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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坐在书桌前,柳连鹊拿出张记着数目的纸:“我名下的商铺有五间,除去醇香楼,其余四家都在漓县,目前两家地段好的租赁出去,是让跟我的老仆定期领月租。”

“两家地方偏僻的没经装潢,还闲置着。”

“这两间是我年少时判断错地方,盘得本就不合适,也挣不到钱,可以直接卖了换银子。”

“能卖多少钱?”

“今年春时卖的话,其中一间二三百两,一间应当是一百五十两左右,还得看接手的人。”

那就是四百两上下。

问荇在心里默默算着加法。

“夫郎,你接着说。”

“我手上地契不多,满打满算三十亩,差在零零碎碎分散得很,好在都算得上良田,而且多数在江安一带。”

柳连鹊脸上略微带了遗憾:“当初就该多盘些地。”

问荇呛了口水。

三十亩良田已经很多了。

“夫郎当时怎么会想着盘江安的地?”

“其他零碎地是我几年前盘的,江安镇的地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

“听说你是云和镇人,云和和江安离得近,而且江安镇的地会更好,所以就把地盘在江安和云和交界的地方。”

结果阴差阳错,刚准备好地契他就生命垂危,加上柳夫人对问荇另有安排,这才没告诉问荇。

“我托人同那的农户说了,只要没人拿着地契来找,这些地他们要种还能种。”

“不过他们当时卖地的时候也说了要去其他郡安家,不知二十亩良田是否闲置着。”

“现在是冬时,九成是没种庄稼的,到时候我们先去长生的仙门,再找时间和农户们探究竟。”

柳连鹊点头:“你说得在理,那就先不急。”

“再往后就是银票和金银,我原本不爱藏金银和首饰,现在这些都是我留下托底的。”

问荇哑然。

他搬过银票箱子,也帮柳连鹊装过金银,若是这么重的金银只是给他托底,恐怕够普通人托十来次。

“不算房契地契,把玛瑙玉饰金银和银票一并算……四十两是有的。”

柳连鹊怕问荇误会,补了句:“是四十两黄金。”

“夫郎,我晕金子。”问荇作势靠在他身上,闷闷道。

柳家今年极尽奢靡地大操大办迎春宴,全都加起来给了醇香楼六十两黄金。

而柳连鹊自己存的私房钱都有四十两黄金,这些钱能买小几十亩最好的地,去盘十来间门面过得去的店铺。

柳连鹊丝毫没夸大其词,若是问荇真喜欢玉佩,可以去买一串品相够好的玉。

虽说当下国力强盛,据说京里对外使一个赏赐都是十两金起步,但放眼漓县周遭几百里,还有几个这岁数的青年能一下子拿出四十两黄金?

还没算上不能变成现钱的铺子和田地,要是算上,数额只会更多。

“你也太厉害了,怎么挣来这么多银子?”

柳连鹊犹豫了下,斟酌着字句:“十三四岁的时候做了些布匹和香料生意,结果那年运势好,加上本钱比较足,所以挣了银子。”

他这话是谦虚了,柳连鹊哪里是靠运气的人,恐怕在做生意前早都把行情研究过八百遍,才会谨慎地入局投钱。

问荇笑:“夫郎要是一直做生意,我真的要高攀不起了。”

“我其实不爱做生意,所以赚到钱就收手,往后边给家里管账边念书。”

给家里管账是母亲给的期望,其实当年他愿意去做生意,也是母亲见到其他商人家的儿子十来岁挣钱,提过嘴希望家里要有个能经商的小辈。

可柳连鹊挣了他的十倍百倍,柳夫人并没因此过于感到高兴,毕竟这些数目对于柳家也算不上大。

她希望能挣钱争气的,从来不是柳连鹊。

“他们有眼无珠。”问荇哼了声。

“我的确擅长死记硬背,可真要做大生意还是得懂变通,所以……”

眼见着柳连鹊又要习惯性复盘自己的缺陷,问荇赶紧岔开话题。

“我要是有夫郎这么厉害就好了。”他惆怅道,“也不至于我们现在住得屋子都不算自己的。”

提起此事,柳连鹊正色:“柳家已经把此处地契房契给了你,此屋现在自然归属于你。”

当时让问荇入赘柳家,给他房契和地契本就是事先说好的一环,谈不上他白占屋和地。

他又想了想,明白了问荇的意思:“你若是想要和他们断得干净,现在也不急,我们分家时同柳家商谈,少拿几十两银,就够这屋和地的价钱了。”

毕竟再怎么说,这也是地处偏僻的阴宅鬼地,价格得打折扣,给柳家几十两是仁至义尽。

“好。”

有几次柳家插手江安镇,让工匠强行上门的事在先,两人都明白必须要和柳家断干净,他们往后的生活才能够安宁。

而这靠得不是给柳家钱挣面子,而是和柳家彻底分家。

两人商量好,先不动钱庄里得钱,最近把宅子寻人加固好,再把手上的现银分开藏了。

给他们的时间不多,其余的事,等到长生来了后再说。

是夜。

“柳少爷应当是体寒,气血不足。”

黄参边听问荇描述柳连鹊的状况,边老神在在看着他的魂魄。

“我给你开个方子,你去药铺抓来先吃上几天试试。”

“黄叔,我夫郎身子还有其他不好的地方吗?”

黄参沉吟片刻:“最要紧的还是气血亏损严重,然后是脾胃不好,肝气郁结。”

他看着问荇脸色不好,赶忙解释:“不过肝气郁结肯定是被柳家气出来的,你不用太担心,没人气他自然就好了。”

“他眼下需要好好休息,但不能睡得太过,四五个时辰便好,容易整日困乏。”

“至于脾胃的问题,还要你盯着他一日三餐餐吃好。”

“夫郎,这是郎中说的。”

问荇盯着柳连鹊:“你千万要好好吃饭。”

“我明白了,多谢黄叔。”

这几日被问荇和哄幼童似得盯着吃饭,他面上也挂不住。

黄参满意地点点头,领着闻笛就要往山里去。

“等等我!”进宝一蹦三尺高,也粘在闻笛屁股后边。

“我也要同你们去。”

没了喜欢半夜满院子跑的小鬼童,问荇求而不得:“黄叔,劳烦你带他了。”

黄参意味深长地点点头:“你们去忙吧。”

进宝连着两日跟着他,肯定是想图清净。

现在的孩子,气血不足,血气倒是方刚,真是耐不住半点寂寞……

进宝不解地挠了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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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说啥,大晚上问大人和柳大人能忙什么?

他不过是看到柳大人搬了大堆纸笔回家,担心柳大人揪着他念书识字,所以宁愿跟着黄参去山里玩。

可他眼瞧着柳连鹊耳根红了,问荇拉着他匆匆离开。

进宝愈发不理解了。

他本就不擅长想这些,听到今晚可能会在山里遇着药材,满脑子都是摘药材的事。

不远处。

“俺想俺媳妇。”

林大志惆怅地看着天,星星可真多呐。

王宁不语,默默点头。

郑旺冲着天上拜了拜:“老天爷,我最近也没犯坏事,都在做好事,赐我个漂亮的媳妇吧。”

当然,要是姑娘。

郑旺在心中默念。

夜风吹在路上,问荇没掖紧的裤脚被吹开,露出截脚踝来。

“快些走。”

问荇倒不在意这个,柳连鹊想替他掖回去,奈何有心无力。

问荇依他所言,加快脚步。

“夫郎,这条路我们走了很多次。”

“是。”

柳连鹊看着前方平坦的田野,他做邪祟的时候,经常陪着问荇走夜路。

问荇往前迈大步,指着脚下的土地:“你之前到这个地方,就该不见了。”

他笑着同柳连鹊道:“现在还能在,真是太好了。”

柳连鹊的脚步不自觉放慢些,小心踏过这段他试图越过无数次,都以失败告终的路。

到底只是普通的地,长着野草,略有坑洼。

他试着用手掌凝聚成青蓝色的光,却因为不够熟练,萤火忽明忽灭。

以往,他也是这般照亮问荇回家的路。

只是这次,萤火一直随着问荇的脚步,飘入朱红漆的大门里。

“晚安。”

………

问荇起得比昨日早半个时辰,他缓缓起身,看向身畔。

柳连鹊抿着嘴,对他起床的响声只是眉毛微动,随后继续安然睡过去。

黄参说过,柳连鹊不能睡得太久,容易整日都没精神。

他们已经睡了五个多时辰了。

“夫郎,起床了。”

问荇不忍心拍醒他,俯下身一声声唤着柳连鹊。

“要午时了。”

柳连鹊呼吸声变得重了些,微往前挪了下地,额头离问荇的唇只有半指距离,两人的身子近乎贴到一起。

瞧着那颗眉心痣,问荇眸色微动。

终于,一个克制的吻落在柳连鹊眉心。

柳连鹊瑟缩了下,但没逃开,反倒是在平复后不自知地让自己和问荇贴得更近。

又是一个吻,这次没方才那么老实,细密落在他额间,宛如挑逗。

红痣本就敏感,柳连鹊的手开始微微发抖,呼吸急促。他轻哼了声,好看的眉毛蹙起,紧闭着眼蜷在被子里。

方才是睡着,现在看来是醒了,但不好意思睁眼。

这般装睡过于欲盖弥彰。

目的达到,问荇悠哉悠哉起身更衣。

一刻钟后,柳连鹊神色如常出现在院里。

只是问荇向他投来目光的第一眼,他对上的眼神略有闪躲。

“夫郎,你脸好红。”

问荇佯装不知情地上前,关切又懵懂地用手贴上柳连鹊的额头:“是烧了吗?”

刚被触碰过的红痣愈发鲜艳,柳连鹊清俊的面上闪过丝慌乱。

“我去灶房看水。”

他慌忙躲开问荇刻意摩挲他额头的指节。

“夫郎,你等等————”

问荇好整以暇,指了指柳连鹊去的的反方向:“那儿才是灶房。”

作者有话要说:

鹊鹊:只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什么都发现不了。

小问:嗯嗯,我什么也不知道。

——————

鹊鹊不贪觉,现在只是太虚弱了。

而且冬天嘛,谁不喜欢缩被窝呢?

第212章开个分号

因为懂茶,烧水对柳连鹊来说是容易事。

真是说哪里出了岔子,就是他被问荇惹得心慌意乱到险些走错地方。

他稳住心神,正在灶台边有条不紊地忙活,家门口传来隐约敲门声,似是有外人来了。

原本在灶房外探头探脑的问荇同他打了个手势,柳连鹊会意,关上灶房的门。

“小问哥。”

来的人是祝清,他将篮子里热气腾腾烙的饼递给问荇:“听我哥说你回来了,所以给你送些新烙的饼。”

“多谢了,我早上正巧也没吃饭。”

“小问哥,现在都快正午了。”小哥儿小声提醒他。

他记得问荇比他哥还勤快些,他哥今天劈的柴都多得堆成小山丘了,问荇怎么会没吃早饭?

被半大的孩子拆穿,问荇面不改色掰扯:“最近也没太多事做,总要休息。”

祝清点点头:“那你接着休息,我先回去找我哥了。”

他走了几步,犹犹豫豫回过头,欲言又止:“小问哥,已经年后,醇香楼那……”

“你想说去醇香楼的事?”问荇了然。

祝清眼睛亮了亮,小心翼翼点头。

他掰着手算日子,做梦都想去外头瞧一瞧。

“会替你同掌柜说的,回去路上小心些。”

祝清笑着同问荇道谢,挎上篮子大步离开了。

送走祝清,问荇重新掩上门。

得亏来的是祝清,若是祝澈,肯定大大咧咧往他家里走。

“方才来的那位是祝澈的弟弟?”

柳连鹊打开灶房门,脸被蒸汽熏得微红。

“这都能听出来,夫郎记性真好。”

“见过几次,所以记得。”

柳连鹊轻轻咳了声。

怎么可能不记得。

毕竟当时他还在人家家里头,把祝家兄弟的爹给教训了顿。

问荇站得远,听到他咳嗽,以为他是被灶台热气熏的嗓子生疼。

“我去煮饭,夫郎先歇会。”

他把柳连鹊推出灶房,开始准备等会要吃的细面。

面做起来很简单,往锅里下菜、碎肉,煮好后直接端出锅,看起来卖相不好,但吃着暖身子,而且好消化。

柳连鹊依旧只能吃些汤汤水水,问荇剪碎银耳泡在冷水里,备着做晚饭煮银耳羹时再用。

“我待会要去镇里,夫郎有什么要我捎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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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去镇里抓药,顺带给许曲江报平安,家里的肉也不够吃了,最好能买些鲜嫩的牛羊肉,冬天煮汤更滋补。

柳连鹊默了片刻。

“替我带几件冬服。”

寿衣料子好,可原本就不是给人穿的,压根经不住洗穿一次就得报废,而且问荇也不乐意他穿寿衣。

再这样下去,他明日要么别下床,要么只能穿问荇的衣服在院子里做事了。

问荇身量比他高,而且为了干活,挑的衣服本就宽大,他的衣服穿在柳连鹊身上,必然松垮不像样。

“嘶,我差点都忘了这事。”

柳连鹊无奈地看了他眼,继续低头挑菜。

哪里是忘了,问荇这副模样分明是故意的。

“若是夫郎真着急,先穿我的冬服也行。”问荇贴心地提议,“洗好的都在柜子里,很干净。”

“不合适。”

柳连鹊端起碗喝了口汤,姿态优雅得像在吃筵席,态度不咸不淡。

“你不出去也没人知道。”

问荇嘴角噙着笑:“反正我的衣服也是你的衣服……”

啪嗒。

一个饼落在他碗里。

“食不言。”

柳连鹊收回筷子,淡淡道:“吃饭。”

什么食不言,柳连鹊自己分明都破了戒。

问荇没得逞,只能转而把心思花在盯柳连鹊吃饭上。坚持了几日,柳连鹊总算对进食不再抗拒。但仍然不自知地耍小心思,光喝汤不吃肉。

临行前,柳连鹊伸出冻得发红的手,照例替问荇整理好衣襟。

他有些奇怪。

记得问荇之前比大部分五大三粗的农户爱整洁得多,怎么最近穿衣服反倒愈发没章法。

但比起这个,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叮嘱问荇:“记得买冬服。”

说罢,柳连鹊不知从哪掏出二两银子。

瞧见修长的手指在他胸口翻动,问荇喉结微动。

看来不光要买棉服,还要买手套。

“我有银子,而且冬服用不着这么多钱。”

“你拿着,剩下的钱给你也添些冬衣。”

柳连鹊同他目光相接,固执道。

他错过了同问荇一道做的太多事。错过了给问荇置办家具,修缮宅院,至少不能错过给他添置冬服。

“夫郎真好。”

问荇也不再推辞,接过钱:“那我就出发了。”

“一路顺风。”

“我不要听一路顺风。”问荇放软语调,“你换句话说。”

“早些回来。”

柳连鹊公事公办的模样略微松动,神色也随着软下。

“我在家等你。”

如果可以,他也想同问荇一起见江安镇里的风景。

眼见着再缠柳连鹊时候要来不及,问荇这才拿上二两银子朝着村口赶去。

村里拉牛车的不愿意冬时跑江安镇,他亦不能强求人家,需得再走一段路去寻别人。

在村口处,问荇刚巧遇到了祝澈。

“好久不见!”

祝澈热情地上前同他拥抱了下,见他这副行头,猜到问荇是又要走,只是微微诧异。

毕竟问荇这闲不下来的性子,到处跑才是常态。

寻常人身后站着整个家,再怎么操劳都有尽头。

可瞧见问荇过年都在到处奔波谋生计,连心大的祝澈都觉得他苦,没好去多问问荇怎么突然回来,又匆忙要去哪。

问荇倒是平静,甚至比之前瞧着面色更加和煦,并不为去江安镇感觉担忧。两人聊了几句,问荇同他谢了祝清带来的饼。

“祝清早上给你送饼的时候,是不是又提要去醇香楼?”

祝澈听到自己弟弟的名字,发愁得很:“我也想明白了,肯定是留不住他,随他去得了。”

话虽如此,但祝澈的语调里全是挂念,怎会真不管祝清?

“我这次去镇里就同掌柜说,到时候你带着祝清再去醇香楼看看,要真放心不下,再同他好好商量。”

“能遇着你这个兄弟,真是太好了!”

祝澈面上的忧虑略微宽慰些,露出灿烂的笑容。两人分别后,问荇又走了段路,才搭上邻村的牛车。

最近的天气渐渐回暖,可凌冽的寒风依旧刺骨,拖慢了他行进的脚步。

等到到江安镇已经是未时,问荇马不停蹄下车,背着箩筐先去药铺里抓了些药。

那药铺掌柜正是之前高价买了他药草的那位,他家药材种类多。

就事论事,这家药虽然贵些,至少品相在江安镇算得上顶好。

见到问荇过来,掌柜想到花出去的银子脸色发绿,终究是还留了些操守,没给问荇偷摸涨药价。

青年给他的方子像是调养身体的,方子上字迹清隽工整得不似寻常郎中所写,纸也好得不似寻常郎中会用。

掌柜按下心中嘀咕,他现在看到问荇都觉得对方没安好心,自然不会多问生事。

问荇付了银子,将分好的药包扎成捆压在箩筐里,接着再去集中挑选新鲜的肉。

可当下时候已经不早,在冬日好些的肉都要清晨去抢,问荇简单逛了一圈,没找到太能入眼的。

次等的肉他宁可不要,反正摊贩指望不上,还能指望醇香楼。

“问小哥来了!”

听到伙计通报,许曲江瞧见问荇全须全尾站在后门处,高兴地迎上来,仔仔细细打量着问荇。

“没事就好。”他非常欣慰。

虽然阿明已经说了瞧见问荇没事,但果然还是要亲眼所见更能放心。

“也没其他事。”

“上次是没时间,这次有空想和掌柜报个平安,免得让您担心。”

许掌柜原本想问下柳家的事,见问荇避而不谈,也就心照不宣地不把话题引走。

他们拿了钱接受过盘问就离开了,大部分人安然无恙,只有几个伙计运气不好身上擦破了皮。

伤得最重的也不过是醒来后迷迷糊糊跌倒在地,磕出小块的淤青。

但他也旁敲侧击打探过消息,据说柳家事情闹得很大,漓县那现在还在查柳家。

问荇能够安然无恙站在这,比什么都难能可贵。

“醇香楼也一切都好,最近添了批新的桌椅,前厅也在逐步修,有些事还要你拿主意。”

经此一事,许曲江确信往后能够放心让问荇接手醇香楼。

柳家给的六百文银子,刨去本钱和给伙计们的赏钱还剩下小几百两。

原本这笔钱是够醇香楼大修好几次,但因为醇香楼生意过于红火,闭一天店都不行,许掌柜也只能忙里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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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步慢慢来。

“可惜我今晚有急事,就在江安镇留半日,入夜前就要回去。”

“等过几日我再来仔细听掌柜说。”

“好,你是彻底成忙人了。”许掌柜笑道,“入夜前要回去,是村里地里有事?”

