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柳少爷瞧着心情不太好,我至少能陪柳少爷多待会。”
柳连鹊总是太勉强自己了,过往的经历让他遇着事非要找到来龙去脉,然后寻到办法去解决。
“……你别喊少爷了。”
柳连鹊的脸越来越红,他想起有次去访友,某家大户人家的新嫁过去的夫郎就喜欢粘着那家少爷喊,小哥儿眼中冒着星星,仿佛只能装得下自家相公一个人。
只是人家喊得是九分尊敬十分仰慕,从问荇嘴里喊出来,倒像是戏谑和调情。
“好好好,不喊就不喊。”
问荇见好就收,悄悄又离柳连鹊凑得近了些。
风里送来了桂花的香气。
村里稀稀拉拉种着桂花树,每到这个季节开花飘香,这几日会有不少少女和妇人端着簸箕接桂花带回家晒干。
站在桂花树前,浓烈的香味闻久了让人心神不宁,可偏生问荇家地方偏,桂花香被风传到他家时,已然变成了温和的淡香味。
香味绕得人心猿意马又带诡异地清醒。
“我先给你做蒸蛋。”问荇缓缓支起身,“虽然我厨艺不好,但蒸蛋还是会做的。”
“他们还没商量好,是不等他们吗?”
柳连鹊瞧着天色已经越来越晚,自从成了鬼,他对香味已经非常迟钝。
“让他们商量去,要是做完蒸蛋再等不到,明天再管他们。”
问荇突然认真瞧着柳连鹊,收敛起笑意:“你这么顾着他们作甚?”
柳连鹊不是喜好交际的人,对这群咋咋呼呼的鬼这么在意,让问荇心里浮起种难以形容的情绪。
其实不光柳连鹊,他也有些需要想的事。
不过他没柳连鹊想得那么远,需要想的事顺其自然总能想开,没柳暗花明前,谁也不知道最后结局是好是坏。
“他们也算你的友人。”
柳连鹊不明所以,但还是认真答了:“你的友人也算我的友人,虽然他们不知为何有些忌惮我,但心性都不坏。”
“夫郎顾着我就好了。”
柳连鹊怔愣。
桃花眼里盛满笑意,问荇一字一句,逐渐软下声:“别管他们了,多管管我吧。”
“我明明更需要夫郎管着。”
糟了。
柳连鹊的睫毛微微颤抖,这才察觉自己和问荇间距离这么近,就好像贴着他脸的风一样近。
明明轻风凉薄,却吹着早已冷却的心燥热起来。
可能只要他的魂魄还没消散,他还尚且有思考的能力,就永远也想不开有些事了。
柳连鹊悲哀地想。
“大人我们商量好了吃糖醋……欸啊啊啊啊!”
进宝正要兴冲冲闯进门里,见此情景自知不妙刹住车,被后面的糙汉兵卒撞得差点晕过去。
“发生了啥事啊?”
林大志不明所以,傻乎乎地从地上爬起来。
王宁最先回过神,赶紧仰着头急匆匆窜进旁边的狗尾巴草地里。
老天爷,他啥也没见!
“郑旺,林大志,进宝……”
问荇脸上依旧带着笑,可眼底却愈发寒凉:“你、们、来、得、可真是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小问:该把碍事的鬼丢出去了。
第96章差强人意
“做饭吧。”
被一搅和,刚才那点气氛全没了。
“你们要吃什么来着?”问荇勉强和善地看向进宝。
“都都都都可以,主要还是看柳大人方便!”进宝盯着地面,仿佛要把地盯出个洞来,“我们算不上什么哈哈哈哈哈……”
兵卒们张了张嘴,可意识到自己嘴笨怕说错话,站成一排自觉立在门外不吱声了。
“进宝,你进来。”问荇径直朝着灶房走。
进宝松了口气:“好嘞!大人要做什么菜?”
“鸡蛋羹。”
问荇将今天采购的食材和小鬼们刚刚摘的菜在灶上一字铺开:“你看看就这些能做成什么样?”
江安这边富贵人家吃蛋羹都是放小银鱼,穷人家开荤只放盐油水的多,鸡蛋羹的做法千奇百怪,更多还是看眼下有什么食材。
“有肉就好办!”进宝一拍掌。
“巧了,胡厨子老家是中原的,他喜欢给蛋羹里放肉沫。”
做蛋羹前先炒肉沫,因为鸡蛋羹待会会放调料,所以肉沫调味不用重,只需要将鲜肉剁碎,往里面放细细葱丝和盐,炒到微微焦黄散发香味就可。
将鸡蛋敲碎两个,问荇用半个鸡蛋壳舀四勺半的白水,混进蛋液里。
柳连鹊不忌口葱蒜,问荇又再切些葱白混进去:“直接搅葱花虽然不好看,但的确能让鸡蛋更入味。”
“别担心呀,到时候蒸好再往上面洒些葱叶,颜色就瞧着好看了。”
进宝搓了搓手,瞧着入锅的鸡蛋羹咽着口水。
“你们要吃糖醋鸡蛋?”问荇小心将锅盖盖上,免得蒸汽烫着人。
“对对对!”进宝点头如捣蒜,他本来以为今天的好菜都泡汤了,没想到问荇还记得。
江安镇饮食偏酸甜,所以争论了半天,他们五个才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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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在糖醋蛋上达成共识。
“行,但是锅就一口,你们先等等。”
糖醋蛋倒不难做,煎个蛋再凭感觉调个糖醋汁就好,家里刚巧糖、醋、盐、油、酱都有。
蛋羹出锅了,黄澄澄软乎乎,就是有些小气泡浮在表面,略微有碍观瞻。
问荇用筷子夹着葱花,故意把粒粒葱花搁在蛋羹有瑕疵的地方,一来二去,葱花反倒像是单纯的点缀。
“这样就没瑕疵了。”他笑意吟吟看向柳连鹊,“夫郎就装作什么都没瞧见,好不好。”
“嗯,没瞧见。”
柳连鹊没忍住笑了出来,轻轻抚掌:“鹅黄碧绿相映成趣,妙哉。”
他这话多少有些在打趣的意思,但问荇厚着脸皮权当没听出来,隔着麻布将鸡蛋羹装出。
他用筷子点了些香油,再和老抽混在一起,浅浅淋在鸡蛋羹的表面上:“可以吃了。”
方才颜色浅淡的鸡蛋羹立马被上了层浓墨重彩。
“哇!”进宝很捧场地惊叹,表情都飞上天去了“大人太了不得了!”
倒也不必这么浮夸。
问荇好笑地瞧了眼进宝,将碗搁在桌上:“现在烫,等放温了我再烧过去,接下来做我的饭。”
他从剩下五个鸡蛋里又取了两个,进宝凑近数了数数,似乎有些不太对。
“林大志,傻大个,王叔,老黄,我……”
不对啊,他们不是有五个鬼吗?
进宝瞪着大眼睛一脸懵逼。
三个蛋,怎么分给五个鬼?
问荇悠哉悠哉往碗里打了两个鸡蛋:“老弱少病残优先,老黄一个,你一个,他们三个分一个。”
本来他打算只吃一个,让兵卒们三个人分两个,但鉴于林大志和郑旺平时行为举止太匪夷所思,他决定奖励受到惊吓的自己多吃个蛋。
“好好好,我觉着这样很好。”
进宝乐得看郑旺生气,笑得牙不见眼:“大人先做饭,我又不会饿,等会就好。”
光想想待会出去傻大个那臭脸,他都觉得高兴。
不需要进宝的菜谱,问荇将剩下的葱、肉沫混进蛋液里,然后加入半蛋壳煮过放凉的水,再用筷子敲勺子敲下些盐,继续搅拌至蛋清和蛋白完全融为一体。
“你常做这道菜?”
