
杨秘书:【时总消瘦,你也不能让徐助背锅吧?假期期间,他又没有照顾时总的责任。】
许秘书也在替徐欥说话。
许叶霖:【倒确实不是徐助能左右的,春节前后,对时总而言,本来就是一段特殊而又黑暗的时期。】
话到这里,似乎有一些极少被讨论的事情就要暴露在不知内情的新老员工面前,也暴露在徐欥面前。
这个时候,秘书长的作用就出现了。
她不可能容忍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讨论这些禁忌。
褚琦:【差不多可以了。】
褚琦:【在公司什么可以讨论,什么不可以讨论,心里没点数么?】
褚琦:【这么多年的秘书白干了?还是放了个春节长假,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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禇琦:【你们是觉得时总太好说话了,是不是?都忘了先前秘书办所有人被遣散的事儿了吗?】
褚琦:【如果再让我听到大家讨论老板的家事私事,如果有些话是从我们秘书办传出去的,传到时总耳朵里,即使她不追究,我也会追究。】
……
群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徐欥将群聊设置为消息免打扰之前,看到最后两句仍是褚秘书长的发言。
褚琦:【好了,没几天就是集团年会了。】
褚琦:【这几天大家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来,配合完成好每一次彩排。】
褚琦:【另外,时总不过生日,希望大家的心意也能够收一收,藏一藏,避一避。】
……
时总她,原来不过生日吗?
那他给她准备的礼物,终究还是不能派上用场。
……
这天开始,徐欥心里虽然有很多疑惑,但止于边界感,他不会刻意去打听这些事情。
他能做的,仍是按时接送时舒上下班,为她安排好各种行程,照顾好她办公室里的景观鱼和花草绿植。
日历一页一页地往前翻。
他将她挂在衣架上的西装按时送去干洗,捡干净上面的一根卷发,熨烫平整任何一丝的褶皱。
将她两只脱得随意的高跟鞋,摆放整齐,再蹲下来,将她踩过陵园软土的鞋面,用湿纸巾擦拭干净。
在一些等待她批复实施的项目书上,批注他和秘书办或者顾问团,会议商讨后的建议和想法,供她参考。
他不搞技术,但已经学习掌握了商业经营和投资决策的一些评估方法和技巧,他尽量去为她分担工作上的压力,在自己已经具备能力的领域。
他能感受到她的低气压,她本就话少,这段时间话又更少了一些,那他就陪着她,也不说话。原本,他就是可以把自己关起来一整天不说话的人。
除了一些必要的商务社交,她基本上都是往来于氢能源项目的开发中心,以及家中。
他的行驶轨迹便与她同步。
她这段时间几乎不回西山,去得更多的地方,则是南郊公馆,她自己一个人的住处,她还陷入在她的坏情绪中。
徐欥能为她做的不多。
只能在她往来的途中,将车子开得更平稳一些,有时候,她对着窗外路过私人陵园发呆的时候,他会打开一首舒而缓慢的轻音乐,声音很小很浅,不会打扰她思念故人,又在润物无声中平复着人的糟糕情绪。
他会在她看不见的隐蔽地方,放置他自己做的香囊,这些香囊润物无声,有安神定惊,平复人情绪的作用。
他也会在送完她之后,在她的楼下再等一会儿,确定她不会再出门了,才会开着车,默默离开。
他用一种很安静的方式,陪伴着她,一同度过她漫长而糟糕的情绪低谷期。
直到她重新振作起来,而不是,硬撑的。
但是,她没再邀请过他,一起观影恐怖片。
包括那部,她说好要和他一起观看的昆池岩-
时汐集团一年一度的年度盛典——集团年会,在二月初二,龙抬头的这天晚上,隆重开始。
澜城最豪华的酒店被时汐集团整幢整幢包下来,员工在酒店里享受下午茶,享受自助休闲娱乐,三五成群等待着晚宴的正式开始。
时舒的私人化妆间里。
夏章桃当之无愧地成为了时舒的御用妆造师。
“之前有剧组想邀请我给演员化妆,但我都给拒绝了。我这双手,除了给我自己化妆,就只愿意给你一个人化妆了。”
夏章桃的邀功中也含了几分哄她开心的意思,道:“我的总裁姐姐,请问您被我感动到了吗?”
时舒哪儿会不知道她的心思,点点头:“还不错。”
“哪里不错?”
“薅羊毛的感觉不错。”时舒偏不往她想听的话去说:“白嫖的感觉也挺不错的。”
夏章桃“哼”一声,佯装生气,手里的动作却没有丝毫马虎。
徐欥抿了抿唇,感觉自己的存在实在多余。
手机响得正是时候。
他加快了走出化妆间的脚步。
拐出门外时,他听见化妆间里夏章桃和时舒的对话。
夏章桃:“徐助理逃得真快啊。”
“我们是说了什么违背伦理的话吗?”
“他听不下去了。”时舒慢声慢气地低笑一声:“谁抵得住你这么赖皮?”
她的语气里带了点儿轻松,徐欥落在拐角的脚步一顿,嘴角不自觉地翘起,她好像……有快乐一点儿了。
不过是打个电话的功夫,徐欥在无人使用的空房间里碰到了穿着正装,端着酒杯的许叶霖。
徐欥打完电话,许秘书还没离开。
就好像在特意等他一样。
不知道他是不是酒量浅。
徐欥于是和他问候了一下:“许秘,你感觉怎么样了,需要我送你先回房间休息吗?”
许叶霖吞下了喉间的一口香槟。
又干脆将高脚杯中剩余的香槟一饮而尽。
他打了个酒嗝。
徐欥没忍住提醒他:“少喝点儿。”
虽然,褚秘书长有明确规定不允许讨论老板的私事儿,但对于许叶霖来说,一个人守住这样的秘密太过于沉重了,那种感觉就像卡在喉咙间的一根刺,吐不出来,咽不下去,他免不了要失智成未进化的猿类,上蹿下跳,抓耳挠腮。
这种时候,像徐欥这种口风很紧的人,就成了许叶霖迫不及待想要抓住的稻草,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向他倾诉,把这个秘密倒出来,装到他的心里。
反正,他是离时总最近的人了,他是总助,他的心里本来就该装满关于时总的秘密,守护着时总的秘密,再多一桩也无防。
徐助,他是被排除在他要向他们保守秘密的名单之外的。
一不做二不休。
许叶霖借着酒劲,一把拽住徐欥的手臂,压低了声音对他说:“徐助,我太难受了。”
“太难受了啊。”
徐欥迟疑了一下:“你遇到什么困难了?”
就等着他这句话呢。
“我压抑,想死。”
徐欥抿了下唇:“这么严重吗?”
许叶霖四处望了望,神秘兮兮地问徐欥:“你知道时汐集团的年会为什么不在年末举办,而是在年初举办吗?”
徐欥摇头,他不知道。
他也没能联想到别的方面。
这是他第一年加入时汐集团,第一次参加时汐集团的年会。年会难道不是,时董想定哪天就定哪天吗?
“当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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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啊。”许叶霖抵在徐欥耳边,悄声道:“因为原来的董事长夫妇,也就是时总的父母,是在赶来参加集团年会的路途中,出了很严重的交通事故,意外去世的。”
徐欥脑中很快反应过来,又听到许叶霖同步告诉他,董事长夫妇乘坐的轿车,在桥上和逆行的渣土车相撞,轿车冲进护城河。
徐欥震惊不已。
已至于他忘了,这就是褚秘书长明令禁止的话题。
“你知道为什么时总和高博之间的关系很微妙吗?”
“我不可以告诉其他人,但我可以告诉你。”许叶霖:“因为,高博也在那辆车上。”
“董事长夫妇是先去接了高博来参加集团年会的,他们原本是打算在那年的年会上,公开领养高博。高博,高董助,他是已过世的董事长夫妇好友的儿子。”
“可是……那场事故里就只有高博一个人活下来了。具体的情况,我不知道,但据我的情报所知,是董事长夫人,把原本自己生还的机会给了高博。”
“所以,你说,高博他是不是,就像是活在时总心里的一根刺?”
据许叶霖称,他一个人憋着这些秘密实在难受,而徐欥是他认为整个秘书办口风最紧的人,而且,他作为时总唯一的助理,总助,他有责任和知晓秘密的人一起承受这种压抑的,所以,他才将这些事情告诉了徐欥。
许叶霖介绍,大概是时舒十三岁的那年集团年会,腊月二十,发生的意外。
因此,原本已经退休的老董事长时文奎晚年丧女,丧婿,迫不得已用苍老的身体支撑起整个集团体量,承担起一夜之间同时失去了父母双亲的年幼外孙女的养育之责。
祸不单行。
没过多久,无法承受晚年发生如此之大变故,无法接受女儿和女婿突然离世的时老夫人突发急症病逝。
同时,因为创始人的突然离世,集团的元老们起了内讧,谁都想一口吞下时汐集团这块大蛋糕,女儿女婿的一生心血,分崩离析仅在一夜之间。
为了保证外孙女不受外界干扰,安心地学习和生活,也为了拼命保住女儿女婿的全部心血,时董事长狠下心,忍住内心的不舍,将当时小小年纪的时舒一个人送到国外求学。
他一个人,铁血手腕。
硬是凭一己之力生生将即将瓦解的集团保住了。
因为情怀,他在那样困难的时候也没有舍得将女儿时汐不计回报砸钱成立的锂电池研发团队,给舍弃掉。
虽然女儿时汐已不在人世,但他仍然继续完成女儿醉心锂电池技术方面的投入,他也不计得失,不计成本地往里边砸钱,就像一场执念。
是活着的人,对已逝的人的一场执念。
即使在集团最艰难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砍掉这个项目,依旧投钱投得爽快。
他甚至为了保住项目,卖掉了装满他和夫人一生回忆的农场。
……
时汐集团创始人辞世一事,在后续时间的疗愈里,渐渐淡出大众视线,但在董事长夫妇去世以后好几年,时汐集团都没有再举办过年会。
……
后来。
事实证明,时董是有魄力的。
在时董的苦心经营下,时汐集团的传统汽车业务市场份额稳步增长。
那支向来不赚钱只赔钱的锂电池研发团队,突然向市场宣布推出第一款自主开发的锂离子动力电池,并称其用于汽车,续航里程可达到200公里。
那在当时,是多么了不起的一项突破。
同年,时汐集团紧抓机会推出第一款搭载自主研发的动力电池的新能源汽车。
很成功。
时汐集团的新能源汽车销量开始以每年三倍、五倍的幅度增长,主体公司上市后不久,子公司也分别独立上市,并奠定了其新能源汽车行业和锂电池技术的双重绝对领先地位。
这几年,可能是因为时老董事长逐渐接受了命运的安排,接受了与女儿女婿以及夫人天人相隔的事实。
时汐集团才慢慢恢复了年会的举办-
春风已经送来了春暖花开,冬装褪去,单薄的春装外套足以维持人体的供暖,合体的西装剪裁和设计,总衬得光影里的人身高腿长,光鲜亮丽。
徐欥的脚步很沉。
沉重的步伐如同背过春风逆向奔跑,一失足就跌落到寒冷的冰窖里。
窗外是暴风雪裹挟着压弯的栾树树枝,破败的墙,四面灌风,栾树不开花,他四肢冻得冰冷僵硬。
他想,他的心脏和大脑,无法同时承消这铺天盖地的暴风雪一样的信息,从四面八方入侵和袭击。
命运怎么可以如此残忍地对待时总?
她那时不过才是十三岁的女童,懵懵懂懂,恣意生长的年纪,命运怎么可以就这样狠心地夺走她所拥有的一切幸福,怎么可以一下子狠心地带走她那么多的亲人,将她从奢华的公主屋抛弃到被生活遗弃的边缘?
“太沉重了。”许叶霖长舒口气:“说出来,我才终于能喘口气儿了。”
“你可要替我保守秘密啊。”现在是系在一条绳索上的攀岩者了,许叶霖逐渐有了底气:“我不管,你可千万别说漏了嘴啊!尤其是,你作为小时总的近身助理,你可千万要小心,千万别在小时总面前表现出来什么异样。”
“你可以心疼她,不对,请你务必心疼她,但同时请你不要流露出同情和怜悯。”许叶霖立立西装领,潇洒地抬腿离去,留下一句洒脱的威胁:“我要是因此丢了工作,可得上你家去坐着。”
“我会赖上你,你要养我。”
“徐助,默默心疼时总,并且,装作无动于衷。”许叶霖:“加油,你可以的。”-
怎么才能做到装作无动于衷呢?
