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往高处走嘛,莲衣站在京城的街道上摩拳擦掌,兴冲冲四?下环顾。
她逮住个路人问:“敢问全京城生意最好的酒楼是哪家?”
那路人几乎不假思索,“金玉阁啊!”
金玉阁…莲衣抱着?学习态度一路打听着?到了金玉阁,才到门前就?被气?派的门脸震慑,其奢靡程度,在江都那样的小地方是绝对开不起来的,不出三日就?要因为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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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得起而倒闭。
这儿?虽说远超莲衣在京创业的预算,但?她不介意进去学学大?酒楼的经营之道。
她拽拽背包的小背绳,阔步进了金玉阁,这金玉阁就?是大?酒楼,和当初第一次涉足集贤居时?全然不同,集贤居的伙计狗眼看人低,但?金玉阁的伙计几乎在莲衣踏进门槛的一瞬间,上前来将她招待。
“客官,您几位?”
“我一个人。”
“贵宾一位——里边请——”
莲衣被这高亢的嗓门嚷得缩了缩脖,往里走才发觉金玉阁内别有洞天,店内装潢简直是个花景世?界,竟还有一湾活水流淌,那水流如溪流蜿蜒,绕过戏台,将台上名伶与席间食客无形划分开来,流水边上还有一圈席位,端的是曲水流觞的高雅情.趣。
哇,莲衣叹为观止,能来这地方消费的食客非富即贵,因而才设置这诸多奇景,店家更是不惜重金请来名伶驻演,这样的地方莲衣深知自己是开不起来的,因为她不是个富家女?,不懂有钱人喜欢如何享乐,就?好像在来到金玉阁以前,她想象不出里边会是怎样一幅光景。
忽然悲从?中来,明白只靠自己是无法在京城立足的。
莲衣在厅堂席间入了座,视野宽阔,甚至能透过天井瞧见一部分二层三层的雅间,伙计递了菜牌上来,莲衣咬咬牙点了两?道店里招牌,酥皮鸭和三丝羹,心想来都来了,总要尝尝滋味。
伶人登台,莲衣的菜也上了上来,酥皮鸭皮脆肉嫩,香软可口,三丝羹刀工惊艳,口味更是鲜醇。
“是鱼味吧……三丝羹里怎么会有鱼味?”莲衣一口接一口,最终吃出三丝中除了菜丝、木耳丝以外?的那一丝不是普通豆腐丝,而是鱼肉糜制成的豆腐丝!
太厉害了!回去一定要告诉大?姐!不对,她要带娘和姐姐妹妹一起来吃一顿才好!
莲衣吃个饱胀,刚叫了伙计来结账,余光瞥见楼上走下一双人影,郎才女?貌十分登对。她身子僵住半边,发觉走在楼梯上的正是慕容澄和另一位与薛玎神似的女?子,定然就?是他?的姐姐了吧。
京城这地方说小绝对不小,可金玉阁这样的地方,本就?是莲衣消费不起的,她今天跑进来偶然撞见世?子和未来世?子妃,何尝不是一种自讨苦吃。
慕容澄来到京中可见养尊处优,这才一个月不到就?变回了那个不可一世?的世?子爷,哪里还瞧得出半点小伙计容成的影子,莲衣不由感到怅然若失,同时?在心中狠踩他?两?脚。
虽说她没要他?承诺什么,可他?临走说得那么好听,她还信以为真……
“客官,酥皮鸭二百八十八文,三丝羹三百二十文,共计六百零八文。您没吃完,要打包吗?”