柳连鹊一直在边上看着,敏锐地发现问荇搅拌的动作都和刚才不一样了。
如果说问荇平时做菜像稚子学步,那他现在摊鸡蛋饼就是像成人走路般熟稔。
就好像在这之前已经做过很多次了一样。
问荇笑了笑:“可能刚才搅着搅着就熟了。”
从柳家苏醒之前,鸡蛋饼是他为数不多会做的菜,他爹妈不太管他生活起居,在家经常遇着什么亲戚给他下小绊子,所以他后面就搬出去住了。
在外头除去点外卖,问荇学会了两件事,忙起来泡泡面,顺便摊鸡蛋饼,他家那口小锅除去摊鸡蛋饼,就没干过其他事。
问荇也不算爱吃鸡蛋饼,只是今天有些想而已。
可能是月光洒在窗前时恰好和之前某天晚上相似,也可能只是单纯的想,没什么要去细纠的缘由。
不过问荇很清楚。
这里很好,他不想,也不需要回去了。
柳连鹊抿着嘴,他其实有意识到什么,可还是非常配合地忽略了问荇颠锅时故意装出的不熟稔有多么虚假。
“大人好厉害啊……”进宝看不出那些弯弯绕绕,只是对问荇突然厨艺进步啧啧称奇,这次倒是非常真诚。
“不愧是大人,这才多久就学会了!”
问荇将滚烫的鸡蛋饼摊出,把边沿压在碗沿上尽量使得卖相看着好。
鸡蛋羹上冒着的热气逐渐变少,柳连鹊以浪费钱为由,不愿意问荇给他烧碗过去,问荇只得给装蛋羹碗下搁了片清洗干净的荷叶,权当能用的碗。
他点起火折子,试探地将火焰点在鸡蛋羹的中心。
诡异的景象骤生,分明无法燃烧的鸡蛋羹上冒起青色的火焰,火焰缓慢从中心向四周蔓延,使得鸡蛋羹渐渐消弭,顺带点燃包在碗外的荷叶,却没有伤害到脆弱的碗壁分毫。
问荇试探着将手放在火焰上,分明没有温度的鬼火小心翼翼避开他的指尖。
“别碰。”
柳连鹊抓住他的袖子:“小心伤到!”
问荇只得收回手:“是碰了会出事吗?”
“不清楚。”
柳连鹊轻轻咳嗽两声,他自己也不熟悉自己的能力:“……所以别碰,万一遇着异兆。”
“欸,不会有事呀。”
进宝以为问荇有疑惑,煞风景地插嘴:“只要柳大人不想让问大人有事,他就不会有事。”
“柳大人这么喜欢问大人,肯定不会害问大人。”
他话音一落,问荇和柳连鹊都不说话了。
进宝纳闷,只能瘪着嘴赶紧蹲在角落里装菌子。
怎么都不说话了,他只是实话实说,也没说错话吧?
“给你们做完糖醋鸡蛋再吃饭吧。”
问荇忍着笑移开目光,他敢确信柳连鹊一定没敢看他。
糖醋鸡蛋制作起来好办,他调了个糖醋料搁在台上,滴了些油,有些不熟练地下去三个蛋。
啪嗒。
幸亏家里没富裕到能肆意倒油的地步,否则这么用力倒蛋,得溅出来一身油。
“大人,鸡卵不能一起煎————”
一起下鸡卵会让蛋黄更容易和蛋清混在一起,到时候口感和卖相都会受影响。
进宝抓耳挠腮急得跳脚,问大人不是刚刚已经会做饭了,现在怎么又看起来不会了。
“没事,能吃的。”
问荇心虚地把鸡蛋翻了个面,其中一个蛋的蛋黄晃悠悠已经成了一摊。
“大人,翻面,要糊了!”
“大人大人注意锅,边角,边角已经黑了呀……”
进宝撅着嘴要哭出来了,他能看出问荇在努力地煎蛋,可这结果实在是差强人意。
“无妨,已经很好了。”
柳连鹊缩在幻境里,因为问荇刚刚想给他烧杯子被他严词拒绝,所以现在他只能在卧室幻境里,找幻境里的勺子才能拿来挖蛋羹。
绿色荷叶盛了蛋羹,上面还诡异地配了把镶金丝的骨瓷勺子,混搭得让人不忍卒视。
他半边身子在卧室,半边身子微微倾斜探出来听着灶房动静,只听见进宝急得团团转在喊,全然不知里面情况。
反正问荇应当有分寸,他没听着摔碎碗碟的声音,那就是无事发生。
柳连鹊安慰着自己,默默缩回卧房。
“凑合吃吧。”
问荇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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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气壮将鸡蛋铲出来淋上酱,他做饭卖相一直都差强人意,进宝也不是头一天知道这码事。
但他保证糖醋鸡蛋吃着至少没问题,比它的卖相好绝对好多了。
炒蛋煎蛋,摊蛋饼适中,可要让鸡蛋全须全尾,蛋黄圆得轮廓分明实在有些困难。
进宝虽然一脸不乐意,可当问荇将鸡蛋点燃,银色火焰疯狂吞噬着煎蛋还是暴露出他心里的想法。
这可是鸡蛋耶。
“你们慢慢吃,我先回卧房……”
问荇话音未落,进宝乐颠颠狂奔出去,手里已经捧上片荷叶:“有糖醋蛋吃啦!”
“……记得给他们四个留点。”
问荇失笑:“算了,他们自己分去吧。”
他拖上把椅子,准备进屋去找柳连鹊。
“肯定是你瞎传话,我对小问这么好,他居然叫我们三个分一个!”外面隐约传来郑旺的抱怨声。
进宝不服气地争辩:“我才没有,而且大个子你明明就会捣乱吧!”
“让让,我这老骨头……哎呦!”
中间还夹杂着黄参一听就假的呻吟声。
“黄叔你别装了,乱葬岗大半的鬼都没你身子骨硬朗!”
远处隐隐传来五个鬼吵闹的叫嚷声,吵得问荇脑仁疼。
顶着柳连鹊探究的目光,他微笑着合上门。
这是他的朋友,但他们显然扰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问:你们扰民。
五个鬼:其他人都看不见我们好吧!
小问:哦,你们扰我了(关门)
第97章心怀鬼胎
“姓问的那赘婿最近怎么不来田里了,不会也要做懒汉吧?”
“你可别瞎说,我看人家田里菜长得好好的,也许只是我们没撞见他而已。”
“那也不能天天见不着,你说他就知道跑镇子里,据那群打猎的说进山他弄到了好东西,会不会是有什么法子让他发达了……”
两个农户扛着锄头从田埂上过,全然没发现他们正在议论的当事人提着鸡蛋就走在后头。
问荇不作声。
他前几天泡在集里,再前几天又待在山里,时间抽不出,自家田头自然来得不够勤。
农户们虽然只是无心之言,可这却说明他靠着夫郎家当米虫的谣言没了,与此同时盯着他赚钱的人却变多了。
这不是好事,村里镇里就这么大块地方,他已经很努力在不让家财外露,吃穿住用都和普通农户别无二致,可耐不住眼下风言风语越传越大。
不光问荇发现不对,就连大大咧咧的祝澈都对此起了警惕。
他开了门见到外边是来送鸡卵的问荇,第一反应不是接过蛋道谢,而是微愣后急着把他拉进屋:“有事,进来说。”
问荇将装着鸡蛋和栗子的搁在桌上,祝澈没等他发问就急急开口:“你可算回来了,这几天我看你好像被不好的人给盯上了。”
“谁来盯我。”问荇不动声色,“我家是有些地,进山也稍微弄到了点好东西,可应远还没到大富大贵的地步。”
“你得了熊掌这事藏不住,猎户有人嘴不严实,村里许多人多少知道,暗地里都在说呢。”
“可我看最多也就是眼红说两句,稍微酸几下,也没到起歪心思地步,我说的被盯上是其他事。”祝澈脸色愈发严肃,“你家田和宅子附近又有鬼鬼祟祟的人,我看你家地在这方面风水真不行。”
他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祝清,你说。”
问荇离家后喊他帮忙每天去地里瞧眼,免得牲口踏菜、懒汉胡闹出事。但祝澈负责,所以平时但凡事少,一天会去看两次,还得让祝清跑去看一次。
不对劲的状况就是祝清发现的。
“有两个大个子在小问哥哥田那边转,他们见到我没跑。”祝清缩回偷偷摸栗子的手,“我看他们好凶也不敢往前,就跑回去喊我哥了。”
他回去喊祝澈过来花了有段时间,兄弟俩到时两个壮汉还在问荇田边转悠,似乎还想和其他农户讲话。
“可惜他们见了我就跑。”祝澈磨了磨牙,“肯定是看祝清是小孩,以为他就是碰巧路过所以没在意,见着我直着往前走就怕了。”
“我就担心误会人,还去问你田边上那姓周的,他不知为啥挺怕我,就乖乖和我说了。”
“这俩人在你家田那边待了有一两个时辰,而且前一天也来过,面白那个还专门问过他你在不在。”祝澈义愤填膺,“这么奇怪,你说这能是干好事的嘛。”
“他们长什么样?”