“是家里有事。”

“小哥哥。”

等到许曲江和问荇说完话,问来年蹦蹦跳跳凑过来,女童头上扎着红绳,她得意洋洋地举起个绳结:“送给你。”

绳结编得歪歪扭扭,但对于几岁的孩子来说难能可贵。

“是来年自己编的,她缠着阿灿她们学了好几日。”

许曲江慈祥地看着女童:“她学什么都快,聪明得很。”

“这么厉害?”

问荇半蹲下身,惊喜地从她手中接过绳结,赞叹道:“来年真了不起。”

“不是我了不起,是阿灿教得好。”

脱离了问家,问来年说话也自信起来,不再同之前那般结巴。

“小哥哥,糖葫芦有没有给大哥哥呀?”

她拍了拍脑门,糯糯地道:“来年差点忘啦。”

见她还惦记着柳连鹊,问荇柔声道:“他还吃不了,等他能吃糖葫芦,我马上把糖葫芦给他。”

许曲江听着兄妹俩打哑迷,看了眼时候,笑呵呵地摸了摸问来年的头。

“这丫头,同你哥哥一样会说话。”

“去玩吧,你哥还有事要忙。”

“糖葫芦。”

问来年乖巧点点头,不舍地看了眼问荇。

“哥哥记得。”

她这才心满意足,迈着小步往楼下走。

问荇将问来年给的绳结串在箩筐上,从二楼放眼望去。

楼下的食客们熙熙攘攘,跑堂忙得不可开交,门口的伙计们拼命吆喝着里头已经满座,但依然有食客想要进来。

“葱烧鸡一份————”

“客官,里头今天满座了,劳烦您等下,我们会给诸位备好热茶。”

经过迎春宴一事,醇香楼的座椅已经彻底容不下接踵而至的客人了。

问荇心念一动。

许掌柜提到过醇香楼四周都不好扩建,支撑醇香楼的结构多靠木头,也很难再往上搭高。

醇香楼当下已经算得上江安镇第一,方圆四五百里前几,看似把生意做到了头,但或许还有办法再进一步。

“掌柜的,你有没有考虑过开个分号?”

作者有话要说:

许掌柜:小问也太苦了,操劳命。

祝澈:唉,过年也回不来家。

小问:今天早点回家找夫郎!

第213章煮银耳羹

“自然是想过,可分号难开,尤其是酒楼的分号。”

相对来说,香铺钱庄是好开分号的。

毕竟到哪都是那些香、那批钱,而且香铺糕饼铺本就不多,能够做大,说明也各有自己的特色,自然会有客人买账。

可漓县周遭光说不同镇子都口味不同,更别说这带富庶,百姓们本就爱吃也舍得花钱吃,老些的酒楼早都嗅到商机站稳脚跟,他们想要突然入局分一杯羹极其困难,还容易被排挤。

再者,酒楼还对选址非常苛刻,酒再香也怕地段偏远,打不出名声。

“我还想先把现有的营收稳住再说。”

许曲江的提议不无道理,眼下许多来醇香楼的客人都是奔着柳家的噱头。若是醇香楼没能留住客人,等到新鲜劲褪去,生意又得回到之前不温不火的模样。

“掌柜说的是,这事急不得。”

“正好我过几日要出趟远门,可以去外头探商机,在这段时日里找有没有合适的地方。”

柳连鹊想要脱手两间地段不好的商铺,他同柳连鹊商量过,可以用这笔钱来寻个适合落酒楼的好地方。

问荇心里也清楚,这是急不得的大工程,即使现在便开始着手,也需要徐徐图之。

“还有件事想麻烦您,我之前也说过,我朋友家里有个哥儿喜欢做饭,有这方面天赋,脾气也好,想着来醇香楼里当学徒,您看合不合适?”

许掌柜沉吟片刻:“可行倒是可行,正好有单独让他住的地方,你拜托的人,我一定会好好照料。”

“只是当学徒得同些小伙子打交道,而且有些厨子脾气上来会训人,哥儿许多都胆子小,他不介意就成。”

他们不收哥儿,最担心的无非是哥儿不知根知底,到时候真和谁有什么摩擦说不清楚。

看祝清坚决的模样,应当是不介意的。

“好,那我同他去说。”

了却掉祝家的事,也该到了离开醇香楼的时候。

“掌柜的,能不能给我切些好的肉。”

临行前,没买到好肉的问荇想要同许曲江买。

“卖什么,你要多少拿去就是。”

许曲江心疼地看着他:“确实瞧着操劳,是该好好补补。”

“老祝,你过来!”

一刻钟后。

问荇背着沉甸甸的羊肉和猪排骨,还有只晕过去的老母鸡,手上让厨子老祝塞了大碗的鸡汤,盯着他喝下去才肯放人走。

之前盯柳连鹊吃饭的问荇冷不丁成了被盯的人,让四五个目光灼灼厨子看得头皮发麻。

老祝慈爱:“多喝点,补亏掉的气血,看看柳家把你饿得都虚了。”

旁边的小厨子跟着帮腔:“问小哥别担心,要是不够,我再去后厨里头拿。”

因为打出名声,许多供货的也找上了醇香楼,他们现在也不缺肉。

“不必了。”

问荇带着大半筐东西,跨出醇香楼时,问来年踮起脚尖,努力往他箩筐里扔了两块糖糕。

“小哥哥,这个好吃,你吃。”她眨着大眼睛,让问荇无法拒绝。

醇香楼的诸位太热情,导致他购置的冬衣棉服没地方放,只能要了个麻袋,把麻袋捧在手中。

他替柳连鹊挑了双暖和厚实的兔毛手套,用的是自己赚的银子。

再给自己找双穿上后手指更灵活的布手套,都掖在冬衣里。

禾宁村。

“小问,你今天是去采年货?”

郑旺瞪着眼睛,不理解地瞧着叠成小山的衣物和满满当当的箩筐。

“不对,我只听说过年前买年货,怎么年后还能买年货呢?”进宝反驳道。

几个个头高的鬼回过神,纷纷上前给问荇搭把手,七手八脚合力将衣服食材和药材全都搬到问荇家门口。

从食材里头掉出两块包着纸的糖糕,是淋着糖的糯米糍粑,进宝咽了咽口水,眼馋地看着问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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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能不能……”

“我也要吃。”郑旺赶来凑热闹。

“是我妹妹拿的,只能给你们吃一块。”

“没事,我们懂。”

郑旺挤眉弄眼。

不就是剩下那块要和夫郎分享,吃一块也好,他能过嘴瘾就满足了。

院子里。

半透明的柳连鹊站在问荇跟前,帮不上忙,只能安静瞧着问荇一件件将物件拿出。

“这是药包,一天要喝两次,早上一次晚上一次,不能喝得太晚太早。”

“和许掌柜要的肉,明天可以煮羊肉汤喝,都是鲜肉,这几天就要吃完。”

“这是冬衣,明天洗下再换,没干之前,你暂且先穿我的衣服。”

到头来还是要穿问荇的衣服。

柳连鹊欲言又止,可看问荇面上认真,也只能轻声应下。

“辛苦你了。”

“药我会煎,你明日不用起太早。”

“喝药前要先吃饭,我得给咱俩做饭。”

“我也能学着做饭。”柳连鹊固执道。

问荇失笑:“夫郎愿意学着做当然好,但毕竟是头次做,我得多留意。”

“不是放心不下你,是我们家的土灶年岁过大,不留神它就容易出差错,到时候灶台心情不好伤着你,我本来就看它不顺眼,可要把他拆了重建了。”

什么灶台不好,分明是在暗说他厨艺不精。

柳连鹊带着些愠色看着问荇,顶着问荇无辜的目光,却也不得不认他说得有理。

他现在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什么事都需要慢慢学起。

“你吃些东西早睡,我明早同你学。”

虽然柳连鹊讲得客气,但话里隐约藏了闷气,

“今天来得晚做不来晚饭,不过下午泡的银耳刚好能吃,我煮完吃好就睡,不然白白浪费。”

问荇将泡发的银耳沥水后取出。

鲜银耳不适合吃又不好存,所以之前小鬼们采来的银耳问荇早就用淀粉和清水处理过后晒干,要吃的时候再把生银耳泡开,随用随取很方便。

就算用来浸泡的是冰水,银耳也不适合泡太久。尤其是剪碎的银耳,若是晚上再不吃隔夜后该不能吃了。

醇香楼众人过于热情,所以他回来得比预想中稍晚,刚巧赶上柳连鹊现在是魂魄。

柳连鹊是吃不上银耳了。

“我和醇香楼的师傅学的,我替你先尝尝。”

正好他虽然在其他羹汤里放过银耳,却没正经做过银耳羹,头次做也担心出差错。

银耳羹做法很简单,先把泡发后半透明乳白色的银耳放在锅里炖煮,等微微出胶加入冰糖熬制,最后把红枣洗干净对半切放进去。

问荇不睡,柳连鹊就在旁边观摩着他做饭,雾气升腾,穿过他的灵体,烟火气居然衬得青年宛如谪仙。

今天只是简单熬煮银耳,自然用不了太久。

问荇小心翼翼揭开锅,银耳瞧着卖相极好————半羹状的汤里隐约浮着如蝉翼般晶莹的碎银耳,那几瓣红枣更是为银耳羹增色颇多。

看起来没问题,可也只是看起来。

问荇小心翼翼舀了勺尝味,脸色僵了片刻。

糖放多了,而且枣下得过早,让银耳羹有种挥之不去的酸味和淡淡苦涩。

他不动声色放下勺。

“好吃吗?”柳连鹊不合时宜地问。

“好吃。”问荇亳不脸红地答。

“那就多吃些,别浪费。”

柳连鹊表情严肃,眼底隐隐带着笑,语调不疾不徐。

问荇心虚地别过头,拿起勺子就要接着舀。

他这是和谁学得坏心思?

勺子堪堪要送到唇边,柳连鹊及时出声制止了他。

“不想吃就别勉强。”

问荇嘴硬:“真的很好吃,银耳羹非常甜。”

“甜并非评鉴糖水的尺度。”

“夫郎……你给我留点面子。”

问荇委屈低头,他也不擅长做饭,现在能做熟练的几道菜都是反复试过许多次的。

“第一次不熟练是难免,你下回会做得更好。”柳连鹊看向问荇嘴里“靠不住”的灶台,眼中带了些希冀。

“希望我也能学会。”

他这话听着没问题,可问荇空穴来风地觉得隐约不妙。

柳连鹊的模样,是真像之前厨房都没进过。

“你去睡,明早我来收拾。”

柳连鹊没给他留继续扯皮的余地,须臾间已然神色如常,兀自飘向躯壳,见到问荇没动,转过头冷声道。

“你若是不睡,我也随你不睡。”

“我听夫郎的。”

见柳连鹊真沉下脸,问荇也只能乖乖躺上床。

柳连鹊靠在身边,他每晚睡得都比以往好,可今日问荇倒希望明日能醒早些。

免得柳少爷一本正经,反倒作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

清晨。

药香味萦绕在问荇耳边,他片刻不敢迟疑飞快地摸起床,透过窗看到外头天才蒙蒙亮。

柳连鹊是故意起得早。

问荇发现自己的厚衣服少了几件,利落穿好衣服,朝着灶房冲过去。

院子里没闻到焦糊味,问荇心中略微安心。

他手里捏着布,小心翼翼揭开熬药的小锅,锅里煮着的药正在沸腾,看起来并无异状。

常年生病的柳连鹊的确擅长煎药,那既然擅长煎药,应当做饭也……

“阿荇。”

问荇抬眼望去,柳连鹊层层叠叠穿了许多层略大的衣服,整个人宛如被包裹在棉布中。

他怀里抱个刷得在朝阳下微微带着霞光的锅,锅里整齐叠着碗。

“有没有伤着?”

问荇接过擦得一丝不苟的厨具,径直放在案台边,抓起柳连鹊的手翻来覆去仔细看,连带着他露出的那截手腕也仔细查过。

还好没伤着,只是给冻红了。

他捂住柳连鹊的手:“读书人都说君子远庖厨,你还瞒着我洗碗。”

“可这话本就偏颇。”

“他们还说哥儿不当懂得太多,君子应当端庄有礼,孝顺父母,团结兄弟。”

柳连鹊手上传来源源不断的热意,他迟钝的神经也流进丝温暖。

“我早不是君子了。”

“所以我做得好吗?”他忐忑道。

柳连鹊甚至没怎么见过别人洗碗,所以起得很早,来来回回把厨具擦了许多遍。

他明知道问荇盯着更稳妥,可偏偏就想做些之前从不会做的任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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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没问荇盯着,他也能在生活上替他分忧。

“自然很好。”问荇想起些什么,将摆在桌上的棉衣打开,神神秘秘道。

“夫郎,你瞧这是什么?”

一双暖和的手套被他取出。

“你手最近都是红的,要注意保暖。”问荇低声补了句。

“这是拿我的私房钱买的,想送你手套,总不能让你花钱。”

“好。”

柳连鹊接过手套,摩挲着表面,尺寸和他的手刚刚好。

心中的酸涩抵过羞意,这几年除去一直跟着他的老家仆,已经很少有人注意到他的手也容易生冻疮了。

毕竟在许多人眼里,他压根不用出门,也用不着手套。

“谢谢。”他轻声道。

似心有灵犀,柳连鹊打开另一叠冬衣,里头躺着另一双手套。

“这算夫郎送我的。”

柳连鹊静默半刻,哑声:“这双不算,下次再送你双,我来挑。”

他要送问荇双更好的。

“好,你先试试这手套合不合适。”

柳连鹊拿起毛手套,想了想,又将手套放下去。

“我还在锅里煮了面,等把面捞出来,再戴上也不迟。”他认真道。

“好,那就先捞……”

等等,煮了面?

问荇脸色微变。

他们在这说话都有一阵子了,那柳连鹊的面煮了该有多久?

一阵隐约的焦糊味从锅里飘出,伴随着咕噜噜的抗议声。

柳连鹊虽然不懂做饭,但好歹闻得出焦糊味,思绪凝滞片刻。

他好像让面煮了有两刻钟。

或者不止两刻钟。

没等他反应过来,问荇动作极快地熄灭灶火,拉着他退到旁边,静静等着蠢蠢欲动锅安静下来。

“我就说了,这灶台和锅迟早要换。”

问荇干笑。

作者有话要说:

低情商:我担心你炸灶台。

高情商:夫郎好,灶台坏,锅坏。

第214章蹑手蹑脚

幸亏发现得及时,锅和灶台都还有得救,没遂问荇所愿,破到不得不替换的地步。

只是面全都粘糊成一团,有些不成型的碎面还糊在锅上,面糊间飘着碎到惨不忍睹的菜叶,瞧着是没救了。

看来擅长煎药和擅长做饭,还是有极大的区别。

问荇收拾因为锅里水和面溢出来导致一片狼藉的灶台,柳连鹊闷声不吭拿着擦布,不熟练地刷着锅,手上一次比一次用劲。

“头次做饭,做得不好也难免,夫郎下回肯定能做更好。”

“嗯。”

柳连鹊方才心不在焉,被之前宽慰过问荇的话宽慰到,渐渐缓过神来。

他们收拾干净灶台,药也煎好了,这次两人都留了心眼,没让药糊掉。

问荇趁着药还滚烫,简单蒸了两份蛋羹,再将糖糕切块:“这是来年给的糖糕,她说很好吃,你尝尝味。”

柳连鹊夹起切得略小的糖糕放进嘴里。

以往他不爱吃过于甜腻的味道,可兴许是忙了一早上,柳连鹊久违地感觉到了明显的饥饿。

原本放了过多糖的糕点反倒对上他的胃口。

“好吃。”

他将碟子推到问荇跟前。

“是很好吃。”

问荇将剩下半块糖糕吃下。

若是他小时候会觉得更好吃,问来年自己很爱吃,愿意同他们分享的这份心才是最好的。

柳连鹊喜欢吃羹汤,难得地没让问荇催,就吃完了碗中蛋羹。

而到喝药这,柳连鹊终于积极起来,一声不吭面不改色,就将药喝了干净。

见他眉毛都没动,不信邪的问荇盛上点药尝了口,确信黄参的方子苦得异常,而且略微带着辛辣。

只是柳连鹊习惯了而已。

喝完药后,柳连鹊擦好手,起身将凳子归位:“我去打理后院。”

他又补了句:“别担心,我有分寸。”

柳连鹊现在感官较之常人迟钝,问荇说不担心自是不可能。柳连鹊岁数比他大,但照顾起人比照顾自己熟练得多。

瞧见柳连鹊真是副改过自新模样,也认真保证不会瞒着他做事,问荇也不好再过多干涉,只是提醒他别让脚踝和手腕露出来。

后院里全是茅草,叶片看似无害实则锋利,稍不留神就会割伤人的手腕。

柳连鹊的冬服洗好刚在晾晒,只能穿问荇的冬衣,动作幅度大些,袖口处难免松松垮垮。

今天日头正好,可棉服吸足了水,柳连鹊洗衣裳也没力气拧得干净,哪怕问荇又沥了次水,冬衣晒起来需要够长的时间。

也不知长生何时会到,问荇趁着暂时闲下,提上些腌菜去找祝澈商量祝清的事。

得在动身离开江安镇前,把祝澈和祝清领去醇香楼。

“小问哥!”祝清热情地将他迎进门。

问荇同祝澈说清楚来意,祝澈神情立刻变得严肃。

他叫来祝澈和祝母,一家人同问荇一起坐在桌边。

祝清开心得过分,祝母和祝澈都是喜忧参半。平日不怎么说话的祝母连着问了许多醇香楼的事,问荇都一一作了答。

“我们家两个儿子,可阿清是哥儿,实在让我这做娘的牵挂。”