他又不是没有感情的机器。
第32章
徐欥花了好长时间,才勉强压下心底的暗涌翻滚,给复杂的情绪糊上一层压制的薄纸片。
纸片太薄了,堵得他那处装满情绪的地方又浅又软,似乎是,只要谁指着那儿戳一戳,便会有万般滋味渗透浅薄的纸张,漏出来蛛丝马迹,叫人发觉。
他可以守护秘密,但……他守不住情绪。
徐欥拖着沉甸甸的步伐,他的情绪,他的心疼几番吞下,又几番翻涌,他重新回到时总的私人化妆间。
化妆间的门开着。
不过短短的一去一回,心情却完全不同了。
他已经没有勇气敲门进去了,就这样愣生生地站在门外。
他看见时总背对着门,背对着他,站在镜子面前。
妆造师团队已经离开,她也已经换上了今晚要在年会上穿的裙装礼服。
为她量身定制的改良款新中式黑色旗袍,挂脖式的设计,线条简练、剪裁利落,是出自时总的好友,意大利著名设计师Russo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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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妆造也固定好了。
慵懒松弛的法式妆发,高开叉的裙身和高腰线的设计搭配,更加突出地拉长了她的身材纤匀的比例。
步履款款,摇曳生姿。
她总习惯于穿着黑色系列的服装。
西装、大衣、高跟鞋、靴子,包包……连出席活动、参加宴会的旗袍或者裙子也都是黑色系,偶尔一件白衬衣已经是她所有服装里罕见的彩色。
先前徐欥全当是她个人喜欢黑色。
可现在,徐欥不那么认为了。
她将自己打扮得深沉老练,不过是一种自我包装的方式,她为了自我保护,也为了保护她想保护的人,而让自己看起来坚毅、勇敢,精明、冷情,她塑造出一副坚不可摧,无人能敌的女性强大的形象。
但,她不是天生的强大,她也有脆弱易碎的一面。
她也会需要,有人来保护她。
她也会需要,偶尔有人能让她卸下面具,做真实的自己,尽情而放纵地释放她的糟糕情绪。
而不是,像那天下午一样,她的解压方式是看一部恐怖片,她只能靠看一部恐怖片来消除她的全部压力和疲惫。
为了不让和她一起观看恐怖片的人,察觉到她的脆弱,她打开所有能够增加恐怖氛围的装置,好让那个和她一起观看恐怖片的人完全沉浸在恐怖的氛围当中,难以察觉她的偶尔的失神和情绪缓滞-
化妆间里,夏章桃的关注点巧合地和徐欥的关注点趋向一致,她问出了他心里想问却不会问的疑问。
“你穿旗袍这么好看,为什么却极少穿旗袍?”
别说旗袍了,她连裙装都很少穿。
夏章桃惋惜道:“即使穿,你也全是黑色的裙子,我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你穿其他颜色的裙子啊?”
时舒轻飘飘地同她玩笑道:“我结婚的时候吧。”
“切,不切实际,你连个结婚对象都没有。”夏章桃:“你还不如给我承诺,我结婚的时候,你能穿件仙气飘飘的裙子盛装出席。”
时舒一口应下:“可以。”
她这么爽快,夏章桃倒是意外:“真的吗?”
“真的。”时舒点点头,甚至没多做一点儿思考和犹豫:“你结婚是件喜庆的事儿,我当然不能穿件黑色的礼服出席你的婚礼。”
夏章桃受宠若惊,开始得寸进尺:“那不如,我结婚的时候,姐姐,你来给我当伴娘吧?”
“想得倒美。”时舒扫她一眼:“此壶免开。”
“……”
得,还是有原则的小时总,并不会因为夏章桃是她最好的好友,就会无底限地妥协和低头。
“好啦,不难为你了。”夏章桃:“我结婚,你想穿什么来都行,黑色也没关系,我不信那些。”
徐欥眼底的情绪,像一层又一层卷向岸边的浪花,不断地冲突,吞噬,压制。
尽管此刻的时舒美丽得不可方物,耀眼可媲美璀璨繁星,松弛的状态又仿佛能够掌控一切,她样貌性感端庄,气质高贵夺目。
但徐欥却没多少欣赏的心思。
他心里面全是杂乱无章的绪念。
全是他唯独见过一次的她的颓然消沉,全是他想象中的,他没有见过的,她独自一人应对的,苦不堪言的年年岁岁。
怎样才能铸就如此强大的一颗心脏?
才能在那样的年纪,接受那样重创的生活变故,将破碎不堪的人生之初缝缝补补,才能支撑起眼前她的孤傲和坚强?
时舒抬起眼。
她在镜中就已经注意到门外愣怔怔站着的徐欥,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显而易见,他在走神。
她这身妆造,徐助理居然在走神么?
他的确和别的男人,不太一样。
徐助理的双眼红红的,耷拉的脑袋和眼神,像只委屈可怜的大狗狗。
他……他不会是……刚刚哭过吧?
时舒转过身来,皱皱眉,和他说话:“不过是出去打了个电话,徐助理,怎么回来就失魂落魄的?”
徐欥不自然地收回思绪,看向她,没忍住眼圈,就又有些泛红,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受委屈了?”第一次瞧他流露出这副小狗可怜的模样,时舒眉心蹙深,保护欲一下就被激发出来了:“谁欺负你?你说,我替你撑腰。”
她给他撑腰。
一旁的夏章桃眼睛一眨,嘿,徐助理还挺会惹人怜爱的。保护欲过盛的女总裁,没权没势被人欺负了的美弱惨年轻男助理,怎么看,怎么都点儿好磕。
这下又轮到夏章桃觉得自己的存在多少有些多余了。她于是往旁边挪了挪,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挪着挪着,她就把自己挪到了窗帘边,她又干脆扯把窗帘把自己完全遮挡住。
窗帘后面是个好地方。
等夏章桃反应过来,她现在就如同一个躲在窗帘后面的卑劣的偷听者的时候,她懊恼不已,她刚刚就不能光明正大地回避吗?她就不能自觉地退出去门外吗?
可眼下,她已经错过了回避的最佳时机。
她现在也不好意思发出任何能够打断他们之间那种“为他撑腰”的那种拉着丝儿的氛围的声音了,她就只能——
就只能屏住呼吸,做那个偷听者了。
算了。
都已经偷听了。
那不如,再掀开窗帘一角,露出两只眼睛偷偷看吧。
两只圆咕噜的眼珠转转,夏章桃看见——
徐助理的眼眶泛红,清澈的眼眸里飘浮着一层湿润,回答时舒的声音低沉中带了点儿低气压和委屈:“没有。”
没有受委屈。
也没有人欺负他。
他就是,纯粹地心疼她……
“我眼睛里进沙子了。”
似乎是为了证明什么,他的指关节压了下眼角。
呜呜。他还在逞强呢。
受了委屈又不敢说的那种小可怜模样,这谁能经受得住啊?
别说时舒了,夏章桃看到这帧冻结的画面,都恨不得从窗帘后面冲出来,捋起袖子,帮小可怜吹一吹眼里的沙子。
果然——
时舒眉眼一松,眼尾扬起,语气不自觉的温润多了,她甚至也能说出那样的话来:
“我帮你吹吹?”
躲在窗帘后的夏章桃揪紧窗帘,咬着下唇:……
救命啊。
她内心疯狂呐喊:快吹。
快帮他吹。
徐欥并不是真的眼里进沙子了,时舒的开玩笑话倒是扯醒了他那根心软的弦。
看到她如今这副自信从容,凌驾一切之上,坚韧强大而又能保存善良的模样,徐欥心里的情绪愈加酸涩。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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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麻烦您。我现在已经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拒绝,时舒心里还觉得有点儿可惜:“哦。”
她不甘心又问一遍:“真不用吗?”
“眼睛里进了沙子眼睛会不舒服的,吹一吹就能缓解不少。”
似乎是为了遮掩什么,徐欥又抬起手,用手指骨节重重刮过眼皮,眼眶更红了,他赶紧摇头:“真的不用。”
“哦。”
时舒唇抿成一条直线,空气中的沉默越蓄越多。
夏章桃有些恨不成钢,犹豫着要不要打断他们。
她真的很想冲上去,跟他们说:吹。
按头吹。
时舒正准备坐下去的时候,徐欥却突然开口,说:“您今晚很好看。”
“我就只有今晚好看?”
“……我不是这个意思。”徐欥:“您每一天都很好看。”
“那今天?”
“今天特别好看。”
他道得真诚。
时舒因此听得挺舒服:“真心的?”
徐欥勉强而又乖巧地笑了笑,眼睛里蓄满清澈湿润的能量泉,时舒总觉得抖一抖他的双眼,能抖出许多小珍珠。
他说:“嗯,我是真心的。”
诶,这样就对了。
躲在窗帘后的夏章桃,先是咬了咬手指,一会儿,手里就又攥紧了窗帘,笑容逐渐放大。
“不过——”
“不过什么?”
“您的裙子,腰围好像有点儿松了。”
Russo自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徐欥想起来年会的礼服,她最后一次试穿,还是在一周前。
所以,在这一周里,她又瘦了一圈。
听他这么说,时舒便垂眼捏了捏腰部的位置,的确是,腰线要再收一点儿就更完美了。
他眼神还挺尖锐,连这处腰部的细节都能注意到。
不过,连徐助理都能注意到的细节,他们刚才那么多人居然没一个人注意到。
倒也没关系,时间还有,还来得及,让章桃帮忙收一下腰线便好。
时舒这么想着,四处便张罗一圈,问:“章桃呢?”
我在这儿呢。
夏章桃正准备张口说她在窗帘后面,探出窗帘的脚步一缩,她灵机一动,决定装死。
不,她不在。
就……就当……她不在吧。
“夏老师好像不在。”徐欥目光逡巡过化妆间一圈后,回答。
“你看到她出去了?”
徐欥摇头:“没看见。”
“没事。”时舒握着手机拨号:“我给她打电话。”
电话拨通,夏章桃的手机铃声就在化妆间里响起,徐欥指着摆在化妆桌上的手机,亮起的屏幕:“这是夏老师的手机吗?”
“她好像把手机落下了。”
“算了。”时舒挂断电话,又对着镜子,侧身捏了捏腰线的位置:“就这样吧。”
毕竟是她的裙子。
徐欥迟疑片刻,眼眶的绯色已蔓延至后颈,还是开了口:“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能不能帮您改?”
“你还会缝针?”
“嗯,会一点。”
这么说着,他也不浪费时间,脱下背包,熟练地从中取出针线盒,黑线绕上食指,长针短针齐全。
黑线穿梭细小的针孔,他正直的视线停在线尾,食指绕一圈,拇指一捻,打了个结。
躲在窗帘后面又悄悄探出脑袋的夏章桃激动得咬紧了拇指关节,他果然会缝针线哎。
她果然猜对了。
会针线活的男孩子哎。
哪个总裁姐姐会不喜欢会针线的年轻男孩子呢?
是可爱的小裁缝啊。
“怎么试?”时舒敞敞手臂,随口问:“你是准备重新测量我的腰围,然后我脱下来给你改?还是我穿在身上,你直接在我身上改?”
徐欥:“……”
这可把徐欥问懵了。
他刚才没想这么多,单纯地以为收一下腰线不算难,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所以他才会冒昧自荐。
但现在……经她这么提点,他才发现他刚才实则冒失了,以至于现在骑虎难下。
他没办法目视出她的腰围,即便她脱下来裙子,他也没办法保证凭一双眼睛,就能收出合适的腰线来。
而且,换下来裙子势必会弄乱她的妆造,要重新化妆的话,可能会来不及,影响了年会的出场。
而在她身上改……
那是万万不能行,是万万行不通的。
他不可以碰……
“要不。”徐欥决定临阵脱逃:“我还是……”
他还是去寻找一下夏老师。
或者别的妆造老师。
徐欥话还没说完,就被时舒打断。
“啧,脱下来会破坏妆容。”时舒果断地点点头,又重新敞开手:“你拿着针、拿着线,到我身后来,你就在我身上改。”
徐欥:“……”
时总如此坦荡,且不拘小节。
本来就是他提出来的替她收线,她答应了他,他如果再推辞,一来是驳了她的面子,有些不识好歹,二来他好像不喜欢扭扭捏捏又拖泥带水的自己。
他于是吞下他原本要说的话。
他硬着头皮想,妆造师这个职业也有男性从事,高定系列的设计师Russo也是男性,那他就当自己是一名妆造师的身份。
况且,他作为助理,连伺候她泡澡的准备工作都做过了,现在只是要替她缝一缝针,收一收腰线罢了。
他只是做好妆造师应该做的事,做好助理该做的事。
他只是想让她站在聚光灯下的时候,更完美更无瑕,让所有人都能看见闪闪发光的她。
一番心理建设之后。
徐欥重新放下手里的针线,将针线用酒精棉擦拭消毒,又从背包中拿出一副一次性医用橡胶手套套上手指:“好,我就在您身上改。”
看到他这般小心谨慎,一副生怕冒犯了她的模样,时舒嗤笑一声:“你当外科医生做缝合手术呢?”
徐欥被她这么一嘲,只好又脱下手套。
一双瘦长白皙,指骨匀称的弹钢琴的手。
一双指节根根修长的,手指极为漂亮的手,在这样的场景里被无限特写,被无限取景放大。
徐欥想了下,说:“我尽量在替您收腰的过程中,不触碰到您的皮肤,但……但……如果不小心冒犯到您,还请您无论如何不要往心里去,希望您能够原谅我。”
他认认真真地给手消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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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开始拆线。
他没吹牛,也不是迷之自信。
他的确足够熟练,细小的剪刀沿着缝线轻快地挑断,他抽出原来那条黑色的丝线,时舒纤细的腰部位置便漏出指寸长的菱形区域,裸露的皮肤白如羊脂。
徐欥视线一晃,如满目星河一般炫目,他的手指轻轻颤抖,失神,失态,冒冒失失又跌跌撞撞……
他冰凉的指尖无意间轻轻滑过她那处的皮肤,徐欥匆匆停止捏起布料的动作,他紧着眉,闭上眼,静静等待着时舒的数落与责怪。
但他没有等到。
时舒的身体有一瞬明显的瑟缩,声音里有一些干涩,又有一此低沉:“徐助理,你的手有点儿凉了。”
徐欥哪敢答话?