问荇思考了下,他认识的大高个太多了,而且似乎和他结仇的现在全都不好过,究竟是谁敢来找茬?
“有个比我哥大一点的,眼睛很长,看着就不像好人,还有个看起来有五十多,黑黑的,很凶。”祝清咬着手。
“我在村子里没见过,当时没敢多看,他们……贼眉鼠眼,对,就是贼眉鼠眼。”
“可以啊,贼什么鼠眼这词听着厉害!”
祝澈惊喜地瞪大眼:“你最近书没白念。”
祝清不好意思地背着手。
“农户猎户长得黑的人多见,但眼睛长肤色白的高个子在我们这种地方还挺稀罕。”
问荇无奈打断祝澈:“所以后面你还见过他吗?”
“没见着了,再隔了没一天你就回来了,要不我陪你待会去看看,免得闹心。”
祝澈这才回过神来自己方才跑题了:“我是只见到了他们背影,但这俩人高高壮壮肯定没跑,要是把你……”
他突然卡壳了。
好像不能把问荇怎么样。
问荇来到禾宁村有些时候,招惹他的人里脑子没野柿子大的壮汉至少占了大半,可个个看起来是问荇打不过,个个都莫名其妙被问荇整得很惨。
问荇微笑着洗耳恭听:“把我怎么了?”
“没事,你要是放心就自己去吧。”祝澈尴尬摸了摸鼻梁。
感觉他瞎操心了,问荇肯定有自己的办法。
拎着祝澈硬塞过来的腊肉,问荇连家也没回,直直往自家田头走。
“问小哥!”
周二见到他立马停住手头动作,下意识地谄笑。
据那些猎户说,问荇在山里拍死了一整头熊,一整头熊!
还好当时他和懒汉们为难问荇要问荇驱鬼问荇没计较他,他可得继续好好巴结巴结问荇,就当为自己的小命着想。
“几天没见你,我可惦记你了,你看你这田多安生,不用人照料都能长得好。”他没章法地一顿乱夸,只求问荇不会和他发难。
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传成力大如牛壮汉的问荇被他恶心的态度弄得微微后退半步。
问荇脸上露出个礼貌的笑:“问你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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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知道周二吃错了什么药,不过吃错药得正好。
“你说你说。”周二如同蚊蝇般搓着手,“我保证啥都说。”
“我家这片地最近是不是有些奇怪的人来?”
“还真是!”周二不敢撒半点谎,“是有个村外人带着他儿子老来这边转,他儿子还和我搭话,但他们从哪来的我真不清楚。”
“幸亏我当时多问了两句,他们说自己是隔壁云和镇来寻亲戚的,你放心,我没和他们说太多你的事。”周二小心翼翼只敢看问荇的肩膀,他一点也不想和别人随便谈论问荇。
“问小哥,是你家里人?”
“不可能。”
问荇隐约猜到是什么状况,他一脸惊讶和迷茫:“柳家那最近没说要来人,而且要来干嘛不去我屋里坐,在外面和偷菜贼一样。”
“我看衣着,兴许是问……”
周二说不下去了,入赘的男人和出嫁的女子哥儿都已经不属于原来的家了,就和泼出去的水一样。
而且让人入赘给快病死的人,问家人本来就不地道,哪有男的愿意去当赘婿给人受气。
还是别触问荇霉头。
“估计是些泼皮什么的,之前也不是没遇到过。”
问荇好似没听见周二嘀咕的那几个字,自顾自往下给来者下定义:“看来我确实得留心,毕竟是独居,他们要是起了歹心我该如何是好。”
周二:……
我怎么觉得别人该留心你。
“是,是。”他撑着僵硬的笑,“需要我帮你多留心赶走他们吗?”
“也不劳心你。”问荇笑眯眯。
“不过要是他们再来问你,你就同他们说些实话。”
“你就说……”
“爹,咱们蹲了这么多天,干嘛今天又要收拾着回去了?”
一片菜地里,面白目狭的男人脚下踩着颗菜苗,手里顺了棵菜,这是从不知道哪个倒霉农户地里拔的。
问丙不觉得么做有什么错,毕竟他顺手牵羊习惯了,见着好看的玩意都想拿。
“那破道士当时不是说他就能旺咱家里,咱才白养了傻子十来年,好不容易把他卖出去个好人家,他要是真赚钱,把他认回来后我们就能发财了!”
提起这个傻子四弟问丙就来气。
家里兄弟姐妹名贱都是甲乙丙丁,只有老四天生痴傻,非遇着个道士说他有富贵命,还勉强起了个顺耳的名字,没有刚出生就把他和前面一胎早产的男娃一样溺死井里。
他倒不信这套,所以看着傻子被卖去给大户人家病秧鬼当赘婿,病秧鬼还被他克死只觉得痛快,这才是傻子该有的命。
结果前月他们就隐隐听说傻子四弟日子越过越好,柳家分了他地和屋子,他傻了十多年的脑子清醒了不说,坟头地种得菜活得好还换了新的房梁。
那时候他就坐不住了,凭什么要让这傻子占好处!问荇就是长得好些,其他样样不如其他人,别是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勾引了谁家富哥儿或者寡妇才有今天的安生日子。
问丙自己就是靠着这还不错的面相招摇撞骗的,所以他自然觉着问荇也是在用这种方法不劳而获。
结果现在这傻子据说赶山又挣了大价钱,肯定是迷了什么猎户的心窍,他有屁本事挣钱。
问丙阴暗地想着。
“你为什么觉得他要认我们?”问大宏烦躁地吐了口痰,对儿子恨铁不成钢,“他但凡还记得点做傻子时候的事,他肯定要记恨你。”
刚刚问丙就不该去问那农户,说不定还会让问荇对他们警觉。
问丙不说话了。
其实因为算命的那句话,问家至少没对问荇拳打脚踢置于死地,但白眼是少不了的。
问荇痴傻但还能干活,家里琐碎角落都得他打扫,饭菜却没给他多吃。
就这问荇居然还生得最高,一个傻子出落出副宛如神仙的长相,问丙为此没少故意刁难他,把什么脏活累活都要塞给问荇,巴不得问荇哪天摔断腿破个相。
傻子会微笑接受任劳任怨,可但凡有一点神智就铁定会仇恨他。
“大仙说他天生缺了魂魄,现在只能指望他有了魂不记得之前那些事……”问大宏突然开始神神叨叨,仿佛在安慰自己。
“我们还留了他条命,他也该会感恩。”
可他知道这话有多苍白,要不然他也不会带着二儿子在禾宁村偷鸡摸狗三天不敢走,临到问荇归来却只敢躲在暗处看。
他刚刚远远看见问荇同旁边农户攀谈了,虽然听不见他们说话,但可以旁敲侧击边上那嘴碎农户些问荇的事。
既然已经被注意了,那就干脆从那嘴漏的农户嘴里再套些消息好了。
思及此处,问大宏让儿子留在原地,他左看右看确认问荇早就走了,赶紧换上一副憨厚笑脸迎上去:“小兄弟,问你个事呗。”
他肉疼地攥着几枚铜板,就等周二不乐意递上去。
“啊?你说。”周二紧张握着锄头,眼睛都不敢乱瞟。
问大宏没注意到他的手在不自然颤抖。
“刚刚和你攀谈那个问荇,我就是他亲爹,他现在成婚了正和我闹气呢……”问大宏笑得脸上出来褶子,全然不提问荇是入赘这码事。
果然来了。
周二额头冒汗,他不想趟浑水,更不想得罪问荇招怪事,心一横按照问荇叮嘱的大声喊。
“他,他之前和我说了他没有爹。”
“他说入赘了,他爹是他老丈人,好多年前就死了,不会再冒出一个爹!”