听到要有些厨子脾气不好,祝清也从原来的兴奋状态抽出,转而渐渐安静下来,希冀之余多了些忐忑,可仍旧踌躇满志。

早熟的小哥儿早已料到有这状况,只是问荇直白地说出同自己设想,终归不一样。

“我不怕的,只要能学到本事就好。”他态度依旧坚决。

祝母微笑:“清儿吵了这么多次要去学手艺,我也不能拦着他。”

母亲发了话,想要再留祝清几日的祝澈也只能松口。

“那就依这臭小子的,我倒要看看他能做出什么花样的菜来。”他不甘心地往后靠去。

“那你们先商量时间,到时候我带你们去醇香楼。”

祝家的三人合计好大后日让祝清祝澈动身去醇香楼后,祝澈本想留问荇吃顿饭。

可问荇记挂着后院里的柳连鹊,婉拒了他的好意,同祝澈匆匆道了别。

他没走前门,而是轻手轻脚绕到后院,推开许久没人造访的后院处小门。眼前依旧是郁郁葱葱的茅草,顶着寒冷在风中微微摇曳,同墙外头的萧瑟景象仿若两个世界。

茅草又生得好了些。

他绕开草丛,朝着处窸窸窣窣微动的枝丫走去。

不远处的柳连鹊仰着头,正在精心修剪根不慎生入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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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的野李枝。

随着剪子落下,原本粗糙带着腐朽死态的枝干瞬间被修剪得齐整。

他依旧沉浸在眼前光秃秃的枝干上,眼神专注又认真,仿佛对待本内容极好的书般虔诚。

随着问荇越走越近,柳连鹊手上动作顿了顿,心有灵犀地偏过头。

他瞧见问荇,眸色微怔。

少年郎裹着灰扑扑的朴素冬服,简单将头发扎在脑后,明艳的眉眼却没被遮掩分毫。

宛如根鲜活的枝蛰伏于寒冬,只要遇到些暖风就会冒出充满生机的,灿烂的春花。

呵出的白雾变得明显,柳连鹊的心跳得很快,但还是不紧不慢搁置手头的活,这才走向问荇:“院子里少树,所以我把伸进来的枝也修齐整了。”

问荇信任他,他也依照问荇所叮嘱的戴着手套,没有去触碰锋利的茅草。

问荇看向原本院中稀疏几株长得歪歪扭扭的灌木,极短的时间里,朽枝居然让柳连鹊修了干净,变得漂亮齐整起来。

每天,他似乎都会认识个新的柳连鹊。

“之前在家里待得久,常会修剪后院的枯枝。”柳连鹊见他看着灌木出神,明白他想问什么,不疾不徐解释道。

只是次偶然遇着下人修剪,所以对花木有了兴趣,养兰草、修朽枝渐渐成了之前十几年中他经常做的事,自然驾轻就熟。

虽然说着不够有风度,但修剪花枝无疑能排解他心底曾经经常出现,但随着年岁增长愈发能够克制的烦闷寂寞。

没有烦心事时,也能看着花草在忙碌奔波和缠绵病榻的间隙喘口气。

人会离开,关系又错综复杂,可花木只是花木,生在泥中,死在生处。

柳家人自然也拦了很多次,可柳连鹊是个执拗的人。柳家人眼见着拦不住,后边柳携鹰年岁渐长,他们的目光也都投在柳携鹰身上,自然就由着柳连鹊去了。

的确,问荇想起柳连鹊在柳家的小院里,或许会有树木长得肆意,但鲜少有树木会有枯朽的枝丫。

他将脆弱的草木庇佑得极好。

“我们正好有块山头的地,等到有机会还能种上桃李杏子,再在我们屋子的窗边种几盆兰草。”

到尘埃落定,百花齐放的时候,他随柳连鹊一道去赏花修枝。

“好。”

……

“大人,是最近要在这儿种菜吗?”

进宝怀疑地盯着眼前崎岖不平的山头地。

小鬼们凑在问荇身后,哪怕问荇提过几次怎么利用田头地,他们除去黄参,心里也都直打鼓。

“放心,茶树、桃树一类的,正适合种在这种地方。”黄参捋了把胡子。

“但移栽起来耗时耗力,眼下你们还有要紧事,我不建议这么早栽树。”

“自然不是现在,要等到夏时或者秋时。”

依照原先想的,开春他要先播番薯和土豆,然后根据这些好养活的菜的长势,来判断下边种什么树合适。

现在未雨绸缪地把时间推迟到初夏,番薯土豆这类的依旧能种。

“其实开春也行,只是播种的活,我们也能做。”郑旺性子急,眼瞧着地已经买下却闲置着,心中很不痛快。

他早就和半年前不一样了,虽然偶尔会伤到苗浇错地,但那都是意外!

“不急这一会,你们能够播种,可到时候掐苗、施肥还得需要人来。”

除非每个鬼都至少有进宝的能力和闻笛的耐性,否则让他们同人般精细耕作,还是太强鬼所难。

同小鬼们在田间分开,问荇朝着家中赶去。

原本听说要看种茶树桃木的地,柳连鹊本来也想跟过来,但奈何白日操劳过于疲惫,还被问荇句话说得红了耳根。

“夫郎,你现在的魂魄穿得可是我的衣服。”

“我今晚还会带着其他鬼,你确定还要跟着出去吗?”

他出去了有一个时辰,柳连鹊似是怕他回来揪着衣服的事打趣,特意将晾晒好的棉服摆在床头最显眼的位置。

他的魂魄也因过度的疲乏早已睡下。端正躺在床上的青年脸上带了似有似无的笑,不再是之前紧绷的严肃样。

问荇蹑手蹑脚上前,唇轻贴上他的额头。

这回的柳连鹊没醒,但用微低的声音轻哼。

“唔……”

他没躲开问荇,反倒是身子微微颤动,想要抓住问荇的衣角却没得偿所愿。

睡着了倒是不老实,要是平日里也是如此,那该有多好。

问荇躺在他身边,安心闭上眼。

作者有话要说:

小问:这就把灶房翻新个遍。

——————

要说刚来禾宁村的小问和鹊的厨艺,其实是不相上下难分伯仲。

第215章我看到啦

两日后,醇香楼。

“祝清就托付给掌柜了。”

许曲江瞧眼前的少年举止乖巧,虽然害羞内向但并不怯场,也就放下心来。

听说是问荇介绍来的孩子,有几个厨子也放下手头地活,好奇地来观望。

“认得调料吗?”

“认得,常用的都认得!”祝清用力点头。

有个面容和蔼的厨子同祝清浅浅聊了几句,惊讶地发觉祝清对做饭居然有还有些心得,至少比九成九同龄的孩子都讲究。

本以为是掌柜卖问荇人情,现在来看,这个小哥儿保不准真是个宝。

许曲江和祝澈也算是认识,向惴惴不安的祝澈保证道:“你放心,祝清在这不会受委屈,我会看住那群咋咋呼呼的小伙。”

问来年小心翼翼挪着步子上前,将块糖塞在祝清手里,露出甜甜的笑:“祝清哥哥,吃糖。”

她当然还记得祝清,也是个很好的小哥哥。

祝清又惊又喜:“长丁长这么高啦?”

“我现在叫来年。”问来年一本正经背过手,“不叫阿丁。”

“好,是我记错了,来年。”

见着问来年气色很好,他对接下来在醇香楼度过的日子又有了信心。

祝澈也瞧见醇香楼里伙计们个个精神抖擞热情好客,而且给祝清的单间虽然很小,但胜在整洁干净,周围也没住伙计,略微放了些心。

几人被许掌柜留下吃了顿午饭,吃得是糖醋排骨和白灼菜心。

祝清尝了几口菜心,面露惊喜,小声同祝澈感叹:“哥,真好吃。”

他一直觉得自己做饭还过得去,但和真正的厨子比起来,果然是差得远。

菜心摆得好看,瞧着也很清淡,滋味却丝毫不寡。

“好吃吧?”

端着芙蓉蔬菜汤进来的小厨子得意道:“白灼唐菜心也算我们家招牌,你要是好好学,也能学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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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祝清用力点头。

依照之前和问荇还有许曲江的约定,祝澈要陪着祝清在醇香楼里待三日。

吃过饭后,问荇同兄弟二人告辞,独自回到禾宁村。

刚到家附近,他就看见拐角处有个熟悉的身影。

长生抬起头,正好同柳连鹊四目相对。

“你可算回来了。”

长生端着茶碗,看起来颇为可怜。见到问荇,冲问荇招手示意。

他是小半个时辰前来的,敲问荇家的门许久没反应,本以为问荇不在家,柳连鹊在休息。

又不能直接闯进去,现在这宅子里有哥儿,他只能老实在不起眼的拐角处等问荇。

可柳连鹊其实醒着。

长生一不留神门口,柳连鹊的声音就从门扉里传来:“我在后门摆了茶水,道长若是觉得冷,可以喝茶驱寒。”

问荇家遇到太多事,柳连鹊对他的了解有限,不敢放他进来情有可原。

明白柳连鹊的顾虑,长生依他所言绕到后门,果然有碗被放在木板上冒着热气的茶,还有些给凡鸢的稻谷。

哪怕只是一碗茶,也让和问荇不熟时吃了问荇几次闭门羹的长生大为感动,凡鸢更是兴高采烈冲上去,将谷子一扫而空。

“咕咕咕!”

听到门外两人的交谈,柳连鹊这才出门,面露歉意:“长生道长,请进。”

他虽然对门外的人就是长生有九成把握,但最近他们遇着了太多事,导致柳连鹊不得不要愈发谨慎地行事,只敢在他们暂时远离门口时,向外头递上茶水。

“没事,我也就等了没多久,你们谁单独待着都不安全,互相照应小心些是应该的。”

长生将恋恋不舍啄着木板的凡鸢抓回肩上:“走,进去说正事。”

鸽子蹬着腿,眼馋地看着问荇和柳连鹊,希望两人兜里还有稻谷。

“我师叔师伯他们都同意了,说你们随时可以过去,有些有关我师门的事,我也能同你们说。”

温度正好的茶水润喉,长生满意地眯起眼:“我师门叫隐京门。”

“千年前有位太子厌恶宫中争斗放弃皇位,潜入灵山之中修道,让自己的活到一百岁,依旧是少年模样。”

“他的兄弟们都已老死,旧的王朝即将后继无人,大臣们请他出山,却寻不到去山里的路。”

“而后,他的徒弟更是至少能活到两百余岁,哪怕到我们这辈门派凋敝,弟子的寿数也远超常人。”

眼见着他滔滔不绝讲了许多关于师祖的事,问荇同柳连鹊对视了眼。

问荇开口问:“依照你所说,隐京门最擅长的便是让人长生不老?”

“正是。”

长生颔首:“毕竟师祖当年修道,初衷也是为了长生不老。”

哪怕在金殿上被叫千百次万岁,可谁都明白凡人寿数终将有尽头。

“我之前听说修道者都要淡泊名利,宁静心绪,可隐京门的初衷,似本就是为长生不老。”

柳连鹊若有所思:“所以修道之人,其实也难脱世俗枷锁。”

“不瞒柳少爷,事实就是如此。”

长生苦笑:“没人会不想活得久,世人追求名利权色,修者不过是换了个追求。”

浮华的京城是名利场,所谓隐京不是隐于京城之外,不过是另一处实现欲望的所谓桃源。

“但这话你们听我说就好,切莫同我师门中其他人说,他们多数忌讳提生死,更不愿听旁人说这些事。”

“我明白了。”问荇心下了然。

从长生师门中许多人发觉到自己寿术开始流动都闭关不出,其实已经能窥得一丝迹象。

“所以你说的隐京门所在的灵山,究竟是哪座灵山?”

他对漓县周遭布局不算清楚,可柳连鹊书架上好几本地理志,他也都翻看过。

他们两人讨论过几个时辰,也没找出处符合长生描述的灵山。

这一带多为丘陵,稍微好耕作的丘陵都成了田地,不好耕作的也鲜少荒废,或是长满竹子变成篾匠们的生计来源,或是滋生飞禽走兽,使猎户趋之若鹜。

把丘陵排除在外,只剩下几座难以涉足的高山,鲜有人烟。

“就叫灵山。”

柳连鹊微微蹙眉:“方圆三百里,并无有名有姓的山叫灵山。”

长生解释道:“它离禾宁村不过百里,在江安镇的东南边。”

“隐京门存在的时间太久,连龙椅上的姓氏都换了十几次。灵山随着山脚下的村庄聚落更迭,在百姓们嘴里换过许多次名字,隐京门中人还是同师祖那时一样,喊它灵山。”

“是否是在康瑞镇的南边?”

柳连鹊将几座无名山头依照位置依依排除,沉吟片刻,得出了结论。

长生愣了下:“正是,柳少爷是去过?”

“从书里见过。”

康瑞虽然和江安挨得近,但实际上归属于漓县附近的淝县管辖,盛产药材和毛竹。

那儿位置不敢不尬,两头都不太乐意管,所以治安要比江安差些,但比云和好上太多,生意人少,庄稼汉和篾匠也多。

而在康瑞,刚好有连绵的几座山横在南边,将其与其他镇子隔绝开来。

仔细想想,书里虽然没提到过那几座山的名字,却也有书中提了一嘴康瑞草木茂盛,是处有灵韵的地方。

“看来不用我多说了,柳少爷比我想的周全。”长生松了口气,他经常在外奔波,对康瑞如今的风土人情也不算了解。

“不过那儿确实民风更粗犷些,你们不是住在山门里,是住在半山腰处,要做好同百姓打交道的准备。”

经历过被禾宁村的有些人排挤,问荇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他更关心到了康瑞镇,能不能发现崭新的商机。

事情交待得差不多,长生也说累了。

他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为了让长生多活几天,柳连鹊提议让他歇下。

问荇烧上火,给他收拾出间空屋,拿了床没用过的被子让长生盖着。

瞧着今天问荇待他这么好,长生反倒是不自在起来。

问荇看透了他的心思,微笑压低声:“别误会了,我夫郎让我别冻着你。”

凉意窜上长生的脊柱,他默默抱住凡鸢,盖紧自己的被子。

感谢柳少爷。

根据长生提供的消息,问荇和柳连鹊列了张单子,专门来归纳需要带走或者购置的用品。

康瑞盛产木材,一些不方便带的桶和背篓都可以不带,到当地买能更便宜。盐油米肯定需要多带些,尤其是冬天的盐。

虽然长生说了那屋里有简单的灶,但问荇一想到多年没人用的锅是什么模样,还是将锅也给加了上去。

冬天在没烟火气的屋里,什么都比不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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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热乎又安心的饭。

清单越列越多,两人再从头开始将些次要的玩意划去。康瑞离江安也不远,到时候若是需要什么,还能回来取。

“带花剪是何意?”

柳连鹊看着一直没被问荇划去的花剪,实在是忍不住,开口问。

问荇自从知道他喜欢摆弄花草,对剪子的态度都变好了许多。

“剪子不光能剪花修草让那群道士对我们心服口服,遇到匪徒还能自卫。”问荇面不改色掰扯道,“可比刀好使多了。”

柳连鹊失言。

问荇顺势,手点着剪子下头柳连鹊看了四五遍都没划掉的菜谱,控诉:“夫郎非要让我带菜谱,又是何意?”

要是普通菜谱就算了,可这本菜谱的来路不正经,是之前进宝得了胡厨子真传后口述,他手抄的。

讲究一个说的鬼随意,抄的人随性,只有柳连鹊盯着问荇龙飞凤舞的连笔字头疼。

他毫不怀疑把这本菜谱带在身上,柳连鹊看一次里头的字,就要劝他练字半天。

“我想练厨艺,菜谱也不占地方。”柳连鹊按住问荇的手,阻止他偷摸划掉菜谱。

问荇也是有本事,他写字能给人种分明会好好写,可偏要把两个字粘糊在一起的意思。

就像他分明会好好穿衣服,却总是故意敞着胸口似得。

柳连鹊慌忙按捺住心中胡思乱想。

“我给你去买本好菜谱,就集里每次喜欢赶我走的书摊,那小贩除去话本,最多的就是菜谱。”

问荇依旧不死心。

他当时写繁体不熟练,菜谱上的字就是不好看。

“你既然都辛苦誊抄,就用现有的就好。”

柳连鹊不紧不慢收起清单,彻底击碎了问荇钻空子的想法。

“我看得懂。”

能边锻炼厨艺边,时刻提醒问荇规整写字,何乐而不为。

长生从屋里出来,看到了柳连鹊和神色诡异的问荇:“二位是商议好了吗?”

难得见到问荇这副样子。

“是。”问荇正色。

“不过还有些需要采购的,到时候沿路买就好,进宝他们就不随我去了,今天晚上我再同他们叮嘱些事,明日就能出发。”

最近几日他已经同小鬼们叮嘱过许多事,他们只要能护住家里即可,若是有余力,能春时采写山货回来更好。

长生赞同道:“有些道士的确不待见鬼怪,他们去了不安生。”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傍晚。

“大人,我会想你们的,你们出去千万要小心!”

进宝抹着不存在的眼泪。

虽然早就知道问大人和柳大人最近要走,可他还是舍不得嘛。

不过往好了想,家里都是他一个人的了!

进宝这才感觉宽慰些。

“在家里要注意,遇着事别慌。”柳连鹊摸了摸小邪祟的头,就像个温柔的兄长。

“我们走了,家里就靠你管。”

“知道了。”

柳大人真好,不像问大人,只会让他别闯祸。

可是问大人只是嘴不饶人,其实也很好。

进宝心里酸涩,才平复下去的心情又变得糟糕起来。

“要是遇到事,记得喊我们。”黄参拉着他们,又给问荇说了几副方子。

“现在给的这药方就再吃小半月,到时候柳少爷气色转好,是要换药的。”

“知道了,多谢黄叔。”

“可怜的小问啊,怎么又要出去……”

背景里夹杂着郑旺夸张的鬼哭狼嚎,被问荇不轻不重看了眼,他立马噤了声。

他倒不觉得太难过,反正问荇家在这,迟早会回来的嘛。

王宁客气地同长生抱拳:“此去路远,希望道长多关照他们。”

就连最胆小的闻笛也上前来:“劳烦道长。”

鬼的天性就是不喜道士,可如果长生愿意帮问荇,就是他们的朋友。

“这是自然。”

长生也冲他郑重地抱拳。

师门里暗潮汹涌,山下有俗世繁琐,他会尽量让问荇和柳连鹊不卷入这些争端。

“等等,既然是去灵山,那你们要怎么去啊?”郑旺想到些话本里的场面,突然十分好奇。

“自然是搭马车去。”

郑旺失望:“就这样?”