伙计等不来莲衣回话,声量大?了些,恰逢台上伶人一曲终了,那声“要打包吗”一字不差落进厅堂每个人的耳朵里,众人不约而同朝莲衣看过来,她用手挡了挡脸,慌张掂了一颗碎银给伙计,“不要。”
那碎银定然值个七八百文,她也不等找银,站起来就?走,逃也似的惊慌失措,倒像是慕容澄撞破了她在京城花天酒地、另寻他?欢一样。
真心疼啊,不光是为着?慕容澄,更是为着?那多给出去的银子,还有没能打包走的剩菜。
慕容澄站在台阶上只消一眼就?将她给认了出来,霎时?喜从?天降六神无主,顾不上和薛凝辞行,毫无风度地将人撇下便追了上去。
倒不是他?无礼,而是薛凝的心上人正与他?们同行,就?在他?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站着?。她那心上人就?是金玉阁的少东家,名叫曲建文,今日慕容澄跟着?薛凝过来,也是为了帮薛凝打消曲建文的误会。
慕容澄以为这就?是再寻常不过一顿饭,谁承想会在金玉阁遇上莲衣。
她定然是进京来找他?的!可她跑什么?
二人你追我赶一路跑出去,京城街上多热闹,慕容澄一转脸就?将人给跟丢了。
“坏了…”他?后知后觉,别是莲衣在京城听到了风言风语,误以为他?真的应承了和安伯侯家的婚事?,这才迟迟没有去找他?,以至于见了他?还要躲着?他?。
慕容澄霎时?感到棘手,俊脸红一阵白一阵,转而看向金玉阁,晓得她不会无缘无故到这里花钱,旋即回到酒楼去寻曲建文。
曲建文和薛凝都在状况之外?,见他?急匆匆地跑出去,又丢了魂似的走回来。
刚要开口询问,他?便说:“适才金玉阁有一位年轻食客,大?眼睛小脸盘,瘦瘦小小的,大?概这么高。”他?比划了一下,在自己锁骨,“长?得很漂亮,说话带着?扬州腔调,还请曲兄替我多多留意,要是她再来,务必替我将人留住。”
曲建文一面猜测一面颔首,“世?子爷请放心,我刚才看清了她的长?相,这就?叫伙计们替您多加留意。”
他?和薛凝心想那位姑娘应当是与世?子相熟,且很重要的人,毕竟他?说起她时?的急切根本已经写在脸上,以至于两?日后看到薛玎带着?那个姑娘到金玉阁来,曲建文一时?有些怔愣。
事?情的起因还得说回到那天莲衣从?金玉阁离开,她一早知道慕容澄和薛家大?小姐谈婚论嫁了,倒也没有难过太久,哭了一鼻子也就?好了。
总不能指望他?真的为她守身如玉,大?小是个世?子,将来还得娶侧妃,纳媵妾,难不成他?娶一个她哭一回?
与其伤心难过,不如想想正事?。
莲衣知道薛玎是有些人脉的,遂问他?:“小侯爷,你可认识京中金玉阁的老板?或是他?家的公子。”
“认识啊。”薛玎谁不认识?就?是这短短三个字,叫莲衣听出了不虞,许是他?对金玉阁有些成见?
莲衣赶忙问:“怎么不见你请金玉阁的什么人吃酒玩乐?”
薛玎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复杂了,最后看向她,“你看上他?家生意了啊?眼光够可以的啊,金玉阁眼下在京城风头正盛,你要是想开一间那样的,我直接帮你请人物色一处好地段,何必和他?曲家人打什么交道。”
莲衣摇摇头,“我可开不起那样的,就?是问问小侯爷认不认识。”
“然后呢?”
“见上一面即可,不麻烦小侯爷引荐,能不能说上话都看我自己本事?。”
薛玎摆了下手,“行吧,那明天陪你去一趟金玉阁。”说到这他?瞥了下嘴角,“要是我去,他?一定是会露面的。”
可不是么,薛凝的亲弟弟,曲建文就?算是百忙之中,也会抽出时?间过去寒暄几句。
隔天他?们就?去了,这次在二楼雅间。因为是薛玎请客,莲衣让他?看着?点就?是了,他?随手点了四?个菜,端上来都是莲衣吃不起的样子。
她正研究着?盘子上的莲花酥,琢磨那青碧色的莲子是什么做的,曲建文便拉门进来交际问候。
薛玎见他?进来,先阴阳怪气?呲他?一句,“曲公子大?忙人啊,怎么还亲自来了?”