问大宏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问:是谁在造谣我拍死一头熊?
——————
周二就是之前陪懒汉们搞事结果懒汉被小问吓崩溃,他也做了好几天噩梦那个农户,我怀疑大家不记得他了哈哈哈哈。
顺便精简概括空壳小问在问家的十八年凄惨生活:男版灰姑娘。
顺便小问会往死里整缺德亲戚(嗑瓜子)
第98章选婿缘由
自那天后,问荇勉强算过了几天安生日子,田头恢复了安静,可以想象是那俩人意识到问题棘手,灰溜溜撤回隔壁镇里了。
由于问荇发现端倪得够快,所以村里没人传什么流言蜚语,仿佛问大宏和问丙从没来过般。
可问荇很清楚安逸只是暂时的,毕竟依照他的理解,问家在云和镇属于地痞流氓那一类。
其他人秋天丰收的丰收,打猎的打猎,经商的经商,可他们到这时候就得头疼该从哪里靠不正当的方式搞钱过冬。
他们现在灰溜溜地回家,过几天坐不住还会卷土重来。他的便宜哥哥和爹好不容易扒拉着“傻儿子”能吸血,绝不会善罢甘休。
但问荇忙着照料田间的芝麻苗,筹算过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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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进山去抓竹鼠、挖药材,压根懒得理讨人厌的蚊虫。
芝麻已经长得够高,陆续开始开出白色的花。但芝麻并不是开花后马上就能结果收货的作物,加上问荇头次栽培经验不足,芝麻株个头、开花先后都有差距,故离大批收货还需要一段时间。
但在问荇家土地上生长的作物都会长得更快更高壮,所以他又重新算了下时日,估摸着待到秋中时候就算差不多能收获了。
眼见着这之后,问荇在家又待了四五天,能理得田理得差不多了,该后院里锄草的地方也被问荇锄出条道路来,依照原来计划,过几日工匠上门帮忙铺路修缮,他就能拾掇拾掇继续去赶山了。
赶山回来收菜、去集市卖货,然后按照存货的银子多少去盘算过冬怎样够舒坦。
出乎问荇意料,问家那边居然还没动静。
他只是实话实话,说自己没爹而已,怎么就把这俩泼皮流氓气着吓着了?
问荇觉着好笑,他虽然没切身经历过被排挤虐待的日子,但他有着对那段时候的记忆,问乙分明欺凌人的时候硬气得很。
趁着工匠还没来这几天,到晚上他带着进宝又把家里的门窗里里外外加固好,顺带着给墙头上安了堆木刺。
真是巧了,他上辈子那个爹也叫问大宏,之前和客户喝醉酒就砸他门摔东西,他对叫这个名的人人品信任度为零。
只是他上辈子没有什么叫甲乙丙丁的哥哥,或许是他爹私生子里有也没准。
问荇颇为无趣地想着,这两辈子他都对他的原生家庭毫无期待,也自然不会失望了。
“唔……按在顶上吗?”
进宝揣着碎木片很新奇,他还是头次见到屋子用这方法防止人爬墙进来。
不过确实是个好办法,问大人真聪明!
“对,尖头朝上。”
“这也太狠了!”进宝做了个鬼脸,表面上是不赞同,可语调里满满都是雀跃。
“我猜肯定有不长眼的人惹了大人,咱们是不是又有事做了,我早就想吓人了,肯定不让他们打扰到大人和柳大人嘿嘿嘿……”
“连鹊。”
问荇眼见着进宝又要继续喋喋不休下去,无奈喊来早就想帮忙打下手的柳连鹊。
“你要是乐意的话,帮我把他带去随便教几个字。”
“唔唔!”
进宝立马安静下来捏着自己嘴。
问大人太可恶了,就知道拿让他念书来吓鬼!
他最近一闹点事就被丢给柳大人学《三字经》,柳大人还教得很开心他又不好拒绝,搞得他莫名其妙现在都会认不少字,可见到字,他个鬼却总想找地方撒尿逃避。
问荇对此的评价是小孩都这样。
但万幸,他和柳连鹊也没逼着进宝学。
“问荇,是不是真有麻烦事?”
柳连鹊拍了拍进宝肩膀,进宝眼睛一亮,蹦蹦跳跳往外跑去。
还是柳大人人好!
“不算麻烦事。”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问荇将没用完的浆糊和木刺搁到一边,擦掉左脸上沾的灰:“我前几天也同你说了,只是问家人来找我罢了。”
柳连鹊叹了口气:“他们找你做什么?”
他当然知道问荇之前家里很穷,他几乎是被卖到柳家的,问家对待他并不好。
最近和问荇提到这事问荇就神色黯然,故而他总是不忍心多问。
可现在问荇都在给家装木刺修门了,再不问柳连鹊放不下心,毕竟对问家一无所知,如果真遇到和问家有关的事他也没底。
“我说了你不能笑话我。”问荇似乎有些犹豫,动作都变得紧张。
“不笑,你说什么我都不笑话你。”
柳连鹊直觉是不好的事,赶紧端正站在问荇面前,以表达自己态度诚恳。
“我害怕。”问荇的声音很轻。
“我怕他们。”
柳连鹊愣住了。
他认识问荇鲜少会说害怕,他永远都意气风发,也不会被眼下的困难击倒。
可问荇也只是十九二十的年纪罢了,应当是有事会害怕的。
“我知道他们是我亲人,我应该还生养恩情,我害怕他们或许是我的问题。”
“胡说!”
“你当时还痴傻,肯定都是他们做主你的事情,不希望被他人摆布怎么是你的问题?”
柳连鹊面露不悦,茶色的瞳似乎变暗了些许。
看来问家比他当时调查到的状况还糟糕。
问荇垂着眸满脸疲惫坐在树下,因为忙碌一整天变得凌乱的发丝垂在脸颊边,成了软趴趴的。
他抿着嘴唇,用指尖拨下片落在鼻尖上的树叶。仿佛受到什么委屈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你这是怎么了?”