他听说仙人都会骑着仙鹤飞在空中,甚至自己就能御风飞行,眼睛一睁一闭就能到该去的地方。

这看起来挺厉害的道士居然也要搭马车?

“要是整日有仙鹤在山里飞进飞出,未免太招摇过市。”长生轻咳两声。

“喂,我看就是没本事吧。”

进宝叉腰,凉凉道。

长生干脆无视了他的话,嘴硬道:“百里路也不远,搭马车用不了太久。”

他一个人是能想办法快些回去,但带着两个活人未免过于困难。

“好,只是搭马车需要去镇里,得赶着早先到江安镇上。”

行李已经收拾妥当,就等柳连鹊魂魄归位后出发。

“待到凌晨,我们便动身。”

“好。”

天色刚蒙蒙亮,方才魂魄归位的柳连鹊僵硬地活动着手指,他身侧的问荇也揉了揉眼睛,缓缓起身。

“早。”柳连鹊将床头的棉服递给他。

“今天天冷,穿严实。”

“我们好久没起这么早了。”问荇打了个哈欠,神色恹恹靠在柳连鹊身上。

“分明也就几日。”

问荇之前挺勤快,柳连鹊不信一次早起让他难受成这样。

果然,他刚换好衣服离问荇几米远,方才没力气的问荇立刻精神抖擞起了床,跟在他后边。

“夫郎,困。”他理直气壮道。

柳连鹊不语,替他整好本就齐整的衣袖,轻声道:“等会路上睡。”

问荇微微弯腰蹭了蹭他的肩,闷声:“好。”

两人的声音都不大,外头真正迷迷糊糊的长生对此浑然不觉,只是觉得自己衣服穿的太少,怎么后头发冷。

其他小鬼都出不来了,进宝送了他们一路,直到到村口,才恋恋不舍地消散在晨曦中。

“大人,你们要记得想我啊!”

“知道了。”问荇冲着眼前几近透明的进宝道。

“等回来给你带蜜饯和糕饼。”

鬼童笑着咧开嘴,冲他们挥手告别。

三人先找到顺路的牛车搭到江安镇,冬日黑压压的云遮住天,街上的人裹得都严实,也没谁觉得带着帷帽的柳连鹊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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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比前几日更冷,长生因为穿得不够厚被冻得牙齿打颤,问荇好心替他也买了件棉服。

这件棉服瞧着厚实,就是鲜艳得过于显眼,不像问荇或是柳连鹊的品味。

拿人家的手软,走得匆忙,导致穷得袖子里只有清风的长生谢过问荇的好意,将棉服披在身上,身体这才渐渐回暖。

过不了多久,他就明白了问荇买这件鲜艳棉服的用意。

江安镇里的马车多半只能坐一人两人,问荇不想和长生挤一块,更不想柳连鹊和长生挤一块,干脆寻了两辆马车。

“我家公子单独坐着,我和我哥哥坐一辆。”

问荇将长生推到前头,客气又陌生的腔调气得长生险些回头争辩。

感情他穿得够艳,是替问荇和柳连鹊打掩饰用的?

哥哥。

柳连鹊的脸藏在帷帽下,听到问荇给两人生搬硬套的身份,睫毛忍不住颤了颤,心中泛起涟漪。

从岁数上来讲,问荇说得也没错。

可他们哪里是兄弟之情?恐怕稍微说上两句话,就会有哪方挑破纱窗纸,忍不住让这出戏穿帮。

不说话自然不出错。

对这方面毫无经验的柳连鹊果断选了稳妥办法,安静待在长生身后装作摆设。

“我家公子应当也不想同我们挤一辆。”

听到问荇的暗示,长生脸色变了变。

罢了,拿人家的手软,更何况是让他自己单独坐辆马车,这是多好的事。

他心里隐约有些不甘,但还是应了下来。

车夫们看几人的关系觉得奇怪,但为首的青年虽然发色怪了些,品味怪了点,确实挺像保养得当的少爷。

他身后的拿行李男人里,拿的包袱大的相貌也好,而且俊得讨喜。

另个带着小包袱,头顶帷帽的始终不发一言,仪态极好,这两人举手投足间也不像下人。

康瑞镇的风景出了名的好,难道是哪家少爷偷摸着结伴出来玩?

“请。”

他们只管拿钱办事,几个车夫收敛住好奇心,客气地将几人迎上来。

问荇和柳连鹊贴在一起,但都安静地不发一言,一路上只有车夫偶尔感叹两句天气冷,问荇笑着附和下。

走到半路上,外边风突然变大了,连带着帘子也不安分地抖动。

“几位小心,看这样子怕是要下雪了。”车夫的声音隐隐从外头传来。

年夜时也很冷,但恰好是晴天,今年的冬天下得雪比往年少。

问荇心念一动,同车夫道:“待会要是真下雪,能不能喊我声?”

“当然行。”

车夫应声,心中纳了闷。

江安镇虽然不似北境,整个冬天加上半个春天都在下雪,导致百姓见着雪和见着雨一样稀松平常,可至少也每年都会下几次,应当没人对雪充满好奇了。

难道是更南边的地方来的少爷?

又过去半个时辰。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下,片片如同梨花花瓣大小,在风中跃动,落在地上便化成水。

最冷的几日已经过去了,雪很难积起来。

“小兄弟,下雪了!”车夫反应极快地提醒问荇。

问荇谢过他,小心翼翼揭开挡在侧边的帘子。

一缕冷风灌入,落在他身上,遇着问荇的体温,变得不再凌冽。

他带着手套,掌心接了三五片晶莹的雪。

雪花留不久,只是捧入温暖的马车里就瞬间瘫软、变形,成了莹润的水珠子,又在眨眼间打湿了手套。

“果然接不住。”他小声嘀咕。

“本来想给哥哥看的。”

柳连鹊之前冬季都待在室里,雪花碰都碰不得,只能隔着远观。

这是问荇在江安镇的第一年,他不是头次见到雪,但这是同柳连鹊一道看的雪。

江安镇的雪不壮观,就像江安镇这地方一般,平平淡淡,别有意趣。

瞧见他沮丧模样,柳连鹊的心骤然紧了紧。

这雪才下了一柱香时间,就开始渐渐变小。

南方的雪素来如此,来得不快,走得很快。

鬼使神差地,他也揭开帘子,将手伸向窗外,任由雪花落在手背上。

布制的手套不防水,但柳连鹊的毛皮手套是略微能防住的。

雪花依旧会融化,但渗透不下去,会在他的手背上结成晶莹的水滴。

微凉的气息打在他身上,带来的不是缠绵病榻时,一点倒春寒都能带来的濒死般不适。更像温柔的警告,好声好气劝他快些收回手去。

呵出的气变成寒霜,赶在问荇提醒他前,柳连鹊轻轻掩上帘子。

“你看。”

他把手伸过去,晶莹的水滴微微滚动,濡湿了软绵绵的兔毛。

还是能接住的。

往后还有很多场雪能看,或许有一天,他能同他漫步在雪天里,也不用担心回去后染风寒或犯咳喘。

“嗯?我看看……”

问荇眯着眼似看不清楚,微微侧身。

一只手猝不及防搭在柳连鹊的手上,引得他手指微微沉。

水珠破碎,融化的雪被问荇手上热意蒸得晕开。

他微微眨了眨右眼,上挑的眼尾里都是笑意。

十指紧扣。

“看到啦。”

作者有话要说:

小问:看雪!

鹊鹊:……嗯。(小问好看)

鹊鹊:看,雪。

小问:嗯嗯,哥哥特别好看!

(另个马车里)

长生:好冷……

凡鸢:咕。

第216章破败竹屋

雪停了。

又过去半个时辰,断断续续下了会冷雨,糟糕的天气虽然严重拖慢马车的速度,但也让两人都没因这趟过长的路感到不适。

“马上就能到。”

今天整日的天色都昏沉,靠问荇心里的时计,才能估出离日落还剩一个多时辰。

离开漓县地界,原本就安静的柳连鹊愈发沉默,他出神地盯着前方,仿佛能透过隔板,看到外头的景象。

感受到问荇探究的目光,他冲问荇淡淡摇了摇头,示意他先别发问。

问荇靠在他身上,感受着穿过帘布的光逐渐变色、变暗。

到康瑞镇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

“我哥太累太困先睡了,他睡得浅,麻烦动作轻些。”

问荇背起柳连鹊,长生从另辆马车上下来,将睡熟的凡鸢揣到怀里,也自觉地帮他们分担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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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过行李的时候,长生脸上出现了瞬间的扭曲,但还是硬着头皮扛在身上。

这也太沉了,问荇肯定偷偷又往包袱里塞了别的玩意。

他们这模样自然而然让几人是少爷、小厮关系的谎言不攻即破。

但在今天糟糕的天气驱使下,车夫们只担心晚上会不会结冰,车轮打不打滑,根本没把目光多多放在他们身上。

有几个少爷,这些人是什么干系,都比不上手里拿到的铜板实在,他们得了钱后,毫不含糊地离开。

“不远处有客栈。”

借着灵体优异的夜市能力,飘在问荇身边的柳连鹊及时地给问荇指路。

“那我们先去客栈留宿一晚?”

天越来越冷,得到长生的肯定,问荇背起柳连鹊,片刻不停地朝着前方走去。

没有了魂魄的躯壳,似乎比平时都轻飘了很多。

这儿的夜里不似江安镇繁华,反倒是透露出种小村落般质朴的宁静,一路上也几乎没有行人。

民宅挨得远没有漓县那般紧密,但和漓县一般多用青瓦和砖石搭成,许多瓦片缝隙里都长满青苔,年岁看着比长生都要大了。

路边随处可见参天的古木,有些房子都建在天然的石台上,这不是山在镇子里,而是山中长出了个小镇。

冬日的空气中飘着极淡的草香,凌冽的寒风又让香味其变得微乎其微。

问荇注意到长生下车的时候,还特意将披在最里头本就看不出的道袍藏得更紧。

果然是不方便让百姓知道。

“前边这家客栈掌柜认得我,到时候他要是问,你就说是同我一起做生意的。”

走到客栈前的拐角处,长生低声叮嘱问荇。

他怕他大几年容颜不变,已经让那掌柜起疑了。

问荇点点头,示意自己了解。

见到长生,原本脸上带了些茫然和谨慎的掌柜立马脸上带笑,迎他们进来。

“卫公子,从外头回来啦。”他搓了搓手,“这两位是……?”

“这两位是我的至交。”

长生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说问荇和柳连鹊的关系合适,一本正经地把他们划拉成同类人。

“给我们开两间厢房。”

“用不着三间吗?”

现在客栈里空得很,掌柜自然想多争取赚些钱,热情又耿直地推荐:“我们家屋小,价格也便宜,两个男人挤一起挺不舒服的。”

虽然柳连鹊的脸被冬衣和帷帽遮得结结实实,可这身量怎么看都是男人。

“这是我家里人,和我一间屋。”问荇低声道。

“原来如此,是我唐突了。”

掌柜歇下心思,面露歉意:“几位,快里边请。”

简陋的小客栈只有两层,而有浓重地方口音的掌柜带了种不似商人该有的直白和淳朴,也让问荇对康瑞镇有了初步的印象。

“这儿比较闭塞,认得柳家的人特别少。”

客栈掌柜就在下面,长生只敢用气音同他们交谈:“柳少爷若是愿意,到时候宿在山中,偶尔出来透气也没人能发现。”

柳连鹊神色微动,能够不被任何人约束和注视地在街边散步,这是个之前求而不得的机会。

但他还是没被冲昏头脑:“等到熟悉镇里,再看情况而定。”

“也对。”

长生话锋一转:“不过单独待在山里也好,山里清净,康瑞镇其他不行,就是风景好适合吟诗作画。”

他对师门里久远没见的人和事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唯有康瑞镇的绿草青苔,已经镌刻在他的头脑之中。

长生去过很多比康瑞富庶的地方,但康瑞的山水依旧值得他每次旅行归来时驻足。

他将两人送到屋口:“明天一早我带你们去半山腰的小屋,只是屋子很久没住人需要打理,可能客栈的屋还要留几日,方便你们歇脚。”

问荇欣然接受。

毕竟再怎么疏于打理,也不会糟糕过之前的鬼宅了。

等到长生离开,柳连鹊才叫住正要收拾行李的问荇。

“这镇子里有古怪。”

“你发现了什么?”

问荇手上动作一顿,他沿路过来对康瑞尚可,认为此处就是个因为山多比其他地方闭塞点的小镇。

若是柳连鹊察觉到明显异常,他丝毫不知,那异常多半是有关于鬼怪的。

“从进镇子的时候开始,我就发现了很淡的怨气。”

他们住的屋里有个破窗户,刚好正对着片山,因为年久失修关不严实。

柳连鹊飘到窗边,看向窗外的茫茫黑夜。

他抬起手,指向山的方向:“镇里平地还好,但山头绕着黑雾,越晚越重。”

“上次见到如此情景,是在我们家地里的乱葬岗。”

乱葬岗历经几朝几代,怨气深重是难免的,可这寻常山头,怎么会有很重的怨气呢?

问荇相信柳连鹊的判断,不幸中的万幸是他指着的那座山不是长生师门所在的灵山。

若是灵山上怨气缠绕,他们真可以考虑连夜离开了。

“连鹊,你白日能见着怨气吗?”

柳连鹊魂魄归位后,也依旧保留着些属于邪祟的能力。

“可以,只是没晚上清楚。”柳连鹊心领神会,“明日清晨,我会关注灵山上的怨气动向。”

“今晚先休息。”

问荇依照惯例检查了门上的锁,再将漏风的窗户尽量关严实。

他在外面向来睡不死,所以实在需要休息的时候哪怕天马上都可能塌,问荇也会想办法浅眠会。

经历了几次大风大浪,柳连鹊也不似刚活过来时那般过于谨小慎微,镇定地钻进躯壳里睡觉。

这件客栈的床板很小,两人挤在一起,睡在里面的柳连鹊后背紧紧贴着墙,问荇的小半边身子也差点没支撑,居然就这么过了一夜。

清晨。

问荇起床后顶着肩膀的僵硬,先去拿着竹筒,想找掌柜要些热水。

掌柜诚不欺他,三个人都没要五十文的客栈果然床板又小又窄,还缺少够及时的热水来洗脸。

柳连鹊受不得凉,问荇也没火气大到冬天把冰水往脸上招呼,他费了好大劲才找到刚睡醒的掌柜,可掌柜听了他的要求,面露难色。

“我这水井里的水不干净,我姑娘才去两里地外取水,她马上就好回来,客官能不能再等会?”

“掌柜客气了,我瞧这里山好水好,井水怎会不干净?”

掌柜不擅长说话,憋了会不住叹气:“你来看下,若是觉得可以,我也能打给你。”

掌柜带他来到十米外的井口,问荇从上俯瞰下去,里头的井水居然真的混浊异常。

他微微俯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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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闻到过于刺鼻的异味,但隐约有些铁锈混杂土腥的气息。

掌柜还真不是偷懒,这水别说人了,就连渴着急的牛羊都未必愿意喝。

可这一带最近没有暴雨山洪,井水成这副模样,未免过于古怪了。

对此,掌柜也不清楚。

“是最近才开始这样的,但这几年水都没之前好了。”

幸亏问荇昨天装过一竹筒没来得及喝的水,问荇让掌柜煮上,这才得到了能用的热水。

他回到屋里把情况告诉柳连鹊,两人省着用那点珍贵的热水,终于洗漱干净,还给长生留了点。

长生听到叩门声推开门,问荇和柳连鹊正出现在门口。他们气色尚可,但看起来睡得都不太好。

柳连鹊腰没平时挺得直,四下没别人,问荇更是干脆地开始捏自己酸疼的肩膀。

得亏柳连鹊晚上动弹不得也动不得,让他养成睡得规矩的习惯,否则问荇昨晚至少能摔下去三次。

长生神色诡异地打量着两人:“你们昨晚……没睡好?”

“没。”问荇没好气道。

柳连鹊客气些,跟着他轻轻摇头,含蓄道。

“不踏实。”

床板对他的折磨倒是其次,真让他魂魄睡不好的原因,还是康瑞镇这儿诡异的阴气。

就像绵绵秘密的针,扎得他心头不踏实。

长生喉结滚动:“那你们今晚好好休息。”

一个腰酸,一个肩疼,莫非是……

问荇瞥了他眼,长生这副神神叨叨模样,怎么像误会了什么似得。

还好柳连鹊没注意到,反倒是贴心提醒长生:“卫公子,我们应当先去买早膳。”

“对,买早膳!”

长生顶着柳连鹊诚挚的目光,羞愧地低下头。

临出客栈时掌柜喊住了问荇,给他们的水壶里灌满了热水。

“最近镇子里干净的水少,你们多拿些。”

同掌柜道谢后,问荇悄悄看了眼长生,听到掌柜的话,长生脸上出现丝难过的痕迹。

他是知道这件事吗?

“说起来,你为什么会让自己叫卫公子?”

三人行走在街头,因为着装朴素得有些灰头土脸,彻底融入人流之中。

问荇手里捏着包子,边吃边问长生。

“随口说的。”长生掰了块馒头给凡鸢,凡鸢高兴地叼过,窝在他肩头摇头晃脑。

“我没修道时就是姓卫,上次被喊原本的名字已经离了太久,所以名姓不重要了,拿来做个掩饰正好。”

柳连鹊捏着素包子,安静听两人说话。

“趁热吃,我们去树下坐会,今天时间多,都吃完包子再走。”

同长生交谈之余,问荇没忘记兢兢业业提醒他照常吃饭。药喝不上,饭他必须盯着柳连鹊吃好。

柳连鹊好不容易不用吃流食,包子要是冷了不好消化,又得胃疼。

柳连鹊有些抗拒:“眼下没急事,在路边吃未免……”

他完全不介意其他人怎么做,只是他自己有些过不去坎,毕竟也不是很饿,问荇说的树下还围了好些人。

“啊……”

问荇控诉似地举起手中馅儿都被啃光的肉包,瞳中全是委屈:“我都吃一个半了,夫郎才说。”

“我还边走边吃,一点也不规矩。”

“你会嫌弃我吗?”