唇线抿得紧紧的。
他很紧张。
只想快点儿缝紧的徐欥却又猝不及防地看见了——
她因为瑟缩的动作撑开更宽松的敞口,深深似壑的脊柱沟紧绷得笔直,两侧腰窝因此藏不住。
房间里空空荡荡的。
徐欥用很轻的声音说:“我、我会再小心一点,再慢一点儿。”
“那我,再轻一点儿,碰您。”
他闭了闭眼,深深吸起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专心致志地收腰缝合。
房间里静悄悄的,无声无息,连夏章桃都放缓了呼吸。
一气呵成。
好在,他没再碰到她了。
“好了。”
看着自己收的腰线,总算是帮上忙,起到了还不错的效果,徐欥终于松了一口气。
只是,他的背后,攒起一层薄薄的汗。
白衬衫贴着背,吸附着薄汗,他觉得很热。
当然,他也不敢再多看时舒一眼,背过身去,匆匆忙忙地拾起散开的针线盒往包里收。
时舒侧身朝着镜子里看过去,她对他收的腰线很满意:“手艺不错。”
她看见镜子里背对着她的人,后颈泛起大片大片的潮红:“谢谢您的夸赞。”
时舒哂笑一声:“或许,应该我谢谢徐助理才是?”
“嗯?”那人头也不回,迅速地将东西收进背包里:“那、那就不用客气。”
放在一旁的手机闹铃响起来。
时舒看了眼手机,快到年会开始的时间了。
她于是也不再逗他,正色起来:“今天是年会,你不用跟着我了,也去正厅里入座吧。”
“行。”
徐欥放好针线盒,背包里那个用木盒包装好的红翡灵狐手持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最底下移动到了视线范围之内。
就像是一种冥冥之中的安排与暗示。
所以,明明褚秘书长交待说了,不用在时总生日的时候献殷勤,徐欥手里的动作仍是一顿,随后,他鼓起勇气,问:“请问您这件礼服有准备搭配的首饰吗?”
他知道,肯定是准备了的。
但他仍是明知故问。
“嗯。”时舒刚好打开首饰盒,拎出来一条白色的澳白珍珠项链:“妆造师是这么建议的。”
旗袍配珍珠项链。
漂亮的澳白珍珠项链,更添几分她的优雅和贵气。
但,其实,他有更适合她气质的配饰。
“我……”
“你什么?”
“我……”徐欥手里攥着木盒,终于还是鼓足勇气:“我觉得您这穿改良款的新中式旗袍搭配珍珠项链,虽然很好看,但或许,它并不是您的最佳选择。”
时舒微愣,随后觉得荒唐。
她嗤一声,面露出不悦之色:“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嗯。”徐欥壮壮胆,不理会他接受到的任何危险讯号,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我能不能,也送您礼物?”
“送什么?”时舒哼笑一声:“你要送我什么?”
徐欥转过身,长腿迈开,以比他平常步子更快的速度走过来,他把手里攥着的木盒送给时舒,又以同样快的速度转回身去,他头也不回,一直往外面走。
走到化妆间门口,他突然又停住脚步:“我送给您的是一串手持。
“你让我等会儿戴你这个?”时舒扬扬手里的木盒。
“是提供另一个选项。”
他话一说完,却也不等她同意。
似乎是担心她回复一句,她拒绝。
徐欥匆匆消失在化妆间门外的拐角处。
时舒看着他消失不见的身影,肩宽腿长,突然又觉得好笑。
他走那么快做什么?
害羞啊?
徐欥径直下楼,已经听不见了。
时舒留在化妆间里,她勾起唇。
他又给她留了道选择题,珍珠和手持,由她来选择佩戴哪一样。
笑话了。
她难道,回回都会偏心他么?-
等徐欥真的走了,时舒干咳两声:“还不出来?”
夏章桃这下才从窗帘后面现身,揉着发酸的腰,不情不愿,道:“原来你知道我在啊?”
“吓得我大气不敢出的。”
时舒耸了耸肩:“我看起来有那么好糊弄?”
“小裁缝不就没发现我吗?”夏章桃小声反驳,对对手指。时舒一个眼神看过去,夏章桃又嬉皮笑脸地认错:“好嘛,总裁姐姐,我知道错了嘛。”
“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嗯,下不为例。”
“知道啦,我的好姐姐。”夏章桃:“再说,你看小裁缝的针线活儿做得多好,针角密而匀称,平整无堆积。”
“要不是我躲起来,你能有机会看到他展示针线绝活吗?”
夏章桃又察看一遍经由徐助理改过的裙子腰线,这回是真的将时舒的细腰和紧致的曲线线条完美展现出来了,夏章桃因此感叹道:“我可不敢说我能比他改得好。”
说到这儿,她又把视线落在时舒手里的首饰盒上:“快让我看看,小裁缝送了你什么?”
刚才,他们的对话,她可是都听到了。
时舒便当着她的面,打开了手里小巧精致的木质首饰盒,盒子里是一串很有韵味的手持串珠。
时舒对这些文玩珠宝倒是不算了解,但与澳白珍珠搭配起来的效果的确不同,如果珍珠是为了锦上添花,添一抹华贵端庄的温婉气质。
那么,这串冰红色的手持则营造出的是她本身的清冷感和疏离感。
时舒有些意外,也有些被感动到。
他竟然细致到,为她准备了这样的一件很有灵气的配饰。
时舒因此看向手中的手持时,眼神不自觉地变得柔软,目光微微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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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章桃也被徐助理的礼物震惊到了:“哇,你看这个小狐狸的挂件坠子,雕工可真了不起呀。你看,它的这个眼神刻画得很传神,像你。”
“这是?”夏章桃仔细端详,她对这种冰红色珠子的材质倒是不了解,但仍有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浮现在脑海:“徐助理自己纯手工雕刻的吗?”
时舒见过徐欥在院子的墙壁上那幅狐狸与大狗的墙绘图,但凡见过他的画风和画工,就如刀刻一般印在脑海里了。
对这一点,时舒不持任何怀疑:“嗯,当然是。”
“那他的手也太巧了吧?”
见过他那双巧手,有太多的惊喜和不可思议。
因此这样的玉雕作品出自他手,时舒也没有过多意外,时舒笑笑:“嗯,他的手很巧。”
化妆间里,打开的玻璃窗户,传来楼下的主厅里,主持人隆重的年会开场词。
很快,就要到时舒做总裁致辞了。
“你要戴珍珠?还是持徐助理送你的手持?”
“珍珠要奢贵一些,但这个手持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制。”夏章桃建议:“要不,你还是做个取舍?”
早在打开首饰盒的那一刻,时舒心里便有了答案。
珍珠价高,但……徐助理的心意却是无价珍宝。
时舒没有用语言回答夏章桃。
只是,她用行动代替了她的回答。
虎口的位置勾挂着那串冰红的手持珠捻,串珠一滑就捻在了指腹间摩挲,摩擦而起的脆落声,脆耳动听。
冰冰凉凉的珠子,像他不小心蹭过她脊柱线的食指指腹,跑环下面的灵狐坠子和流苏轻轻儿晃动,衬得她的手指又白皙又纤长。
时舒就这样从天而降,高挑的身段出现在舞台上。
聚光灯打在她的身上,新中式黑色旗袍,高冰的红莼翡翠手持这世上独一无二,有且仅此一串,挂在她清瘦的手腕上,耀目而惹眼。
徐欥坐在台下看她。
她如清冷而孤独的神,下凡到尘世间。
第33章
“各位同仁,各位来宾、嘉宾,大家晚上好。”
“我是时舒。”
她手持着话筒,慢条斯理地开口:“很荣幸,今天我们能够在这里隆重相聚,共同见证、共同回忆时汐集团这四十年来的风风雨雨。”
“四十年风华秋实、硕果盈枝……”
略显得低沉舒缓的女音如缓缓流淌的山涧溪流,悄无声息地灌入观众耳中,植入她对集团,对事业,对已逝亲人……的感情。
明明是很常见的一段开场词,这段稿子也不是她亲笔所写,可经由她口说出来,却无端给人一种坚定的力量感和信念感,仿佛是她与生俱来的气场和人格魅力在感染着现场,而不管她究竟说了些什么。
冰透的红翡珠子在她清瘦的腕骨间轻轻晃荡,鲜活的灵狐坠子像冬日里晨光初起时,两岸的松柳树枝头挂着凝霜和白雪。
而她像是松柳树林里唯一一棵被雾凇包裹住的红色枫树,一片冰澈清冷的美感迎面晃着眼睛追来,让人彻底恍惚得移不开眼,纵使醉在冰天雪地里。
视线最终定格住。
可容纳两千人的宴会厅,徐欥作为时舒的助理,一身黑色的正装坐在嘉宾宴席上。
离舞台很近的位置,他的肩背挺得笔直,双肩背包背在座位上,他专心致志地看着演讲台上的人,带着虔诚、敬仰和专注。
旁边空着的位子,是等会儿时舒结束演讲后就要入席的座位,立在桌上的白色保温杯,杯盖上显示兑过的温开水,此时的水温,是适口的45度。
她喜欢的温度。
等会儿她发言完毕,嗓子干涩,定是要润润咽喉的。
其他座位高朋满座,嘉宾皆已落席。
不管是出于尊重,还是别的考量,总之,他们的视线全被台上正在发言的人吸引住。
笑容可掬的时老董事长,他看着台上光焰明媚的外孙女儿,满眼都是欣慰与爱意。
她已长大,清瘦单薄的她站在知识的肩膀上,依靠灵活的资本运作和创新管理,也早已经能够独立支撑起一整个集团。
是纵使他疾病与老去,都能够放心得下的存在了。
董助高博视线低垂,两根骨节瘦长的手指捏着猛犸象牙筷子,将其翻过一面,又翻过一面。
无聊地再翻过一面。
被邀请出席的千禾电池创始人吴千禾,长指撑着下巴,看向演讲台上的目光意味深长,情意在不经意间流露,直到他一次又一次被镜头捕捉。
他似乎并不排斥这样的镜头捕捉,和时舒一起被媒体捆绑,出现在明日的头条新闻上,并非什么坏事。
……
宴会厅很大,演讲台不过位于舞台的一隅。因此,四面大屏上正在同步直播着演讲台上的一帧一幕。
时舒无可挑剔的五官在大屏幕上放大,她的皮肤白而细腻,眼型狭长,鼻尖高挺,每处细节都能够经得起镜头的挑剔和考验。
一副无框金属眼镜架在高挺薄削的鼻梁上,衬得她的皮肤愈加冷白,高知识分子的气质清清冷冷,宛如一株生长在悬崖峭壁之上的高岭之花。
徐欥坐着的位置无须观看屏幕,他的目光跟随着台上的灯光打落在时舒的身上,未曾有任何转移。
她的礼服很好看,是改良款的中式挂脖旗袍晚礼服,端庄大气,精致又低调,很适合像她这样五官明艳的职场高知女性,只要稍作衬托和点缀,便可以无限放大她的美丽容颜和气质魅力。
她脖颈间空空的,清瘦纤长的锁骨处没有佩戴任何饰品。而那串原本用来衬托她高贵气质的珍珠项链……
华丽炫目的珍珠项链原本可以覆盖掉她腕间所持的翡翠手持的光泽与光芒,将他的心意隐藏起来,变得毫不起眼。
可她最终还是选择了……
偏袒。
因此,她腕间那串飘逸灵动的翡翠手持呈现在大屏上,摄影镜头无意间的一个特写——
徐欥听见,有人议论:“小时总佩戴的这串手持是冰红翡吧?”
“这种稀有料子拿来做手持,不愧是小时总。”
“真奢侈。”
“是低调吧?”有人反驳:“年会不戴奢品。”
“啊对,应该说,低调而奢侈。”
“你不觉得她佩戴清冷的手持,就很有品味吗?”
徐欥抿了抿唇。
心里的忧虑却只增不减。
“我们的一些员老级员工,自建厂起便加入了时汐集团,如今,他们已走过人生中最重要的黄金阶段,步入或即将步入退休的年龄。”
“在他们事业起步之初,他们选择了时汐做为他们奋斗一生的事业,很荣幸,很欣慰,时汐集团没有让他们失望。也感谢他们在时汐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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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最困难的低谷,没有选择离开,而是选择了起共患难,不离不弃。”
她说到时汐集团最困难的低谷时,面色平静,情绪不曾有什么明显的波动。
如果不是年会开始之前,许叶霖秘书和徐欥说的那些令人震撼的旧事,徐欥甚至不能察觉到她此刻轻描淡写的所谓的困难低谷,竟然是那样一段发生在不过才十二三岁女童身上的令人绝望的过往人生。
“大人不华,君子务实,感谢每一位在职员工对本岗位的朴素奉献,兢兢业业。”
“行远自迩,笃行不怠。”说到这儿,演讲台上的时舒目光在台下前排的某个方位短暂停留住,她看着那处端坐着的年轻身影,他的目光无端闪烁,湿湿润润的。
难道,她的演讲,有如此打动人心么?