柳连鹊彻底慌了神,也顾不得问荇是演的还是真的,下意识要去找随身带着的帕子给他擦眼泪。
可他已经不是人了,摸不出好擦眼泪的帕子来。
问荇的眼泪一滴其实也没掉下,他反倒是扯出个苦笑来。
“他们不过是教我四五岁开始冬日光着脚拿笤帚扫屋子,告诉我天生命贱必须要吃苦,否则就没法活下去。”
“问家穷,他们这么教我没问题,我做不到惩罚我也没问题。”
“我当时是个傻子,后面清醒过来后,打心眼还是觉得做傻子好,傻子干什么都不会难过。”问荇自嘲地一笑。
柳连鹊脸色越来越差,他之前虽然有些预感,可今天才总算知道问荇没入赘之前过得是什么日子。
他现在若能回到那时,肯定不会再犹疑要不要选婿,琢磨选谁过得去,能早一天把问荇接到柳家,他就会早一天带走问荇。
如果他还活着,他一定能护得了问荇。
“我们那许多孩子都是这么过来的,可我清醒过来后却很害怕他们,也不想见他们。”问荇抱着胳膊枕在膝盖上,声音病恹恹的。
“我得防着他们,因为他们都找到我们家附近了,我见到他们在我田边晃悠,吓得我都不敢往田里走。”
柳连鹊胸口里疼得一抽抽。
他半蹲下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你防得对,也该防。”
“没人天生就该吃苦,之前是你受委屈了。”
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但多数难逃开个喜欢用暴力却在孩子需要他时候隐身的父亲。
这就是两个问家的相似之处。
问荇确实恐惧过自己的家人,不过是他还只有八九岁时候的事了,往后他冷漠且谨慎过着自己的日子,只觉得那些所谓的血亲很可笑。
可柳连鹊抚上他肩胛的时候,问荇突然没来由觉得,要是他还是八九岁的他就好了。
他缓缓抬起头,眼睛似乎有些湿漉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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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郎,我不想过那种日子了。”
“我现在过得很好,我仔细想过,他们也就是想和我要钱。”
“实在不行他们要和我要钱,我就……”
“不必给他们。”
柳连鹊讲话速度都快了三四成,他阴沉着脸,难得露出几分商贾家大少爷的气场来。
问荇平时一文钱掰两半,这时候怎么能靠给刻薄亲戚钱解决问题。
“你挣的钱都是血汗钱,他们没出半分力,还让你做了十来年苦工,我们一文都不给他们。”
“他们要敢去田里,就让同你关系好那几个兵卒处置,要敢进家里,进宝吓不走就……”
“我来吓。”
柳连鹊说到最后略微犹豫了下,他做鬼这么久,可到现在都还不会吓人。
问荇侧过头,看起来还在难过,实际上略微勾了勾唇角。一想到柳连鹊被逼无奈,绷着脸红着耳朵吓人,他乐得戏都演不下去了。
罢了,现在看效果也差不离。
他非要装两句可怜倒不是要博多少同情,就是想提醒柳连鹊问家有多可恶,好让柳连鹊有些心里建设。
毕竟柳家表面上还算和睦,不显得他在问家处境够惨够无助,他担心难以引起柳连鹊的警惕和重视。
况且……
他脸色冷了一瞬。
问家大概率不知道柳家计划,但万一知道一星半点或者猜出些边角料,让他们接近宅子,还添油加醋吓唬到柳连鹊可就麻烦了。
什么害怕委屈全是假的,但有句话是真的。
他很珍惜现在的日子,也很珍惜眼前所拥有的一切,他会为了维护这一切拼尽全力。
他转过头,面色已经恢复成那极力掩盖委屈的模样:“我听夫郎的,得亏夫郎把我带出问家,我才得以有当下的生活。”
提起这话,柳连鹊似乎是想起什么,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丝无措和尴尬:“是我当时选人的时候运气好,能选上你。”
“啊……原来选婿的时候,夫郎还考虑过别人?”
问荇也不恼不闹,只是露出个牵强又故作大度的笑,摆在他那张好看的脸上显得有几分可怜:“还好选上的是我。”
“我没……”柳连鹊苍白的脸色上浮现出红意,他说不来谎话,不好意思地攥着手。
毕竟他是真的选过。
“当时有七个青壮男子让我挑,也只是分别看了八字、生平和画像,没有其他半分意思!”
“那夫郎为什么选我啊?”问荇眼睛亮了一瞬,期待地看着柳连鹊。
“我不管家境、身体状况还是岁数,肯定都不是最合适的。”
半晌,柳连鹊艰难地开口:“……我说了,你不能笑话我或者生气。”
“我怎么会生夫郎的气。”
柳连鹊将方才微乱的发丝别回耳后,轻轻咳嗽了两声:“你是这七个人里家境最差,身体最差,境遇最差的,所以我……”
问荇脸上笑容慢慢垮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略微的委屈和惊讶。
这倒不是装的,他是真觉得离谱,但细想对面是柳连鹊,又觉得合理。
选中他是因为他过得够惨,合着柳少爷当时就觉得自己命不久矣,干脆拿成婚当做慈善呢?
既有商贾人家的精于算计利益最大化,又有读书人的悲天悯人,他夫郎人还挺好的呢。
“但是你是生得最好看的!”
柳连鹊看问荇一脸委屈,情急之下找补了句,没成想因为心里太乱,把憋了很久大实话给掏了出来。
寂静。
问荇抬起头,错愕看向他。
这下他没开始难堪,柳连鹊倒是捂住了脸,捂住脸前还很有风度整了整袖口。
“你权当没听见吧……”
他近乎哀求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进宝:柳大人本来只是心好,结果选到了很厉害的问大人,这也算好人有好报吧?
小问:叫你学谚语歇后语,没让你这么用,夫郎快来……
鹊鹊:……(被自己的话羞到未响应)
小问:算了,明天再抓你认字。
进宝:嘿嘿~!
第99章晨起炊烟
“我可听见了。”问荇闷笑,“夫郎夸我长得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夸完了就不能赖回去了。”
“只是我没想到夫郎面上正经,内里也不能免俗,会喜好……”
问荇搁在地上的油灯骤然熄灭,一阵微风刮过他的颊边。
待到风静的时候,院子里哪还有柳连鹊的身影。
可问荇觉察到他还在,只是不愿现身罢了。
院子里的柳连鹊能力甚至不如普通小鬼,甚至有些普通小鬼就会的本事也用不熟练,能做到这份上看来是真把他逼急了。
“夫郎这招金蝉脱壳好厉害。”问荇语调里带着调侃意味。
“要是有问家人来抓我,夫郎得保护我啊————”
说完他片刻不敢留便捡起灯往屋里走,再不走,他怕气急的柳连鹊好几天该不理他。
“嗯。”
若有若无的低促应声飘散在风里。
“会的。”
“好。”问荇挑熄灯火,回眸朝着身后无形的风璀然一笑,明艳得像仓促落在秋风里的火。
“晚安,好梦。”
问荇是被吵醒的。
三更灯火五更鸡,虽说正是男儿读书时,但他不是读书人,怎么有人这么早敲他家的门。
与其说是敲不如说是叩更合适,没到撞的粗暴,却时断时续得烦人,幸亏他家附近没什么邻居,否则外边人高低得被愤怒的邻人揍一顿。
问荇借着蒙蒙亮的天光,左手攥着刀,右手先是只推开条细细的门缝。
吱————
他脸色未变,心里那点因为困倦带来的烦躁倒是被略微放大。
门外正是问大宏和问丙,两人站没站相摇摇晃晃,身后似乎还有高高矮矮的身影。
听到声音,问大宏混浊的眼珠子缓缓拧动,瞬间蒙上层让人觉着恶心的惊喜:“小四!”
问荇迅速用力关上门,锁门闩。
要是他的奇葩亲戚早点来他还清闲,晚点来他干脆进山去镇里了,结果早不来晚不来,偏生是现在来。
“小四,是我啊,我是你爹,给我们开开门!”
可问大宏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反倒是拍门的声音愈发剧烈。
这没良心的小兔崽子,翅膀硬了后居然还敢在村子里乱传他老子已经死了,要不是他打听到问荇有钱要供着忍着,说什么都该狠狠打他一顿。
问大宏思及此处,刚刚亲切的声音变得阴沉了些:“我带着咱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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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人来看你了,但是来得早,能不能开门让我们进去歇个脚。”
这次和上次不一样,问大宏回去趟,专门拖家带口带了其他闲着的后辈,以及亲家那个叫赵小鲤的,见过问荇的哥儿来。
他不信这么多人还叫不开问荇家门,待会天彻底亮了,问荇如果不乖乖听话他们就在门口嚷嚷就等着被村里人看笑话吧!
“小四啊,我们刚刚看到你出来了,为什么不愿意见我们?”问丙声音柔和,那张白得仿佛能落下油来,就好像自己真的是个尽职是二哥,“我们只是几个月没见你,很想你而已。”
问荇还是没反应,问丙暗暗骂了声,粗暴地将问丁推上前去:“去,你和他哭两声。”
问荇排行老四是幼子,下面还有个更小的姑娘叫问丁。
当时他们见是个赔钱货本来都想掐死她,谁知道傻子稀里糊涂还把这小娘们护住了,一不留神还让她长大了。
那刚好就叫个问丁,保不准哪天还能给他家招个好劳力大胖小子。
问荇痴痴傻傻,也就问丁平时会照顾这个哥哥,或许看在问丁的份上问荇愿意出来和他们好好说话。
问丁显然是害怕的,她不知道为什么小哥哥莫名其妙就不在家了,也不知道为什么爹爹突然就要小哥哥回家,只能胆怯地缩在赵小鲤怀里不停摇头:“呜……”
“阿公,算了吧。”赵小鲤牙齿打颤,轻轻护住怀里的女童,仿佛两头孱弱的小兽。
突然被他娘逼着来江安镇,他就知道问家人这准没干好事。
希望他前些时候去醇香楼递消息,能给问荇提个醒。
“我见过他,我来喊他。”
“成。”问丙轻佻扫了扫赵小鲤恐惧的脸,用舌头舔了舔下唇,“带上你果然有用。”
“小舅舅,能开个门吗。”赵小鲤深吸一口气,轻轻叩着问荇家门,“今天天冷,让我们进去吧。”
他反反复复只会提这一句,越说越带着哭腔,赵小鲤被问荇救过,分得清谁好谁坏,实在是没脸和问荇讲那些无赖话。
每次看见问荇,他都会恨自己为什么要生在赵家问家,又为什么不能逃离那里。
“娘的,你是没吃饭呢,不会大声点啊?!”