一柱香后。

柳连鹊站在树下,咽下最后一口包子,险些被噎到,问荇及时递上来水壶。

“吃完了。”他看着脸上略带得色的问荇,声音里带了些无可奈何,又有淡淡警告意味。

“下次不许这方法。”

“我知道。”知道柳连鹊没生气,问荇还是小声服软。

“我只是想让你好好吃饭,下次我换个法子。”

可这方法真好用,百试百灵。

问荇隐约有些遗憾。

“两位,可以动身去往灵山了。”

在旁边装透明百无聊赖到一不小心多吃个包子,吃撑的长生忍无可忍,终于站出来当了破坏气氛的人。

“请道长带路。”

想起昨晚和今早的诡异发现,问荇立刻戒备起来,他同柳连鹊使了眼色,柳连鹊轻轻点头。

拨云见日,今日天气略有回暖,他们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停在一座山前。

眼前的山同他们见过的其他山并无二般区别,非要说就是长得更高,而且山顶处隐约能看见云雾缭绕。

问荇看向柳连鹊,柳连鹊轻微摇头,眼中并无多余的抗拒或者警惕。

同昨晚见到的山不同,这座山中丝毫没有怨气,反而瞧着让他心神宁静。

长生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熟悉的山门,对于两人的细微动作浑然不觉:“要爬到半山腰处之后有人掐诀,才能见着隐京门。”

曾有皇族人请师祖出山,师祖结出符法,让他们迷失在山中,怎么走都只有回去的路。

从今往后,隐京门就消失在云雾缭绕里,成了亦真亦幻的传说。

这座高山的山路极其崎岖,而且越往上越难走,仿佛山路就是专门为防范有不诚心的人登顶设置出的障碍。

问荇走了两刻钟,抬起头来还是没见着人烟,只见云雾缭绕愈发明显。

但长生提到的那在半山腰的小竹屋已经映入几人眼帘。

单看外头,竹屋其实还很不错,外部结构完整,并没因为年久失修出现腐朽或者虫蛀。

前头有一块四四方方的小田地,旁边有口清澈的泉眼,不远处还隐约能看到半山腰处的湖泊。

后头就是茂密的竹林,分明是冬日,连绵小竹林的绿意一望无际。

“这几月你们就住在这,我同师门打过招呼,他们不会有人打搅你们,遇着事会帮衬……咳咳咳!”

长生推开嘶哑惨叫的门,被呛得忍不住捂住了嘴。

问荇走上前去。

看到里头的陈设,他默不作声拦住也想看究竟的柳连鹊:“别进来,呛人。”

这灰也太大了,光看着都令他不愿喘气。今天阳光好,透过聊胜于无的窗户,灰尘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他的视线里。

硬要说,屋里该有的摆设都有,有隔出来的灶房茅厕,也有间很宽敞的卧房。

但除了张长桌,其他陈设都破旧得必须要换新,窗棂也碎得七零八落。

长生说让他们现在镇里对付几天都说得含蓄,若是单靠他和柳连鹊,想要将竹屋布置成能住人的模样,至少要小半月时间。

柳连鹊虽然体弱,视力比大部分读书人好,透过问荇的手臂,他也勉强看到屋里的布局。

“……窗户应当刚好能透过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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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搜肠刮肚,费劲寻找着这间小竹屋能够被夸赞的点。

但除去光照很好、外头风景好,里面还算宽敞,的确没什么特殊的优点。

“你们放心。”

顶着问荇怀疑的目光,长生勉强露出个尴尬的笑,“这里只是破了点,灵气的确非常充裕。”

“我不在师门的时候多,但也知道这几年康瑞这莫名了很多怨气,只有灵山是片净土。”

“竹屋附近有泉眼有田地也有草木,还在灵山之中,是净土中的净土。”

“康瑞镇有怨气?”

问荇抓住了他话里的疑点。

长生神色微微凝重:“对,康瑞原本灵脉稳固,可近十几年来灵脉变弱,怨气略有增加,但还没到威胁百姓的地步。”

他似是想到什么,仰头看向山顶,随后噤声。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因为怨气没到威胁百姓的地步,所以隐京门的道人们更担心灵脉微弱自己命不久矣,对怨气的事自然避而不谈。

长生不赞同这种避世到逃避的态度,但他为了长明的事已经疲于奔命,压根来不及插手这么多。

在隐京门的山脚下,勿言隐京门的不是。

柳连鹊适时转了话题:“到时候若是去镇里,我们可以多留意此事。”

“隐京门的事交给我们自己就行,柳少爷,你可千万要少往怨气重的地方去。”长生忧心忡忡看着他。

“当时在江安就想提醒你,只是我最近身体愈发差,记性也跟着不好。”

他这副模样,倒像是年轻了太久,骤然就要衰老。

“你多保重,竹屋我同连鹊一道修缮就好。”

反正现在竹楼有的毛病鬼宅都有,甚至鬼宅采光还差。而且竹楼比砖瓦好修得多,到时他们两个人合力,尽快能够住进来。

“你们就算想让我来帮,我也管不及你们,还要出去管长明的事。”

“但我给你们寻了个能干帮手。”长生神秘地笑了笑,“过两个时辰他就来寻你们,我同他交代好事,再盯个几日就走。”

“小伙子干活麻利,有他在,七日内让竹楼焕然一新不在话下!”

柳连鹊同问荇对视了眼,都猜出了长生找的帮手是谁。

但也都配合地没说。

毕竟这位能干是能干,可离靠谱还差得远。

“小舅舅!”

赵小鲤背着一箩筐锤子棍子,气喘吁吁从山上赶来。

他长得和问荇有三分像,笑起来无害又讨喜,只是笑容里带着不自信和羞涩,使得他瞧着有些怯懦。

问荇看向长生:“你寻帮手就是压榨哥儿?”

他们在隐京门的熟人只有两个,虽然早猜到长生找的是赵小鲤,但见着他这狼狈模样,柳连鹊略微有些不忍。

他对这个小哥儿印象深刻。

赵小鲤是个苦命的孩子,在家里就因为能见着鬼被人欺负,不能到了隐京派还替他们劳碌。

“喝水吗?”他包里有个多出来的水壶,里面是早上灌的水,至少比泉水要温些。

看到柳连鹊,赵小鲤脸上笑容渐渐消失。

他瘪了瘪嘴,眼圈红了:“柳少爷,你……”

他又想到那天他跪在地上,柳少爷宛如天神下凡般救了他。

断了线的泪珠不受控制地落下。

“柳少爷现在好着,我都同你说了很多次,十来岁的大哥儿,不要总是哭。”

长生无奈地劝着他。

赵小鲤能干又好说话,短短几个月就讨得隐京门上上下下喜欢,也很少有人为难这个小师弟。

他最大的毛病还是喜欢哭,激动高兴难过都掉眼泪,自己也管不住。

柳连鹊本就见不得人哭,但也安慰惯了其他哥儿,微微愣了下,轻轻拍着他的背。

“让你担心了。”

被柳连鹊安慰,赵小鲤哭得更大声,吓得凡鸢都从长生肩膀上惊醒,险些栽倒在灰里。

但过了一柱香时间,他的抽噎声渐小,男孩用力擦了擦眼:“让柳少爷担心了。”

“这才对。”长生放下心来,“既然这么记挂柳少爷,这几日就好好帮他们。”

“拜托小鲤了。”

柳连鹊略微有些不好意思,但长生和赵小鲤在,他依旧是副客气模样。

也是第一次见到问荇这边需要善待的亲戚,他斟酌着词句:“叫我连鹊就好,不用太过拘谨。”

“问荇是你的舅舅,你把我单当他夫郎就好。”

赵小鲤呆了呆,在仙门里嫌少有人提起自己家人,也刻意要他不再提起过往痛苦的亲缘。

小舅舅和柳少爷都是好人,他们需要帮助,他应该尽力帮他们。

他红着眼睛,小声纠正道。

“可我小舅舅是入赘的,我对您应该更敬重才对。”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长生憋着笑,忍不住斜眼看向问荇。

问荇回了他个不着痕迹的微笑,吓得长生和凡鸢齐齐缩回头。

赵小鲤这小子真会胳膊肘往他夫郎身上拐。

一直把眼睛粘在他夫郎身上,怕是这几日,都要和他夫郎一条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鲤:小舅舅,你要争气!

小问:……

小问:我要找我夫郎,我不想努力了。

第217章不是时候

康瑞镇来了个模样好看的青年,哪怕因冬日寒冷遮掩着小半张脸,也盖不住他那双桃花眼太过于醒目。

引得几日下来,不少人都对他印象颇深。

青年目测过不了二十岁,白日背后背着斗笠,白日流连在镇子的角角落落,偶尔身畔会有另个裹得更严实的青年。

晚上他就留宿在客栈中。

以为是哪个暂留此处的旅者,康瑞镇的百姓们只是对他来历略有好奇,压根不敢和他搭话。

但青年却主动同他们攀谈。

“老伯,山里会有仙人吗?”他身上总带着种少年人的朝气,语调中也带了天真的神往。

“我是来这找仙人的。”

原来又是奔着那些传说来的。

老人摸着胡子,对于外乡人存着十成十的戒心:“没有。”

若是真有仙人倒好,他们也不至于在这除了山水一无所有的穷苦之地艰难挣扎,连过日子都勉强。

青年并不气馁,反而是转头问起其他岁数小的年轻人,似是不找到仙人就不罢休。

“传说中康瑞镇的山里有仙人居住,也许是有。”

“但仙人之类的,也同我们破种地的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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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些的镇民态度冷淡:“你若是真想求仙,不如去别的地方看,别在这地方浪费时间。”

“多谢。”

天上下起蒙蒙细雨,问荇将肩上的斗笠戴在头顶,客气地同这岁数与他差不多,眼中却全是疲惫的镇民道别。

康瑞镇居民生活困苦,百姓们疲于面对生活,自然没心思管什么仙门道门。

老人们更多的是无可奈何,不少年轻人对镇子的感情是又爱又恨,想要出去的人居多,所以对他来到康瑞镇求仙的行为非常不解。

“趁着还没下种,不如我们去漓县讨生计?”

“再说吧,我娘身体不行走不开,不然我早该去了。”

“她身体不行才该走,不然就现在井里的脏水,喝了会身体更差!”

问荇垂眸,默默同两个中年人擦肩而过。

从镇里多数水源突然变污浊时起,镇民们想要逃离故土的想法愈发强烈。

买好藤萝编织的凳子,他装了一竹筒污浊的井水挂在腰间,走过空落落的街道,消失在灵山脚下。

赵小鲤和柳连鹊在清扫竹屋,他则负责将一件件生活所需的货品搬运上山。原本是想请工匠的,但长生非说隐京门不愿意,问荇也只能尊重他们。

“柳,柳少爷,您小心些……”

赵小鲤端着山泉水,胆战心惊看着对窗户敲敲打打的柳连鹊。

他不觉得一个大少爷会这些。

可原本不成样的窗户的确在柳连鹊的手中逐渐有了正形。

修木窗的吊搭需要力气,但在窗框上定木条更需要精细。

柳连鹊出了一身汗,大气也不敢喘,终于是依照书里见过的把木条定成了井字形,而且间隔也匀称。

“我回来了。”

外头下着雨,问荇顶着满身水汽,把箩筐整齐摆在屋檐下,随后推门进了屋。

他腰间悬挂的竹筒立刻引起赵小鲤的注意。

“小舅舅,这是镇里的水吧?”

“对,水里是有怨气?”

赵小鲤能察觉到鬼怪,没见到水就判断出源头,说明水里肯定有能够让他感知到的怨气。

“是的。”

“我没来之前,镇子里水就有怨气,我来了后的几个月里还越来越重。”

“我现在下山去,都是自己带水,从来不敢喝镇上的水。”

“知道原因吗?”

“我不知道。”赵小鲤犹豫了下,“师父他们应该知道,但我不敢问,也不敢提。”

隐京派的所有人都待他很好,他们不愿意说,赵小鲤作为一个连道号都没有的小弟子难以过问。

“我知道了。”

问荇打开竹筒想要嗅闻气味,却被赵小鲤慌忙拦住。

“不能闻,这水闻了容易不舒服,据说镇里都有鸡鸭生病了。”

想起那天闻到的气味的确让人不适,问荇只得搁下竹筒,专心投入到修缮竹屋里去。

不方便找工匠给他们添了些麻烦,但经过三人两日的忙碌,现在竹屋破损的边角都已经勉强搭好,昨天也已经添了更多的柜子。

再修好窗搭好窗,把灶台重新建一建,竹屋就能达到可以住人的水平。

他本想着回家后想办法修窗,谁知道柳连鹊早上只是说试一试,结果现在已经把最大的一扇窗修得七七八八。

“夫郎连搭窗都这么厉害。”

“书上见过,所以试了下。”忙了三个多时辰能有回报,柳连鹊语中带了欣慰。

“真能够修好窗户是意外之喜。”

问荇出去了三个时辰,原本灰扑扑的室内又干净了几分。他拿过多余的竹枝笤帚,将泼在地上的水又刷了遍,随后用布一寸寸清理死角。

“柳少爷和小舅舅真细心。”赵小鲤忍不住赞叹。

他们那种地方出来的人大半都邋邋遢遢,问荇清醒过来后反倒是特别细巧,也对过日子毫不含糊。

竹子沾水易发霉,但灵山的灵气却让这间潮湿废弃多年的竹屋里里外外被清洗过,仍然没发现一处霉斑。

“是想糊窗纸还是修吊搭?”

柳连鹊暂时用随身带的纸糊住了窗,免得屋里的景象过于一览无余,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问荇立刻做了选择:“装吊搭安全,毕竟是山里有野兽。”

“我量好尺寸,明天就去找镇里的木匠定木板。”

糊窗纸听着简单,但其实不是随便找张宣纸就行,得用原本就柔韧的纸拿几种油泡过几道工序,才不会变得一捅就破,而且防水防虫。

可哪怕是足够结实防水的纸,也比不过厚木板有安全感,而且厚木板只需要一个灵活的吊搭,就能够随意开合取下。

问荇用新买的标尺测着尺寸。

旁边,柳连鹊同赵小鲤往昨天搬来的木架子上分笔墨纸砚和日常用的工具。

柳连鹊体力跟不上,累了就停下歇息,歇息之余给赵小鲤教几个字。

赵小鲤不是毛手毛脚的糙汉,也学字学得认真,瞧着柳连鹊的目光中满是倾慕。

他要是能有柳少爷这么厉害就好了!

“已经快要申时,你这会要在门里吃饭。”

柳连鹊还没教他第四个字,赵小鲤就被量好屋里尺寸的问荇找借口送回隐京门去。

“柳少爷,明早我再来!”

赵小鲤恋恋不舍同柳连鹊道别,等到柳连鹊同他告别,才朝着问荇招手。

“小舅舅,我走了。”

柳连鹊等到赵小鲤彻底不见,才好整以暇看向问荇:“莫不是故意的?”

“没有。”问荇搬着搭得摇摇欲坠的藤凳,一个个摆在地上,理直气壮道。

“我是他舅舅,现在时候到了,就得让他回去吃饭。”

柳连鹊失笑:“别闹,小鲤是个哥儿。”

其实之前这么看他的哥儿不少,都没什么别的心思,他也早就习惯了。

而且之前在江安镇,问荇对他同谁打交道都态度平和,现在倒是愈发黏起人。

咚。

最后一个藤凳重重墩在地上,摇晃了两下,问荇不满地看向他,面上微微嗔怒。

“你叫他小鲤,都从来没这么叫过我。”

“阿荇。”

柳连鹊想去碰他,问荇倒是没躲的意思,反倒是微微往他身边凑了凑,轻轻哼了声。

柳连鹊会意,微微红了脸,在他颊边亲下。

“别生气了。”他低声道,“他是小辈,我叫小辈都这么喊。”

“我才没气,是长生拜托我要看着赵小鲤回去吃饭,所以我才让他走的。”

讨了便宜,问荇终于不卖关子。

和赵小鲤吃醋?他还没幼稚到那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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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

虽然差他走,的确有些私心在。

柳连鹊愣了下:“他不爱吃饭吗?”

“他不是不爱吃,是之前吃不上,所以现在太喜欢吃了。”问荇正色,“他们修道讲究淡口腹之欲,担心你留他吃饭,他吃得太多。”

柳连鹊沉默片刻,生出来些心虚。

“他之前如此困苦,略微多吃也无伤大雅。”

问荇似笑非笑:“我就知道夫郎狠不下心,所以只能我来做恶人。”

“在我见到你给他塞糖的时候,我也没多拦着你。”

柳连鹊沉默地盯着他。

“好吧,我什么也没看见。”

问荇从善如流地改口:“什么今早给他塞糖,昨晚请他吃糖馒头,还让我带山楂糕来,我通通都没看见。”

“一定是夫郎突然转性喜欢吃山楂糕,不是夫郎想要偷偷喂给别的哥儿,对吧?”

还是赵小鲤性子单纯不会遮掩,要是遇着精点的哥儿,还不至于每次偷吃都被他抓住。

“下次不给他多吃。”

柳连鹊败下阵来:“吃太多确实对身体不好。”

“走吧,我们去山下吃晚饭。”

客栈里的房还留着,这里暂时住不来人,他们晚上要去客栈休息。

问荇自然而然抓住柳连鹊的手:“我打听到有家店的云吞很好吃,而且一大碗才六文钱。”

没了赵小鲤在,和柳连鹊亲近起来方便多了。

“这里云吞都不贵,我昨天看见镇西有家一碗五文。”柳连鹊任由他带着走,一路出了门。

他很喜欢吃馄饨,之前很少注意几文钱的吃食价格差在哪,但发觉到问荇连一文钱都喜欢比,也跟着他开始留意。

“可那家据说不好吃,馅儿特别少。”

他们走在山路上,山脚下的小镇尽收眼底。

脚下的道路越来越宽敞,问荇指着不远处的一隅,瞳里映着光:“我想待会去那儿吃馄饨,吃好馄饨去吃凉粉,吃完散会步再回去歇息。”

“天冷,凉粉过几日再吃。”柳连鹊不赞同,“我早上听你声音哑了。”

“也行,那就换成热的绿豆汤。”

问荇不在意饭后吃什么,他只是想同柳连鹊一起闲逛,消磨些时间。

要是只有他一个人,他肯定想着越快布置越好,但有人在身边,偶尔慢几个时辰似乎更好。

猝不及防,他手里多个了纸包。

“给你吃。”柳连鹊若无其事收回手。

“肯定是给赵小鲤的山楂糕,我才不吃……”

虽然这么说着,问荇还是打开了纸包。

里头没有山楂糕,而是一块做工简单的绿豆糕。绿豆糕是歪歪斜斜的方形,没有花里胡哨的花纹,散发着淡淡清香。

“早上趁着你在煎药我去客栈旁边买的。”

柳连鹊温声道:“小时候经常吃绿豆糕,所以想给你也尝尝味道。”

“不是给小鲤的山楂糕,山楂糕已经被我已经吃了。”

“对不起。”问荇抓着他的肩膀,揽住了他卖乖。

“我刚才瞎说的。”他讪讪道。

“没事。”柳连鹊失笑。

“我知道。”

他知道问荇不是要气他,所以也不会生气。

问荇小心翼翼剥开放绿豆糕的布包,掰下绿豆糕的一角。

断面处的绿豆粉纷纷扬扬落在布上,像下了雪。

“所以那块山楂糕好吃吗?”