时舒继续道:“也感谢每一年每一度,我们年轻希望的不断注入。正是因为有这些优秀管培生的选择和加入,时汐集团才能永葆顽强的生命力,才能拥有积极向上的企业活力。”
目光短持时,她似乎对着某个方向勾起个不易察觉的笑容。笑容很轻很淡,甚至没有能够被任何摄影机、摄像师捕捉到。
就连台下那个年轻的身影,诧异之余,也以为他的礼貌笑容只是回应了他眼中接受到的一闪而过的幻觉。只是,他这礼貌一笑多少有些苦涩的意思。
他知道的,他可以藏住秘密,但他藏不住情绪。
藏不住,对她的心疼。
很快地。
时舒移开视线,目光化开,雨露均沾。
“感谢一路走来,大家的信任与支持,奋斗与拼搏。踵事增华,感谢大家。”
接下来,总算是进入了正题。
她离开演讲台,站在舞台上大屏前,屈起的手臂朝着路演PPT摁了下翻页笔,她进入上一年度所作的工作总结中,展示汇报上个年度整个集团的财务经营数据,以接受员工和股东和媒体的检视与监督。
她不算是那种口才很好的企业家,但她的确擅长聚光灯下的演讲,不疾不徐,不卑不亢,认真真诚,将客观数据缓缓道来,她对众人瞩目的公开场合,早已磨炼得游刃有余,自信从容。
商场如战场,商业版图的扩张上,她一个人站在那儿,便抵得过千军万马的征战气势。
“……”
讲完上一年度的工作总结,她开始汇报下半部分,工作计划及展望来年。
“……”
“最后,草木蔓发,春山可望。新的一年征程里,让我们携手协心,逐梦前行,未来可期。”
她的演讲结束了。
宴会厅里响起热烈不绝的掌声,既是感动,又是气氛的推动。
“小徐助理。”时文奎认真地听完时舒的发言,他老人家感性地擦擦眼角,这会儿才侧过头,拨了拨手上的玉扳指,打断了徐欥正在认真而专心鼓掌的动作:“这演讲稿,你写的啊?”
掌声过于热烈,盖过稀稀疏疏的交流讨论,徐欥靠过肩去,眨了眨眼,随后,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是,第一稿是我写的。”
有一些内容是时总修改过的。
“请问董事长,这份演讲稿里是有什么措辞不太严谨的地方吗?”
“不是。”时文奎眯着眼睛,对时舒身边这个毕业不到一年的年轻总裁助理越来越满意:“写得很好。”
“你是学什么专业的,来着?”
“我是艺术考生,大学期间主修的方向是珠宝首饰设计与工艺。”
时舒在安保的护送下,从专用通道走过来,擦身立定时,她恰好听见了徐助理这样的回答。
原来,他大学期间主修的是珠宝设计,难怪,他送给她的这串手持雕工工艺这么精巧。除了他自身的绘画天赋以外,他也接受过专业系统的教育,像这种小众冷门的文玩爱好,确实和他本身的艺术气质还挺搭。
时舒在徐欥身旁落座。
徐欥感觉到身旁的光线暗了一瞬,随即有淡淡的薄荷的清凉混着木质清香轻撩鼻间,他转过脑袋,看见时总已经在他身旁落座,她的手落在了他为她准备的白色保温杯上,他送她的翡翠手持没有出现,不知是用过后随手那么一丢还是……她认真地收纳起来了?
这是他第一次想送她礼物,他有点儿拿不准,她是不是真的喜欢?
还是只是因为他是她的助理,她才会在演讲时,将他送她的手持佩戴于腕间?
徐欥抿一下唇角,她的改良款旗袍裙子外面已经穿上了事先搭配好的一件休闲款式西装。
黑色飒气,又御重又大气,像穿着一件为她量身定制的,专属于她的出征战袍。
时舒不动声色地拧开座位上的保温杯,热水吞进咽喉,温度刚好适口,是她喜欢的水温,一会儿便缓解了嗓子里的干涩。
西装口袋里装着珠宝首饰设计与工艺专业的徐助理,亲手设计的狐狸挂坠手持。
这是不肯收受他人礼物的徐助理首次打破了他的原则,率先贿赂上级总裁的……赃物。
她听着他们的对话。
“珠宝首饰?确实是挺小众的专业,怎么毕业后没有去从事相关专业的工作?”时文奎委婉道。
“因为这个专业就业面比较狭窄,辅导员有建议我们选修第二专业,所以,我在大学期间又同时辅修了汉语言文学(文秘方向)。”
徐欥耐心而温吞的解释:“机缘巧合之下,我毕业后就跟着张高磊总经理进入了时汐集团的长榆基地,担任长榆基地总经理助理一职。所以,我其实也不算跨专业就业。”
就业面窄,就业机会少。
倒的确是朴素又现实的大学生就业难题。
“文秘方向。”时文奎点点头:“难怪,公务文书的撰写能力可圈可点,文笔柔润,倒是和小时总犀利的文笔形成一种良性互补。”
说到这里的时候,时文奎看了一眼正在缓缓喝水的时舒。
时舒因此被他的话呛了下:“咳咳。”
两边同时都伸出手来。
吴千禾的动作要更快一些,手里直接抽了两张柔软的纸巾,叠成像手帕一样整齐的正方形,递过来:“没事吧?”
而徐欥递过来的则是,一包当着她面刚刚拆了封口的手帕纸。
是时舒常用的品牌手帕纸巾,纸张印有繁复的花纹图案,纸张很厚实,没有香味。
是新的,没用过的,他也没有直接接触纸面的。
他刚从和董事长的交谈对话中转换过来身份,声音有些紧张:“您要不要紧?是不是水温兑得不太合适?”
时舒没有回答。
她先接过吴千禾递过来的纸巾,在众目睽睽以为她要冷落了小助理,去接受吴董心意的时候,她却拂了他的面子,将那两张裸露开的纸巾垫在桌上。
她又接过来自己助理递来的手帕纸,从胶带封口中抽出一张轻压在唇角,拭干净唇角的一点儿水渍后,将那包手帕纸压在摊开在桌上的纸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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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她的行为。
但吴千禾明白她的意思。
她虽不排斥和他握手的行为,但却介意使用他的手触碰过的纸巾。
吴千禾想起时汐夫妇逝世的最初那几年,时汐集团的经营每况愈下,几年后分崩离析,瓦解不过就是倾刻之间的事情。
而当时年轻气盛的他,说服几个投资商,打算收购时汐集团,几次尝试着联系到时文奎董事长说收购的提议,都遭到直接的拒绝。
“您这把年纪,要想让一个支离破碎的企业起死回生,难哦。您又何必苦撑着?明明被收购对您来说,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老人家遭遇了巨大的家庭变故,要撑起一个分崩离析的集团,不是难,而是非常难,无论是精力和财力都显得力不从心。
但——
“死神带走了我的妻,我的女儿和女婿,空留我和我那年幼无知的外孙女相依为命。”他笑笑说:“我要用余生填补对孩子那四分之三的爱啊。”
所以,他撑下来了,而且,有了如今的成就和商业版图。
有那么一瞬间,吴千禾似乎明白了,这些年,老人家那么坚持,那么努力,甚至拼命地支撑起整个集团的原因,他为的或许就是这么一天?
他的外孙女儿,这世上他唯一的亲人,希望和情感寄托,时舒,她不需要看别人的脸色行事,她对任何人的喜与恶都可以坦坦荡荡,而不是畏于权势下的敢怒不敢言,她不需要向别人低声下气,她不需要请求拜托任何人的帮助,她甚至无需顾及任何人的颜面。
她只要做自己,顺从本心地做自己。
个性张扬有度,自由恣意。
一路从白手起家,吃过许多的苦,艰难的时期,也曾将老人家作为前行路上的榜样的吴千禾,有点儿笑不出来了。
时舒与他相比,竟是如此幸运的企业接班人。
如果,他有她这样的条件,那千禾电池远不止如今的成就。
眼前这一幕落在有心人的眼里,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代替长银半导体韩董出席的小儿子韩孟溪性格乖张,因和在座的好几位都有过不如意的时候,趁着他爹不在,酸溜溜地挑衅道:“原来,小时总对吴董这样的行业前辈,也和对我这样的晚辈一样狠心无情啊?”
吴千禾回过神来,明知故问:“哦,我是错过了什么消息吗?小时总是怎么对小韩总狠心无情的?”
他不显山不露水,却……
“难道小韩总是因为丰富到整个澜城人人尽皆知,家喻户晓的情史,被小时总奚落嘲讽了?”
“那倒是你小心眼了。不是小时总对你狠心无情,换作任何一位被你追求的正经姑娘,听说了你的那些风流韵事,恐怕都忍不了要奚落你几番吧?”
根本没有那么夸张,好吧?
还家喻户晓的情史。
最多也就豪门圈子里那些人乱传罢了。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韩孟溪,更气了:“你……”
舞台上一轮节目表演完毕,正在进行第一轮抽奖环节。眼看着多少会发生一些口舌之争,时舒倒没什么打算制止的意思。
她把保温杯盖搭在保温杯上。
见她没有不悦的意思,徐欥也没有干涉眼前的状况,他很自然地将杯盖拧进,试了试密封性后,他将保温杯收起来,放进背包里。
倒是向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高博,拎起搁在筷架上的公筷,轻磕掷桌,突然出声道:“我中奖了。”
善于察言观色的方年汽车的蒋董,坐在高博旁边,立刻同他搭上话:“董助是中什么大奖了吗?”
“看到屏幕上的中奖号码了吗?那有我的兑奖券。”
蒋董以及这桌上的大部分面孔,刚才都沉浸在默默吃瓜中的嘉宾们,这才抬起眼看向大屏幕。
密密麻麻的中奖号码。
一排又一排。
突然有人核对了自己的奖券,说:“我也中奖了。”
“还有我。”
“还有我。”
“……”
不知是谁抢先着恭维起来:“时董可真豪爽,我们受您之邀来参加时汐集团的年会,就已经是倍感荣幸了,怎么还好意思又吃饭又拿奖的?”
“对了。”有人问起头:“这是什么奖啊,怎么这么多人中奖?”
时文奎笑笑不语。
高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下了。
他掀起眼皮,唇角带讥:“阳光普照。”
“什么?”
这会儿众人听清楚了。
舞台上,主持人的声音清脆洪亮,但……并不是很悦耳:“恭喜以上1888名员工,获得我们今晚的阳光普照奖,希望获奖的各位,明年都可以沐光而行。”
阳光普照奖。
还1888名。
“董助可真幽默。”
“中个阳光普照奖,也值得董助激动得站起来。”刚才落了下风的韩孟溪把情绪发泄到此处,未尽之言倒好像是高博小家子气,没见过什么世面。
高博拿起韩孟溪的奖券看了一眼:“嗯,即使有1888名获奖者,也有人连阳光普照奖都中不到。”
没中奖的韩孟溪:“……”
以及,没中奖的徐欥:“……”
后面的奖项在没有获得阳光普照奖的1888名获奖者之外产生,多轮抽奖环节,但徐欥依旧没有中奖。
这对他来说,再平常不过。
他从小便知道,他不是幸运的人,他需要靠努力和勤奋去弥补生命里的缺角,那缺失的一部分幸运。
一个接连一个的节目表演。
歌曲。
小品。
舞蹈。
乐器。
节目的元素之多,表演阵容之强大,不亚于一个地方电视台的元宵晚会。
热闹和气氛离不开串在表演节目中的抽奖环节,丰富的奖品和现金双重奖励。
大奖和巨额奖金的幸运儿诞生,将现场的热闹气氛推到最高潮。
有人却在高朋满座中走神,游走在热闹之外。
他一整晚心绪难平,许秘书的话,像平地阵阵春雷,一遍又一遍地炸开,炸得人心情颤荡,皮开肉绽-
年会结束。
有人满载而归,而有些人……
重在参与。
因为包下了周边几家酒店,时汐集团的员工和来宾可以自行选择在酒店入住。住不惯酒店的本地的员工,也可以选择回家休息。
时舒肯定是要回去的。
徐欥把车开过来,时舒看了眼腕表,表示时间不早了,她让他先回家休息,她自己开车回去就好。
“我送您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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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他刚刚走神了,还是根本没听见她说话,时舒耐着性子又重复一遍,声音较第一回略重:“我自己可以回。”
“我送您……”
我送您回家。
这遍他不至于还没听见。
因此,徐欥话还没说完,便被时舒略略收敛的不耐打断:“啧,徐助理那么烦呢?”
徐欥眨了下眼睛,原本清澈明亮的眼中随即染了层水雾色,大概是因为她的不耐,他的语速因此变得有些缓慢:“我能不能,先送您回家?”
雾色水汽在他的眼眶里蓄积,连眼眸深处都透着湿润,时舒总觉得,徐助理今晚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她因此,耳根子一软,摘了眼镜放在包里,松口道:“你随意。”
说完,时舒自顾拉开车门,自己坐在后排。
检查过后排连门落锁以及她有无不安全乘车的行为后,徐欥才坐进驾驶室。
等徐欥也系好安全带,时舒靠在后排右侧的坐椅上,突然开口:“难道是我今天的演讲太感人了,所以,徐助理才会哭?”
徐欥原本有些发酸的鼻子果然一紧,他调整了一下呼吸,眼皮翕起又掀开:“我哪有哭?”
时舒勾勾唇:“哦,是吗?”
“你刚才没用指关节抵住眼角?”
“还有年会开始前,你在我的化妆间,也有两次抹抹眼角的行为。”
所以,她有理由怀疑。
徐欥唇线抿直:“我那哪里是哭?”