问乙暴躁地揉了揉头发,他长得高大魁梧,靠着给云和镇那催债的当打手为生,前几天刚被衙门放出来,就是为了等他,问大宏才耽误了时间。
问乙对人心狠手辣,也看不惯问丙、赵小鲤这套恶了吧唧的哀求,对他来说不听话的人打一顿就好,总能打得服服帖帖。
“他要是不开门,老子就把门撞开,本来就是我家的种,发达了怎么不想想兄弟们,就知道自己吃独食。”他不顾其他兄弟们的劝阻,大声地嚷嚷。
“问荇,你就不是个东西!”
“造孽啊……”
被问大宏狠狠瞪着,问荇娘也开始呜呜咽咽:“我的儿一个人在这,该让我们怎么放心得下啊,你舍得我们吗……”
他们的撒泼行为被问荇听得明明白白,可问荇只是悠哉悠哉拐回灶房,给自己熬起了粥喝。
什么货色,打扰了他睡觉,还想打扰他吃早饭?
他行为举止淡定,倒是家里的两个鬼坐不住了,进宝捂着耳朵从自己房间里钻出来,满脸痛苦地嚷嚷。
“好吵啊好吵啊,他们能不能别一会哭一会骂的,像疯子一样。”
柳连鹊扶着门框,他本来就不喜欢吵闹,脸色没比进宝好到哪去。
“当真无耻。”
要放在之前他早就喊几个下人去把他们请出去了,可现在柳连鹊只觉得无力。
“你俩进屋避一避。”问荇看得开,把水烧得咕嘟咕嘟的,掩盖住他和鬼交谈的声音。
“毕竟他们天亮前是不会消停了。”
问大宏这么做的用意无非是拖到天亮村里人路过这里,等问荇拉不下面子让他们进屋去。
“待会天亮再说吧,我先吃个饭,他们爱在家门口杂耍就让他们耍去。”
他看眼进宝,又定定看着柳连鹊,打消他的想法:“别想着吓他们了,就算吓到他们,他们为了钱也未必退缩。”
他看柳连鹊刚刚似乎在下什么决心,就知道他夫郎被逼急了为了帮他,兴许干得出违背本性去吓人的事。
不过是小小问家,用不着柳连鹊拉下脸吓人。
柳连鹊被戳穿心思却没气馁,反倒被激起些奇怪的斗志:“我再寻别的办法。”
真是反了,还能让他们这些兄不兄,父不父的人染指问荇辛苦挣的钱。
“怎么这样————”
进宝也心有不甘,叉着腰鼓出包子脸:“那赶不走,让我吓吓他们也好!”
“不用。”问荇意味深长地笑了。
“以后自有轮到你吓人的地方。”他意有所指。
几人喊了小半个时辰,嗓子都要喊干了。
赵小鲤反倒平静下来哄着问丁,问丁窝在赵小鲤怀里哭得哑了嗓子,现在安静下来在睡觉,其他气急败坏的人均是灰头土脸。
本以为问荇会负着气给他们开门,结果问荇家里反倒飘出来渺渺炊烟,还带着些诱人的肉香和饭香,引得人狂咽口水。
问丙眼睛都红了,方才那点浮在表面的体面全都消耗殆尽。
果然是发达了,问荇居然早上都吃得起肉!
“你开门啊问荇,开门啊!”问乙趴在门边嚷道,“我都闻到了,自己在那好吃好喝,就让自家人在外面冷着冻着。”
“就是,大家都是自己人,不能开门好好说话吗,我们大老远来也不容易。”问丙跟着帮腔。
……
这次似乎起了效果,屋里传出来隐约的声音。
只是声音轻轻浅浅,比问荇的声音略低,似乎是个斯斯文文的年轻男子。
他的声音飘渺又空灵,就好像撞着薄雾的钟声回荡在晨雾里。
问家人竖起了耳朵。
他们听说问荇是独居在村里,难道问荇还在家藏了人?
这可是个大事,问荇都卖给柳家了,居然还敢勾搭其他哥儿,要是问荇不愿意给钱花,他就去和他亲家嚼舌根。
问大宏红光满面,以为自己抓到了问荇把柄。
只有躲在角落里的赵小鲤脸色苍白,他明白这声音来自于谁。
这声音曾经救他于水火,替他开了一扇庇佑他的门,他就算化成灰都不会忘记。
赵小鲤死死咬着唇,不向其他人透露出半分那夜的秘密。
他和柳连鹊,和问荇说好了。
“清心经,来吃饭了。”
男子状似随意,语调温和,口吻和早起问候家人似得稀松平常,一点也没受到门外吵闹声影响。
只是需要细听,能发现里面带着些略微的心虚和生硬。
清心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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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
问家人摸不着头脑,可赵小鲤刹时明白,他低着头,不合时宜地有些想笑。
“汪汪汪!”
似乎在回应问家人的疑惑,院子里传出犬吠声,混着炊烟和饭香格外讽刺。
门里烟火升腾,连狗都过得开心,门外清冷孤寂,他们一家子缩着好像田鼠。
“这……”问乙呆愣。
问丙最先回过神,牙都要被咬碎了:“该死的。”
清心经是问荇养的狗!
问荇家宁愿把带着肉的饭食喂给狗,让狗吃上热乎的肉,都不愿意替他们开门,这是有多不想见到他们。
“问荇,你个小犊子!!!”
院内。
“连鹊……”问荇听到外面气急败坏的动静,提着水桶刚从灶房里出来。
清心经正摇着尾巴大口吃混着肉糜的粥,问荇想到刚刚听到的柳连鹊那听着莫名其妙的话,顿时明白了一切。
他无奈搁下桶,看向装作望天一脸无辜的进宝和惴惴不安,好像自己干了坏事的柳连鹊。
明明只是说了句话而已,可行事端正的柳少爷依旧略微感到羞愧。
他之前从没和人说过刻薄话,但不代表他听不懂想不到刻薄话。只要能给让这些伤害问荇的亲戚吃瘪,又不给问荇带来麻烦,他也并不后悔。
问荇眯起眼。
怎么把声音传到外边肯定是进宝教柳连鹊的,柳连鹊之前不会这招。
至于那话里面弯弯绕绕的含沙射影,肯定是柳连鹊想得。
柳连鹊真的很懂怎么让脸皮厚的无赖都轻松破防,而且破防了也没处说去。
说他在家里金屋藏娇?之前也总有人造谣问荇长得好看就惹花债,结果后面都被问荇打了脸,现在村里人谁信这套。
没想到柳连鹊还有这么恶劣的一面,问荇饶有兴趣地想。
进宝察觉到气氛微妙,早就带着清心经一鬼一狗偷偷溜进了房间里。
“你不怕他们说我金屋藏娇?”问荇声音里带着笑,“要是他们去和柳家说,我不会被柳家从这赶出去吧?”
“他们见不到柳家人。”柳连鹊声音很轻,他早就想好了,只是替他出个气,不会给问荇留后顾之忧。
问家是如此德行,柳家肯定不想和问家扯上关系。
“思虑周全啊,连鹊。”
他拍了拍因为觉得自己说了刻薄话不习惯而感到愧疚的柳连鹊。他好像把好学生给带坏了,柳连鹊之前肯定干不出拿狗损人的事。
“只是下次有这种有意思的事要做,别只和进宝琢磨,和我也讲讲啊。”
他凑在柳连鹊耳边轻声道:“不然我都不知道柳少爷为了帮我……”
“心思可以这么坏。”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大家应该都看得出鹊鹊不是包子,要真搁他活着八个大汉早把问家人丢掉了。
小问肯定会缩他后面一脸无辜吃瓜,然后惊慌失措和问家割席。
“夫郎你不会嫌弃我吧?”
