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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黎明
明华裳和苏行止去了所有苏雨霁可能会去的地方,明华裳带了侍卫,帮她?一起找人,但还是没有收获。
天边的云霞绚烂的如同火烧一般,这么美丽的天相,明华裳和苏行?止却毫无欣赏的心思。明华裳问:“还有哪里没找过吗?”
苏行止缓慢摇头:“雨霁她?平素除了去西?市买布买菜,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中?,很少见她?去其他地方消遣,彻夜未归更是从未有过。”
这时候苏行止才意识到,长安如此繁华盛大,其实?苏雨霁没去过多少地方。她?在这座城池没有亲故、朋友,一旦失踪,他连能问的人都没有。
明华裳也?很焦心,她?看着人来人往的西?市,说:“这样耗着也?不是办法,苏兄,你先回家看看,或许苏姐姐已经回家了。我也?回府等?着,如果她?出现?在镇国公府附近,我立刻给你传信。”
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苏行?止无奈应下,明华裳带着侍卫,筋疲力尽回府。
她?到家时,太阳已经沉下去,天空变成黑蓝色,像深不可测的海悬在头顶,压迫感无声地降临地面?。明华裳一整日都在寻人、问话,嗓子都哑了,但她?连口水都来不及喝,一下车就赶紧去寻镇国公。
镇国公在书房里?来回踱步,眉宇间笼罩着焦灼,他听?到侍从禀报“二娘子回来了”,怒道:“她?还知道回来,我让她?立刻回府,她?却去不知什么地方野,她?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吗?”
明华裳刚走进就听?到镇国公骂她?的话,明华裳让丫鬟侍卫都退下,合上门,才对镇国公说:“阿父,女儿不告而别,是女儿的不是。但女儿是为了帮忙寻人。”
镇国公冷笑?:“寻谁?”
明华裳带着镇国公府侍卫走时,肯定不能说她?要去寻公府另一位娘子,索性不告诉镇国公原因,只说她?一会回府。看镇国公的样子,他肯定以为明华裳又去贪玩了。
这样误会也?挺好,明华裳没有点破他们家最大的秘密,而是问:“阿父,二兄还没回来吗?”
镇国公对着明华裳一脸恨铁不成钢,提起明华章,他的神情就柔和很多,叹气道:“还没有。随侍的人说他出城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明华裳问:“他去哪里?了?”
镇国公摇头:“不知道,他一个?人都没带,连京兆府衙役都说不清楚。不过这个?关头出去也?好,什么都不知道,就什么错都不会犯。”
明华裳眉梢动?了动?,镇国公的话里?似乎另有意味。明华裳轻轻看了父亲一眼,问:“阿父,宫里?出什么事了吗?”
镇国公深深叹了口气,说道:“邵王和魏王世子议论二张兄弟,圣人得知后大怒,下令将?他们两人各杖责一百。行?刑之地就在丹凤门,不久前邵王和魏王世子被送回家了,是生是死,还不知道。”
“什么?”明华裳大吃一惊,她?只知道女皇生气了,但并不知情况如此严重。邵王可是太子的嫡长子,储君的储君,对社稷意义重大,女皇怎么能如此狠心,这样对待亲孙子?
这是奔着往死里?打下手啊。
她?忙问:“邵王殿下不过十九岁,便是口无遮拦,也?该给他一个?改错的机会。圣人在气头上,旁人都不劝劝的吗?”
“嘘!”镇国公忙止住明华裳的话,他扫到门窗紧闭,四下无人,这才肃了脸说道,“不得妄议圣意。”
明华裳自己就是玄枭卫一员,知道女皇的情报暗网多么厉害,只能不情不愿闭嘴。镇国公看到明华裳愤愤不平的样子,心中?慨叹。
明华裳无法接受女皇如此狠心,镇国公却毫无波澜。连亲生儿子都能一步步逼死的人,怎么会在意一个?孙子的死活呢?
足足一百杖,便是内廷好手都要换好几人才能打完,这么长的时间,太平公主、太子、相王难道没接到消息吗?
他们显然是知道的,但宁愿装不知道。并非他们怯懦,而是他们清楚女皇的狠心。
说到底,不过一个?侄子罢了。太子和相王各自生了许多儿子,这个?儿子没了,还能培养下一个?,若是惹怒了女皇,让女皇传位给太子再生波折,那才是千古罪人。
在李唐复国大业面?前,任何牺牲,都值得。
所以镇国公得知消息的第一反应不是想?办法救人,而是赶紧把明华章看住,不要让他冲动?。他得知明华章出城了,着实?松了口气。
出城了好,和这淌浑水无关,既不会惹祸上身,又不会得罪太子。至于明日就截止的案件,镇国公一点都不关心,查不出来无非是被斥一顿无能,若能因此调离京兆府那个?是非之地,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皇宫里?的事情,无论明华裳满意还是不满意都毫无用处,既然明华章暂时没事,明华裳默默在心里?叹了声,和镇国公告退。
她?回到自己的屋子,辗转一天,终于可以坐下休息了。她?喝了口酸梅汤,莫名觉得屋里?空空荡荡的,她?奇怪了一会,终于意识到原因。
明华裳问:“招财呢?”
进宝几个?丫头面?面?相觑:“她?去找娘子了,娘子没见到她?吗?”
明华裳奇怪道:“我和她?约好回府见,都过了这么久,她?还没回来?”
这时候一个?小丫鬟跑进来,通传有侍卫求见。明华裳将?人叫进来,侍卫见了她?行?礼,问:“二娘子,招财姑娘回来了吗?”
明华裳皱眉,感受到些?许不祥,脸色不由凝重下来:“没有。你不是跟着她?吗?”
侍卫也?意识到不好了,连忙跪下请罪:“娘子恕罪。招财姑娘觉得两个?人问话太慢了,就让小的分头行?动?。我问完后等?了许久都不见她?,还以为招财自己回府了……”
明华裳听?到一半就坐不住了,立刻起身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现?在才来说?快叫人,赶紧出去找她?!”
丫鬟们见明华裳要出去,忙劝道:“娘子,外面?都这么晚了,您出去不安全,让下人们去找就行?。”
“外面?都这么晚了,她?一个?人就安全吗?”明华裳道,“我意已决,不用劝我,快去备车,把所有家丁都叫上!”
明华裳回来没多久,又风风火火要出去。距离宵禁不剩多久了,她?看了眼时间,心里?越发急切,不断催促车夫快点走。
丹凤门的事情刚过去没多久,大街上空空荡荡,竟显出几分肃杀来。在刻意的寂静中?,明华裳的马蹄声显得格外刺耳。
穿过朱雀街时,一队士兵逼停明华裳的马车,上前问:“前方何人?”
明华裳递出去镇国公府的令牌,恳切说:“小女明二娘,我的丫鬟在长寿坊走失了,我想?去找她?,望诸位通融一二。”
士兵检查了镇国公府的令牌,确定没问题后递回来,但态度依然冷硬:“马上就要宵禁了,你现?在就算过去也?来不及回来,等?明天再找吧。”
“这怎么能行??”明华裳道,“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连客栈都没有住过,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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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待一晚上太危险了。我保证快去快回,绝不耽误宵禁,还望诸位高?抬贵手。”
明华裳好话说尽,守夜的执金吾还是不为所动?。正?在明华裳考虑要不要强闯时,街上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一个?青衣郎君收紧缰绳,缓缓靠近,问:“怎么了?”
明华裳看到谢济川从北来,猜到他应当刚从东宫出来。明华裳想?到今日东宫发生的事情,叹了口气,答道:“谢兄,我有急事去长寿坊,但金吾卫不让我过去。”
士兵认出谢济川是太子身边的红人,齐齐抱拳行?礼:“谢舍人。”
谢济川扫向明华裳,她?眉心微蹙,神情不安,连发髻上的玉梳掉了一个?都没发觉,看起来真的很急。这种多事之秋招揽闲事是非常愚蠢的行?为,但谢济川鬼使神差拿出东宫的令牌,淡淡说:“我奉太子殿下之命去西?市寻药,带她?一个?人也?不多,放行?吧。”
士兵们面?面?相觑,东宫的事情大家都听?说了,邵王还躺在东宫里?生死未卜,谁也?不敢担耽误邵王求药的罪名。他们让开一步,垂头道:“是。放行?!”
谢济川勒马往西?走去,明华裳的马车跟在后面?,也?得以开动?。明华裳长长松了口气,等?走出士兵的听?力范围后,明华裳低声道:“多谢。”
谢济川单手纵着马缰,漫无目的走在明华裳车前。他往日总是笑?眯眯的,但今日谢济川却面?无表情,像是累到极致,连戴面?具的力气都懒得花了。
他淡淡道:“谢什么,就当还你给我通风报信的人情吧。”
明华裳知道,即便没有她?提醒,谢济川也?会收到东宫的消息,她?这个?人情其实?毫无意义。明华裳不敢耽误谢济川,忙道:“谢兄你快去帮太子寻药材吧,别耽误了治疗时机。”
谢济川轻笑?一声,虚虚望着空荡荡的长街,道:“我随口说说而已。太子早就为邵王备好了最好的太医、最好的药材,太子妃更是亲自守在榻前照料邵王。天底下最好的药都在东宫,哪用得着我找。”
明华裳听?着心情沉重。太子和太子妃不惜任何代价救邵王,看起来是爱儿子的,然而也?同样是他们,在邵王被女皇杖责时,没有踏出过东宫一步。
明华裳问:“那魏王世子和永泰郡主呢?”