问荇边吃着绿豆糕边问。

“有些酸。”

柳连鹊实话实说。

要是同问荇说好吃,明天床头估计全是五文钱三个的山楂糕了。

他喜欢清淡的甜味,要不是山楂糕是问荇买的,他未必能吃完那一整块又酸又甜的糕点。

还剩下的绿豆糕微微抖动,脆弱的边角就快要散开。

“悠着点。”柳连鹊瞧着笑得眉眼弯弯的问荇,心情也跟着明快起来,“是想到什么了?”

笑得这么开心。

“没什么。”

“只是下次那卖山楂糕的要还说好吃,我肯定不理他。”

问荇掰下小块绿豆糕递给柳连鹊:“尝尝,夫郎买的绿豆糕很好吃。”

柳连鹊借着他的手,微凉的绿豆糕滑入喉咙,他却心思不在此处,更没能尝出味道好坏。

“嗯,好吃。”

隐约传来人声,走过隐世门派与红尘的交界线,他们再次回到充满烟火气息的人间。

是夜。

“真要现在去查水源?”

柳连鹊飘在问荇身后,对他的举动不甚赞同。

三更半夜街上早就没了人,洒在地上的水也都结了冰,问荇却提着灯笼在外游荡。

“说实话,康瑞现在莫名冒出怨气,我心里没底。”

四周也没别人,问荇坦白地告诉了柳连鹊:“灵山里虽然现在全是灵气被隔绝在外,可如果怨气继续增加,难免不会波及到灵山。”

甚至波及到别的镇,别的县都没准。

更糟糕的是长生的师门在逃避眼下康瑞镇出现的棘手事态,所以他们只能自己出来查。

但今晚只是出来探情况,柳连鹊容易被怨气影响,问荇自然不会贸然涉险。

柳连鹊不再阻拦他,而是闭上眼睛感知周围。

良久后他睁开眼,指向灵山的反方向。

“怨气最重的是那处。”

问荇看向前方,黑漆漆的道路,旁边全是树木。他依照柳连鹊的话快步朝前走去,走了一段路,前方出现了口井。

柳连鹊神色凝重地看了眼怨气冲天的井口,问荇责缓缓停在脚步。

“不能往前了。”

透过层层叠叠路边的古木,问荇看得分明,这条路的尽头是一座巍峨的山。

山是最容易招阴的,而且附近还有水井,再往前走,不能保证柳连鹊的灵体不会出现异状。

“怨气的源头未必来源于镇子,可能来源于山里,过几日再同当地人打听打听,这座山有没有什么传说。”

柳连鹊的夜视能力好,自然也看见了那座山。

“走。”

他带着问荇从原路返回,两人心照不宣地绕开散发着怨气的溪道、水井,可心底都不轻松。

柳连鹊藏在袖子里的手松了又紧。

要真有怨气侵蚀灵气的势头,他们大可一走了之,但世世代代存活于此的居民们怕是要遭殃,现在还能掩耳盗铃的隐京门也必受影响。

怀着心事,又是一夜过去。

谢过掌柜特意搬的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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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在两人面前最紧要的问题,就是如何把窗放进竹屋。

只靠他们两人,床很难整个搬去半山腰,问荇和柳连鹊商量好后,选择用购置尺寸刚好的木板回去自己拼。

柳连鹊虽然不擅长做饭,但对于木工竟然有些意料之外的天赋,而问荇动手的能力也不差,如果已经有半成品在,拼出床来未必困难。

康瑞只有一家还不错的店卖木材,木材铺旁边就住的是个木匠,柳连鹊凭借着挑选料子的眼光,精准选中了套品相极好,价格也便宜的松木,连来凑热闹的老木匠都啧啧称奇。

“小伙子好眼光,这料子才几百文,除去咱们镇也没这好价钱了。”

听说他们只要料子裁成合适大小,能够拼成床的样子,别说木匠,看店的伙计都非常不解:“裁料子不比赶出整个床便宜几十文,您再考虑考虑?”

“只要料子就好,我们还需要块当窗板的料子,要够厚实够硬。”

问荇将尺寸报给木匠:“劳烦快些赶制,我们这几日就要用。”

“好,好的。”

看见问荇掏出来十文钱小费,木匠立刻连声答应:“窗板过两个时辰就能来取,床再急也要等后日一早。”

刚好他们续客栈就续到了后日。

问荇点头应允。

离开木匠处,他们去挑了两口锅,大的那口用来烧饭,小的那口专门用来熬药煲汤。

康瑞盛产药材,其中药材价格极其便宜,只有江安镇同等品相药材的八成价。

让柳连鹊看过药材上没附着怨气后,问荇买了足够多的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康瑞镇的水已经出了问题,若是情况不改善,药材和菜出问题也是迟早的事。

“小兄弟,你们是要在这住下吗?”

这是问荇第三次光顾云吞摊,卖云吞的老伯实在是好奇,端上馄饨时同他寒暄。

这青年人谈吐举止都比多数庄稼汉要斯文,来历想必也不简单。

“我们是来求仙的。”问荇泰然自若,“听说康瑞有仙人就住在山里,所以想在山中住几个月碰运气。”

“你们来错地方了,康瑞现在压根不好修仙,更没有仙人。”

果不其然,老伯也只是不停地劝他们,但结果自然是问荇不为所动,柳连鹊也不做声。

“我还想再试试,我们兄弟二人求仙无门已经许多年了。”

柳连鹊轻轻颔首。

看康瑞镇人的态度,他们不是第一个来求仙的,但在康瑞镇人眼里,所有犯浑求仙的人最后全都会无功而返。

被误解也不要紧,甚至问荇想要的就是这般效果。

这借口不光为他们以后往来山上山下找理由,还让他们往后想要插手水源之事更方便。

送走卖馄饨的老伯,问荇往柳连鹊碗里舀了只云吞:“哥哥,你吃。”

他笑容灿烂,正在喝汤的柳连鹊险些被呛到,但众目睽睽,他还是默不作声吃下了云吞。

最近他的胃口越来越好,已经能勉强吃下整碗小份的馄饨。

吃完饭,他们去取了木匠赶制好的窗板。

窗板没有复杂精美的花纹,但依照问荇所说,做得十分厚实,指节敲上去会发出咚咚的闷响。

两人回到家中,从山上下来的赵小鲤已经等候多时。

问荇来到灶房里,替换掉灶上已经不能用的锅碗瓢盆瓶瓶罐罐,扫干净陈年烟灰和没烧完的茅草,然后再换上新的。

有了之前的经验,柳连鹊小心翼翼修着窗,正屏住呼吸,费劲支撑吊搭。

赵小鲤抱着笤帚,大气都不敢喘地看着柳连鹊修窗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不速之客风卷残云般闯入竹屋。

“你们修好了吗?”

哐当。

赵小鲤的笤帚被吓得掉在地上。

问荇盯着满手黑色的煤灰,沉下脸。

柳连鹊最惨,本就使不上力气,被突然一嗓子喊得指尖一滑,人是没受伤,但木板落在了窗外。

他呆呆看了眼落下去的木板,回过神后缓缓起身看向长生,眼中没有愤怒,只有无奈。

因为愤怒都在其他两人的脸上。

问荇的怒意还含蓄些,赵小鲤丝毫不懂掩饰,他怒气冲冲看着自己的师兄。

柳少爷好不容易才搭好吊搭的!

长生猛然刹住脚步,被三人盯得浑身发毛。

他缓缓露出个尴尬的笑:“兴许……”

“我来得不是时候?”

“咕?”

凡鸢滑着爪子,也跟着往后倒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问:你来得正是时候(微笑举扫帚)

鹊鹊:……(依旧在伤心自己的窗户)

第218章竹屋完工

长生将功补过用术法替问荇除掉屋边的杂草,柳连鹊也趁着机会终于搭好了木窗户,此事才算告一段落。

“我其实是来同你们道别的。”

长生喝了口水。

他自从确认过赵小鲤能够帮上忙后,自己就鲜少过来,正因为别的事忙得不可开交。

他没告诉问荇让他焦头烂额具体是什么,但不难猜出是长明的那档烂摊子。

现在看他这副兴奋到失态的模样,应是终于有了线索,也不会再隐京门里多留。

“万事顺意。”

刚巧,他们在康瑞的生活也马上要步入正轨。

长生这才收敛起兴奋:“你们要是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尽管问我,我这一去开春前回不来的。”

“能不能同我透露些你师门的情况?”

问荇的话一出,长生和赵小鲤都面有难色。

“不能说的也不用你说,我就是怕我哪天采药钓鱼,犯了隐京门的忌讳。”问荇解释道。

“这倒好说。”

长生松了口气,还好不是让他交待隐京门同镇中怨气的关系,当下门派里头的状况如何。

“其实他们也没那么难相处,只是道人们避世惯了,最好不要主动去拜访。”

问荇点头。

要进入隐京门还需要门中弟子带领,他就算想要拜访也拜访不来,除非为难赵小鲤给他带路。

“还有一点切记,千万不要捕猎山林里的鸟雀,伤害它们也不行,连在山里吃禽鸟都被禁止,它们是隐京门的庇佑者。”

“从山里拿些其他肉鱼竹木和药材倒是无妨,但也不能太过分了。”他一言难尽地看着问荇,“比如把药采上几十斤拿出去卖。”

问荇露出个无辜的笑:“别这么看我,你既然说不让卖,我也不会让你为难。”

这也简单,最近暂时不吃鸡鸭鹅,也不靠灵山里的物产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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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就能做到。

“那就没问题了。”

长生走到门口,没忘记殷切叮嘱:“切记切记不要动山里的鸟,赵小鲤隔几日会来看你们,要是遇到神神鬼鬼的事找他就好。”

赵小鲤忙不迭点头:“有事找我就好!”

三人目送着长生的身影消失在山间云雾里,一身道袍被飘渺的松风吞没。

这个瞬间,灵山真的好似仙境。

“师兄……”

赵小鲤满脸担忧,他隐约觉得师兄这趟去必然不会轻松。

门派里还是岁月静好,可长生却压了满身的风雪,惯于悲观的赵小鲤忍不住去想那些糟糕的可能性。

“愿他此去顺利。”问荇低声道。

虽然他也清楚,碰上长明,长生能全身而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柳连鹊轻轻颔首。

翌日。

天气隐约回暖,但棉服暂时还不能脱掉。

用来组床的木板被卸到山下,问荇抬起头来,发觉树林里出现了许多飞鸟盘旋。

有些常见的麻雀乌鸦,也有些他叫不上名字的鸟,一遇到暖和的天气就全出来了。

难怪长生要特意提醒他不要捕猎山中鸟雀,灵山里的鸟数量实在过于可观,而且多数瞧着眼睛莹润,羽色鲜艳,对猎户们有着莫大的吸引。

三人气喘吁吁将木板搬着跑了几个来回。

灵山上的鸟大多不敢上前,但偶尔有不怕生的来凑热闹。

有只麻雀蹦蹦跳跳到问荇脚边,傻乎乎瞪着黑豆豆似的眼睛,全然不怕问荇一不小心踩着它。

直到问荇往前走去,它才一蹦一跳让开了道,但又跟了问荇很远的路,直到问荇掰了干粮给它才肯离开。

“一点警惕性没有,要是遇着猎户就惨了。”

问荇边给旁边累得扶山边石休息的柳连鹊递水,边打趣道:“可惜长生和我说了山里鸟雀不让抓。”

“看来康瑞的猎户鲜少来灵山捕猎,才让它们对人如此没戒备心。”

休息了会,柳连鹊的呼吸才渐渐平静:“奇怪,康瑞镇的百姓不承认此处有仙人,但我们在这待了几日,也没见到谁进灵山里来采药伐竹。”

问荇点头:“灵山在其他地方不出名,但在康瑞镇里理当非常显眼,没有猎户篾匠在此处居住确实很可疑。”

“这趟远行要打听的事,远比我想得还要多。”

两人休息够,借着晴好的日光,接着搬运手头的材料。

等到所有材料都被搬入竹屋,已经是下午的事。

吃的赶不上消耗的,三人都觉得有些饿了。

“我一个时辰后回来!”

赵小鲤暗道不妙,误了师父要他回去吃饭的时候。

他要急着回门派里,问荇看竹屋打理得差不多,干脆让赵小鲤直接回去休息,吃好饭后也不用来了。

赵小鲤风风火火地往山上跑,柳连鹊拿着馒头,眼中欣慰:“他看起来的确比之前在江安镇时好多了。”

赵小鲤不光有力气干活,胆子也比之前大了不少。

“暂不论其他,隐京派待他是很好。”

一个人的好坏都很难定性,更何况是一整个门派。

没了帮手,他们搭床仍比想象中顺利。晴日的时间似乎比阴天本就过得快,连带着动作也快。

虽然些长得相似的木棍木条很多,看起来除了花纹毫无区别,但好心的木匠给床的不同部分用浆糊画了记号,柳连鹊凭着记号分好木料,再标好接口,问荇一一将其钉严实,床栏就组装好了。

再擦掉浆糊拿远看,这简单朴素的床栏居然像模像样,而且坚固异常。

依法炮制,问荇很快将零零碎碎的料子拼成几大块,因为只是短期居住又急着要住进来,所以他们不打算刷油涂漆,木头足够结实耐用就行。

接下来只需要慢慢将几大块组装,但这一步尤其重要,决定了床是不是真能用,今天的时间已经不够了。

“吃饭去。”

天色不早,问荇停下手头的活,拉着柳连鹊往山下走。

黄昏时的鸟雀入林中,他们走过山路,树林里时不时传来清脆的鸣叫声。

柳连鹊的精神比前几天好很多,这条不长不短的山路不负重物是能流畅地走下来。

他们依旧去光顾了那家云吞摊,要了一碗云吞,一碗云吞面,还有一小碗甜豆花

许是天气好的缘故,小摊附近的食客也不少,问荇感受到了些零碎的好奇目光,柳连鹊不着痕迹将帷帽又低了低。

但敢和他们搭话的,到底还是只有卖馄饨的小贩一人而已。

“你们是真打算住在那座山上?”

小贩依照问荇的话,给他碗里的面多放葱花,把面端过来后人还没走,好奇地同问荇打探消息。

问荇点头:“我们在镇子里也没熟人,刚巧看到山上有废弃竹屋,听说竹屋没有主人,就想暂且住在那。”

“要住下也没什么,只是那山头……”小贩神色怪异,“不太能住人。”

“怎么,是很危险吗?”

“不不不,倒也不是危险,而是老祖宗说里头有精怪,我们人住着总归不好。”

问荇来了兴趣:“我们也是第一次来康瑞,能和我多说两句吗?”

“当然行啊。”小贩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起来。

他指着连绵不绝的山丘:“从这、到那,都是康山,绕康山的叫定水,你们住的山头也算在康山里。”

“那座山很奇怪,分明什么都有,而且啥都长得好,可打猎的去了啥也猎不到,砍竹子的也总会受伤,所以我们都觉得那边很邪门。”

“别说住了,连去的人都少。”

“也许是山路不好走。”问荇刚加好醋,搅和着云吞。

“不是,比这难走的山路多了去了,可那山路像会迷人心一样。”小贩压低声音。

“在底下走还好,往上走肯定要迷路,就连经验最足的老篾匠也到不了顶,你们现在还没出事,肯定是因为住的低。”

问荇若有所思:“是这样啊……”

“那这么说,山上会不会有不乐意让人打扰的仙人?”

小贩无奈:“你还真是想修仙想得着迷,可仙人也得有地方住,你从这往上看,除了竹子就是树的,哪有地方住。”

不远处有食客招呼他下碗面,小贩也觉得和问荇说话白费口舌,道了声别后匆匆离去。

吃完晚饭,他们散步回到了客栈里,不出意外的话,今晚应该是留在客栈的最后一晚。

灵山的灵气起了作用,以往这时候柳连鹊已经没了行动能力,但今天他只是四肢略有僵硬,神智还算清明。

劳累了一天,他也再无多余的力气,躺在床上安静看着破窗外的天色点点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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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问荇把干净的水摆在床头:“我去同掌柜要火。”

他还不想睡,想着借光清理下还没来得及摆去竹屋的瓶瓶罐罐。

小客栈里头狭窄,他贴着墙小心翼翼顺着楼梯往下,才走了一半,听到厅堂处隐约传来争执声。

楼梯上轻微的吱呀声停了。

他们说的是康瑞当地的方言,问荇听起来费劲,也没兴趣听。

他刚要转身离开等会再来,敏锐的听力却恰好捕捉到了丝要紧的细节。

“山边水全是脏的!”

问荇扶着墙,侧耳倾听。

“这样下去,店是没法开了!”

说话的听声音是个年轻的女子,另个叹着气安慰她的正是掌柜。

“这不是还有井好着,有好着的就行。”

“可这么多井一个个不行了,好的也要都不行的。”姑娘声音里难掩疲惫,“阿爹,我们做生意这么多年,今年这情况,我真第一次见。”

“去别的地方找地种吧。”

“我知道,我知道。”

掌柜也只能不停继续叹气。

一口口井变得脏污却又找不到源头,对水源的焦虑弥漫在不大的镇子里,宛如附骨之蛆。

就连表面上看着随和无比的掌柜,背地里也在不住地发愁。

问荇等了有一刻钟,等到姑娘平静下来回到屋里休息,才佯装刚下楼,出现在掌柜面前。

掌柜听说他可能就住最后一晚上,勉强笑着,眼中却全是愁色。

他不担心没了这个客人,只是最近客人也太少了,这日子望不到头。

问荇谢过他,领着油灯上了楼,又忙了一个多时辰才睡下。

清晨。

为了感谢他这几日的热心,柳连鹊多给了客栈掌柜十文钱。

中年人脸上喜色转瞬即逝,等到问荇到门口时再往回看,他又是副隐隐发愁模样。

家家有难念的苦,现在的康瑞百姓更是到了最苦的时候,哪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收拾好心情,两人再次踏上那条越走越窄的山路,只是这次,心绪比以往雀跃了许多。

小竹屋里传来乒乓声,赵小鲤和柳连鹊费劲抬起床板,问荇将其同床的四角固定起来。

虽然很累,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期盼,尤其是赵小鲤,累得直喘气却一句怨言也没有。

他之前因为是哥儿受过冷落,现在其实也不想总因为是哥儿被照顾。问荇和柳连鹊对他的态度刚好,会关心他,也会让他帮忙,让他觉得亲切又心安理得。

终于,一张完整的双人大床被装好,问荇试着按压几处连接口,都没出现明显的松动,这才铺上褥子被子和枕头。

“辛苦了。”

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竹屋,问荇拍了拍手,赵小鲤应声瘫软在地。

总算布置好屋子了!