第100章苛责傻子
“别喊少爷了。”
柳连鹊气发虚地留下句话,难得没有直接逃跑玩失踪:“我肯定该帮你,可惜说他们几句其实用处也不大,更多还只是出个气。”
对付要钱的无赖,要么受气给钱,要么让他们死心,一两句冷嘲热讽或者短暂的无视都不是最终的办法。
毕竟他们对问荇没什么感情,又不是村里人顾忌邻里情谊,早就不要面子,也不需要面子了。
“的确。”
问荇同柳连鹊拉开不长的距离,已经恢复正色:“天快亮了,接下来交给我就行,你安心去休息。”
问荇总爱开些玩笑,虽说这些玩笑很容易让他误会些什么导致他失掉分寸,可总不能问荇一开玩笑他就想着逃跑。
柳连鹊点点头,在转身的一瞬面上失态了一瞬,萤光飘散,如释重负般消失在槐树后。
别再讲有些话了,他是真会信的。
“真的不需要我吓人吗?”进宝偷摸探出头,“我就悄悄,悄悄吓一下!”
“外边已经当我偷人了,你是指望再来一次,让他们还觉着我偷摸有了个儿子?”
问荇拍了拍进宝脑袋:“都说了往后有你吓人的时候,别急。”
门外声音渐小,问家人意识到当下问荇不理睬他们,干脆蹲在地上存留着力气待到明天大闹一场。
问荇给自己捞了一碗粥,坐在树根下悠哉悠哉吹气,边摸着蹲在旁边的小黑狗,边静静等候着天明。
改天也许可以试着给粥里放点玉米,天天喝青菜肉粥,着实有些喝腻了。
吃了一半,他听着外边声音感觉还有些饿,又去取了些白菜取叶切成丝,将炒好的嫩鸡蛋混进去继续翻炒出锅。
再取刚刚晒好的菊花泡茶,往里面加入微酸的野果,倒上一碗清火的茶,就着问家人窸窸窣窣的声又吃了碗粥。
问荇剩下的饭用竹具扣在碗里,隔绝住香味和热气,免得虫子老鼠过来觊觎。
……
“问荇家门口这是咋了,怎么又围了这么多人?”
清晨的路上,一个猎户扛着只猪腿路过,身后跟着他五六岁的阿妹。
“他们看起来好凶啊。”
童颜最是无忌,丫头手里捏着花往哥哥身后缩了缩,拽着哥哥的衣角:“哥哥快走吧,我害怕。”
猎户眉头紧皱,护着妹妹绕路回家。
问小哥还真倒霉,隔段时间就要来次,是又遭什么麻烦事了吧?
不是每个村里人都和小猎户一样忙着运肉,所以不消两刻,问荇家门口不光有赵小鲤、问大宏和他媳妇,问家乙丙丁这六号人,还多了三四个没事干的村里人。
搁别人家遇到这排场人数会更多,但由于问荇家被人闹过几次事,而且几次问荇都像莫名其妙遭了灾,他自己还挑不出半点问题。
所以村里人有的觉得无趣,有的觉得老去看显得自己游手好闲不地道,虽然好奇但大多也没驻足。
发觉收效甚微,问丙急得毛孔都张开了,这不应该。
他们又不是头次和人上门闹事,搁云和镇那有着阵仗少说引过来十个人没问题,怎么这村里人都不爱管闲事?
问大宏年纪大了,靠在门边喘着粗气,不停地抹自己鼻子旁边的油,心里火气越来越大。
问荇娘六神无主,她其实不愿到问荇家门口闹,既然这痴傻的儿子都送出去了,按理来说已经和他们家没关系。
虽然她是偏心自己那几个康健的儿子,当时是冷落了问荇,刻意忽视掉问荇受过的委屈,甚至是在问荇出生的时候嫌她是累赘,但问荇娘觉着心底对问荇还有些愧疚。
架不住她不愿意问大宏就得对她拳打脚踢,她也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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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着泪继续哭喊着我的儿啊。
“天冷,你就给娘开个门吧————”
她含含糊糊说这话,似乎是要晕过去了。
嫁给问大宏,一胎一胎生着娃的时候,她早该认命了。
一条贱命还能怎样呢?
赵小鲤给问荇娘顺了顺气,默默旁观并小心地远离问乙,担心他误伤到他怀里年幼的问丁。
问乙行动不过脑子,见到场上没人敲门动作愈发粗暴,边敲边嚷嚷。
“问荇,你给我死出来!!!”
旁边围观的农户倒吸一口凉气,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本来想着这么多人会不会是问荇真有事犯了,可现在看他们光打雷,不下雨,也不说问荇犯了什么事,就在那死命胡闹扬言要打人。
这赘婿还真是倒霉哟,要是挣钱的代价就是睡不好觉天天被闹,那问荇挣钱也没那么让他们打心眼不舒服。
“不能这样……”
问丙还有些头脑,他见到围在门口的人越来越少,心里也越来越急。
“问荇,你怎么能发达了后不管家人!”他扯着嗓子细数问荇的罪状,“当时你是傻子,是我们把你一把屎一把尿抚养长大,还给你寻了个能分你田和房子的好亲家。”
“现在我们只是想和你聚一聚叙个旧,你就闭门不见了?”
他的话掷地有声,配上问丙义正辞严的表情,好像还真有那么一回事。
就好像问荇是个白眼狼,他们才是受害者一样。
本来觉得觉得没意思转身欲走的村人们听到问丙这话,又来了兴趣,悄悄挪着步子往回来。
“你别说,我仔细看了看,还真像!”
江安镇和云和镇很近,围观的人有个农户和问丙有一面之缘,刚刚天色太暗他没看清,问丙这么一说他倒是有印象了。
刚刚听他们瞎喊儿啊娘啊爹啊还以为是发疯,毕竟在问家门口发疯的人也不少,结果居然是真的问家人!
听起来是问家人要找问荇叙旧,问荇却不愿意让他们进门。
有意思。
一个农户朝着自己弟弟挤了挤眼睛:“去,喊咱哥一起来看。”
他们是混杂姓氏的村子,没有特别大的宗族很难让家族自成气候嚣张跋扈,有人闹事也是一个人来或者带上亲友,而不是一大家子。
一家子来闹事太少见了,比什么农户猎户打起来、篾匠石匠偷人家东西之类的清汤寡水事少多了。
穷赘婿发达后家人上门求庇护结果穷赘婿闭门不出让家人在门口撒泼,镇子里说书人都不敢这么讲,村里好久没这种大戏了!
祝澈焦急赶到的时候问荇院门口已经从几个人变成十几个人,不停还有人跑来凑热闹,隐隐可能要成几十个人。
只是大部分人较之之前谨慎许多,也没人去帮问家人的腔,都是冷眼旁观。
“我刚刚还在觉得问荇不地道,可仔细想想问荇来了这么久,他们怎么突然来认亲……”
“啊?你觉得他们真来认亲,我看是看他有钱来攀亲吧!”一个猎户嗤笑,他见过问荇在山里的表现,对问荇有些好感。
这群种地的背地里说他们蠢,到头来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清。
毕竟能把自家傻儿子送去大户人家做赘婿,能安得好什么心思。况且真要说,问荇才勉强算是他们村里人,这群外镇来的算什么玩意。
问荇察觉到门口越来越嘈杂,就知道时机差不多了。
他将刀塞进刀鞘挂在身侧,没拆门栓小心翼翼从里推开条门缝,以保证这条缝不足以让问家人暴力破坏门栓冲进他家。
当然冲进来也无妨,等到明天工匠们来,他立马找人把家里门修得牢牢靠靠。
“你们为什么大清早在我家门口闹,从天黑闹到现在了!”他声音带着愠怒和惊疑。
“我又不认识你们。”
果然就需要在人多的时候闹,问荇终于坐不住了!