车辆启动。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只是眼睛里进了沙子。”
“啧。”时舒似笑非笑:“倒也算得上是豪华酒店,竟能几番让一粒沙子迷住徐助理的眼。”
徐欥本不擅言辞,更是没有让这就快要聊死的话题起死回生的本事。
车子开出去几公里,他半天也才憋出句很小声的吐槽:“您在那样重要的场合不专心演讲,看我做什么?”
他问得很有道理。
时舒思考了一下,她为什么会在台上看他?
是因为刚好演讲到管培生那一段?
还是,因为这稿子是他写的?
可能是憋得足够久,他的脖颈儿是绯色的,耳朵也是绯色的,他落在后视镜中的唇,就像是新鲜的樱桃在掌心里捣成汁,在黑夜的加持下,诱惑得人忍不住吞咽了下嗓子。
时舒于是话音一转:“嗯,因为徐助理,比别人好看。”
徐欥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僵了僵,心脏跳得厉害。
他默了默,调匀呼吸,礼尚往来道:“您也比别人好看。”
“比别人?”
“比任何人。”
车内开始沉默下来。
两个人的对话开始时没有征兆,结束时也没有预告,像过去的很多次一样。
在和时舒日常的相处中,徐欥早已习惯她这样的交流节奏,不需要绞尽脑汁迎合她的话题,这其实是一种令人舒服的,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对话方式。
车子拐过城区主干道,进入辅道,时舒临时更改了路线:“不回西山了。”
西山一来一回,他还挺折腾。
回过神来的徐欥愣了愣,小心翼翼地问:“那去南郊吗?”
时舒没再说话,没再回答。
南郊那里像是一个禁忌之地,那她是不是……仍沉浸在缅怀亲人的情绪之中?
徐欥从后视镜中看到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但她没睡着,微蜷的手指在后排扶手上轻轻敲击着。
克罗地亚狂想曲。
困苦之中的音乐。
徐欥顺着她指敲击的节奏打开了车内的钢琴音乐。
马克西姆原声演奏是治愈的,平复伤痕的,让人遗忘困苦的克罗地亚狂想曲。
时舒指尖的动作停顿了须臾,很快又继续。
她没有出声制止。
他的自作主张。
第34章
车子稳稳当当停在南郊公馆的地下车库,一如他稳定发挥的车技。
时舒推开车门下车,没等徐欥跟上,径直走向升降电梯,她默认的是,徐助理送到楼下即止。
时舒摁了电梯上行的按键,等待电梯的下行。
一副无框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她穿着黑色的西装外套,西装外套里面仍搭配着那条黑色晚礼服,而徐助理送她的那条手持则一直安安静静地躺在她外套的口袋里。
就在时舒站着等电梯的时候,徐欥也已经背好双肩包,长腿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来。
大概是没想到他会跟上来,时舒抬腕看了眼腕表,因此多言了句:“徐助理不用送了。”
他以前不也只是送到即止么?
西山的将军门外,南郊的楼下电梯通道。
他向来分寸感把握得刚刚好,止于边界。
那么,今天也没有必要走特殊。
徐欥并没要走的意思,并道得干脆而直白:“我想送您上楼。”(解释2)
时舒仍拒绝:“时间不早了,明天也不是休息日。”
“徐助理还是早点回。”
一般情况下。
如果时舒这么说了,徐欥大抵会先应下来,然后默默站在楼下,直到看见她住的那户灯亮起,再离开。
就像年后的这段时间里,他就一直是这么做的。
但今天,他没有这么听话。
准确而言,他今天不想听她的。
徐欥双臂屈起,白皙的手指勾着背包的肩带,在昏暗的光线下无意识地整理了下背包肩带,像是斟酌时的一种细节动作。
他又重复一遍,只是这次,他用了询问征求的口吻:“我能不能,送您上楼?”
他好像发现一个规律。
每次他用这种句式询问她的时候,时总都不会拒绝他。
【我能不能?】
【能的。】
这像一个标准而固定的问答句式,很难出错的。
所以,他又这么做了。
时舒听后不免觉得好笑,徐助理今晚那么执着呢?
电梯下行到底,电梯门打开。
在电梯里的光漏出来的一瞬间,时舒恍然想起什么来……所以,他今晚才送她礼物么?
时舒回答了他:“嗯。”
和他预料的一般。
得到她的点头许可,徐欥松了口气,吹得前额的碎发微微扬起,他跟着她身后,上了电梯。
电梯门再次闭合,电梯上行。
他执意要送她上楼,可是,他在电梯里又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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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他这送,就真的只是字面意思的送。
他难道,不是那个意思?
直到,一户一梯的电梯门再次打开。
时舒走出电梯,电梯里的另一个人,仍然没有任何行动。
他说的送她上楼,还真的只是送她上楼。
就这电梯上升的几十秒的时间,也值得他费那些口舌,执意要送一场?
在电梯门再一次闭合之前,电梯即将载着电梯里那个没有任何动作的人下行。
时舒出声问:“徐助理难道不是想要给过我生日?”
电梯的门,果然从里面再一次被打开。
她完全看见他的时候,他修长的手指正摁在电梯的开门按键上。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瞬亮,清澈有光:“我可以吗?”
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他今晚这些行为的动机,他的心思并不难猜,大抵也是想回报,她为他过的那个迈向23岁的生日罢了。
“不是不可以。”时舒扫过他空空的双手,扫过他西装裤平整的口袋,扫过他和平常一样厚度的双肩背包,很自然地问:“所以,你准备的蛋糕呢?”
他这背包里也不像放了一个蛋糕的样子?
“要让您失望了。”徐欥自然注意到她停留在他肩上的目光,他于是摇了摇头:“我没准备。”
时舒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后干咳两声:“徐助理知不知道,我挺尴尬的。”
他生日礼物都给她送了,蛋糕居然没准备。
她还以为……他是想给她过生日,难道是她会错意了?
时舒“嗤”一声:“我们干(gan,第一声,见作话的解释3)过啊?”
也不是干过。
徐欥并非没有准备蛋糕的打算,只是褚秘书长明确规定了,时总不过生日,所以,他才连早早准备的生日礼物都要借着时机小心翼翼地送出去,而不是,以祝她生日快乐的名义。
所以,眼前的情况就……
正如时总所说的那几个字。
不仅仅是她挺尴尬的。
他也觉得挺尴尬的。
终究还是他做得不够好。
没有达到时总对他的期望值。
明明可以准备着的,哪怕用不上。
见徐欥抿着唇,好像在思量懊恼什么,时舒先化解了两人之间的这种尴尬:“你别在电梯里站着了,进来吧。”
她提议他叫个蛋糕外卖,简单地过一下生日,意思到了就行。
毕竟,到了这种气氛上,她也说不出,她其实没有过生日的习惯,都是因为他,而做的一种让步和妥协。
因为他那无辜乖巧又湿润的眼神。
她无法将他的礼尚往来拒之门外。
他没有什么错,没理由要承受她承受的重量。
况且,年会都已经重新举办过数年,外公将重新启动的每年年会定在她生日这一天,阿公的用意很明显,他也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告诉她,总有一天,她是要往前看的。
那就往前看吧,看一看前方的鲜花和色彩。
从这一年,她迈入她的三十岁开始。
徐欥不想敷衍。
也不想随便。
可以简单,但不能敷衍和随便。
“没有提前预定,很难选到心仪的蛋糕。”徐欥说:“我能不能给您现做?”
“你需要多久?”
“外卖送达的时间,我应该也差不多可以完成。”徐欥:“还可以帮您打扫一遍卫生。”
“拖地啊?”时舒因他最后这一句心情松弛不少,她极短促地笑一声:“可以。”-
这是徐欥第二次踏入她的私人领域了。
徐欥这次要轻车熟路得多。
时舒看着他站在黑灰色的岛台前,动作娴熟地打发蛋白,他脱掉了西装,白衬衫外面系着围裙,挂脖式的,身高腿长,年轻养眼,还是有那种“宜室宜家”的人夫感。
时舒看了他一会儿,没打扰属于他的厨房时光。
因为来了电话,她也没想着扰断此刻安静舒适的柔软画面,她于是去了书房里接电话。
电话是外公打来的,问她,她明明比他更早离开酒店,怎么还没到家?
她告诉外公,她今晚住在南郊。
老人家有老人家的担忧和关心。
“你心情还不好吗?”
“还行。”时舒:“我过生日。”
“啊?”时文奎有些不可思议:“你有很多年没过过生日了。”
自从她爸妈走了以后,她就没再过过生日了。
“嗯,这不也是您希望看到的吗?”
“我是这样希望没错。”时文奎:“但你跟谁过啊?”
“徐助理。”
“啊,小徐助理。他有心了。”时文奎松了口气:“既然你跟小徐助理待在一起,那我就放心了,我让高博锁门了啊。”
“嗯,您早点休息。”时舒:“明天见。”
等时舒挂完电话出来,发现徐助理不见了。
岛台上面抹得干干净净,剩余材料又全部收起来。
就像根本没有使用过一样,给人一种恍惚的感觉。
如若不是嵌入式烤箱发出低低的运作声,烤箱里面的昏黄灯光透出烤箱外层玻璃的话,时舒当真要以为这一切都是她幻象出来的温馨了。
浴室里有一些轻微的动静。
时舒顺着动静走过去,看见徐助理刚好关掉水流,他在做蛋糕的过程里,规划好他自己的步骤和节奏,他也能腾出时间来,为她准备好泡澡的条件,像上次一样充实不敷衍。
“蛋糕需要制作一会儿。”
看见她来,他解释他的行为。
“您今天也比较劳累。”徐欥直起腰身,摘下食品级别的橡胶手套,很自然地对她说:“您先泡个澡,缓解一下身体的疲乏。”
会见合作伙伴,进行必要的商务洽谈。
工作,做妆造,演讲发言。
的确是疲劳的一天。
而香薰和蜡烛都是能让人缓解疲劳的友好物件,时舒因此点头:“嗯,谢谢。”
等时舒泡完澡出来,他的蛋糕也已经准备好了。
4寸,很小巧的蛋糕,刚好适合两个人的分量,晚上吃,也不会有太大的热量负担。
蛋糕的颜色是咖色系,咖色奶油,他又做到了深浅不同,由不同颜色考究出足够丰富的层次感。
他应该是做了咖啡味道的蛋糕,时舒因此想起挺久之前她和韩孟溪相亲时,他精心准备的那个微苦不甜的咖啡味蛋糕。
但显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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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这个蛋糕比上次那个要更隆重,更繁复,更精致一些,给人一种既高级又温柔的感觉。
“徐助理怎么什么都会?”时舒和他闲聊一句。
“不是天生就会的,是后来学习的。”
“学做蛋糕难度大吗?”
徐欥沉默须臾,如实道:“我觉得挺简单的,看一遍教程,复刻出来差别不会很大。但……我哥和爸妈,他们不太认可我的结论。”
“他们是不是觉得非常难?”
“嗯,比起亲手做,他们更愿意去买。”
蛋糕的弧形侧面裱出来宫廷风格的复古裙边,奶油层表面刮刀刮得平整,除去繁复的裱花图案外,他甚至中心位置用裱花嘴,裱出个立体的小狐狸来。
他又用很小的字体,在咖色奶油狐狸前的空白处,写上:【祝时总生日快乐】
颜值高。
精致的蛋糕。
虽然做得这么漂亮的蛋糕,还是要沦为被吃掉。
但。
时光里,岁月里,难有温暖和柔情。
时舒微微失神。
“您许愿吧。”他点好蜡烛,道得清浅。
“嗯,好。”
时舒回过神来,顺从地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您许了什么愿?”他问。
时舒吹掉蜡烛,笑笑:“没有人告诉徐助理,生日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吗?”
没有。他接受到的观点一直是,生日愿望说出来,才会有被实现的可能。
那他上次过生日的时候,她怎么没有制止他说出来他的生日愿望?
她就是纯粹地不想和他分享她的生日愿望而已。
他并不在意。
等徐欥反应过来的时候,也不忘祝福她一句:“祝您生日快乐,从今往后,不受烦恼的困扰。”
时舒好笑:“人哪儿有那么顺遂的?”
“您能不能虔诚一点儿?”
“嗯,好。”时舒切开了蛋糕,并递给他一块:“一起吃吧。”
一小块蛋糕在口腔中融化。
奶油绵密而不腻,口感层次丰富。
时舒意外:“不是咖啡味的?”
“嗯,您睡眠不好。”
黑巧和生可可粉代替了咖啡豆。
并且,他改了配方,减少了可可和黑巧的克重。
不过,这款生巧榛果蛋糕,也还是不可避免,一点咖啡因都不含。
……
一个狐狸蛋糕。
一条狐狸手持。
这生日看起来过得平常简单,但细究起来,全是他的细腻和温柔,往后渗透在未知岁月里的,向前又抚顺了她这些年里的旧事绵延,纷扰与迷惘。
“已经很好了。”
在徐欥收拾干净岛台,又认真地将她家里打扫一遍时,时舒这样问:“徐助理,你怎么评价你自己?”
像面试一般的问题。
刚来时汐集团时,董事长就问过他同样的问题。
徐欥将她家里的垃圾打包,回答:
他是一个很普通的人。
普通的,离优秀的总裁助理,还有很有很长一段路要走的普通助理,但那是他努力的方向。
时舒无端哂笑一声:“你哪儿学来的场面话?”