“回魏王府了。”谢济川道,“放心,魏王定然也?备好了名贵药材,至于能不能挺过来,那就是儿女的命了。”
明华裳看着他疏淡寡薄的脸色,欲言又止,最后低声道:“邵王吉人自有天相,谢兄也?不要太担心了。”
谢济川笑?了笑?,没有回答,反问:“这个?时辰出门必犯宵禁,你出来做什么?”
说起这个?明华裳脸色凝重,道:“招财不见了。我今日有其他事,就让她?帮我在长寿坊问话,但到现?在她?都没有回来。”
谢济川记得招财,当初他还笑?过这个?名字俗,然而长安有那么多风雅的丫鬟名字,他一个?都没记住,却深深记着招财。
谢济川还以为她?出门是为了案子,没想?到却是为了一个?丫鬟。谢济川道:“一个?丫鬟而已,没回来等?明日就是了,哪值得你犯夜?”
失踪的只是个?丫鬟,对镇国公府来说不过是丢失了一件财物,而明华裳出来找人,罪责可要算在她?本人头上。
丹凤门刚发生过血案,这种时候深夜出门,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谢济川说的是许多人的心声,没想?到明华裳却肃了脸,认真说:“她?是丫鬟,但在被卖成丫鬟前,她?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我和她?一起长大,很了解她?的性情,她?从来不会给别人添麻烦。这么晚了还没有回来,她?一定是被什么事绊住了,我怎么能等?明日?”
谢济川静默,问:“如果今日失踪的是一个?普通丫鬟呢?”
“那我也?不能坐视不理。”明华裳说,“无论我身边任何人失踪,我都会出来寻找,和她?是不是丫鬟、与我亲厚不亲厚没有关系。”
谢济川这回沉默良久,轻笑?一声:“你和他一样,都是圣人心肠,天真理想?,不切实?际。你没有朝廷令牌,回去的时候肯定会被执金吾抓,我陪你去吧。”
明华裳意外,谢济川把她?贬低了一顿,她?以为他很不屑这种行?为。谢济川看出了她?的想?法,说:“别误会,我只是想?看看,你什么时候会意识到,这种想?当然的天真,在世间是活不下去的。”
这种时候多一个?人帮忙是好事,明华裳没在乎他阴阳怪气,说道:“那我就当谢兄在夸我了。多谢谢兄相助。”
明华裳让侍卫领路,赶到他和招财分开的地方,挨家挨户找,谢济川也?让自己的侍从散开寻人。明华裳不知道敲开多少家的门,道了多少声对不住,她?突然发现?谢济川站在一个?偏僻的巷口,久久不动?。她?感觉不对劲,走过去问:“谢兄,怎么了?”
谢济川转过身,挡住她?的视线,说:“没什么,换另一个?地方找吧。”
今日接连发生好几件事,明华裳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疲惫至极。她?脸颊上一点血色都没有,面?无表情绕开谢济川,谢济川没动?,依然挡在她?面?前。
明华裳嘴唇上仅存的血气也?褪尽了,她?眼睛不由自主涌出泪,但还是推开谢济川,坚持要亲眼看到那一幕。
小巷最里?端,墙角残留着去年冬日的雪,一个?女子倒在阴影里?,身体蜷成一团,一动?不动?。她?身下的泥土黑得发紫,被血洇湿了一大滩。
她?头上还梳着元宝样式的发髻,簪着她?最喜爱的珠花。然而这次,珠花摔在地上,久久听?不到她?连珠炮似的抱怨声。
明华裳像失魂了一样,一步步往前方走:“招财,要宵禁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谢济川站在巷口,刚才说要看明华裳碰壁的人是他,如今真的看到了,不忍的人也?是他。谢济川叹了口气,快步上前,伸手遮住她?的眼睛。
“别看了。”
谢济川想?他可能终于知道那个?谜题是什么了。日出晓色无人管,月明流水任所之,他想?了许多种组合方式,唯独没料到,谜底是最简单的藏头。
日,月,明。
招财是代替明华裳留在这里?问话,除了知晓内情的人,其他人只会以为这个?女子是镇国公二小姐。如果第三案谜底是明华裳,那招财,就是被误认为明华裳而死。
谢济川想?到的事情,明华裳自然也?想?到了。她?眼中?的泪夺眶而出,苏雨霁,明华章,招财,这段时间所有压力像山一样崩倒在她?身上,明华裳眼前一黑,终于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她?以为昨夜发现?父亲的秘密,和明华章闹崩,就已经是最糟糕的一天。没想?到等?夜晚过去,太阳升起,真正?的绝望才刚刚开始。
原来天亮了,日子也?不会更好。
第142章我在
日明?天青,一匹白马疾驰在蒙蒙新绿中,马蹄声?越过旷郊原野,像一曲入阵乐章。
明?华章昨日赶到鄠县,见到了宋岩柏的父母,他询问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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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岩柏一案始末后,拒绝宋父宋母的挽留,连夜启程,赶往长安。
今日是破案最后一天,明?华章心里浮现出一个模模糊糊的猜测,但还需要更多验证。他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回到长安取证。
明?华章在路上算过时间,他用这个速度赶到长安时,应该能正好赶上城门开放。为此明?华章一夜未睡,不敢有?丝毫懈怠,等他到时,竟然还比预计时间早了一会。
明?华章下马,并没有?动用京兆府少尹的特权,而是乖乖站在队伍中排队。他无?意偷听?别人说?话,但等待时,旁人的谈话不可避免地传入他耳中。
“听?说?了吗?昨日圣人在丹凤门前杖责邵王和魏王世子,据说?血流了一地呢。”
“唉,邵王十九岁,魏王世子也才十八,听?说?魏王世子的妻子永泰郡主刚刚怀孕,这要是打出?个好歹来,永泰郡主下半辈子怎么过?”
“你当?皇室里的公主郡主是平民娘子,丈夫死?了就要守寡?改嫁就行了,反正永泰郡主本来就改嫁过一次,大不了再?从武家挑一个丈夫。”
“啊,永泰郡主嫁过人?什么时候的事?”
“嘘,小点声?。永泰郡主在房州流放那么多年,怎么可能?没嫁过人。不过永泰郡主在房州嫁的丈夫身份可能?不高?,圣人不喜欢,一回来就让永泰郡主和安宁郡主嫁给武家了。我和你投缘才告诉你这些辛秘,你可别外传。”
听?话的人拍胸脯应下,他们的声?音絮絮沉沉,渐渐转到皇室八卦上,不再?关心李重润和武延基的遭遇了。唯有?明?华章,愣怔许久,不可置信地回头:“你们说?什么?”
城门守卫慢悠悠检查路引,时不时还和旁边的同僚闲谈一两句。明?华章忍着不耐等他们检查完,立刻牵马走过城楼,往东宫奔去。但他的马才跑了两步,就被一个人拦住了。
谢济川横马挡住明?华章的去路,说?:“如果?你想打听?邵王的安危,那就不用去了。邵王没救回来,昨日半夜就死?了。武延基被送回魏王府,魏王请来了最好的郎中救他,至于能?不能?活下来,得看天命。”
明?华章刚才听?百姓议论女皇为了给二张兄弟出?气,将邵王打死?在丹凤门时,一度以为自己在做梦。这么荒唐的事,明?华章以为只会出?现在夏桀商纣亡国之时,他从没想过,他竟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
女皇竟然如此昏聩独断,满朝文?武那么多贤士,竟然没一个劝诫?
这个认知给明?华章的冲击太大,等再?一次从相熟之人口中证实堂兄的死?讯时,他已经没什么波澜了。明?华章说?:“让开,我要去东宫,送他最后一程。”
谢济川纹丝不动:“你以什么身份去?太平公主和相王都在观望,你一个臣子去东宫吊唁,若惹怒了女皇,你这些年的蛰伏就都白费了。”
“可是我做不到无?动于衷。”明?华章冷冷道,“安乐郡王死?时我还小,什么都不能?做;太子被流放圈禁时,我没有?力量,还是只能?看着、等着,祈祷有?奇迹发生;现在邵王被当?众打死?在丹凤门,她逼着永泰郡主改嫁,却又处死?她的丈夫,若我还眼?睁睁看着,那不叫蛰伏,那叫懦弱!”
明?华章说?着就要打马,谢济川上前,用力拽住他的缰绳:“你疯了!李重润是三王一系,他死?了,太子没有?正统继承人,于你而言是好事。太子都哭哭啼啼不敢出?头,你替他们义愤填膺什么?”
谢济川的话像一盆冰水,尖锐冷静,以致到了刺人的程度。然而明?华章同样很冷静,他并不是被愤怒冲昏头脑,相反,他非常清醒,谢济川越泼冷水,他越发明?确自己的愤怒。
明?华章和谢济川相识十余年,许多事情他们心知肚明?,但两人都刻意避免触碰。今日是他们第一次挑明?了谈论,或者?说?,争吵。
明?华章知道谢济川并不喜欢他,有?些时候甚至恨他。若不是因为他,谢济川的父亲谢慎不会早早离开朝堂,空有?一身才华抱负却无?用武之地,谢家不会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但谢济川又不得不和他交好,因为只有?这样,谢慎未经过谢家同意就压上全族性命、百年清名做出?的赌博,才有?意义。
如果?赌赢了,明?华章继承章怀太子的衣钵登基,那谢家就是从龙之功,护主孤臣;如果?赌输了,就是家破人亡,灭族之祸。
但对于辉煌时曾谈笑间灭前秦百万大军,乌衣满朝与南朝君王共天下的谢家来说?,轰轰烈烈地死?,也好过无?声?无?息地泯于众人。
谢慎曾经以为他们的对手是三皇子、四皇子,以这两人的资质,谢慎很有?把握赢过他们。但谁都没想到,他们的对手,是一位野心勃勃、心狠手辣的女人。
那个女人当?了皇帝,屠空了李家人,谢家不得不退朝在野,等待时机。这一等就是十七年,恢复章怀太子的名号遥遥无?期,李贤的遗脉不再?是政治资本,而成了一个烫手山芋。
但是现在,谢家已经没有?选择机会了。谢济川等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女皇日薄西山,皇位即将再?次回到李家手中,他怎么允许在这种?时候出?差错?