“小四!”见问荇给了反应,问丙喜出望外扒拉着门想要推开,可惜只是徒劳。
“你说什么不认得我们呢?我们是你家里人啊。”他笑得眯起眼,想做出副和善模样却失败了。
“家里人?”问荇惊讶。
“不对,我是柳家的人,你们不是柳家人啊?”
“你就个柳家的赘婿,不会以为自己攀高枝能当上真少爷吧?”问乙不耐烦打断他的话。
“你就是我们问家人,还不快让我们进来,敲门敲这么久累死人了。”
“不,我不是!”
问荇激动地反驳,从里把门摇得轻微咔咔响。
“我真不记得你们,我前些时候发了烧,醒来后往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原来是这样!
众人恍然大悟,所以问荇之前确实和传言一样是傻子,发烧给他烧明白了?
问大宏和问丙对视了下,拿不清问荇话里真假。
他们对这个老四实在是不够了解,之前也没兴趣懂一个傻子,现在居然看不懂了。
“儿啊,那我同你说。”管不上真假,问大宏信口胡诌。
“你是我们家最小的男娃,咱们一直对你很好,你那时候人糊涂,所以我们哪怕穷,脏活累活也都不让你干。”
“供你安稳到了十八九岁不说,还给你寻到一门亲事,是县里最有钱的柳家的大少爷。”
“只可惜……”他抹了抹眼睛,没落下一滴眼泪。
“柳少爷身体不好走得早,他们柳家逼着你到这穷地方守孝。”
问丙听着不对想拦他,可问大宏没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惹得旁边围观的村人火冒三丈。
你说谁家是穷地方?你们云和镇才是穷地方呢!
“哥!”祝清提着篮子给祝澈送早饭,踮着脚朝着前面张望,“小问哥他没事吧?”
“不会有事。”祝澈已经完全放松下来,从篮子里取出个包了肉的花卷,把肉多的一块掰给祝清,“一点麻烦,问荇肯定能解决。”
他还以为能养出问荇这种人精,问家人肯定个个都是千年的狐狸,个个精得很。谁知道除了那个老三看着全和被激怒的熊瞎子差不多。
就等着这群人要敢动手,他上去一拳一个替问荇出气,能耐死他们了。
祝澈狠狠啃了口花卷:“清儿,你要记得,遇到那种把什么功劳都揽自己身上的人,多半不是好东西。”
“我知道啦。”
祝清似懂非懂点点头,哥儿大多都好静不喜吵闹,他也不例外,揣着篮子去旁边找狗尾巴草编绳子玩了。
“可是,可是他们对小哥哥不好。”
问丁小声和赵小鲤说话,赵小鲤只轻轻摇头,示意她声音小点。
轮不到他们俩来说话,他恰巧乐意如此,饿得饥肠辘辘,弓着腰缩在角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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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块还冒着热气的花卷递了过去,隐隐带着肉和猪油的香味。
“你吃点,给她也吃点。”
祝澈看他可怜,而且这六个人里,就属他和他怀里的女娃最无辜。一个才十五六,没比清儿大多少,一个只有几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谢谢。”赵小鲤将花卷掰成两半,一半塞在问丁嘴里,一半塞在自己嘴里。
两人害怕吃晚了被责罚鼓着腮帮子迅速咽下,差点就要噎着,仿佛两只偷吃粮食的松鼠。
“谢谢。”
问丁奶声奶气同祝澈到了谢,随后又缩在赵小鲤怀中不说话了。
“……真不是东西。”祝澈脸色黑了黑,暗暗骂了两句问家人。
赵小鲤苦涩地笑了笑,安静看向门的方向。
问家确实不是东西,如果可以,他希望问荇能把问家整得很惨很惨。
哪怕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也好。
问大宏还在如泣如诉地说着自己拉扯这么多孩子不易,问丙跟在旁边适时帮腔,明里暗里说问荇这么做有多不厚道。
“我们也没别的意思,就想和你叙叙旧。”问丙又把话绕回原处,“过几天我们就回去。”
等拿到钱后
“……真的吗?”
问荇声音变得胆怯又犹疑,他推开门动作看似慌乱,却稳稳在出门的瞬间给门落锁,不让他们暴力闯进自家门。
他的眼睛没有问丙上挑得厉害,带着风流却不刻薄,眼仁也比问丙大,有种少年特有的意气风发,生得唇红齿白恰到好处,既不显得憨傻,又不显得冷漠。
问丙看问荇还需要微微仰视,他不得不承认,这该死的弟弟长了张令人艳羡的脸,只要脸上略微有些无助就我见犹怜。
如果不是个傻子,让他去哄那些富家小姐哥儿,光靠这张脸就一哄一个准,把那群钱袋子迷得晕头转向。
“当然是真的!”问大宏喜出望外,就想要来拥抱自己的这个傻儿子,仿佛是在拥抱金山银山。
可他的动作尚未落下,就被问荇闪身躲过。
“我不记得之前的事了,可我最近经常做梦,梦到我小时候。”他垂着眼睛,眼眶不知不觉红了。
“有看不清脸的人打我骂我,还说我赔钱货,让我冬天跪在地上擦地,去结冰的河边洗衣服。”
问大宏的笑容卡住了。
这些确实都是他让问荇干过的事。
“混账。”不知是哪个猎户小声骂了句。
“梦都是假的,梦一般都和真的事相反啊。”还好问丙反应快,宽慰着问荇。
“是不是真的,咱们回家看看,或者一起住几天就知道了。”
问荇后退两步,面露痛苦。
“我最近被梦逼得睡不好觉,我觉得他们就是真的。”
“因为我手臂处有旧伤,和梦里摔的地方一模一样。”他亮出手臂上一块比别的地方皮肤白的痕迹。
这种痕迹一般都是受伤结痂后没注意才会留下,虽然不大远不至于破相,问荇皮肤白甚至不仔细都看不出,但无形中佐证了问荇“梦”的真实性。
问乙面部肌肉抽搐,这块伤他有印象,确实是他失手推了问荇一把。
“让傻子大冬天去洗衣服,有毛病吧!”
“问小哥命好苦啊,我再也不说他运气好了,唉。”
“我觉着他能康健长大简直是奇迹。”
问荇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证明自己这几天有多不好过。
“我当时清醒过来就独自单独住在这院子里,身子骨不好连着染风寒,差点连地都种不动,当时也没人帮衬我。”他字字泣血,控诉的眼神如同刀子扎在问家人身上。
“我现在勉强安稳了,只想守着我夫郎的灵位好好过日子,所以我看到门口有这么多人,不敢给你们开门,怕你们是什么来打劫盗窃的。”
打劫、盗窃。
问家现在所作所为,还真挺符合。
“你受苦了。”问丙感觉头上冒着汗,赶紧拿出他诓骗人毕生所学的技巧,“但我们真的待你很好!你应该多看看眼前,别去执着于做梦。”
他总觉得问荇是演的,但问荇的表情实在是太真了,连靠骗术为生的他都捏不准。
“听了这么些话,我觉得你们可能是有这么好。”问荇面色稍霁。
可问家人脸色还没转好,他接着又说:“可他们都说我是被卖给柳家的,柳家人也告诉我我往后和之前的家再无联系,要是我家里人很好,为什么把我卖给柳家?”
“所以我担心你们是不是寻错人了。”他满脸真挚看向问丙。
“毕竟梦里的家人很糟糕,他们告诉我在我之前还有个孩子,因为早产直接被他们溺死,我能活下来都是走运,叫我安分些,不然也只能去死。”
村里人的议论声越来越大,现在不是饥荒年间,江安这块地处鱼米之乡,随便溺死孩子连找补都没人替他们找。
问家人当真是丧尽天良啊。
“都养不起生什么?”
一个村妇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骂了句后转身离去。
“他们苛责我,可你们不会苛责傻子,欺负幺妹,招摇撞骗,还因为大街上闹事被衙门抓进去过好几次。”
“对吧?”
他说话一字一顿,声音也越来越轻。
作者有话要说:
村里人:吃瓜已经吃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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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肉沫的花卷真的巨巨巨好吃,大家要相信我!
花卷就是最好吃的TV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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