直到徐欥离开,时舒才对着空荡荡的房子说:
“徐助理是很理想的人选。”
“优秀而不自知。”-
如果说,那晚徐欥的反常表现是因为时舒的生日,倒也说得过去,情有可原。
那么这几日,他的表现就真的是有些反常了,反常到连时舒都注意到了。
时舒发现,徐助理连续几日,对她关心过度。
据西山的管家所言:
徐助理每天早上会坐在风雨连廊的池塘边上的石头上,先和高博喂一会儿鱼,两人也不怎么交流,就纯粹是喂鱼,喂完鱼,喂乌龟。
“那些锦鲤鱼哦,本来董助一个人喂,就已经吃得很撑了,现在又多个总助一起喂,每天吃那么多,竟然也没撑死。”
管家摇头,尽显无奈:“真是——”
“长得好看的人坐对面,鱼看着都下饭。”
然后,他算好了避开她游泳的时间,准时准点地待在侧院的将军门处等她出来。
他开始会和她一起吃早餐,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外公和高博倒是错开了她的早餐时间。
吃完早餐后,徐助理会主动提出来帮她拎包,路上,他还会主动跟她聊一些,他以前不会聊的,挺无关痛痒的话题。比如:
“时总,今天路上的车不多。”
时舒也会应他一声:“嗯。”
但他看见一条狗,也要告诉她一声。
“时总,有一只小狗在过马路,我要减速了。”
时舒:“……那你减。”
“……”
“时总,您知道宇澜环境的李董净身出户了吗?”
“不知道,你少跟我阿公学这些不良嗜好,尽关注一些没营养的豪门八卦。”
“您不感兴趣吗?”
“嗯。”
“您听说了吗,千禾电池旗下的千禾光伏,入选了“灯塔工厂”,吴千禾吴董将出席全球晚宴。”
“挺好。”
“我最近在看聚合物流变学。”
“你看得懂?”
“有一些吃力。”
“程度?”
“比做蛋糕难一点。”
“你可以先看基础课程。”
时舒大多数时候,对他这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没什么兴趣,但因为他本来也不是话痨的性子,回应他一两句,他也就停止了,并不会无止境地说下去。
所以,时舒还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去了。
有一天,他问:
“这么多种宠物,为什么没有人养狐狸?”
时舒瞬间发出警告:“你还想养狐狸当宠物?”
他鼓起腮,头摇得迅速。
模样很是可爱。
就让人忍不住,心软一软,再软一软。
……
在办公室。
他由原来一日两次的茶歇时间,往她办公室送茶水和点心的次数变成了四次。
原本提前五分钟,他会提醒她会议时间,现在缩短到会前三分钟。
时舒看着腕表,质疑:“徐助理,你为什么晚了两分钟?”
他倒也很快承认:“一分钟走到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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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室,准备工作需要两分钟。”
所以,三分钟刚刚好。
“那还有两分钟呢?”
“忙中偷闲,您休息两分钟,放松一下大脑。”
……
送到西山时,他也要跟在她身后,一直送到侧院的将军门外。
有时候,他会说一声,“您早点休息。”
有时候他又不说话,等她走进去,他就会默默转身。
时舒被他的反常搞糊涂了。
时舒决定弄清楚他的反常。
于是,今天下班的时候,时舒告诉徐欥,说,她今天不回西山,她要去南郊公馆。
徐欥很快点头,并随即将路程的终点设置在南郊:“好的。那我送您回去。”
果然,他将她送到南郊公馆后,他和年会那晚,她生日那晚一样,他又背好包,做好送她上楼的准备。
时舒手臂一横,拦住了他的动作,和他开了个玩笑:“怎么,徐助理要尾随我入户啊?”
但她可能不太会开玩笑,所以措辞用得严重了一些,果然——
“我不是尾随。”
委屈巴巴的反驳。
徐欥脸色变了变,他只是想送她到楼上而已,没有打算进她家里的意思,除非,她需要他替她打扫卫生。
但……
其实徐欥知道,他单方面想要对她再更好一些,照顾她再更细致一些,她作为不知情的那一方,他这么做,其实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而且,因为受到束缚,撑不开手脚,他也很难真正意义上做到,更细致,更周到。
所以。
既然她问了。
徐欥眼皮一阖一掀,认真地解释:“我想跟您谈一谈。”
这话听起来耳熟,似曾相识。
电梯门打开,时舒迈步进去,听到他突然严肃又认真的回答,脸上的笑容很快淡去一些:“谈什么?”
她这么问,徐欥便以为她是现在就要跟他谈,他因此抬步跟了进去电梯。
一梯一户的电梯,此刻也没有别的人。
敞开的电梯门很快自动关闭。
没有私密性的顾虑,徐欥自然开口:“谈一谈……”
联想到上一次,他的谈一谈,还是在上一次。
他刚跟着她从长榆基地过来澜城,担任她的助理没几天,就因为她送了些“在他眼中看起来贵重的见面礼”给他,自尊心受屈,要辞去这份工作。
这次……?
时舒心一沉,细眉更紧。
谈一谈。
他没什么好事的。
时舒瞬间就不想弄清楚他最近反常的原因了,再反常,也好过他那平地一声惊雷。
因此,徐欥的话才说了个开头。
下一秒,时舒抬起手臂往轿厢上一横,拦上了电梯即将要闭合的门,将他请了出去:“嗯,明天再谈。”
被赶出电梯的徐欥有些后知后觉。
他挠挠后脑勺,不明白自己怎么能因为时总一句“明天再谈”就退出了电梯门外呢?
她既然也已经察觉到他的反常,她明明也是打算今晚要他为自己的反常做出解释的,怎么,她又突然推辞到明天了?
他既然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世经历,他这些日子里也想清楚了,他是一定要为她做些什么的,并且,他已经有了他详细的行动方案。
所以,两人之间,关于他想包揽得更多的助理职责,一次必要的交谈,不管是今天,还是等到明天再谈,总是要谈的。
眼看着电梯已经上行。
徐欥还是决定,今日事,今日毕。
早一天和她谈完,他就可以早一天承担更多的工作职责,照顾她更细致,更周到。
他因此,鼓了鼓腮,深深呼吸一口气后,伸手推开了安全出口的通道门。
昏暗绵长的光照洒进来,向上望去,那是一段弯弯绕绕的幽静楼梯,楼梯通往时总的家,而终点,是荒漠或绿洲,他要走了才知道-
时舒乘电梯上来,在电梯厅里脱掉西装外套,换了拖鞋,进了屋。
随手关门。
关门的时候,她用的力道不小。
因此,当她看到握住门框的一双瘦长漂亮的手,以及门外徐助理那张一闪而过的年轻清秀的脸庞时,已经来不及了。
门被关上了。
她隐约是听到了徐助理的一声闷哼。
“……”
时舒敛起眉,重新将门打开。
大抵是担心又一次误伤他,这次,她的力道轻了很多。
但是,他是怎么上来的?
不会是爬楼梯吧?
那他这速度……
他这爬楼梯的速度,也未免有点儿太快了。
还有……她刚才关门的时候,好像是挤夹到他的手了。
时舒这么想着,就撩起眼皮去看他。
眼前的徐助理,头发稍显得凌乱,前额的碎发额角缀着些汗珠,面色红润,他的耳根也是红色的,鼻息略带哑重地喘着气儿,胸口的起伏有些明显。
疼到喘气儿,疼到出了汗。
时舒心里得出结论来,倒吸了口凉气,都疼成这样了,那他刚才是被她误伤得不轻。
“这么疼?”时舒眼尾一压,蹙眉问:“你的手,刚刚被门挤了?”
十指连心,徐欥忍住钻心的那种疼痛感,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下手:“没有。”
“那你流那么多汗?”
“我走楼梯上来的。”
“……”时舒就那样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他并不擅长撒谎,经不起她更多的质问:“你把手伸出来,我看看。”
徐欥垂下眼,默默伸出了左手。
五指瘦长,骨节清晰明朗。
是一双非常适合弹钢琴的手,又是一双能完成高难度画作和手工雕刻的灵活巧手。
“……”时舒不动声色:“另外一只。”
徐欥只好收回左手,又伸出了右手。
衬衫袖口的扣子规规矩矩地扣好在腕处,没有华丽的袖扣装饰,白衬衫简单又清爽,淡淡的洗衣液残留的余香,清晰和模糊的血管脉络在掌背上纵横交错,关节处的皮肤要较别处红出明显的变化。
这回,时舒原本抱胸的手慢慢松开。
她果然误伤到了他。
“抱歉。”时舒说:“我不知道徐助理你会突然出现。”
她以为她说了明天再谈,他就会回去。
她没想到,他居然走楼梯上来了。
心下一软,时舒伸出右手,轻轻捏住了他的指腹指尖。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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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像一列轰轰烈烈的旧火车,摇摇晃晃,慢慢悠悠,从春天开往冬天,最终留在了冬日里的冰雪王国里。
一片飘摇的雪冰花,轻融融地落在了徐欥的手指尖上,原本那被门夹到微肿微胀又有些发烫发痒的手指开始有了知觉。
惊雷炸响春夜,扰乱了整个夏秋。
四季更替的秩序全无。
徐欥才后知后觉,她的手温,似乎是起到了冰敷的作用。
“能动么?”时舒问。
徐欥蜷了下手指关节,虽然疼痛,但……
“是可以动的。”可能是想缓解她的内疚,也有可能是想缓解自己一些涌动的莫名情绪,徐欥故作轻松地和她开了个玩笑:“还好您挤到的不是我的脑子。”
和她那句“尾随进屋”有“异曲同工”之“妙不可言”。
时舒觑他一眼,道得直接:“徐助理开玩笑的水平,和我差不多,真的不好笑。”
徐欥垂睫,长睫毛一颤一颤。
一段奇奇怪怪的小插曲。
一段莫名其妙的对话。
时舒的注意力重新落在徐欥被挤压的手指上,她将他的手掌翻过来,这才发现他的内掌的皮肤是有些磨损的,指根有粗砺的茧。
时舒没多想,拇指指腹下意识地轻轻刮过他手掌上一个个茧,摩挲而过,不禁惋惜而起:“啧,这么好看的一双手,你怎么也不知道好好爱惜?”
徐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的心一直是提吊着的。
不敢呼吸,也不敢喘气,生怕她听见了,生怕暴露了他现在如战鼓轰鸣的心跳声。
总之,眼前场景是徐欥从来没有想象过的,除了生理性地脸红,耳朵红,手臂红,以及后背布满薄汗,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场景。
他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处。
“进来吧。”
时舒松了手,放过了他。
他得以喘气。
徐欥收回手臂,手指蜷起。
“你有什么事非要今晚跟我谈?”时舒又问,既然,他一定要今晚谈,时舒避不开也就准备面对。
她让徐欥在会客沙发上坐下来以后,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边走边故作不以为意地试探道:“不会是,又要提离职吧?”
时舒没坐着,徐欥因此又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不是。”
“您是因为这个担忧,才不想今晚跟我谈的吗?”他眨了一下眼睛,认真地承诺道:“您误会了。”
“我不会离职的。”
他补充道:“我不会离开您。”
我不会离开您。
时舒后背一僵,他这承诺太重。
他承受得起吗?
她会当真的。
第35章
她很快勾了下唇,神色恢复如常。
这是上位者的习惯和修养-
时舒打开柜子和抽屉,全是空的。
她于是又折回来:“我这儿没有药箱,你等会儿自己去药店买点消肿化淤的药,自己处理一下。”
徐欥仍站着,高大挺拔的身姿遮去会客沙发半边落地灯的光线,长影映在墙壁上,影子比灰墙色深。
他乖乖应着:“好的,我会的。”
他会照顾别人,他也会照顾好自己。
他不需要她为他过多担心。
时舒于是“嗯”了一声。
她往沙发上坐下,长腿一叠。
西装外套刚才在门外已经脱去,她里面穿的是一件黑色的连体裤,裤腿微喇,遮住纤细的脚踝,居家的棉质拖鞋鞋尖有节奏地一颠一颠着,像是一种敲打。
“不过,徐助理突然说这种话来向我表示衷心,是什么意思?”
徐欥不是故意要把视线落在她腿上的。
只是……
她穿的是细肩带的连体西装裤,他落坐的时候不可以把视线落在她的上半身,于是无处安放的视线默默低垂,不谨慎,就撞见了她笔直得像伞柄一样的腿部线条,纤细修长。
不知为何,徐欥又无端想起,她遗留在白里弄,为长巷里的流浪猫遮过一场临时雨的那把短柄黑伞,那把伞被他捡起,现在仍在他那儿收纳着。
他忘记归还给她了。
缓神一刹。
徐欥又匆匆忙忙移开落在她脚尖处的视线,转而落于窗户玻璃上。
他将这段时间整理完的,他的思绪,他的想法告诉她,道得平静而缓和:“我不仅仅是在向您表衷心,我同时也希望您能够信任我。”
窗玻璃兜售着窗外的月光,廉价又百搭。
徐欥收回落于窗户上的视线,看向她的眼睛,她佩戴着一副金属框架眼镜,神情清冷,眼神深远。
“我能不能从明天开始,更全面更周到地照顾您?”
时舒被他这说法逗乐。
更全面更周到地照顾她?
啧,徐助理。
他这是好的不学,学起别人利用自身几分姿色,想跟老板搞起暧昧来了?