谢济川和他的父亲一样,这一生只接受翱翔九天和粉身碎骨,中间的状态并不在他们的考量内,谢济川会不惜一切代价,让谢家赌赢。
区区人命算得了什么,政治斗争哪有?不流血的,就算女皇不杀李重润,日后明?华章夺位也得杀。如今的局面,对明?华章而言未尝不是好事。
谢济川注视着明?华章的眼?睛,两人都冷静又疯狂,克制又强硬。谢济川再?一次意识到,明?华章和他不是一路人,他们谁都不会为了另一个人改变道路,谁都不认同对方的处事方式,但是命运偏偏又将他们捆绑在一起。
他们是朋友,也是敌人。这些年相互认可,也相互防备。
明?华章握住谢济川的手,不动声?色却又坚定强势地将他的手指掰开,把缰绳重新握回自己手里:“济川,这些年我很感激你,也感激谢家。但是,他们不是我的敌人,而是我的亲族。我不能?,也做不到熟视无?睹。”
谢济川笑了声?,像是在讥诮明?华章愚蠢,也像是在讥诮自己一厢情愿,他说?:“魏王现在还在怀疑你,你不清楚吗?你现在跑去送邵王,那就是自投罗网。”
“我知道。”明?华章静静说?道,“可世上有?些事,明?知不可,亦须为之。”
明?华章说?完后就驭马向前,谢济川没有?阻拦,在他错身而过的一瞬间,谢济川轻飘飘道:“那她,你也不管了吗?”
他的声?音很轻,淹没在马蹄声?中,不留意几乎听?不到。但明?华章还是立刻勒住缰绳,霍然回头:“她怎么了?”
谢济川轻笑,讽道:“我都没说?她是谁,你就停下了。那么多人的性命绑在你身上,竟还不如一个女人?”
“她到底怎么了?”
“死?了。”谢济川亲眼?看到明?华章脸色变化后,才施施然说?完下半句话,“但她比较幸运,对方错将丫鬟认成她,有?人替她死?了。不过,她状态不太好,昨日看到尸体时就晕倒了,我将她送回公府时还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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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醒,现在不知好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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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府。
一个郎中背着药箱从屋里出?来,道:“娘子忧虑过度,内火攻心,一时激动昏厥。她身体并无?大碍,之后喝几帖调养的药,让娘子多宽心,少忧思,慢慢调养吧。
镇国公跟在郎中身后,认真道谢。他说?完顿了顿,小心翼翼问:“郎中,既然她身体没什么大碍,为什么还不醒呢?”
郎中叹气道:“郁结于心,忧思过重,昨日又看到了死?人,许是被吓到了。国公让丫鬟们安静些,别惊吓到娘子,应当?慢慢就能?缓过来。”
镇国公连声?道谢,让人客客气气将郎中送出?去。明?老?夫人一直忍着气,等外人走后,她斥道:“都怪你,一昧纵着她,让她整日往外跑,现在好了,人昏迷不醒,不生不死?的,怎么办?”
镇国公忙拉住老?母亲:“娘,您小声?点,郎中说?要安静。”
明?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还是降低声?音,压着怒道:“你但凡早听?我的,何?至于此?瑜兰当?初血崩,我说?过多少次女人生孩子就是一脚踏进鬼门关,就算你陪着她,她也未必顺产,不如朝前看,找个续弦照顾两个孩子,你非不听?,非要亲自教养。好,你要养就好好养,结果?把儿子养得横冲直撞,把女儿养得胡作非为,我说?了让你给华章找个清贵衙门,你偏说?要听?孩子的想法,让他去了京兆府,后面还让二娘也去了。京兆府是什么好地方吗?要不是二娘每日出?入那种?地方,能?被凶手盯上,差点丧命吗?”
明?老?夫人骂得上火,镇国公一句都没有?辩驳,任由母亲出?气。他们正在外面说?话,忽然屋里传来丫鬟惊喜的呼声?:“娘子醒了!快去请国公和老?夫人。”
镇国公和明?老?夫人一听?,立刻转身往屋里走。屋里药味弥漫,帷幔四垂,隐约可见里面靠着一个少女。她嘴唇干裂,脸色苍白,额头挂着细密的汗,眼?睛黑漆漆的,却没什么光彩,一动不动盯着床帐。
丫鬟有?点害怕,小心翼翼唤:“娘子?”
明?华裳烧了一夜,脑子都烧糊涂了。她记忆一片混沌,记不清今年是何?年,自己在做什么,她听?到声?音回头,看到榻边几张紧张担心的脸。
是她熟悉的面容,明?华裳慢慢记起来,这是她的父亲,祖母,和陪她最久的丫鬟。她们叫进宝、吉祥、如意……
明?华裳忽然脑仁一阵锥痛,眼?泪不受控地掉下来。进宝在,那招财呢?
招财死?了,因为她被捅死?在陋街暗巷。
她没有?母亲,祖母高?高?在上,婶母堂姐和她也不亲近,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女性角色,其实是身边这几个丫鬟。
她们名为主仆,其实亲如姐妹。尤其是招财,是陪她最久、最了解她的人。招财总是嫌弃她懒惰、散漫,别的丫鬟不敢说?的话,招财敢劈头盖脸骂她。
可是,她念叨了那么多年的缺点,明?华裳还没有?改正,她怎么能?先行一步走了呢?昨日竟然是她们最后一面,明?华裳为了去找人,把自己的任务推给她就跑了,甚至连告别都没有?说?。
进宝几人看到明?华裳一句话都不说?就流眼?泪,吓了一跳,忙道:“娘子,您怎么了?”
镇国公进来,看到明?华裳十分心疼,赶紧说?:“裳裳,没事了,你已经回家了,不会有?人再?伤害到你了。”
明?华裳大滴大滴的泪落下,却说?不出?话来。明?老?夫人见明?华裳这个样子皱眉,道:“她怎么不说?话?该不会惊吓过度成哑巴了吧?快去请郎中回来。”
丫鬟有?的端药,有?的倒水,有?的跑出?去请郎中,彼此撞成一团。一阵兵荒马乱中,一阵急促有?力的脚步声?踏过冰冷晨光,猛地推开房门:“裳裳。”
珠帘相撞,发出?清冷脆弱的玉碎声?,明?华裳怔怔回头,看到一个玄衣少年站在门口,身上还带着晨霜。
是明?华章,他应当?走了很远的路,才终于出?现在这里。
明?华章看到明?华裳一双杏眸脆弱惊惶,缩在床角大滴掉眼?泪的模样,心口一阵绞痛。他顾不上给长辈问安,顾不上在下人面前维持君子模样,顾不得这世间的规矩礼法,这一刻他眼?睛里只看得到明?华裳,也只愿意到她身边去。
他穿过镇国公和明?老?夫人,大步奔到榻前,用力将明?华裳抱住。明?华裳只穿着中衣,脊背纤瘦得仿佛一折就断,明?华章摸到衣料下的骨头,心里越发痛惜。
如果?昨日他在,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他发誓一定让她快快乐乐长大,可是他又失言了。
明?华章胸腔中翻涌着愧疚、心疼和恨。他恨自己无?能?,恨自己永远晚来一步,十三年前救不了亲兄长,十三年后救不了堂兄,甚至连她的丫鬟都救不了。
数种?激烈情绪在他体内激荡,明?华章手臂上都绷出?青紫色的血管,但他抱着她的动作克制又轻柔。他双臂紧紧环住她的背,像是要将她整个人融入骨血,无?措又用力。
“裳裳,我回来了。对不起,我来晚了。”
明?华裳感受到身后有?力的臂膀,像在溺水中被一只手抓住,她终于痛哭出?声?,紧紧抓着明?华章的衣服,哭得浑身抽搐:“招财死?了,是我害死?了她。他要杀的人是我,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要杀了她?”
明?华章听?着她崩溃的哭声?,心中绞痛。他伸手护住她的后脑,按在自己颈间,缓缓收紧双手:“不是你的错,无?论你还是招财,都不该死?。我向你保证,以后,谁都不会再?死?了。”
明?华裳靠在明?华章肩膀上,哭成一团,明?华章亦毫不避讳抱着她,无?声?地安慰她。他们两人自成一个世界,屋里其他人一下子多余起来。
丫鬟们手足无?措,感觉不合礼又不敢拉开二郎君。镇国公和明?老?夫人就站在一步之隔的地方,看到这一幕,两人不约而同沉了脸色,生出?种?绝对称不上家族荣耀的异样感。
第143章坦白
魏王府。
名贵药材流水一样送入屋中,浓郁的药味弥散,连空气都带上了苦味。各式各样的人来来回回,最开始是郎中,后来变成和?尚、道士,最后一波人出来时脸色凝重,对着魏王缓缓摇头:“魏王殿下,我?等才疏学浅,无力回天,还请魏王另请高明。”
如今,长安还有什么高明可请?魏王叹气?,问:“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郎中摇头,隐晦道:“世子现在精神还不错,魏王有什么话,趁现?在和?世子说吧,别把时间浪费在寻医问药上?了。”
这便是委婉地说武延基回光返照了,魏王深深叹气?,挥手让郎中们出去。屏风内,武延基俯趴在床上?,皮开肉绽,气?息奄奄,嘴唇干裂的不像样子,几乎不成人形。
昨日还意气?风发的儿子,今日便变成这样。魏王看着这一幕心里难受,他转过身,对两边人道:“给世子擦洗擦洗,准备后事吧。”
永泰郡主跪坐在脚踏边,一刻不停地给武延基喂药、换帕子,仿佛这样武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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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就能好起来。忽然一队仆妇捧着寿衣走进来,对永泰郡主行礼:“劳烦郡主让让,奴婢奉命给世子更衣。”
永泰郡主看到她?们手里的寿衣,眼睛被?深深刺痛,怒道:“你们做什么?他还好端端的,谁许你们拿这些晦气?东西出来!”