曲建文是个典型的生意人,处事?圆滑,总是笑脸迎人,因此?即便相貌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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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十分出众,也有一种更珍贵的稳重的气?质将外?貌加持。
他?并不受薛玎话语影响,笑着?欠欠身,“小侯爷许久不来,是金玉阁的稀客,我即便再忙也该过来看看。”
薛玎认定了慕容澄是未来姐夫,对曲建文自然没什么好脾气?,“哦,倒不是我想来,是我这位朋友,她先前来过你这,对你这儿?是赞不绝口,我就?想着?舍命陪君子,再不想来你这金玉阁,也要为朋友两?肋插刀,陪她吃一顿饭。”
一番话说得莲衣直拧眉毛,她起身和曲建文见了个礼,拿出十二万分的热络来客套,就?想让这位曲公子坐下一起用饭,好给她制造更多机会。
“曲公子,久仰久仰。我姓沈,日前来过金玉阁,都说金玉阁是京中最出名的酒楼,我在扬州也有两?间食肆,这才请托小侯爷做个中间人,引荐我来向您取取经。”
殊不知那位曲公子一见她就?惊住了,仔细分辨过后,心道这不就?是那位引蜀王世?子追出去的姑娘?
“…噢,沈姑娘。”他?可得赶紧想办法将人留住了,然后即刻叫人去请慕容澄,“好…你请稍等,我突然想起来有件事?没吩咐下去,马上回来。”
见人闪身出去,薛玎在旁咂舌,“搞什么?这便是金玉阁的待客之道?”
莲衣问:“小侯爷,你与这位曲公子可是有过什么过节?”
“过节?”薛玎嗤之以鼻,“他?癞哈蟆想吃天鹅肉,肖想我姐姐,害得我姐姐受他?蒙蔽跟家里闹了一阵子,眼下跟蜀王世?子说了亲才算安生。”
莲衣越听越不对头,十分错愕,一来是狭路相逢又听到了“蜀王世?子”的威名,二来是她实在没听明白,如果他?姐姐喜欢的是曲公子,那前天她在金玉阁看到的又算什么?
带着?现任到前任的酒楼吃饭?还是说那根本就?不是薛家小姐?
想了一通都是白搭,莲衣见曲建文出去一趟又回进来,连忙抓住机会,上前刚要说话,却见曲建文比她更加热络,弯着?腰请她入座,生怕待客不周她跑了似的。
“沈姑娘当真是女?中豪杰,竟如此?聪明能干,独当一面在扬州坐拥两?间食肆。”
莲衣没想到进展如此?顺利,一下子有点受宠若惊,“…不敢当不敢当,曲公子请坐。”
曲建文忙着?给两?人布菜,“沈姑娘请坐,还请尝尝这道烩虾球。”
“曲公子还是请坐下吧……”
薛玎吃了口菜却阴阳怪气?道:“你就?别客气?了,曲公子愿意招待就?叫他?招待嘛,你不知道,他?平日多忙,见一面都难如登天,更别说亲手为客人布菜了。”
“小侯爷说笑了,沈姑娘的确不必客气?,不妨事?的。”曲建文说着?看向门外?,心想去送信的人也不知到了没有,蜀王世?子又在不在府上,在就?快些来吧,这人他?可是留得如芒刺背啊。
第56章
“这道菜里的莲子是用什么做的?”
“是芸豆泥和香蜜调味制成的。”
“哇,那这个莲蓬呢?”