不过,雷报解除。
显然,她的自在,又重新占据了较量关系中的上风,将他拿捏住。
而对面的人很显然不知,这场对话开始前,他原本才该是那个占据上风的人。
“徐助理要照顾我?”时舒抱胸的手臂敞开,慵懒地往后靠了靠,摘下眼镜随手搁置一旁:“是哪种照顾?”
而徐欥规规矩矩地坐在她对面,衬衫西装穿得端正拘谨,他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气势全无的,而且……他好像还有一些狼狈和低微。
明明下属主动要求增加工作量,他应该很有底气才是,怎么发生在他身上倒像是,他要,求着老板同意给他增加工作量了?
徐欥咬着下唇,心情无端有些沮丧,他视线无端就又挪到了窗户玻璃上。
“徐助理。”
“你看着我说。”
她没佩戴眼镜,一双漂亮狭长的眼眸,明艳灵动。
她眼中的深邃似乎一眼就能将他的心思洞穿,徐欥哪里还有直视她脱去眼镜后的清眸的勇气?
他只敢看着窗户玻璃,玻璃上,一面是月亮,一面是她:“我能不能看着窗户玻璃上的月亮?”
窗户玻璃上,除了月亮,也有她。
时舒看向他说的月亮。
从她这个方向望过去,月半时分,满月低悬,敲在他毛茸茸的脑袋上,就像是佩戴在他脑袋上的天使光环,还是长着翅膀会飞翔的那种。
天使光环很可爱。
他挺心虚。
“你说呢?”
“不可以。”徐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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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说。
“你知道就好。”
“我是指生活上的照顾。”
徐欥于是再一次将视线转移到和她平视的高度,鼓鼓腮,吐了口气,继续道:“我有了解到,有一些总裁助理,他们除了协助总裁处理公务工作外,也是要做生活助理的。”
先前,张高磊总经理和董事长都有提醒他照顾好时总的生活起居,他自己也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但落实到实际工作中,那个尺度就很难把握,他总认为做助理的要有边界感,要保持和总裁的私人生活的距离,不过多侵入总裁的私生活,所以——
“我其实有所退缩,有所保留。”
“我其实没有做得很好,照顾您也不够细致,很多生活上的细枝末节我都没有顾及到。”
春节假期结束后返回工作岗位上,因为秘书办公室的前辈们的提醒,他才发现他的工作其实还有很大的改进空间。
“我想和您商量,您能否在我的助理职责中再真正添加一些生活助理方面的要求。”
他知道性别有差,生活细节上的照顾会有所不便,他会尽量去规避,如果她还是不希望助理过多地介入她的生活,她觉得他不合适,那就当他今晚没有和她提起过这个想法。
而他也会因此恢复到从前和她相处的模式,找到工作助理和生活助理的那个平衡点。
时舒不置可否,没说合适,但也没说不合适。
她的关注点有一些轻微的偏差。
“他们提醒你什么了?”
诉求说完,徐欥似乎轻松了些:“您瘦了很多。”
“是么?”
“嗯,是。”徐欥语速仍平缓:“并且,据我观察,年后这段时间里,您又消瘦了许多。所以,才会连年会的礼服都松……”
话说到这儿,他唇一抿,饱满的唇珠轻颤。
他却又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似乎也在斟酌着那晚化妆间他的行为,是不是就属于越过边界感的那一类答案,是总裁和助理之间的暧昧。
而时舒顺着他的话,自然也想起那晚。
他那冰冰凉凉的手指无意触过她腰窝处的皮肤,贴着她的腰线,拆了布料又缝合上。
他像外科医生,一场小创口缝合的手术,细致轻柔,却给人温柔坚定的力量,他的呼吸有短瞬浅落在她的皮肤上,轻痒而让人瑟缩。
就又有一瞬,她漏掉几拍的心跳节奏,像一双舞鞋在聚光灯下踮起了欢快的脚尖,藏不住笨拙的心事。
时舒不动声色地缓了下心绪:“照徐助理这么说,我现在岂不是到了骨瘦如柴的地步了?”
他抿着唇,唇线拉得直直的。
似乎对她的这个形容和表述表示不满和无声反驳。
“怎么,我说得不对?”
“我能说实话吗?”
时舒点头:“嗯,你说。”
他摇了摇脑袋:“不好笑。”
她开的玩笑不好笑,是吧?
行,那她不说了。
“你说的增加生活助理的职责。”时舒点点头,随后摊开掌心:“那和现在有什么不一样?”
他这段时间的反常表现,也已经有了生活助理那点儿苗头了。
“照顾您会更细致更周到一些。”徐欥认真道:“但如果我失去边界感了,还希望您能够及时提醒我。”
“有多周到,多细致?”
时舒追问,会比最近还周到,还细致么?
“这我说了不能算。”徐欥突然抬手抓了下后颈,有些不好意思:“我先去做,您适当纠偏,您的感受和体验才能说了算。”
“为什么?”时舒又点点头,透过现象看事情的本质,倒是认真严肃了起来:“徐助理,你做这一切的动机是什么?”
包括最近他的反常表现,他做这一切是基于什么原因的考虑?
她还是问了,她不会接受一个人反常的好意,哪怕只是助理要求多做一些工作。
她看着他,嘴角的笑意几分讥讽:“难道是因为,徐助理想跟我玩暧昧那一套?”
徐欥愣了愣,随后一口否认:“当然不是。”
“您怎么可以这么想我?”
时舒:“……”
不是就不是。
否认就否认。
但他否认那么快做什么?
“我就这么随口一问。”时舒干咳两声,掩饰语气中极为微少的不自在:“你不是就不是。”
他这否认足够坦荡,一刹之间倒是让时舒想到另一种可能性,她敛起神色,眉眼里有些微黯淡之色闪过。
“那是因为徐助理听说了一些传闻?”
“你已经听说了我父母双亲已逝的事?”
她父母双亲已逝这是事实,在集团内部也不是什么秘密,徐助理作为新人先前不知道,逢到年末年初听别人说起来,知道了这件事情也不奇怪。
时舒因此推断,以徐助理的性格,他听到这些事之后必定不会无动于衷,他并非冷漠之人,容易为别人心软,所以……近日来,他的种种反常表现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徐欥原本不想在她面前提到这件事情,怕勾起她的伤痛,因此,多少有些遮掩。但他没想到,她很自然地将他以为的“不可说”“不能提”说了出来。
他见过她将自己困在南郊公馆,借酒借药排遣的模样,明明她是那样痛苦、消沉和低迷,可在外人面前,她又能轻飘飘地一笔带过。
既如此,徐欥也不再兜兜转转。
他原本便是喜欢直来直去的直性子。
是,徐欥承认。
他是因为听说了她的经历之后,他感觉到了对她的心疼。草木无情,而人非草木,他想为她做一些什么他能够做的事情。
“那徐助理是想填补我缺失的父爱?还是母爱?”
徐欥再一次抿直唇线。
这次,倒是时舒先投降:“好吧,不好笑。”
徐欥轻叹了一声,似是无奈。
但他的态度真诚,时舒看着他的一双狗狗眼,对视之中,她恍惚须臾,原来眼神是可以传递一个人内心的柔软与心疼的。
他说:“我不是想填补什么,无论是父爱还是母爱,那是您的遗憾。您生命里的遗憾不是我造成的,也不是我能够填补的,是任何人都填补不了的。”
时间不会倒流,去世的人不会重新活过来,我们这一生中沦为遗憾的事情,也不会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他的想法比较单一。
他就只是身为总裁助理,知晓了他所服务的总裁过去的经历后,想要为她做一些事情。
他经过深度思考后,决定向她表示他的衷心和忠诚,也告诉她,他不会离开她,像董事长、夏老师和董助他们一样,他会选择留在她的身边,除非她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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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不再需要他了。
当然——
“选择权在您手里,您可以选择接受或者不接受。”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不一定是非爱即冷漠的绝对,他们当中还有不同的相处阶段和在乎层次。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除了男女欢爱,还可以有同事、上下级、友情和亲情……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在有些人身上,就是表现得很纯粹。
他真的很真诚。
很纯粹。
以至于——
她无法拒绝。
他今晚是,她拒绝不了的徐助理。
时舒:“可以。”
不过,时舒没有察觉到的——
徐欥也没表达的是——
他的动机虽然是简单可辨的,想要照顾她更细致一些的目标也的确是纯粹的,但……
他对她的感情其实开始变得复杂了,就真的只有上下级之间的衷诚与忠心吗?
并不是这样的。
他心里非常清楚。
他为什么不说出来?
因为他单方面想要为她付出的一腔热血,不计回报的感情,如果不能成为一段关系里的水到渠成或是锦上添花,那就有可能会沦为她不必要承受的负担和重量,徒增她内心纷扰,也给他这份所谓的纯粹闷上了污浊和诟病。
……
谈妥了,徐欥便起身告辞:“我耽误您太多时间了,那我先回去了,您早点儿休息。”
时舒点头。
徐欥站起来后,又脱下双肩背包。
他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纸质的手提袋递给时舒。
不知道他是怎么收纳的,这纸袋收纳在双肩背包里,竟然也没有一丝明显的褶皱痕迹。
“是什么?”时舒问。
她不问,他也是要给她解释的。
他解释说,这袋子里面装的,是他这几天的成果。
一部分是他根据网友的测评对比之后,网购的助眠产品,一部分是他自己制作的一些有助眠效果的小物品。
比如,有助眠效果的无火香薰、助眠的眼部按摩仪、助眠的枕头、助眠小夜灯、助眠香囊,瑜珈眼枕……诸如此类。
看着这不大不小的一整包。
时舒:“……”
的确……周到、够全面。
时舒觉得他的行为有些好笑:“你不是说,明天才开始照顾我?”
徐欥抬高手臂,他清瘦的手腕骨上佩戴的是一块黑色的智能手表,和手机配套使用的,他的笑容乖巧又真诚:“您看,已经0点了。”
领了新身份的徐助理:“旧助理完成迭代升级,您的新助理已上线。”
时舒忍不住勾了勾眼尾,也有几分夜色中的朦胧慵懒:“嗯,新助理同步解锁了幽默属性。”
被她这么明明白白一打趣,刚试探地敲着她的边界线的徐欥,又退缩回到自己的领土去:“抱歉。”
“那我回去了。”
“嗯,路上小心。”
“我会的。”
时舒送了送,关门时,说:“记得处理手伤。”
“我会的。”-
等徐欥走后,时舒去浴室里淋了个热水澡。
热水沿着头发淋落下来,她将沐浴泡泡抹在脖颈儿间,手指摸到颈间的脉络,她无端想起年初一那天,因为家里没有合适他的拖鞋,徐助理穿着自备的一次性拖鞋单膝跪在浴室里为她调适洗澡水水温的模样。
一次性拖鞋单薄湿滑,他脱下西装,穿着衬衫,戴着黑色的橡胶手套将泡泡浴球放进浴缸里,手指搅动清水,泡泡浴球在水中起了泡腾反应。
他弯下腰往浴缸上的置物架上点燃香薰,皮带紧紧勾勒他的窄腰,腰部的线条利削平整,翘臀贴着布料鼓起圆润和饱满。
他一回首,领带底部拖在浴缸边缘,被遗落在浴缸边缘上的水渍染湿。
时舒仰起脸,任由水珠迎着脸冲下去。
是成年女性,偶尔会在深夜里胡思乱想。
洗完澡的时舒,头发被/干发毛巾裹住。
她走出来浴室,放置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了亮,时舒径直走过去,拎起手机,划开屏幕。
是那说要更全面更细致照顾总裁的徐助理发来的消息。
时舒点开微信,一大段文字,虽然分了行,但还是满满占据了屏幕。
她往下滑了滑。
一次滑不完,要滑两次。
时舒:“……”
打那么多字,他也高兴?
他就不能发两条语音么?
时舒大概扫了眼上下的文字,弄明白了,徐助理发来的是,他给她准备的那一纸袋的物品,它们分别的使用方法和功效。
“……”
他说的那些产品,所谓的助眠好物,或许会对治疗失眠有一定的辅助作用,但见效慢,且效果在她身上微乎其微,并不在她的治疗计划当中。
因此,时舒只是打开他送的纸袋又潦草看了眼。
随后,她将装着这些“智商税好物”的纸袋随手丢在一旁。
她没有回复他,只是放下手机,就着温水吞服下两粒白色的安眠药药丸。
临睡之前,她又想起来徐欥送她的那条他手工制作和雕刻的手持,还装在年会那天穿的西装外套里面,她倒是起身把那条手持取出来,她收了起来,放在她衣帽间里手表收纳的抽屉柜里。
西装外套明天让他送去干洗。
而他这份有意义的礼物,她也是该偿还的。
她的理由足够充分,而他没有理由拒绝-
隔日一早。
徐欥比往常早了二十分钟出现在时舒的楼下。
已经起床,游过半小时泳,又冲洗过澡的时舒收到了徐助理发过来的微信。
徐欥:【时总,早上好。我在您的楼下了,给您准备了早餐,您方便的时候回复我一下,我给您送上楼。】
这条微信消息往上,还是他昨晚上的小作文。
时舒随手往上翻了翻,发现他们的聊天框里,呈现的其实多是徐欥发的消息,时舒她自己回复的很少。
但这条,她想起他昨晚说的话。
徐助理是默默的行动派,他不说谎话,他说到照顾她更细致更全面,原来是从早餐开始渗透她的生活?