永泰郡主文静纤弱,说话总是细声细气?的,这是她?第一次大?声呵斥奴婢。仆妇们被?骂得莫名其妙,不服气?道:“这是魏王殿下吩咐的,郡主莫要让奴婢为难。”
魏王吩咐的,永泰郡主瞪大?眼睛,气?得浑身都颤抖起来。
她?理智上?知道魏王做得对,魏王不只有一个儿子,犯不着为了武延基带累全家,所以?昨日没?有进宫求情;武延基眼看就活不了了,犯不着浪费精力,不如趁还有时间给他换上?寿衣,堂堂魏王世子,总要走得体面。
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考量,祖母盛怒难遏,父亲无奈为之,公公也做出了利益最大?化的选择。流放时是这样,和?纪羡分开时是这样,现?在武延基又是这样。
他们所有人都做得对,所有人都劝她?要识时务,懂大?体。可?是大?体到底是什么,她?只想和?家人守在一起,像普通民女?那样安安稳稳过日子,为什么连这么卑微的愿望,上?天都要一次次从?她?手中夺走?
可?能是昨日哭了太久,现?在永泰郡主浑身发颤,却一滴泪都流不出来。床榻上?的武延基像是感受到什么,费力地睁开眼,握住永泰郡主的手。
他的手滚烫的像一块碳,进气?多出气?少,断断续续对她?说:“仙蕙,你有孕在身,不宜动怒。回去歇着吧,我?这里没?事。”
永泰郡主像一根过绷太久的弓,这一刻终于断了,她?毫无淑女?仪态,崩溃道:“没?事,你怎么可?能没?事呢?阿兄死?了,连你也要离我?而去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还要我?怎么样,到底要我?怎么样!”
永泰郡主的嗓子在昨日就哭哑了,她?的嘶吼低沉沉的,每一个字仿佛都在撕裂声带,啼血悲鸣。屋内外的人听着都瘆得慌,这时忽然有人看到永泰郡主裙子上?的血迹,惊呼:“郡主,您怎么了?”
魏王安排了长?子的后事不久,又听侍从?通传,永泰郡主悲伤过度,胎儿流产,现?在血止不住,情况恐怕不太乐观。他站在刚抽芽的合欢树下,再度安排了儿媳的后事。
仆妇领命走了,魏王看着万物竞发的花园,良久后低叹:“原来,春天来了。”
可?惜,延基和?永泰看不到了。听说昨夜李重润也没?救回来,太子折一子一女?,他折一儿一媳,似乎,也没?输太多。
愿九泉之下,他们三人结伴同行,能看到春暖花开,良辰花朝。
·
镇国公府内,明?华裳哭累了,抽抽噎噎昏睡过去。明?华章始终耐心地抱着她?,等她?睡沉后,他扶着她?的肩膀,小心翼翼将她?放到被?褥里。
做完这一切后,他回头看向镇国公和?明?老夫人,十分坦荡平静:“父亲,祖母。”
为表对长?辈的敬意,他微垂下眸子,心里很明?白他要面对什么。真到了这一步,明?华章发现?他比想象的释然多了。
曾经他瞻前顾后,思来想去,总有太多利弊要考虑。他一直压抑自己的感情,想等到找出一条能成全所有人,没?有风险、完全可?控的万全之路后,再坦白心意。
然而,世间万物都可?以?控制,唯独感情不能。能收发自如的喜欢,便也不叫喜欢。
邵王死?了,他没?赶上?救他,但他至少要护下明?华裳。他当着众多长?辈和?婢女?的面抱住明?华裳,在任何家族里都是极为出格之事,实在很不理智,但在那一刻,他除了这个念头,再无其他想法?。
这大?概是他长?这么大?,最冲动、最失态、最不理智的举动。可?是,明?华章意外地不觉得后悔,因为这同样是他第一次不考虑任何后果,完全顺应本心的行为。
没?有什么比失去她?更不可?承受,相比之下,可?能会让养父失望,可?能会影响复唐大?计,可?能会败坏章怀太子的美誉,都变得无关紧要了。
他在冲动中打破枷锁,却在理智中俯身收拾残骸。
镇国公深深看了明?华章一眼,没?表露什么,淡淡道:“你和?我?出来。”
“是。”明?华章应诺,镇定冷静、有条不紊安排了丫鬟照顾明?华裳一系列事宜后,才平静地跟出去。
明?老夫人似乎感觉到什么,没?有跟去,而是留在院内照看明?华裳。明?华章随着镇国公走入主院,进屋后,明?华章异常镇定地跪下,深深叩首:“儿有罪,请父亲责罚。”
镇国公压抑着怒,说:“郡王这是做什么。您是君,明?家是臣,臣当不起您如此大?礼。”
明?华章没?有动,双手依然贴在地上?,额头叩在手背。透过明?净平滑的石砖,明?华章清晰看到了自己的眼睛,平静,幽黑,坚定。
明?华章内心无比清宁,说:“父亲救我?,养我?,对我?有再造之恩,自然当得。是我?有负父亲信任,对裳裳生出不该有之心,特?来向父亲请罪。”
镇国公坐在上?首,沉默良久。刚才他还在想要不要装不知道,但这个孩子径直捅穿窗户纸,让他连装聋作哑的机会都没?有。
镇国公长?长?叹气?,说:“郡王,先请起。臣负命保护你,实在当不起你如此大?礼。你现?在还年轻,不懂男女?之情,不妨等过几年……”
“父亲,我?明?白。”明?华章难得打断别人说话,缓慢坚定道,“我?如今跪在这里,不是作为章怀太子之子,而是以?明?华章的身份,请求您的原谅。我?明?白什么是喜欢,什么是责任,什么是男女?之情,什么是兄长?对妹妹。我?辜负您的教导,没?能做到君子三戒,但我?还是不思悔改,奢请您开恩,允许我?对裳裳的心意。”
镇国公看着明?华章良久,哪怕他跪在地上?,依然脊背笔直,凛然不屈。镇国公叹气?,走下坐榻,亲手扶明?华章起来:“郡王言重。知慕少艾,人之常情,要怪也该怪我?这个父亲失职,你们没?有做错什么。但是,郡王,您如今还顶着明?家的姓氏,娶裳裳一事,就算我?同意,天下悠悠众口也不会同意。”
“我?知道。”明?华章直起身,眼眸平静,“所以?我?没?有请您将裳裳许配于我?。这些年我?住在公府,借兄长?身份出入内宅,却对裳裳生出男女?之情,这是我?辜负您的信任,我?有必要告知与您,请您宽恕。至于裳裳愿不愿意嫁我?,我?此生有没?有运气?娶到她?,则是她?的事。我?想对她?好,仅此而已?,无论她?的决定是什么。”
镇国公默然看着面前眉眼如玉、初露锋芒的少年,他最初看到明?华章和?明?华裳的出格之举时,说实话非常愤怒,但明?华章如此坦荡真诚,他毫不避讳承认自己的感情,任由明?家审判,却也表明?不会放弃。
镇国公是真心把明?华章当儿子养大?,注入自己对儿孙、对君主所有的期待。这个孩子亦没?有辜负他的期待,长?得比他预料的还要好,以?致于明?华章突然表露对自己女?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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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意,哪怕镇国公有心抗拒,都挑不出他哪里不好。
镇国公真是哭笑不得,长?叹道:“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自己就是一个失败的丈夫,实在没?有资格对别人指手画脚。你们都长?大?了,感情的事就自己去处理吧,能走到哪一步算哪一步。但是郡王,我?还是得提醒您,章怀太子的冤屈未明?,而邵王的血已?再一次浸染丹凤门,前路漫漫,接下来每一步都不容易,您要想清楚。”
“我?明?白。”明?华章垂下眼眸,以?儿子,亦以?男人的身份郑重向镇国公许诺,“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该我?负的责任,我?会一力承担,绝不会牵连裳裳。”
镇国公想说他并不是怕被?牵连,若他怕死?,十七年前就不会抱明?华章回来。但作为一个父亲,他张开嘴,却无法?再说下去。
作为臣子他可?以?无畏赴死?,但作为父亲,他却私心希望女?儿能过上?宁静安稳、无忧无虑的日子。从?这个角度来说,明?华章实在不是一个好的女?婿人选。
最终镇国公只是拍了拍明?华章的肩膀,虽然无言,但两个男人都懂这个举动的含义。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侍女?停在门口,喘气?道:“国公,二?郎君,娘子又做噩梦了。”
镇国公心里一惊,立即起身,然而明?华章已?先他一步,快步朝外跑去。镇国公顾不得其他,也赶紧往明?华裳的屋子走去。
第144章纵容
明华裳又做噩梦了,梦中招财抱着一包松子,抱怨炒的太老了,一转眼招财躺在血泊中,腹部破了一个大窟窿,血肉模糊,鲜血淋漓。明华裳想拉招财起来,可是?才碰到她身体,招财就变成一只厉鬼,阴恻恻道:“都怪你害死了我,死的为?什么不是?你?”
是?啊,死的为什么不是她呢?