“是面点师傅做的花式馒头。”
“还有面点?师傅……”莲衣只觉惊为天人,这间金玉阁里究竟有多?少能人?前天吃了皮脆肉软的酥皮鸭,考验刀工的三丝羹,今天又吃到如此精致的糕点?。
莲衣一时露怯,不敢和曲建文介绍自家的改良温炉,心想自家小饭馆距离大酒楼只怕是道阻且长,只得顺着话茬夸赞,“真厉害啊,能请来这么多?厉害的师傅。”
曲建文道:“虽说大部?分庖厨都是后来新招的,但厨房的大师傅是跟着我爹从?一无所?有,一起白手起家做起来的,曲家能有今日成绩,也仰仗于那些跟着我爹叔叔伯伯们不离不弃。”
薛玎满不在乎道:“做生意起起落落是常事,他爹早年亏得血本无归也有过,那时候还没有曲公子呢。”
说得像是那时候有他似的,莲衣轻叹,“原来如此,真不容易啊。”
希望等她人到中年的时候,小满居也能在她的经营下变成大酒楼。
眼看没话可?讲,曲建文担心莲衣告辞,连忙道:“不如我去请大师傅上来,敬二位贵客一杯酒,沈姑娘对菜品有什么建议也好对大师傅提。”
莲衣受宠若惊,“没有,没有建议!”
今日的曲建文实在是殷勤得叫薛玎害怕,以前他自己?一个人来的时候,是绝没有如此待遇的。但他转念一想,噢,准是因为姐姐议亲蜀王世子,叫曲建文心生危机,这才百般讨好自己?,试图扭转境况。
可?惜他不知道,自己?和蜀王世子早就是马球场上冲锋陷阵的好兄弟,才不会为这点?好处就临阵倒戈。
莲衣紧张地等待曲建文去请大师傅,不忘感谢薛玎抽空带她来,“要不是你,我今天断然了解不到这么多?有关金玉阁的内幕。”
“这有什么。”薛玎不大好意思地一摆手,“举手之劳罢了。”
说话间,门外传来“噔噔”脚步,一听就是革靴快步上楼的动?静,这动?静叫莲衣莫名熟悉,但她满脑子想着大师傅,没反应过来这是她听了近五年的世子爷火烧火燎的脚步声?。
“哗啦”一声?,雅间的门被拉开,慕容澄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她眼前,他来之前应当是在习武,因此一袭劲装,胸甲都来不及卸下,两只手在身侧紧捏成拳,皮革护腕因他两臂施加力气,皮绳紧绷,看着简直快给撑裂开了。
门打开时,薛玎正给莲衣展示日前打马球胳膊上的擦伤,精壮的一截小臂露在外头,还绷着点?劲儿,看着比酥皮鸭还皮脆肉嫩。
“哎?世子爷!”薛玎见慕容澄闯进来,当然以为是来找自己?的,“世子爷你怎么来了?你今日不是和我姐约着到书局去?”
话没说完,薛玎就被慕容澄揪着脖领子提起来,开玩笑,论谁更浑,慕容澄在蜀地当混世魔王的时候,薛玎才吸着鼻涕刚上学呢。
“住手!”莲衣跳起来制止,“干什么!你拉他干什么?!”
薛玎还傻兮兮没反应过来呢,对莲衣道:“没事没事,我们认识。世子爷,怎么了这是?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还是我姐姐说什么了?她向你告状了?我没欺负她啊!”
莲衣听着眼睛暗了暗,慕容澄指着她质问薛玎:“你离她这么近干什么?”
“啊?”薛玎愣住。
莲衣更是大愣特愣,半晌说不出话来。慕容澄缓了缓,也是冷静下来了,松开薛玎作势要将莲衣带走,莲衣直往后躲,她怕极了,担心慕容澄在京中生事,触怒天颜。
薛玎虽说云里雾里,但也看明白了慕容澄是冲着莲衣来的,惊讶问:“你们认识?”
莲衣闷声?不语,缩在角落扮鹌鹑,慕容澄见她如此,越发来气,不答反问:“你们两个又是怎么认识的?”