他手边一沉,是柳连鹊递过来个软垫。

“地上凉。”他坐在赵小鲤身边。

“谢谢柳少爷!”

柳连鹊温和地看着他,赵小鲤不好意思地改口:“嗯……谢谢连鹊哥。”

“休息会,咱们去镇里吃饭。”问荇搭上柳连鹊的肩,同赵小鲤说,“和你师父说好,就带你出去吃这一次。”

“真可,可以带上我吗?”赵小鲤不敢置信。

从来都没人出去吃饭想着他,他愿意帮两人,也只是因为小舅舅和柳少爷对他很好,不图其他回报。

“当然,你帮了不少忙。”

道术用来清扫屋子,比用笤帚方便多了,赵小鲤的加入至少帮他们省出两日时间。

赵小鲤眼睛亮了亮,犹豫了下,从袖口飞出张纸人。

他规规矩矩冲着纸人:“师父,徒儿今天有事,傍晚再回。”

纸人晃悠悠飘出没盖严的窗户,赵小鲤松了口气:“总算成了。”

师父说他有天赋,可他学了很久连飞纸人都不会,不是让纸人落在师兄头上,就是让纸人栽在山沟里。

看今天的方向,应当是不会出错了。

问荇打山泉水煮了壶麦茶,等到几人半壶茶下肚,都渐渐回了力气,他才站起身来。

“走。”

山路上。

“你在这呆得久,知道哪家饭馆好吃吗?”

赵小鲤摇摇头:“不知。”

“我很少去山下,师父平时不让我们吃这些。”

“那就我来找,你们想吃什么?”

柳连鹊看着赵小鲤,示意他先说。

赵小鲤害羞地躲在他身后:“连鹊哥,你挑就好。”

两人推了半天,问荇只得出来主持局面。

“夫郎,你先说。”

“清淡的菜都好。”柳连鹊没想好吃什么。

赵小鲤刚想接句他跟着柳连鹊吃,被问荇威胁的眼神打回原形。

“我其实……想吃辣的,能吃一道辣的菜就好。”他不好意思。

也不是他爱吃辣,就是山里吃得实在是太清淡,他觉得自己都要尝不出味道了。

问荇点头:“这里湿气重山又多,我看山下百姓本来也吃得挺辣,找家大些有清淡菜的饭馆就好。”

下山后他问了几个路人,路人们齐齐都指向一个方向,说整个康瑞就那合适

走了一刻钟多,问荇终于找着了这家“最合适”的馆子,可单看馆子外表,让他们都有些失望。

饭馆门口挂着破败的灯笼和辣椒串,也没有迎客的伙计,掌柜的态度更是不咸不淡,一副爱吃吃不吃拉倒的模样。

“辣椒炒肉可以吗?”问荇问赵小鲤。

他对这家店的水平没底,但一般来说炒肉是不会出错的,再平庸的厨子也很难把辣椒炒肉做难吃。

赵小鲤不自在地低着头,被凶巴巴的伙计盯着,他心底的自卑泛上来,不停地想要盖住脸上的红痣:“都行的。”

“辣椒炒肉要多辣?”

伙计飞快地重复了两遍,问荇才清楚他的话。

“有点辣就行。”他谨慎道。

就这种门口挂着两串辣椒两串大蒜,辣椒味重得他闻到都想打喷嚏的店,稍微有点辣就差不多了。

伙计也不认字,扬声和掌柜说了句,接着给他点菜。

问荇又要了红烧肉、莼菜羹和米馒头,他看向柳连鹊:“这些够吗?”

“应当是够吃了。”柳连鹊犹豫。

“再添个蒸饺?”

“好。”问荇算了下,觉得今天点的稍微有些多,但难得柳连鹊愿意开口提,他爽快地应下。

赵小鲤脸色精彩。

小舅舅未免太过热情,他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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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菜别说三个人,五个人都该够吃了。

但也不是他请客,赵小鲤眼睁睁看着伙计点完菜离开,躲在墙边一声不吭。

随着来吃饭的食客越来越多,赵小鲤脑袋低得要缩进桌肚里。

“你拿着。”柳连鹊看出他的不自在,将自己的帷帽递给赵小鲤。

赵小鲤连连摆手,吓得都结巴了:“不,不不,我怎么能拿连鹊哥的帷帽。”

他从师兄那知道连鹊哥在许多人眼里还没活,这帷帽是给他用来掩饰的。

“拿着。”

柳连鹊声音重了些:“我往后总要用不上帷帽,难得出来聚,舒心最重要。”

他能现在遮着,但不能吃饭也遮,以后上街也遮,帷帽只能用来过渡下。

“你拿着就好,吃饭的时候当心别把纱落尽汤里。”

问荇也在旁边帮腔。

赵小鲤这才接过帷帽。有了伪装,他顿时自在了不少。

可当地人好奇的目光仍然时不时朝着这边投,一个外来的男人两个外来的哥儿出来吃饭,倒还真是少见。

多数人都是看看就好,傻子都知道多盯着哥儿看没礼貌,但奈何柳连鹊面容俊秀,哪怕被瞧了举手投足也非常镇定,引得有桌的男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眼中也带了些逾矩。

“别盯着我哥哥弟弟看,他们不喜被盯。”

他再抬头,那桌的漂亮青年面色不善瞧着他,模样也不复方才同没蒙面的哥儿有说有笑时那般和善,反倒带了些压迫。

男人也不是混混无赖之流,赶紧羞愧地连连和问荇道歉。

问荇的声音不大不小,被他这么一警告,敢盯着柳连鹊看的人立刻就都歇了心思。

柳连鹊的端庄镇定模样没能维持太久,等到看见伙计端来菜的瞬间便土崩瓦解。

小地方讲究少,这家饭馆上菜没章法,先上的是先做好的肉菜。

“来嘞————”

偏肥的肉把辣椒都映得油亮,在盆子里香气四溢,赵小鲤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之前苦日子过得太多的他不喜欢吃瘦肉,就喜欢吃肥的肉,也太香了。

柳连鹊瞧着几乎能称为盆的碗里盛了满满的辣椒炒肉,一时间有些呆了。

问荇也微微愣了下,这家饭馆的菜份量比他想得要大。

越穷的地方饭馆越良心,只有赵小鲤没感觉到意外,可他看柳连鹊的模样,想了半天,算是明白为什么他要多点菜了。

听说有钱人家的菜一道道份量都不大,这样才能够显得有排面,恐怕柳少爷压根没想到一道菜份量这么足。

一阵穿堂风来,“稍有些辣”的气味激得柳连鹊忍不住咳嗽两声,问荇赶忙给赵小鲤使眼色:“你快点吃吧。”

一直没敢动筷子的赵小鲤慌忙把盆揽到自己跟前,迫不及待夹上块肉塞进嘴里,脸上顿时露出幸福的模样。

柳连鹊的咳嗽声这才小些。

他看向问荇,眼中隐约带了无助:“那其他菜……”

问荇点点头,宽慰他:“吃不完带走,今晚继续吃。”

反正这家店价钱是真不贵,这么大一盆辣椒炒肉,居然才十几文钱。

柳连鹊这才心里宽慰些。

他不吃肥肉也不太吃辣,问荇在醇香楼吃多了辣椒炒肉,所以这道菜让赵小鲤吃了个痛快。

半刻钟后。

有半张脸大的米馒头,上边印花都有指甲盖大。

碗里面能养鱼的莼菜羹,顶上密密麻麻撒了金黄色的油渣。

他们点的菜一一被端上桌。

柳连鹊看了眼馒头,缓缓看向问荇。

问荇面不改色:“今晚吃不完明早吃。”

哐当。

巨大一盆红烧肉被摆在正中央,伙计冲着后头喊:“还差个蒸饺,快点!”

赵小鲤好奇地比划了下,扎着草的红烧肉比他拳头还大,肥肉层里油汪汪的。

原本都快吃饱的他又开始饿了。

柳连鹊倒吸了凉气,问荇的语调也僵硬起来。

“再吃不完……明天中午吃。”

他算是明白这家店被所有当地人极力推荐的原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鲤:你们都不吃饭吗?

第219章青丝纠缠

因为吃得太好,赵小鲤是扶墙出的门。

他哪里吃过这么好的饭,等到问荇结账的时候,赵小鲤的脑子都在发飘。

他后边是拎着菜的问荇和柳连鹊,两人比他懂节制些,但也吃得比平时多。

“消完食再回去,别太显眼。”

和赵小鲤分别前,问荇贴心地提醒他。

要是让隐京门里的老道士知道他们给赵小鲤投喂,把人喂得走不动道,恐怕要提着符箓出来找他算账。

赵小鲤如梦初醒,感激道:“谢谢小舅舅。”

他不好意思地低头:“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多肉,所以就……没控制住。”

“是这家菜不错,我也吃撑了。”

问荇看向柳连鹊,柳连鹊也点头赞同他的话。

羹汤不好带走,所以问荇和柳连鹊为了不浪费把菜羹喝完了,汤汤水水本就非常占肚子,而且这家招牌都歪七扭八的饭馆做汤羹居然有一手。

咸淡调的正正好,汤羹里的菜叶一抿即化,但却不会糊在嘴里。

其他菜色也不差,煎饺皮半透出里头馅料,红烧肉油亮亮,哪怕和酒楼拿来比都毫不逊色,而且给的份量也很足够,他们三人吃饱后带走了一半,居然才花掉五十多文。

要不是时机不合适,问荇都起了挖这家厨子去醇香楼的心思。

“就送你到这了。”

赵小鲤听见问荇委婉的话,立刻心领神会:“那我就先走了,连鹊哥、小舅舅,往后有事记得找我帮忙!”

他再留下去,怕是要招人嫌了。

瞧着赵小鲤跑远,问荇和柳连鹊朝着另个方向散步消食。

康瑞的风景极好,哪怕是冬日都四处绿意葱茏,只是这儿的百姓缺乏些生气。

路上的行人们瞧着不算欢欣,最高兴的都是些比问来年大点,但比祝清和进宝小点的孩童。

他们刚懂些事,但多数又不懂大人们在烦心什么,光顾着瞧自己眼前有意思的小玩意。

“我的,是我的————”

两个垂髫小儿抢夺着只老旧的拨浪鼓从柳连鹊身边嘻嘻哈哈越过,他的衣服被其中一个不轻不重挤到。

“……撞,撞到人了!”

两个孩子慌忙看了眼柳连鹊,不知所措地跑开。

“没事吧?”

问荇脸色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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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叫住两个顽皮孩子,被柳连鹊拦下了:“我没事。”

他方才在出神,也没看见两个孩子朝他跑过来,所以躲闪不及。

“夫郎,你是不是在想康瑞镇的事?”

看柳连鹊心事重,问荇试探着开口。

“嗯。”

柳连鹊看向孩童们远去的方向,神色凝重。

“那处白日的怨气没有夜里重,但也能感觉到些。”

若不是他的魂魄不稳无法靠近过重的怨气,其实柳连鹊也想探查康瑞镇水源的事。

“等过几日安顿下来,我就去怨气重的山探情况。”

问荇自然也对此很感兴趣,甚至心里早有了考量。

“不要单独行事,我魂魄稳固之后能同去。”柳连鹊对他想要只身犯险的行为面露不赞。

连白日都能察觉到的怨气有多危险,他们都很清楚。

“那我去附近转转,不往山里去,总可以吧?”

“那也等到以后再说。”茶色的瞳掩盖住担忧的情绪,“你的安危最要紧,其他都是次要的。”

“好。”

“今日我不去就是了,咱们消完食就回山里去。”突然,问荇往柳连鹊身边靠了靠,声音里也带了些吃味。

“我瞧见路边有人在看你呢。”

柳连鹊不语。

他没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们,而且就算有人看过来,也未必是对他好奇,恐怕是觉得问荇好看在看问荇。

想到这,他藏起心里的那点小心思,也没拆穿问荇:“那就往回走。”

“不急,要再往前找找有没有书摊吗?我昨天看见有读书人捧着书了……”

两人低声交谈着,声音消散在少人而空旷的小街中。

沿着山路渐渐远离人烟,他们不急着回到小屋,而是拿了桶去提山泉水。

“此处真是世外桃源。”柳连鹊望着眼前如同仙境般的风景,忍不住感叹道。

崖壁上藤蔓盘绕,参天古木皲裂的树皮之中又长出细小的新芽,不知名的药草在岩石缝隙之中顽强生长。

“我之前说过,要带夫郎看山里更好的风景。”

问荇顺着柳连鹊的目光仰头看,秋时,他曾经和尚且是浑噩灵体,对于山中景色流连忘返的柳连鹊承诺过。

去更好的山里,看更好的花鸟鱼虫和顽石古木。

“我们来到此处,是不是也算我兑现了诺言?”他同柳连鹊四目相对,笑得灿烂。

本以为要很迟才能兑现的承诺,阴差阳错居然在此处兑现。这儿的景色远不是虎跑丘能够比拟,置身其中,真就好似一派仙境。

“是。”

柳连鹊唇角微勾。

“给我的承诺,你已经兑现了。”

取水归来,柳连鹊坐在桌边,提起毛笔一行行缓慢地写字。

他每一笔都极其认真,笔锋都带着风骨,字迹工工整整。

寻常人变成灵体半年再次拿回身子,干什么都容易毛手毛脚不自在,可他这般样子,一点也不似同外头脱节半年。

问荇恰好将水煮好,他泡了两杯茶端过来。把头搭在柳连鹊肩上,好奇地凑过来看:“夫郎,你写什么呢?”

“最近字写得少,手生练字,也不是特意要写什么。”

柳连鹊在写的是某位大家的书帖,问荇看了半天,也没看懂几个笔画比两人岁数加起来都多的生僻字是什么意思。

“我看不懂。”

他手不安分地想要搭柳连鹊的左腕,手指有意无意勾挠了两下,但即使如此,柳连鹊下笔也只是微微变得迟疑。

“那我讲给你听?”柳连鹊微微侧头,好脾气道。

写了会字,他被怨气影响的心绪终于平静下来。

“不听。”问荇这才坐到他身边,趴在桌上没个正形,赌气道,“我不认字,见着字就头疼。”

“生僻的字不认得也是难免,寻常字句你认得就好。”

柳连鹊也不恼,接着往下不疾不徐默记。

只是他一直很好奇,问荇之前日子困苦,而且心智也有异常,不知是从何处学的认字?

毕竟就算再聪明,也需要有人教导。

可问荇不提,他暂且也不想刨根问底。毕竟问荇的过去,不算是段愉快的回忆。

“运气好,也只是学过几个字而已。”

问荇默了片刻,趁着柳连鹊放下笔去铺纸,拽着柳连鹊的手晃了晃:“夫郎,别练字了,陪我睡会去。”

“唔……我困了。”他打折哈欠,理直气壮。

“现在是白日。”

柳连鹊无奈地搁置手里的镇纸。

“我知道。”问荇低着头,声音很小。

“可到晚上,夫郎又该碰不到我,也不会起身理我。”

柳连鹊心头微微一空。

他到了晚上魂魄肉身分离无痛无知,但问荇身边躺着具没反应的躯体,他心里应当也是很苦的。

思前想后,柳连鹊终究还是拗不过问荇,收拾好桌站起身来。

“就睡一个时辰,不然到夜里容易睡不着。”他瞧着难掩兴奋的问荇,警告道。

“只是小睡,不要做其他事。”

“好。”

问荇抬手,趁着柳连鹊不备解开他的发髻。

青丝如瀑落下,柳连鹊微微怔愣,随后略带愠意地看了眼问荇:“这是你说的不做其他事?”

他连声音都斯斯文文,听着像质问的话被化成不轻不重的埋怨。

“说不做就不做,你要信我。”

问荇为了表决心,还往两人中间放了个竹编棉芯的靠枕。

可他不知不觉抓上柳连鹊的袖子,身子也往柳连鹊旁边侧,显得像是两人合抱着只算不上大的枕头,这点阻拦成了欲盖弥彰。

被问荇惹得心猿意马,等到柳连鹊回过神来再看,罪魁祸首已经闭上了眼,呼吸也变得均匀缓慢。

说是小睡,问荇还真能睡着。

但柳连鹊睡不着。他的袖子被问荇抓着,抽出来怕惊醒他,不抽出来又觉得哪里不对。

这张足够睡两人的床足够宽敞,可他们却紧紧靠在床中间,只占了床一半的位置。

“嗯……”

问荇又无意识地往他身上贴了贴,柳连鹊原本虚握的手骤然攥紧。

左右是睡不着了,他逼着自己不看问荇,却还是不自觉让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吸引。

看起来是累坏了,脸上这么憔悴。

柳连鹊心疼地想,转头忘了问荇方才不规矩的动作。

问荇的样貌同去年夏时变化不大,但略成熟了些,原本因为生活困苦有些偏瘦,显得他岁数更小,瞧着只是半大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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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

现在这样,更像是十八九岁的青年人。

哪怕没有高兴的意思,问荇的嘴角也会有很细微的弧度,似是他生来如此,或是后面养成习惯惯来如此,柳连鹊也说不清。

现在他的脸上就带着惯有的笑意,仿佛下一秒就要睁开眼,用澄澈的目光会撞上柳连鹊探究的视线,随后乌黑的眼中渐渐带上些堪称顽劣的情绪。

自然,那是种更像俏皮和卖乖的戏谑,同恶意无关。

心跳越来越快,柳连鹊喉结滑动。

他夏时面对这样一张脸起不了半分旖旎念头,只把他当成个阴差阳错得来的弟弟,而不是个从天而降的相公。

可现在不一样。

他喜欢问荇,别说看着问荇的脸,就是他哼一声,也能搅动自己的心。

这种感觉也不糟,只是他尚且还需要习惯。

越想反倒越平静,柳连鹊缓缓闭上眼,任由问荇抓着他的袖子,手也不自觉压在了问荇的衣服上。

两人的青丝纠缠在一起,再难分开。

作者有话要说:

鹊鹊:晚上我躺在他身边没意识,他肯定不舒服。

小问:这是什么?夫郎白天不让摸的脸,偷偷捏一下!