明华裳像被人掐住了嗓子,大口呼吸却?依然喘不过气来。她在窒息中徒劳无用地抓着什么,突然有一只手用力握住她,紧紧将她抱住:“裳裳,别怕,我在。”
恶鬼绕在她耳边怪笑,明华裳想跑,身体却?一点都动不了。那双温暖的手?一直抱着她,轻轻拍她的后背,在她耳边低语:“我在呢。”
我在呢。
这句话仿佛驱邪的神谕,梦中纠缠不休的黑影一点点散去了,明华裳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歪头,终于?能安然睡过去。
明华章等她呼吸变均匀了,才小心翼翼将她放回床榻。没想到明华裳如溺水一般,一挨到床榻就呼吸急促,情绪不稳,明华章只能握紧她的手?,寸步不离守着她:“别怕,我在,我不走。”
明老夫人看到这一幕皱眉:“她是?不是?沾到什么脏东西?了,要不请高僧来驱驱邪?”
镇国公闻言也有些犹豫,明华裳长这么大,什么苦都?没吃过,连指尖被针扎破都?闹脾气不肯继续学女红,突然看到身边人的死状,估计被吓狠了。镇国公不由?问:“哪家的高僧驱邪最灵验?”
“不用。”明华章小心拭去明华裳额头上的汗,头也不回说,“她胆子很大,看到尸体一点都?不会害怕,怎么会被吓到?何况,就算世?间真的有鬼,也是?招财所变。招财最是?亲近裳裳,留在她身边定然为?了保护她,有什么邪可驱呢?”
明老夫人皱眉:“不是?撞邪了,那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明华章看着她睡梦中都?紧蹙的眉,握紧她的手?,说:“她只是?愧疚而已,她觉得是?自己害死了招财。裳裳,招财不会伤害你,也不会怪你,你要早点好起来,招财才不会担心。”
明老夫人看到明华章和明华裳过于?亲密的动作?,拧眉道?:“如果她非要抓着别人的手?才能睡着,那就让丫鬟守着吧。二郎也有其他事要做,不能总耗在这里。”
“无妨。”明华章低声道?,“没什么事比她最重要,我甘愿陪着她。”
明老夫人脸上的愠色更重了,她转头看向镇国公,目光十分明白。
管管你的儿子,难道?非要闹出丑闻,捅得人尽皆知?吗?
镇国公昨夜就过来了,所以能很明显感受出来,明华章回来后,明华裳的状态安稳许多,不再像昨夜一般梦魇不停。他看着明华章和明华裳交握的手?,终究不忍心,说:“裳裳做了一夜噩梦,难得睡安生了,让她好好歇一会吧。娘,您也累了,我送您回去。”
明老夫人听到镇国公的话,简直气得七窍冒烟。她用力甩袖,怒道?:“好,我老了,说话不中用了。你养的儿女,你就纵着吧,我看看你要把明家祸害成什么样子。”
说完,明老夫人就气冲冲出去了。镇国公抱歉地对?明华章看了眼,追出去送老夫人。
屋里,丫鬟们仿佛也感受到不同寻常,放下东西?就退下了。内室只剩他们两人,明华章看着近在咫尺的明华裳,轻轻擦去她鼻尖的汗珠,声音低不可闻:“你何须愧疚,不断给身边人带来灾厄的,分明是?我。”
明华章一整日都?在陪明华裳,亲手?喂药、喂水,完全意义上的寸步不离。日头渐渐西?斜,明华章照顾明华裳间隙,也忍不住盯着地上的光斑分心。
今日他抽不开身,实在没法去京兆府,十日期限马上就到了,不知?查案那边怎么样了?
说曹操曹操到,他这个想法刚落,侍女便来禀报,说太子舍人谢郎君、羽林军校尉任遥、江安侯府江陵前来看望二娘子。
明华章有些惊讶,这三人来探望明华裳不稀奇,他们不来明华章才要揍他们,但?是?,这么早?
现在还没到散衙时?间,最后一天理应很忙,他们是?如何脱身的?
明华章感觉到事况有变,立刻让侍女将三人请进来。他不敢离明华裳太远,便直接让丫鬟将他们领到明华裳院里。
人未到声先至,江陵一进门,便高高兴兴道?:“明华章,大喜事,凶手?抓到了!”
一扇屏风将内室外?堂分隔开,明华章的身形隐在屏风后,影影绰绰看不清晰,像一道?修长氤氲的墨痕。但?江陵却?很明确地感受到明华章回眸,冷冷看了他一眼,目光中的冰锋如有实质。
江陵嚷嚷的话卡在喉咙,一下忘了本?来要说什么。这时?候任遥追上,从后面狠狠踹了他一下,呵斥道?:“二娘还病着呢,你会不会说话?”
江陵挠挠头,悻然道?:“我又不是?说明华裳病了是?喜事,而是?指抓到凶手?。”
明华章站在屏风后,解开玉钩,把床幔、帷帐都?放下来后,才淡然走出来,道?:“她睡着了,小声点,去外?面说。”
江陵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连坐下的待遇都?没有,要站在回廊上说话。明华章率先出去,江陵叹了口气跟上,嘟囔道?:“连口水都?不给喝,小气。”
明华章充耳不闻,他出门时?迎面撞上谢济川,两人视线相对?,彼此脸上都?很平淡,仿佛早上交锋的人不是?他们。
谢济川往屋里看了一眼,屏风后帷幔四垂,如笼烟雾,看不清模样,但?他知?道?,有一个人正躺在那里。
昨日明华裳晕倒后,是?谢济川把她送回来的。不知?,她今日好些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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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华章在柱边站定,他瞧见谢济川站在门槛前,一动不动望着室内,眯了眯眼,道?:“谢济川,你在看什么?”
明华章的声音中隐含威慑,谢济川翻了个白眼,长袖逶迤,慢悠悠转身:“自然在看二妹妹。她怎么样了?”
明华章面无表情,道?:“她好不容易睡着了,别去打扰她。任遥可以去里面看,但?你们俩不行。还有,叫她二娘子。”
镇国公府其他人听说谢济川等人来了,都?赶过来看。镇国公进门听到明华章的话,呵道?:“二郎,不得对?谢公子无礼。哪能让客人站着,快请里面坐。”
“无妨。”谢济川还是?笑眯眯的,一点都?不在意明华章的怠慢,一副随和守礼模样,“客随主便。我们今日过来,一来是?看望二妹妹,二来是?告知?国公、老夫人,昨夜戕害招财的凶手?找到了。”
镇国公糟心了一整天,听到这里不由?振奋:“抓到了?”
“是?。”谢济川说,“说起来那个人我和二妹妹都?见过。有一次我和她从城外?回来,在京兆府附近无意撞到一个人,那个人疯疯癫癫的,看到我们就跑了。我当?时?应该想到的,若不是?心虚,他跑什么?早知?他会残害二妹妹,当?日就该将他抓住的。”
明华章眉心微不可见地拢起,他没表露什么,问:“你们是?怎么抓到他的?”
任遥一脸愧疚,道?:“昨日都?怪我们不好,让招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出了事。今日我和江陵跟着谢济川找了一天,谢济川在排水渠里找到一件血衣,询问周围人,他们说好像是?羊半疯的衣服。我们立刻去搜查羊半疯的家,在他家里找到了带血的刀,刀身长度、形状和招财伤口一模一样,我们还在他家里找到了染血的衣服,制备火药的硝石、硫磺,奇形怪状的符号,还有一个写?满了人名的本?子。我们问这些名字是?什么,他说是?他要杀的人。”
江陵接过话道?:“我们本?来只是?去他家里问问话,但?他一看到羽林军就跑,被抓到后还大放厥词,一会说他要杀了我们所有人,一会又抱着头哭,说朝廷在监视他,有一个大人物要害他。我们问他前几个爆炸案是?不是?他做的,他都?承认了,还说长安底下埋着炸弹,等再过三天,佛祖就会来接他。”
江陵说着忍无可忍翻了个白眼:“神神叨叨的,他一个要什么没什么的普通人,谁想害他?我们懒得听他胡言乱语,就赶紧从京兆府过来,把破案的好消息告诉你们。”
谢济川叹气:“实在没想到,在长安折腾出这么多事,把半个朝堂耍得团团转的,竟然是?一个疯子。”
明华章缓慢问:“羊半疯是?凶手?的名字?”
“是?绰号。”任遥道?,“没人知?道?他真实名姓,只知?道?他姓羊,平时?里一半时?间正常,另一半时?间疯疯癫癫的,总叫嚷别人要杀了他,所以大家就叫他羊半疯。”
明华章问:“他为?什么觉得别人要杀他?”
“不知?道?啊。”任遥说道?,“要不怎么说他是?羊半疯呢?”
“那他为?何要杀招财?”明华章怔了下,道?,“不,若按他的字谜,他要杀的人应当?是?‘明’。我也姓明,还是?朝廷命官,他为?什么不选择杀我?”
“他这个人不正常,不能以常理度之。”谢济川道?,“他疑神疑鬼,明明只是?很正常的风吹草动,他却?觉得是?别人要害他,兴许二妹妹无意做了什么,他误认为?二妹妹要害他,出于?自保便要杀掉二妹妹。只是?那日留在外?面的是?招财,阴差阳错替二妹妹挡了一劫。他屋里的血衣、刀具,都?和招财尸体对?得上。”
明华章眉心拢着,说道?:“他一个半疯之人,他说有人要杀他是?假的,那怎么能确定他说的杀人就是?真的?他这样的人,真的做得出威力那么大的火药吗?”