薛玎此时仍对慕容澄十分言听计从?,“世子爷,你可?还记得我说我前阵子策马在城门口撞了个人,那就是她。她可?真结实,都啪叽一下落在地上了,这就又生龙活虎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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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待她可?小心了,当个小菩萨像那么供着,也算是赎罪了。”
却见慕容澄的神情?越发难辨,他想起来了,那天打马球薛玎骑在马上说自己?骑术精湛,旁边有个公子哥打趣他骑马撞人,他就不打自招了,说自己?在城门口撞了个小姑娘,给人撞昏过去了,醒过来走路直打飘。
慕容澄彼时毫无感觉,只是催促他们开球,而今想来那都是好几?天前的事了,难不成这一阵子她都跟薛玎这个不着四?六的人待在一起?薛玎做什么待她这么好?
以他的脾性,即便是撞了人,最多?给点?钱也就了事了,做什么整天将人挂在嘴上带在身边?
此时薛玎也从?慕容澄神色变幻的脸上读出了些许隐含的情?愫,很显然蜀王世子对莲衣的紧张是反常的,一男一女?间的反常,还能指向什么?
薛玎连忙问:“莲衣你告诉我,你和世子是什么关系?”
莲衣这几?日承蒙他照顾,不会瞒他,“…我在回乡开饭馆之前,是蜀王府世子所?的婢女?。”
“这么巧?”薛玎扯扯嘴角,干笑起来,“原来是这样,那是我误会了——”他话说一半发觉误会并?没有解除,反而因此更可?疑了。
薛玎脸色一变,不能再麻痹自己?了,正色问慕容澄,“世子爷,我一家可?都听说你洁身自好,在蜀地什么通房、侍妾一概没有,你和莲衣总不是那种…那种关系吧?”
莲衣最先跳起来,她担心因着自己?坏了慕容澄和薛家的亲事,连连摆手,“不是的,我从?前在蜀王府就是个寻常婢女?,否则也没有机会放良归乡。”
她说完觉得好生荒谬,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自己?分明在等金玉阁的大师傅,怎么就把慕容澄给等来了,?一上来还把场面弄得如此荒唐,这可?不是她的本意。
慕容澄也总算彻底冷静下来,他看向门口的曲建文,不打算再瞒着薛玎,否则谁也不知道这个行事莽撞的小侯爷在出了这扇门后会做出什么事来。
“什么不是?”慕容澄提气质问莲衣,“你若只是个寻常婢女?,我为何要追着你到扬州?你又为何到京城来找我?别说不是为我来的,说假话破财。”
“我…唔…”好个说假话破财,直接将莲衣整句话堵了回去。
慕容澄转而对薛玎道:“小侯爷,是我和你姐姐骗了你,我和她根本不会成亲,这段日子都是演出来的,她的意中人是金玉阁少东家曲公子,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薛玎怔怔听着,像是在梦里一般,那厢莲衣也听得晕乎乎的,但也似乎明白了那日为何会见到薛凝和慕容澄一起出现在金玉阁。
她刚想问个明白,却见薛玎那个一身锦衣的意气风发小公子,忽地潸然泪下了。
到底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孩儿,做梦都想让蜀王世子给自己?当姐夫,要是从?不曾拥有倒也罢了,却叫他做了许多?天的梦,真以为自己?从?此就和慕容澄是一家人了,突然梦碎,自是要大哭一场。
这下莫说莲衣,就是慕容澄也慌了,他本来还当他是个“情?敌”般的人物,怎知对方?根本就是个情?绪不受控制的小孩,几?句话都能说哭。
莲衣手忙脚乱掣了餐巾递给他,“小侯爷你别哭呀。”
“我没哭!”薛玎抹了眼泪,看向慕容澄,“我不信,你们演这一出有什么意思?”