第220章不速之客

依照原先的计划,问荇开始了慢慢打听镇子里的消息,顺带多养精蓄锐的日子。

山里的时间过得很慢,除去日常去镇子探听消息外,他闲来无事,也发掘了些别的爱好。

“没钓上。”

问荇将挂钩上半腐的水草取下,瞧着渐渐西沉的日头,拿起空空如也的吊桶。

今天是他试着钓鱼的第三日。

恰巧离小竹屋不远处有汪极小的湖泊,最近刚解了冻。

山下有人卖便宜的吊杆,好点的五十文,差些的二十来文,问荇借着去买食材的机会,就带了根长得过得去的竹钓竿上山来。

每日他都会抽两个时辰到湖边钓鱼,但结果可想而知————一条也钓不上来。

长生诚不欺他,灵山里的动物都似有灵性,哪怕是鱼都比其他地方狡猾,根本不是些靠饵料就能吸引上来的傻子。

甚至有鱼欺人太甚,会吃光鱼钩上的饵后全身而退。

不急着用钱的问荇并不着急,但连着三日一无所获,又眼睁睁看着湖里分明有鱼在游动,自己又钓不上,难免也高兴不起来。

“你今日回来得早。”

听到门口的响动,柳连鹊头也不抬,接着作眼前未完成的画。

他怕冷,哪怕天气渐渐回暖,也多是躲在屋里,只有问荇看外面天好,非要赶他出来透气才肯走两步。

“嗯,我回来了。”

问荇将鱼竿横在角落,凑过来看他画里内容,表情顿时变得委屈。

“夫郎,你这画的是什么意思?”

柳连鹊画的是湖边景色,分明他也没去过几次,却把草木的轮廓勾勒得生动传神。

柳连鹊会画画问荇自然知道,最要紧的不是他风景画得好,而是湖边那高大的百年银杏树下,坐着个戴着斗笠,拿着钓竿的小人。

小人只画了背面,可被略弯的几笔墨画得模样委屈巴巴,而且他旁边的鱼篓子里空空荡荡,只有根插上去做点缀的野草在寒风中萧瑟。

柳连鹊收笔,一本正经。

“画景,你恰好在那处而已。”

他昨天下午本来要找问荇回去,远远瞧见问荇这副丧气模样,觉得很有趣,就没打扰他,而是独自回家起稿作画。

但个中缘由,他自然不会直接同问荇说。

“我不信,你肯定是故意的。”

问荇板着脸,佯装要抢柳连鹊的画。

哪有人随便画景,能把钓鱼的他画在正中间。

柳连鹊压着镇纸不为所动:“松手,墨没干。”

问荇不情不愿松开手,小声嘀咕:“我明天肯定能钓上鱼。”

柳连鹊不置可否,将画了一半的画收回桌肚,现在画问荇肯定要闹他,他打算等到问荇出去钓鱼再接着画。

几只雀鸟落在他们窗台上,问荇从柳连鹊桌上的竹筒里取出谷子倒在窗前,引得小鸟纷纷上前啄食。

“它们吃得倒好,我连鱼都吃不上。”

问荇伸出手去,圆滚滚的小麻雀缩了缩脑袋,这才大胆地落在他指边吃稻谷。

“实在不行就别去了,冬时本就难钓鱼。”

柳连鹊来到窗前,静静看着新来的只喜鹊飞落在窗前:“你若是想吃鱼,镇里有卖鱼翁。”

“我不去,这么轻易就放弃,那这三天岂不是白忙活了?”问荇托腮,非常不服气。

青年侧目看向他,忍不住道:“没有白忙活,至少让我作了画……”

“夫郎!”

问荇手一抖,让谷子多倒了一大把。

这鸟是喂不下去了,他干脆把竹筒墩在桌上,哼了声,扭头就要戴上斗笠出门去。

柳连鹊抿了抿嘴,忍住笑拉住他。

“我说错话了,你别气。”

他认真想了想:“要实在不行,你晚上去钓鱼,我想办法把鱼挂在钩上?”

“连鹊你净寻我开心,我真要离家出走了。”

问荇气冲冲看了他眼,瞧见柳连鹊的表情,桃花眼微微睁大。

“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柳连鹊窒了片刻:“若是你非要钓着鱼,也未尝不可。”

反正也没其他外人看见,他让问荇瞧见的丢人事也不算少了。

最近看到问荇回来之后那两三刻时间都闷闷不乐,暗暗想了很多办法。

结果思来想去,他总想到问荇之前让进宝抓鱼的一幕。鬼不怕水不怕冻,虽然很离奇,但这倒不失为一种方法。

柳连鹊花了几天让自己接受,但看样子,问荇接受不了。

“算了,这么冷也没地方离家出走。”

问荇将钓竿扔在旁边,微微弯腰把头埋在柳连鹊胸口,闷闷道:“为了钓鱼让夫郎半夜下水,说出去丢死人。”

“你不说出去就好。”

柳连鹊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你都这么聪明了,好事也不能全占着,总会遇着不擅长的事。”

“你也很聪明,怎么就没什么不擅长的事。”问荇不满。

“记性好不算聪明,而且我知道自己其实……”

柳连鹊身上埋了个比他还高些的人,连转头都变得艰难:“不擅下厨。”

这几日他和问荇形成了种诡异的默契。

他负责在黄昏时把垂头丧气,被溅了一身水的问荇从池塘边捞回来擦干净。

问荇负责在他尝试做饭导致场面失控时及时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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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并且一声不吭和他一起打扫灶房。

两人锅配盖的,谁也没说谁。

“怎么能是你的问题,肯定是灶台的问题。”

问荇抬起头,一本正经道。

“这里的灶台不对劲,家里的灶台也有问题?”柳连鹊无奈地笑。

“对。”

问荇理直气壮:“全天下灶台都糟糕,也不是你厨艺糟糕。”

“那说明钓不上鱼也不是你的问题,是池塘的问题。”

柳连鹊忍住笑,跟着他一本正经道。

“你锅里的汤应该煮好了,先去看锅,钓鱼的事明日再说。”

问荇心情比方才松快了不少,又想到去钓鱼前放在锅里的汤,赶忙去了灶房。

玉米排骨汤被端上桌,两人吃上饭才开始说起正事。

“最近天气回暖,康瑞这的猎户要进山,据说就是康山里怨气最重的那一片。”

问荇夹起块排骨,语调稀松平常。

柳连鹊放下盛着清汤的碗,冷不丁碗里被添了块排骨。

“你想跟他们进山?”他眉头微蹙。康瑞镇的猎户不知根知底,跟着他们出去太危险了。

“跟不来,我们是外人,肯定混不进去猎户的队伍里。”

这几日也就商贩们对他有好脸色,其他人知道他是外头来的,还胆大包天敢在康山里最晦气的地方定居,都是副戒备又不理解的模样。

就连猎户要进山的消息,也是问荇耳朵灵听到的,而不是有人主动告诉他。

“山里头怨气很重,他们去了难免有危险。”

柳连鹊轻叹。

“是,但这危险说不定是他们咎由自取。”

“今日听到他们交谈,听到些有意思的事。”问荇见柳连鹊又不吃,也跟着不说了。

“你先吃,我慢慢同你讲。”

他晨起下山,原本是要去买鞋子。

卖鞋的摊子旁边是卖刀的,有五六个猎户凑在那毫无顾忌地交谈,声音大得很,震得问荇耳朵生疼。

“为什么要去这么早,开春去不行吗?”

有个年纪小的猎户不满:“要是天冷结冰,山路难走得很,而且秋天时候就不好抓东西,现在更不好抓。”

“你不去就不去,反正老子肯定要去,不然都要揭不开锅了。”另个猎户重重冷哼,“你也不看看最近是什么样,哪个冬天受过这种鸟气!”

“是啊。”其他猎户附和,“之前别说野兔,就连狐狸都好打,我们抓到的卖了钱还能自己留,现在拿去换钱都不够家里吃饭。”

“你们说会不会真是之前打猎打得太过分,小的母的都不留下,和之前一样触怒山神了……”

“有个屁的山神,能糊口才是正事。”

为首的猎户立刻打断他:“说这些晦气事干啥,那都过去多少年了。”

“现在肉和皮都卖得贵,去的还有办法活,不去就等着过几天没钱,一家子等挨饿吧。”

一群猎户吵吵嚷嚷地离开,到最后也没得出结果。

“听到他们的话,我觉得有点奇怪。”

问荇道:“打猎是他们糊口的方式,为了挣钱,自然是能猎多少是多少。”

“认为是流年不利也就罢了,怎么会觉得打猎过分到触怒山神,还似乎有些忌讳。”

“你认为他们之前遇到过事?”

问荇点头:“我是这么想,其他人那也打探不到消息,我去问了经常去买馄饨的铺子,还真有些说法。”

卖馄饨的小贩天天见着问荇,对他的印象还算不错,刚好他去的时候青黄不接没客人,就告诉了他些过往的传闻。

“很多年前,估计你还没出生的时候打过仗,咱们康瑞也没幸免。”

“那时候庄稼全烧了,人也没了好多,剩下的人逃的逃,留下来的就跟着些外头逃难进来的重新建了个康瑞出来。”

小贩眼神中透露着怀念:“我印象里康瑞镇最好的时候,也就是那会。”

“什么都没了,为什么还算好?”

小贩笑着看向问荇:“小兄弟,我猜你之前是种地的或者做生意的,才会这么觉得。”

“田和屋子是没了,但只要康瑞镇的山没烧掉,那就不能算全都没了。”

那也是个冬日,所有康瑞人无论男女老幼,都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一片漆黑,有个声音让他们上山去,上山去就能活下来,还给他们指了上山的方向。

“就是那里。”

小贩指向康山怨气最重的一块。

“现在猎户们还经常去那儿呢。”

只是个梦,大部分人是不信的,但是有些人信了,凑了七八个人进山铤而走险。

翌日,他们居然真的从山上带来了足够吃的飞禽走兽,其他百姓如梦初醒,纷纷涌入山里。

那段日子哪怕是孩童,都能在康山里头捡到撞晕头的野兔,家家户户都能吃上肉,也是小贩印象中吃肉吃得最多的时候。

所以许多康瑞镇人得不出结论,就说是山神显灵,在眷顾难以维持生计的他们。

“又过了有一两个月,等到新的田里冒出芽,许多人又做了同样的梦。”

小贩那时虽然是个孩子,但也记得分明。

“梦里他说,我们现在必须停住,否则就会出事。”

大多数人对此深信不疑,不再往山里跑。但自然有些贪婪的人不愿意信,或者说是信了也不管不顾。

无穷无尽的山林像丰厚的宝藏,而这间宝库突然不再像他们敞开。

他们带回的猎物越来越少,身上的伤也越来越多,更有些倒霉的猎人莫名其妙死在了康山里,虽然只是少数,也足够引起恐慌来。

所有人都歇了打猎的心思,安安心心耕耘自家田地或者外出经商,原本的猎户也换了个糊口的办法,康瑞镇借此风调雨顺了几年。

到后头等大家都淡忘了山林的可怕,才有走投无路的猎人再度进入康山,发现里边没预想中可怕,但飞禽走兽也远不如之前那么好捕捉。

也就是这时候,猎户才渐渐又多了起来。

后边康山里一出事,不管好事坏事,大家都会隐约觉得是否背后有鬼神作祟。

老一辈人很爱提这些,但鉴于之前遇到过不好的事,所以对山神也半信半疑。

毕竟如果是神,怎么会害他们呢?

“听起来像是山神的施恩和警告。”

一开始庇佑百姓,后来庇佑山林,等到后面猎人不再会过度威胁到康山,才让一切归于平静。

“差不多是这意思。”

问荇看了眼身后若隐若现的灵山。

在这其中,自始至终没出现在百姓们视野间的隐京门担当了什么角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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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住的那座山,当时也有人去吗?”他试探着问。

“可能有,但很少很少。”

小贩脸色变了变:“那里头不好的传说从老祖宗就传下来,哪怕是之前外来的逃难人去,我们长辈都会死命拦住。”

祖祖辈辈积淀的敬畏和恐惧,已经渗透进了康瑞镇人的心里。

好打猎的时候没必要去,不好打猎的时候,他们又不敢去。

眼见着话题又要往问荇不该住在山里拐,旁边有些康瑞镇人投来不善的目光,问荇赶紧岔开话题,付好钱离开馄饨摊。

碗里的玉米排骨汤已经见底。

“夫郎,你觉得这山神最可能是谁?”

“像是会道术的人。”柳连鹊沉吟片刻,“可隐京门这副避世的模样,很难想象他们曾经热心帮助康瑞百姓。”

“的确,但至少现在弄清了他们为什么会听到鬼神事反应很大,又很抗拒的原因。”问荇轻声道,“因为他们被鬼神帮过,也被鬼神害过。”

虽然这份害,极有可能是打猎的人不知节制自己闹出来的。

虽然小贩没明说,但只要稍微想想也清楚走路上都能撞见猎物的山会滋生多大的贪婪。

镇里的事暂且按下不表,他现在又有了新的顾虑————几日下来,镇子里人看他的目光愈发不友善。

似乎是在埋怨他这个外乡人贸然进入灵山,打破了这种世世代代秘而不宣的规则。

但看着状态还没完全转好的柳连鹊,问荇也只是稍微提了两句,将忧虑按在心里。

可他清楚,哪怕是足不出户的柳连鹊,都察觉到了异常。

他们平静的生活好不容易步入正轨,几日下来,柳连鹊被迫魂魄与肉身分离的时间也足足拖慢了两刻钟。

问荇不希望有任何人来干扰这份平稳的安宁,所以刻意减少了去镇子里露面的时间。

但随着镇子里的状态每况愈下,总有不长眼的人迫切地把原因怪天怪地,怪罪到别人身上。

山路上,也总有些人徘徊。

三日后。

“……”

问荇只是下山去买食材离开了两个时辰,再次回来时就察觉到了异常。

瞧着山边小路被分开的落叶,他心中警铃大作。

遭了。

说鲜少有人造访灵山都是说保守,这儿平时压根就没人会来,尤其是现在这节骨眼上。

而且踏过山路上落叶的痕迹不似一人造成。

顾不得其他,问荇把食材抛在一边,沿着山路飞快地往上爬,紧紧攥住别在腰间的刀。

问荇确信屋门窗门都足够坚固,七八个壮汉都撞不开,理智告诉他不用为柳连鹊的安危担心,毕竟这群迷信的人压根不敢在灵山里动土。

可一想到柳连鹊身体虚弱没力气,他非常担心柳连鹊的安危,动作又更快了些。

等快要到竹屋时,他藏匿在松林之中,从野道向前摸去。

隐约能看到不远处站了些人,都是男子,个个身量都不小。

问荇屏住呼吸,压着脚步向前。

他们聚在竹屋的门前,没有要去踹门强入的意思,但看模样也绝对算不上友善。

“你出来,我们有事和你谈!”

为首的男子满脸不耐,粗暴地上前敲着门。

被加固过几次的竹屋俨然不动。

“谈事?”

屋里传来柳连鹊镇定又漠然的声音:“既然诸位说了是谈,为何在我请各位离开时,还非要在我家门口徘徊不散?”

几人被他的态度惊到,面面相觑。

一个模样似猎户的人小声:“我记得他家男人不是这声音,好像是另个哥儿……”

“我当然知道那个男的不在,可你见过这样的哥儿?”为首的人声音惊疑不定。

他们是在山下见到问荇才上山的,本以为时间够充足,结果上山时莫名其妙遇到雾迷了好一阵路,看到竹屋的时候已经精疲力尽,心绪也都乱了。

本来就是想捏软柿子,靠着吓吓胆小的哥儿让他们好自为之搬出去。

结果这竹屋结实得很,这哥儿性子太稳重,一开始压根不理他们,听到他们敲门声太大才勉强愿意说话,讲起话斯斯文文毫不客气,他们怎么说怎么吓都不管用,反倒是弄得自己灰头土脸。

不光如此,他们隐约还听到屋子里边有挪动刀具的声音,一时间害怕要是真动手,这哥儿有胆子冲出来和他们拼命。

会不会是长着红痣的寻常男人,或者问荇家里还有第三个人?

“这咋办?”一个男人面露难色,“总,总不能就这么走了。”

他们好不容易才敢上山来,下头还有一群人等着,怎么好轻易就退缩。

“走?不能走!”为首的人咬牙道,“他们不下山,镇子里就一天不会安宁。”

虽然他们心里都清楚,最近接二连三的事根本不能全赖在这两个神秘外乡人身上。

他们都是农户猎户也不会说好听话,着急起来只能继续冲着里头喊:“你们给我搬出去。”

“都是你们住在这,害得我兄弟到山里去,现在都没能回来!”他恶声恶气,“这片山头本来就不吉利,之前觉得你们是外头来的不懂劝过你们,别怪我真不客气。”

“有人不见了?”

听见里头人态度似隐约缓和,猎户借势道:“对,我兄弟是打猎的,前日进到山里去说了昨天就回,结果今天他和他同去的猎户全都没消息。”

“他们去的林子不深,压根不会出问题,肯定是你们乱住地方才惹得山里头不安宁。”

他大声嚷嚷着:“你们住出去,只要不住在这,住到哪都行。”

“你们从哪处得知有人失踪同我们有关?”

柳连鹊套到了他的话,声音骤然变冷:“简直是无理取闹,扰我家宅不宁。”

男人被他噎住片刻,还想说什么,他背后突然传来鬼魅般的声音。

“诸位堵在我家门口,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问荇分明微微笑着,眼中却毫无笑意。

他的手里攥着把闪着冷光的尖刀,吓得方才还气焰嚣张的几人均是心头一紧,纷纷让开道来。

作者有话要说:

猎户:吓死这哥儿,这俩小鬼肯定不敢接着待。

鹊鹊:很吵,请从我家门口离开(冷漠揣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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