“这件事我也想过。”谢济川淡淡接腔,“我在羊半疯家周围调查过,他们坊里一个老人说,别看羊半疯现在疯疯癫癫的,其实他曾经是?个进士,登过金銮殿,雁塔题过名,只是?后来仕途不顺,慢慢就疯了。我其实怀疑他在装疯卖傻,他若能考中进士,配得出火药也不足为?奇。喜欢在杀人时?留谜藏名,亦符合他酸腐文人的身份。”
江陵揽上谢济川的肩膀,道?:“难得吧,谢济川竟然出门了。今日是?他亲自盯着仵作?给招财验尸,又亲自去长寿坊搜查,我们能这么快找到凶手?,多亏他。”
谢济川感受到江陵搭在自己身上的手?,像沾了瘟疫一样,嫌弃地推开:“你的手?那么脏,别碰我。”
江陵啧了声,嫌弃道?:“不识好歹,我夸你呢。”
明老夫人、二房、三房等人陆陆续续来了。明老夫人听完谢济川的话,念了句佛号,道?:“阿弥陀佛,抓到了就好。这世?上总有些人,自己不得志却?怪别人害他,真是?作?孽。”
院中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明华章却?意外?的安静。他沉默一会,问:“那羊半疯现在在哪里?”
“在京兆府大牢,虽然还没判,但?多半是?秋后问斩。”江陵道?,“京兆尹进宫去述职了,好险,刚好赶在截止时?间前破案,再晚一点就来不及了。”
明华章问:“那圣人怎么说?”
“能怎么说?”江陵大咧咧道?,“自然是?论功行赏。放心,虽然你今天不在,但?前几日你出了大力,等花朝节结束,不说头功,怎么也能评个次等功。”
明老夫人听到这里心里就安稳了,嘴里连连念菩萨慈悲。任遥见众人高高兴兴的,有些犹豫要不要说,明华章看出她心里有话,主动问:“任遥,怎么了?”
任遥有些尴尬,支支吾吾问:“那个,招财的尸体,你们看如何处理?”
所有意外?死亡的人,无论什么身份,必须经过官府验尸后才能让家人领走,没有家人的便由?官府统一埋葬。招财是?奴籍,她的丧事要由?主家镇国公府决定,若镇国公府愿意安葬她,那尸体就会送回明家,若镇国公府不愿意,那就只能一卷凉席丢到乱葬岗了。
刚才还欢欣高涨的气氛一下子凝滞住了,明三夫人笑容微敛,隐晦地瞟了任遥一眼。
真是?晦气,平南侯老夫人是?如何教养晚辈的,怎么连这点眼力劲都?没有?一个任遥一个明华裳,果然,丧妇长女不娶是?有道?理的。
明华章眼神微肃,说道?:“招财和裳裳情同姐妹,自然要接回镇国公府安葬。她的尸首在哪里,我去接她。”
任遥微微松了口气,说:“不必,我就知?你们会问她,来时?顺便将招财的尸体带来了,就在外?面车上。二娘为?这个案子付出这么多,最后还搭上了招财,要不要知?会她一声,好歹让她去送招财最后一面。”
一个丫鬟没什么停灵可言,以镇国公府的财力,估计今日就能置办好寿衣棺材,等棺钉一钉,再相见就是?下辈子的事了。
虽然任遥也觉得亲眼看到熟人的死状很残忍,但?至少要告诉明华裳一声,见不见,由?她自己选择。
明老夫人重重咳了一声。院子众人一齐看向老夫人,明老夫人沉着脸,说:“一个丫鬟,能替主子挡劫是?尽忠,多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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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好好安置她的后事,也算明家没白养她。至于?二娘,她要养病,这些小事就不要拿来打扰她了。”
“怎么能是?小事呢?”任遥说,“毕竟是?她相处了十来年的丫鬟……”
“一个丫鬟而已。”明老夫人面容严肃,独断道?,“先前二娘年纪小,家里多纵着她,但?眼看她一天天大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无状。等二娘病好后要专心准备嫁妆,外?面的事,就别拿来找她了。”
明老夫人的话说得很不客气,任遥和江陵对?视一眼,听出了明老夫人的言外?之意。
明老夫人不同意明华裳继续掺和破案,连他们,也最好不要再来打扰明华裳了。
“是?啊。”明三夫人在旁边说,“二娘本?身就被吓到了,还让她听这些,不利于?休养。我看二娘的症状有点像失魂,要不找个高僧来,给她招招魂?”
“不妥。”明二夫人连忙道?,“这段时?间长安里死了这么多人,贸然招魂……招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怎么办?”
明二夫人不敢直说,但?昨天邵王、魏王世?子才被打死在丹凤门前,永泰郡主惊惧流产,出血而死。这些人一个比一个阴煞,哪能招惹到镇国公府来?
镇国公听到这些话皱眉,飞快看了明华章一眼,正要呵斥明二夫人言行无状,被明华章止住。
明华章平静听着堂兄堂姐被人说成“不干净的东西?”,神情平静得酷烈。他像一台精密的仪器,无论外?界风霜雨雪,依然能理智地做出最合适的取舍:“多谢你们将招财的尸身送来,只是?裳裳现在的状况不适合听这些事。冬青,你去寻一个阴凉避光的屋子,将招财暂时?安置在里面,命人去地窖凿冰,放在屋子四角,每隔一个时?辰换一次,其余时?间都?锁好房门,除非有我陪同,不然不得放任何人进来。管家,你从公府账本?上支一百贯,再从我私账上支一百贯,亲自去东市为?招财置办棺椁白纸,务必选最好的。另外?,试着找一找招财的父母兄弟,若她还有亲人在世?,就请他们来送招财一程吧。”
明老夫人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忍无可忍道?:“看来我刚才那些话你是?一点都?没听进去,要不是?她任性,成天往外?跑,能沾染这些事吗?一个丫鬟而已,有什么可看的,赶快将人下葬,尸体放在府里多晦气。以后少让二娘出门,让她在家里安心备嫁,你再惯着她,迟早要害死了她。”
任遥本?是?好意,没想到挑起了明家争吵,一时?非常尴尬。然而明华章站得笔直,一点都?不因为?还有外?人在就顺着明老夫人,冷淡强势地反驳道?:“这又不是?她的错。你们不怪那个挥刀向弱者的混账,反而怪明华裳引起了对?方注意,怪一个忠心护主的丫鬟没有自保之力?”
谢济川挑眉,有些意外?。明华章竟然骂出了“混账”,这可是?谢济川认识明华章以来,他说过的最粗俗、最不君子的字眼了。
看来,这回明华章是?真的气狠了,要不然但?凡他能呼吸,就不会用这么失仪的词。
明老夫人被明华章当?众顶撞,气得脸都?青了。明三夫人握着帕子,幽幽道?:“二郎君,你这话可冤枉老夫人了。老夫人这是?心疼二娘,哪个好姑娘家成日和尸体打交道??”
明华章眸光冰冷,如出鞘的寒刃,居高临下看向明三夫人:“她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姑娘,她想待在内宅绣花就绣花,想出门破案就破案,不该被任何人指点。她心怀正义,为?民伸冤,乃是?一等一的善事,三婶母凭什么如此说她?”
明三夫人被驳得没脸,笑了下,道?:“不过一家人闲话,二郎怎么上纲上线的?”
明华章对?着明华裳总是?温柔细心,然而面对?其他人时?,他收敛了笑意,眉眼才显出原本?的冰冷锋锐。
他负手?立于?阶上,色若冰雪,容光凛然,声音和他的容貌一样,冷清得刺人:“我这个人说话直,不像裳裳一样处处为?别人着想,时?时?给亲人留面子,有些话若不中听,劳烦各位担待一二。裳裳她从来不是?一个软弱糊涂的人,很多事她心里清楚,只是?不想让父亲难做,所以从来不说罢了。她不怕鬼神,也不怕恶人,她只是?太善良了,总能先人一步体察到别人的痛苦。若祖母觉得这叫惯坏,那就是?吧,以后她若想继续破案就继续,若她不想了就回家,我惯着她一辈子,不劳烦诸位出一米一粟,所以以后无论她做什么,请几位不要再来指点她。祖母、二婶、三婶,你们若没有其他事,便请离开吧,郎中说了,裳裳需要静养。”
二房、三房今日过来探病,除了做样子,不乏有幸灾乐祸的心思?,没想到却?被一个十七岁的晚辈数落了一顿。明三夫人被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道?:“二郎这话好没道?理,长安那么多娘子,我们为?什么不说别人,偏偏来说她,还不是?为?了她好?”
“现在她最需要的是?安静,而不是?‘为?她好’,你们留在这里,才是?对?她不好。”明华章脸上没什么笑模样,声音清亮冷彻,“请出去。”
江陵最开始还想着要不要说些圆场话,等到后面就默默束起手?,听明华章骂人。
明华章真不愧是?敢当?面呛顶头上司的勇士,任你是?谁,只要惹到他了,他一点面子都?不会留。
江陵看得津津有味,听听,明华章甚至用了“请”,多么温润守礼,多么谦谦君子。
恐怕也只有明华裳觉得他温柔又体贴吧。
明老夫人何时?受过这种气,怒冲冲看向镇国公,然而镇国公远远站在一边问丫鬟话,仿佛没听到明华章的不孝之语。明老夫人看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亲娘再亲也比不过自己儿女,终究人家才是?一家人。明老夫人连道?两声“好”,气得拂袖而走。
明华章连明老夫人的面子都?不给,何况二房、三房呢?明二夫人、明三夫人闹了个没脸,像老鼠一样悻悻走了。
院里霎间空了一大半,江陵呼了口气,觉得连空气都?变干净了。这时?,明华章看向谢济川、任遥、江陵三人,道?:“你们不是?人吗?也出去。”
江陵:“……”
你看,果然连路过的狗也要踢一脚。
脚步声陆续响起,所剩不多的人也被赶出去了,小院里重归寂静。没一会,细微的推门声响起,余晖洒金,帷幔如烟,明华章穿过屏风,掀开床前软烟罗纱,像惊动一室金粉,灿灿金辉环绕在他身边。
他垂眸看着明华裳,她侧身躺在锦褥里,闭着眼睛,似乎正在沉睡。明华章轻轻叹了一声,俯身,替她拉高被褥。
“裳裳,我出去一会。你安心睡吧,想睡多久睡多久,我会一直在。”
第145章陪伴
明华章把闲人都赶出明华裳的院子,吩咐丫鬟好生?照顾她后,就出来看招财的尸体。虽然仵作已经验过尸,但没亲眼见到,明华章不放心。
于是,谢济川前脚被?赶出门?,后脚就被拉去看尸体。谢济川走在路上,凉幽幽道:“你对我便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怎么?,现?在不嫌我吵了?”