时舒无声勾唇,她因此回复了一下。
SS:【方便】
不一会儿。
徐欥就上楼来了。
时舒坐在餐厅里,她看着徐助理,他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却做着最普通的事情。
他肩微驼,把早餐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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盒一盒拿出来,一盒一盒拆了盖,摆放在餐桌上,她的面前。
本着不浪费的原则,他准备的不多。
一盒份量为半盒的小米粥,一盒份量更少的,她上次便尝过的凉拌芥菜。
她因此想起,她上次给他的反馈:“挺好吃的,有机会的话,徐助理你再做一次。”
但——
“我早上要喝咖啡的。”
时舒细眉微蹙,她答应他的照顾她更细致些,可不是让他妄为地以为能改变她的生活习惯。
“我知道。”
徐欥似乎没有听出她的不满。
他已经又动作很利索地从厨房里端出来一杯咖啡和一片烤得焦黄的吐司。
时舒一眼便看出不同。
咖啡和吐司的份量各减少一半,这是在尊重了她的饮食习惯的基础之上,他的想法和他的行为试探。
时舒没理由挑他这行为试探上的刺儿,毕竟,是她松过口的,就像那藏在烟盒里的薄荷糖。
他总是在不动声色地试探着,让她做选择题。
可她又免不了会向他倾斜,会偏爱。
所幸,粥和小菜的味道都足够不错。
这样的偏袒也有了充分的借口。
因为尝试嘛。
在时舒独自享用他亲手烹调的早餐的时间里,徐欥也没闲着,他将她昨晚那个空荡荡的药箱填满,并不忘对她说一句:“虽然您不常在这儿住,但一些常用药,还是要备着的。”
时舒喝粥的动作因此又是一顿。
昨晚,他手被门挤压到,疼到抽气儿了,但仍分了心思来认真听着她说的话,他将她这儿没有药箱,这件事情默默记在了心里,并且,他细致地在第一时间将它填补完整。
不是为了他自己下次受伤。
也不需要她提醒。
时舒继续低头喝粥,含糊应一声:“嗯。”
她吃完小米粥,搁下调羹。
他递给她柠檬水漱口。
随后,徐欥才将咖啡推到她手边:“您昨晚睡得怎么样?”
“还可以。”
他仍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他收回手,问:“我替您准备的那些助眠物品,您用上了吗?”
时舒端咖啡杯的手指轻顿。
她也不心虚:“嗯,用了。”
等两个人出门的时候,徐欥不经意间看到,昨晚上他送她的那袋助眠好物仍原封不动地摆放在原处。
他想了想。
他是今日事今日毕的人,他也不喜欢藏着揶着,他于是就没有忍住:“您不是说,您都用上了吗?”
时舒手里拎着只Lindy,单手插着兜,她当然也注意到了徐助理的视线落在哪里。
只是,她也没什么愧疚之心,随口回答他:“啊,原来我没有用啊。”
“那应该是我不会用吧,挺复杂的。”
徐欥脱口:“我将使用方法都已经发给您了。”
时舒摔罐:“哦,那我就是嫌麻烦。”
“……”
徐欥心里有一些小小的失落。
因为这些物品的准备,其实他是花了时间和精力,熬了好几个夜,用心选购或者手工制作的。
不过,徐欥的情绪足够稳定,他很快就自我调节好:“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到,我应该替您摆放好的。”
他也不是不想这么做。
但昨天晚上,是因为时间太晚了,他才没有提出要帮她拆出来助眠香薰并摆放好,也没有一件一件教她使用这些助眠好物。
徐欥自我说服。
时总那么忙,她的时间和精力都应该用在高处,大事上。而这些细枝末节的生活锁碎,都应该是他这个生活助理的份内之事。
徐欥刚打算征求她的意见。
那他晚上能不能过来帮她摆好?
他嘴唇刚一动,什么都还没说呢,就听到时舒说:“你现在去帮我摆好。”
“我等你。”不知道为什么,刚刚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失落被时舒捕捉到,她因此就着沙发坐了下来:“给你十分钟的时间,教我一下,这些智商税……”
嗯?
徐欥无辜而清澈的眼眸眨一眨,他樱桃一般的唇瓣刚动,在他开口之前,时舒迅速而又不动声色地改口纠正过来:“税……睡眠好物的使用方法。”
徐欥露出个柔软无害的笑容,落在时舒眼中,就像是枝头纯白的栀子花花朵在春日艳阳里绽放开来。
时舒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动作的背影。
窗户外边阳光堪堪初起探进来窗户,拥拢着他周身镶起柔润的金光,他的身材被光拉扯得更加纤长,线条流畅优越。
她心想,他定是不知,他那一闪而过的失落被她捕捉到,就让人忍不住,将原则、将底线,降一降,再降一降……
一降再降。
她好像愿意去欢迎,欢迎他渗入她的生活。
“对了。”
在徐欥演示完那些助眠好物的时候,时舒身体放松地往后仰了仰,靠在沙发软靠上,说:“你送我的生日礼物,那条手持,我很喜欢。”
面对突然转移的话题,徐欥也不会说一些漂亮的场面话。他腼腆地笑了笑,又挠了挠后颈:“您喜欢就好。”
“我打算送份回礼给你。”时舒接着道:“你想要什么?”
“徐助理,你是不是喜欢文玩?总之,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完成你的愿望清单。”
徐欥送她红翡手持,哪里是为了从她那儿得到什么?
“这样和交换有什么区别?”
时舒眯起眼:“嗯哼?”
眼神中的饶有兴致,大抵是在提醒他谁先犯的规。
是,他先拒绝她的物质赠予。
又希望她接受他的无偿赠予。
不矛盾么?
“徐助理,这是双标。”
徐欥因此改口:“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嗯,你说。”
“我想要,您教我游泳。”
时舒身体往前倾,她勾了勾手指头。
徐欥愣了愣,才身体前倾,脑袋往前凑近一些,西装裤腿凑高了些,露出一小截黑色袜子,裤腿轻摆。
他这乖顺听话的模样,就让时舒下意识地伸出手,她的手在半空中停顿,迟疑,却还是选择了落在了眼前的人脑袋上。
呼吸失了分寸,凝滞。
但……他的发量丰厚柔软,手感意外地好。
就像……就像她从前养的那条拉布拉多。
时舒贴在他耳边,轻笑出声:“徐助理,耍我呢?”
耳边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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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热的气息和淡淡的薄荷清香。
徐欥愣着没敢动,他垂下眼看着地毯长长的绒毛,声音轻却道得坚定:“我是认真的。”
“我想重新获得游泳技能,我希望您能帮助我一起做游泳恢复性训练。”
时舒最终哂笑了声,落在他脑袋上的手指嵌进去他的头发里,又不重不轻地揉了下:“行啊。”
“那就送你我的私教游泳课。”时舒收回手,站起身:“你不亏,我的时间是很宝贵的。”-
坐在后排座椅上的时文奎董事长浏览今日八卦新闻时,收到了时舒发来的微信消息。
SS:【我最近都会住在南郊。】
平时有事都是电话交流,极少使用微信的外孙女突然发了这么条内容,时文奎不免有些担心。
他很快拨过去电话,一个疑问:“为什么?”
“不用担心我,我状态还不错。”
“那你为什么要一个人住?”
时舒看着前排驾驶位上连后脑勺都有几分乖巧的人,手指顿了顿,她想起那在他脑袋上薅了一把的柔软亲肤的手感,意味不明地回答电话里说:“拥抱命运馈赠的色彩,为枯燥的生活涂鸦。”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时文奎:“你想自己一个人住也没问题,但你午餐可以在公司吃,那你早餐和晚餐怎么办?”
“家里卫生谁来做?”
“要不要我各调过去南郊一位厨师和家政,来照顾你的生活起居?”
时文奎一连三问,却被时舒一口拒绝:“不用了。”
“田螺助理会看着办。”
田螺助理。
听到这个称呼的时文奎,反应了一下,很快,他便忍不住爽朗笑出声。
挂断电话后,他问主驾驶位上的人:“你怎么不问我在笑什么?”
高博说:“今天周五了。”
“格局敞开点。”
高博抿抿唇,只好问:“您笑什么?”
“田螺小徐。”时文奎和他分享道:“你说,时舒她为什么要称呼小徐助理为田螺助理呢?”
高博没回答。
或许是,他回答了沉默。
过一会儿,高博也笑了。
车子通过时汐集团的严肃壮观的正门,时文奎问:“你又笑什么?”
高博:“今天周五了。”
时文奎:“……”
第36章
下车的时候,徐欥就着刚才她电话里的话,确认道:“您刚才是说,最近都会住在南郊公馆吗?”
“嗯。”时舒心情不错,拎着包先他几步:“不然怎么给徐助理,你发挥的空间?”
“我不和我阿公分开住,徐助理要怎么才有机会更细致、更周到地照顾我?”
徐欥顿住步伐,挠挠后颈,将背包的肩带理得平整,时总是在打趣他吗?
徐欥清澈的眸光,笑了笑。
也不是不行-
午餐是在员工餐厅吃的,员工餐厅是自助菜品,八菜二汤的自选标准,总裁并没有什么特殊优待,菜品和平时差不多少,但多了份滋补汤。
时舒看了眼旁边餐桌,又看了眼徐欥的餐盘,问:“徐助理亲手为我炖的汤?”
正埋着脑袋吃饭的徐欥愣了愣:“……”
他慢慢吃完口中的食物,才解释道:“我和您参加了一上午的主题会议,五分钟前刚结束。”
他露出个乖巧的笑容:“所以,汤是厨师炖的。”
徐欥抬抬下颌,示意她看向食堂电子大屏幕,上面正赫赫写着今日菜品和营养汤,营养汤即是这碗:
羊肚菌鸡汤。
“那你怎么没有?”
“我没选。”
“你为什么不选?”
“我不喜欢喝汤。”
“那你为什么给我选?”时舒佩戴着眼镜,眼皮一撩:“没准儿我也不喜欢喝汤。”
“我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你没考虑过?”
“你都不考虑我的想法,又怎么能算照顾我更细致、更周到?”
“……那我要是喜欢喝汤。”徐欥微笑着问:“您就、也喜欢喝汤了吗?”
他的笑容安静治愈。
时舒因此点头:“嗯,没准儿呢。”
“徐助理都没尝试,又怎么会知道?”
徐欥默了默。
随后,他放好碗筷默默起身,重新取了一碗汤来,他坐在时舒对面,并当着她的面低眉垂眼,唇抿住碗沿喝了一口。
他喝汤的模样和他给人的印象差不多,安静乖巧,仿佛活在他自己的一种理想世界里,看上去挺可靠的。
他这行为还挺受用。
时舒看了心里舒坦,但也没多说什么,她“哦”了一声,手握着调羹,自然地舀了勺鸡汤轻抿进唇。
厨师是为了提高员工的餐饮幸福度从五星级酒店高薪挖角过来的,因此汤炖得不错。
鸡肉软烂,汤汁入味。
但——
“不好喝。”时舒评价说。
徐欥吃饭的动作再一次停下:“您觉得哪里不好喝?是食材不够新鲜,还是口味的咸淡把握得不够好?”
“汤淡如水。”时舒想了下:“鸡肉的味道也不够鲜美。”
食堂毕竟是面向所有员工的存在,众口难调。
徐欥先吃完饭,等时舒用餐的过程中,他想了下,问:“那今天晚上,我可以给您煨汤吗?”
他道得自然稳妥。
他本意是因为中午这汤没有令她满意,所以,他晚上想要重新给她煨一份汤,当然,他并不确定,他的厨艺就是否就一定能令她满意。
但可以试试。
试了不行的话,他再按照她的口味跟她进行磨合。
时舒听完他说“煨汤”之后,却有被呛到。
一连咳了好几声。
时舒的吃穿用度都有指定的品牌。
徐欥忙递上她惯用的纸巾,纸张厚实无香,虽然不明白她怎么会被呛到,他还是问:“是我吓到您了吗?”
他又递给她适口的温水缓解。
“煨汤也会碰到您的边界线吗?”
当然了。
“喂汤”难道不会吗?
等时舒喝了水嗓子舒服了,擦拭了下嘴角,有几瞬尴尬:“不用了。”
她摆摆手,有意戏谑:“徐助理倒也不用照顾得如此全面,如此周到,又如此细致。”
徐欥没察觉到她话中的怪异和消遣,点点头,默默将两人的餐具收拾好,送到指定的餐具回收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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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反应过来,时总为什么会突然被汤呛到了。
他因此出来餐厅,步伐加快了许多。
他腿长,很快跟上时舒的步伐,他忙着解释,甚至忘了语序:“火畏煨,煨制的煨,不是口畏喂,喂食的喂。”
时舒听见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停下脚步,反问:“什么?”
徐欥喘口气,说:“我刚才说的煨汤,是不是让您误会了?”
“我不是要喂您。”他做了个“喂食”的动作:“我不是要捧着碗,喂您喝汤的意思。”
他这一本正经地解认,又虚虚捧着碗的模样属实乖巧,又可爱。
“……”原来是煨汤,时舒:“啊,火畏煨,不是口畏喂。”
徐欥解释清楚了,时舒却陷入了沉默不语。
她剥开颗无糖薄荷糖咬在口中,牙齿嗑得糖块“咯嘣咯嘣”响,随后,摇摇头,嗤笑一声,为这无厘头的笑柄笑料。
时总一定是为他的言行感到很无语吧?
徐欥这么想着,于是又重复问一遍:“那我今天晚上,还可以为您煨制滋补汤吗?”
他用了煨制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