明华章淡淡道:“要不是仵作验尸的时候只有?你在,你以为我需要你吗?别废话了,走快点,看完尸体我要赶紧回去,万一她醒来找不到我,会害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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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济川冷笑一声?,毫不掩饰翻了个白眼。江陵和任遥的任务是协助京兆府抓人,如今凶手已经找到,审问判决不需要他们操心,两人闲着也是闲着,就跟过来凑热闹。
镇国公见他们几个小辈都?要去,他作为长辈,自然没有?躲在孩子身后的道理,便一起跟来了。
安置招财尸体的是明华章的亲信,动作十分麻利,这片刻的功夫已经收拾出一间空院落。几人刚进门?,便感受到一股阴寒扑面而来。
谢济川和明华章虽然相互看不顺眼,但动作一点都?不含糊。两人几乎同?时掀衣上阶,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任遥跟在后面,脚步有?些踌躇。
她不怕强敌恶棍,却怕死人,但她若表现?出害怕,仿佛不如男人一样。任遥正为难时,身后传来一道咋咋呼呼的声?音,江陵抱住任遥,叽里哇啦嚷嚷:“我怕死人,我不敢进。”
任遥冷着脸推他,江陵死活不松手,像只大型牛皮糖一样黏在任遥身上。任遥甩不开,嫌弃道:“瞧你这德行,真?给羽林军丢人。行了,站好,我在外面陪你。”
江陵这才?嬉皮笑脸站正,任遥嘴上嫌弃,其实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镇国公跟在最后,不动声?色扫了江陵一眼。同?为男人,他对江陵那些心思了如指掌,他只是意外,外人嘴里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江安侯世子,居然有?这么?细腻的心思?
看出来自己心仪的女子害怕,却没有?借机展示自己的男子气概,而是把由头揽到自己身上,巧妙地?替她解围。这份心思,可比大包大揽站出来说保护她,要难得多了。
要么?是他天性善良敏感,要么?就是他足够爱那个女子。
镇国公感慨过后,便毫不犹豫往屋里走。他多活了半辈子,总不至于还?没几个孩子胆子大。镇国公自认大风大浪都?见过,何惧区区一具尸体,但进去后,当他看到原本熟悉的人躺在冰床上,脸色灰青,浑身是血,关节不正常地?蜷曲着,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
镇国公没法想?象,这些伤口,原本是冲着明华裳的。
明华章已经戴好了手套,俯身翻看招财的眼睑。四周冰块散出一阵浅薄的寒雾,明华章脸笼罩在其中,平静淡漠,有?一种悲天悯人的神性。
镇国公见过孝顺的、勤奋的、温厚守礼的明华章,却第一次见他这般模样,一时都?有?些愣怔。明华章余光注意到镇国公表情?不适,温声?道:“父亲,为了保存尸体,验尸时不能?留太多人,劳烦父亲出去等?。”
镇国公刚刚才?感慨过江陵会给人找台阶,如今被?递台阶的对象就变成?他自己,心里着实五味杂陈。他叹了口气,没有?死要面子,顺势出去了。
一推门?,灿若洒金的余晖扑面而来,恍如另一个世界。江陵和任遥正站在廊上说话,他们看到镇国公出来,没有?追问怎么?了,笑着向镇国公问好:“镇国公。”
镇国公有?些尴尬,自嘲道:“不服老不行,半只脚入土的人了,还?没有?两个孩子胆子大。”
江陵听到,大咧咧说:“镇国公这话言重了,正常人看到尸体都?会害怕,明华章和谢济川那两个才?不正常。”
镇国公突然对明华章任职的地?方生?出些许好奇,问:“京兆府经常面对这些吗?”
“我们平常在北衙训练,不清楚京兆府的事,但我每次见明华章,都?有?尸体。”江陵叹道,“谢济川看着就一肚子坏水,他不怕尸体不奇怪,反而是明华章,看起来斯文稳重,其实胆子极大,什么?刺激喜欢什么?。这次的尸体算好的了,上次凉亭爆炸的时候,人被?炸得血肉横飞,地?上、树上都?是烧焦的皮肉,连办案三十多年?的老捕快都?看吐了,明华章却第一个进去,没事人一样把尸块拼凑好了。哦对还?有?明华裳,他们俩可真?不愧是兄妹,明华裳有?些时候比明华章还?猛,一个人待在死人刚躺过的地?方,一直盯一直盯,我看着都?瘆得慌……”
任遥轻轻撞了江陵一下,示意他注意言辞:“死者为大,你少说两句。要不是我们疏忽,招财也不至于死。是我们对不住二娘,害她病倒,请镇国公恕罪。”
镇国公摆手,说:“这不是你们的错,华章说得对,该死的是那个疯子,二娘、招财都?是受害者。”
说到这里,镇国公突然意识到,他光是看到尸体就心悸得待不住,明华章和招财更熟悉,他面对相熟的脸,还?不得不细看招财是怎么?死的,心里岂不是更难受?
昨夜明华裳被?送回来后,镇国公所有?心神都?在明华裳身上,再没空注意其他。好像只是一转眼,明华章理所应当地?回来了,他照顾生?病的妹妹,安排招财的后事,处理亲人的情?绪,一切自然的仿佛天生?就当如此。
可是,那个站在所有?人前面,熟练地?为他人遮风挡雨的少年?,今年?才?十七岁。一天前,他才?刚刚失去了两个亲人。
若算上永泰郡主腹中未出世的胎儿,是三个。
镇国公狠狠怔住了,从什么?时候起,连他都?习惯了让明华章挡在前方呢?章怀太子的死太悲怆,已成?了他们这些旧臣的心病。这些年?镇国公对明华章的教养不敢有?丝毫懈怠,恨不得他拥有?天下所有?美?德,但今日镇国公才?惊觉,明华章似乎太懂事了。
永远独当一面,永远沉稳可靠,时间太久,以致大家都?忘了,他也是血肉之躯,会受伤,会疲惫,会坚持不下去。
镇国公突然问:“你们觉得,明华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当着人家父亲的面,他们不可能?说坏话,任遥想?了想?,认真?道:“他是一个很可靠的人。”
江陵平日里牛气哄哄的,总觉得自己天下第一好,此刻却道:“那些大义凛然的话别人来说,哪怕是我爹,我都?觉得他们在吹牛,但如果是明华章,我就相信。”
镇国公听得出来,这两个年?轻人是真?心认可明华章。他望着野蛮生?长、蓄势待发的春意,默然一会,问:“那你们觉得,裳裳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说起这个,任遥和江陵的表情?都?轻松很多。任遥立即说了许多优点,比如通情?达理、善解人意、聪慧灵巧、胆大心细等?,江陵不方便直接夸明华裳,任遥每说一个,他就在旁边点头:“嗯,我也这样觉得。”
这两人一唱一和的样子很有?趣,镇国公不禁笑了。笑完之后,是沉甸甸的茫然。
他第一次从外人口中听到明华裳聪慧灵巧、胆大心细,才?惊觉他其实并不了解自己的女儿。他这些年?一门?心思扑在明华章身上,满心满眼都?是不能?辜负章怀太子殿下的信任。他给明华章施加了过高的期待,却疏忽了自己的女儿。
他以为给女儿提供最好的物质就是对她好,却忘了孩子最需要的,是陪伴。
若瑜兰在,定不会如此。若雨霁在公府长大,和裳裳相伴,也不会如此。
镇国公想?到往事,心情?愈发沉重。看来,他确实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他亲手送走了妻子和长女,连养在身边的小女儿也没尽好父亲的义务,实在愧为男人。
镇国公慢慢叹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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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明白明华裳为什么?依赖明华章了。抛开身份不提,明华章远比他这个父亲尽职,他知道明华裳的喜好,最难得的是理解她的情?感,愿意陪她去做在世人看来离经叛道、不可理喻的事情?。
难怪明华裳醒来后,对着他们说不出话来,等?看到明华章回来,才?终于能?哭出声?。
他们都?以为她被?死人吓到了,而明华章却知道,她在自责。她失去的不是一个丫鬟,而是朋友。
镇国公对明华章最后一丝介怀也消散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不是一个好父亲,没资格指点女儿的婚事。裳裳和华章能?走到哪一步,就让他们自己去决定吧。
镇国公看着逐渐被?吞没的夕阳出神,忽然背后门?开了,明华章和谢济川说着话出来:“你画一张地?图,标明你们在哪里找到血衣的,羊半疯住在何处,一会……不,现?在就给我。”
谢济川嫌弃地?啧声?:“天都?这么?黑了,画图伤眼睛,等?明日吧。”
“现?在太阳还?没下山,你画的快点,就不会伤眼睛。”明华章示意屋外的随从,“去给谢郎君取笔墨来。”
谢济川轻嗤:“有?事让我做,就是谢郎君,平时就是闲杂人等?,可真?够坦荡。”
明华章就当听不见那些风凉话,亲眼看着谢济川将地?图画出来后,才?道:“今日有?劳你们送招财回来。时间不早了,我送你们出去。”
“不用。”谢济川懒得听他假惺惺,说,“我腿还?没老,自己能?走。你回去照顾二妹妹吧,省得出什么?事,你又怪我耽误你时间。”
明华章一听当真?不送了,道:“那你们路上小心,回见。”
镇国公自然不能?如此失礼,立刻派管家将三个小友一一送出府,他们寒暄时,明华章已经回到内院,继续守着明华裳了。
明华章询问丫鬟,得知这段时间明华裳没有?醒来也没有?做噩梦后,心里略微放松。他坐在床榻边,无声?翻看地?图,另一只手还?握着明华裳的手腕。
他无力去梦中赶走让她害怕的东西,只能?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他在。
一直在。
明华裳睁开眼时,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第146章彷徨
明华章看得很认真,是?和平常截然不同的庄肃模样。明华裳刚动了动手指,明华章就?发现了。他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俯身扶住明华裳:“裳裳,你?醒了。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明华裳缓慢摇头,明华章扶着她坐好,转身端了盏清水过来,小心地喂她喝。明华裳下意识躲开了,明华章动作微怔,手指紧了紧,没有为难她,而是?将茶盏放到她自己手中。
明华裳捧着茶盏,小?口啜饮。水里有淡淡的咸味,不热也不凉,是?刚好适宜入口的?温度。明华裳很快将一杯水喝完了,她还没开口,明华章就?像有读心术一样,又为她倒了一杯。
“你?发烧了,出了许多汗,郎中说要补充盐水。味道可能有点怪,你?忍一忍。”
明华裳烧了一天一夜,脑子都烧木了,明华章给什么她就?喝什么,低头乖乖喝半凉的?盐水。等她终于喝够了,放下茶盏时,发现刚才那些图纸不见了。
她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明华章是?什么时候将那些东西收起来的?。
明华章不动声色收起地图,不想让这些事打扰她养病。她天性敏感,容易察觉罪犯的?心理,同样也容易被那些恶意攻击。
这也是?明华章从?一开始就?不让她体验式还原凶手心理的?原因。当?她代入凶手的?角色时,能轻而易举推断出凶手做这些行为时在想什么,想要满足什么,这确实对破案大有帮助,但是?,沉浸在墨缸中久了,再坚定的?白纸都不免染上黑点,何况明华裳的?情感从?来都不算坚强。
以她现在的?状态,如果见到?招财的?尸体,肯定会大受刺激。但他又怕她不送招财最后一面,日后会愧疚,所以他尽最大的?努力将招财的?尸体保留下来。等她什么时候恢复好了,有力气?面对这些事情了,再自行决定要不要去见招财。
明华章没能救回招财,也没法?替她生?病,他能做的?只有化身一道屏障,为她挡住外界的?质疑、恶意、压力,让她能毫无负担地做自己。无论她的?决定是?什么,明华章都会帮她实现。
但在明华裳面前,这些事明华章一字未提,他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温声问?:“想吃东西吗?”
明华裳缓慢点头,明华章便?让丫鬟端来药羹,试好温度,递到?明华裳手边。明华裳刚刚喝完,他便?接过空碗,在她手心放了粒蜜饯。
蜜饯的?核已经被剔除,明华裳将果肉放到?舌尖,一股绵软的?甜意弥散,压过了嘴里淡淡的?药味。
明华裳一句话都没说,却发现方方面面都有人帮她考虑到?了。他的?照顾像春风化雨,面面俱到?,润物细无声,却一点都不会带给人压力,甚至比明华裳自己想的?还要周全。
明华裳吃完蜜饯,终于说出醒来后第一句话:“我还想吃。”
明华章听到?她开口,眉宇放松许多,态度温柔却不失坚定,道:“只能再吃一个。现在天晚了,吃多了会牙痛。”
明华裳低低嗯了声。明华章很快取来蜜饯,他似乎顾忌明华裳刚醒来时的?拒绝,之?后没有再试图喂她,而是?将蜜饯放到?她手心,点到?即止,体贴端方,十分有君子风度。
明华裳连着吃了两个甜枣,体内力气?仿佛回来很多,她正在为难指尖有些黏,明华章已取来湿帕子,将她的?手指仔仔细细擦了个干净。
他将湿帕子放回水盆,轻缓有力地揉好,拧干,搭在铜盆边。他拿起旁边的?干布,随意擦了擦手上的?水迹,用手背来探明华裳额头:“还有些热,要再发发汗。这些被子重吗,用不用换个轻点的??”
明华裳开口,声音嘶哑道:“二兄,你?不用这么小?心,我没事。”
明华章看着她的?模样,没说什么,回头对婢女们道:“你?们将这些收下去,然后就?退下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
丫鬟们低声应诺,收拾好杯盏水盆,小?碎步出去了。门重新关好,明华章一边给明华裳拉被子,一边漫不经心道:“我们的?事,我已经和父亲坦白了。”
明华裳做噩梦时神志不清,看到?他那一刻忍不住崩溃大哭,现在她神志清醒了些,那一夜两人的?对话也全部回到?脑海。她再回想自己抱着明华章哭那一幕,只觉得尴尬。
今后他们只是?兄妹,她应该和他保持距离的?。所以她拒绝他喂水,拒绝他的?陪伴,有意让轨道回到?正常兄妹该有的?距离。她正在默默划清界限,实在没料到?,会从?明华章嘴里听到?这样一句话。
这堪称平地惊雷。明华裳霍得抬头,连刚刚才下定决心要保持距离的?告诫也忘了,不可置信问?:“你?说什么?”
明华章看着还是?那样平静,他伸手帮她整理衣袖,仿佛此?刻她无意散开的?袖口才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徐徐道:“虽然我觉得你?已经知道,但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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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我还是?想亲口告诉你?。我其实并不是?你?的?兄长,而是?章怀太子之?子,这些年承蒙镇国公照拂,寄养在明家。你?上次那个问?题,我现在回答,还来得及吗?”
明华裳完全呆住了,明华章瞧着她这个样子笑了笑,伸手抚顺她毛茸茸的?头发,说:“我当?了你?十七年兄长,不知道自己做得好不好,如果还算可以,往后,我能以男郎的?身份,陪在你?身边吗?”
明华裳烧还没退,眼睛水润,脸颊通红,呆呆望着他的?模样像一只迷路的?小?鹿,让人又爱又怜。
明华章有心去摸她的?脸颊,伸手时却忍住了,他将手掌从?明华裳头发上收回,像一个克制守礼的?兄长,说:“你?不用有压力,我和你?说这些,只是?觉得此?事应该有一个答复,给你?,也是?给我自己。无论你?回不回应,都不会影响什么,以后我依然会尽好兄长的?职责。”
明华裳在这样的?视线中有些无所适从?,敛下眸子道:“你?我既无关系,哪还有什么职责呢。”
“当?然有。”明华章认真道,“这是?我欠你?们的?。”
明华裳像听到?神明宣判一件她早就?知道结果的?判词,心里并无意外,只余空茫疲惫。她身体靠后,缩在靠枕里,说:“你?并不欠我什么,是?我对不住她。我占了公府的?位置,却文不成武不就?,还要你?们分心照顾。如果当?年被送走的?人是?我就?好了,她在这里,做得肯定比我好。”
明华章用力握住她的?手,说:“裳裳,你?很好,你?是?独一无二的?,任何人都无法?取代你?。你?的?姐妹被送走不怪你?,案件意外也不怪你?,你?安心养病,不要胡思乱想。”
明华裳还是?垂着眼睛,无精打采。如果是?两天之?前,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答应明华章,愿意陪他一起面对他的?身世,他的?国仇家恨,他们前途未卜的?将来和无穷无尽的?流言蜚语。但是?现在,明华裳胆怯了。
招财的?死像一记重锤,沉沉打在那个天真理想、乐观蓬勃的?明华裳身上。她曾信心满满和永泰郡主说要勇敢做自己,她曾觉得自己有勇气?面对世间一切偏见,但现在,她发现她根本做不到?。
她远没有她想象中那样坚强勇敢,她的?冒失只会给周围人带来灾难。或许,像明老夫人说的?那样,安安分分嫁人生?子,循规蹈矩过一辈子,才是?对的?。
明华章看到?明华裳脆弱的?模样,心疼不已。他想要抱紧她,又怕这样会惊吓到?她,他攥着手指,无比痛恨自己无能。
外面响起敲门声,侍卫停在外面,道:“二郎君,有一个孩子说要见您。”
明华章敛眉,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大概猜到?那个孩子是?谁,但明华裳正是?脆弱的?时候,他想留在这里陪她……
明华裳看出了明华章的?为难,主动说:“二兄,你?去忙自己的?事吧,我有些困了,想睡一会。”
哪怕这种时候,她依然在为别人着想。明华章嘴唇微动,最后抿紧唇线,轻柔地扶着她躺下,温声道:“好,我去去就?来,你?安心休息。”
明华章叫丫鬟进来,低声交待了什么时候换水什么时候喂药,这才轻手轻脚离开。
明华裳侧身躺在帷幔里,失神盯着帐上精致明艳的?穿枝花,许久没有睡意。
她自然是?睡不着的?,从?昨夜开始,她就?一直在睡,睡得骨头都有些痛了。明华裳翻了个身,问?几个丫鬟:“邵王和魏王世子怎么样了?”
进宝几人怔了怔,才意识到?是?明华裳说话。她们放轻声音,生?怕吓到?了明华裳,小?心翼翼道:“邵王殿下薨了,魏王世子福浅,也没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