慕容澄答:“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不想两家长辈再费劲撮合做无用功。”
这下薛玎是不哭了,眼泪止住了,人也猛然站起来夺门而出,慕容澄作势想追上去,防止他冲动?坏事,门口的曲建文左右看了看,朝他微一颔首,示意将小侯爷交给他,转身便跟了出去,儒雅的做派使他离开前不忘将门带上。
是以混乱过后,幽静的雅间里只剩下莲衣和慕容澄两个人。
莲衣看他挡在门边,晓得自己?走不成,垂下头去看了看,实在不知道能做些什么,便抓了两颗花生往嘴里塞。
“还吃?”慕容澄见她这模样莫名来气,“你到京城来不找我,和薛玎混在一起做什么?”
莲衣撇撇嘴,“你不也和他关系挺好的么。”
慕容澄噎了一下,转而反驳,“我和他打马球,你也打吗?”
“你明明就是和他姐姐演相亲相爱…打马球不过是附带的。”刚一说完,脸就被捏住,她偏过脸去,继续嘟嘟囔囔,“我怎么去找你?都知道你要成亲了,才走一个月就要成亲了,我才不会去自讨没趣。”
听她话语里窜出一股子酸味,慕容澄总算笑得彻底,“都知道是假的了,你还生我的气?”
“是假的才叫人生气!”
知道是假的当然叫她霎时心情?晴朗,可?说到底自己?都是被捉弄了,莲衣非要挑点?毛病出来,“要早知道是假的,我到京城一听说小侯爷认识你,就该请他带我见你的。”
“这有什么,不都一样见到了?”慕容澄张开胳膊去抱她,被推开。
“这一晃七八天了,我都因为误会没有去见你!”她想着想着委屈得瘪了嘴,突然“咚”一下撞进他怀里,抱着不撒手了。
慕容澄垂首刮刮她面颊问:“怎么了?一会儿不让抱一会儿又投怀送抱。”
莲衣还带着气,将脸往他衣襟里拱了拱,藏起来不让摸,瓮声?瓮气地埋怨,“我才不要因为误会又错过一天。来一趟又是车马费又是被马踢,出门时和娘说不见你,可?要是真没见到,我肯定还会再来的。”
“马踢哪了?我看看。”
“肩膀,青了。摔倒磕到脑袋,晕乎了好几?天。现在没事了,大夫说我已经大好了…”
胸口温热热是她的吐息,他晓得她在掉眼泪呢,将人抱得紧了一些,“真不容易,为了见我赶上西?天取经了。”
“也不全是为了见你。”莲衣扬起头,诚实地说,“我是来踩点?的,想拿你给的三百两开一间新店,开在京城是不是很好?”
第57章
莲衣刚吃一顿大鱼大肉,嘴唇油亮亮瞧着可滋润了,就是这么两瓣粉嘟嘟本该吐露甜言蜜语的嘴唇,说?出了如此不解风情的话。
慕容澄俯身咬她一口,尝到她嘴上甜滋滋的芸豆甜香。气消了一大半。
“以前只知道你是个财迷,没想到你攒着钱是有大用。”
虽是夸奖,莲衣不怎么服气,小声嘟囔,“谁还不是财迷了?你们这些吃穿不愁的人看谁都是财迷。”
赚钱从来不是莲衣的目的,只是她达成目标的手段,这点她十分清楚,她从小想的就是改善家里生活,替娘亲分担,后来目标一次次实现,变得越来越大,她也?不再简单满足于“赚许多钱”这个直白的愿望。
她透过小满居形形色色的食客们,望见了一个模糊又美好的前程。
“你跑到金玉阁来,就是为了学曲家在京城立足的本事?”慕容澄笑了笑,“那你更该找我帮忙了。”
“为何?”
“我好帮你上下打点,顺顺利利开业大吉。”
“这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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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莲衣摇摇头?,“那三百两用的已?是你的钱,你要是再帮我打点人脉,那索性说?这店子?是你开起来的好了。”
慕容澄听后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但?他也?是真心?实意想帮她,毕竟自己没有?瞎说?,他是宗室子?弟,深谙上头?盘根错节的人情网络,没有?人脉在京城别想开疆拓土。
“那你还要薛玎带你来见曲建文??”
其实莲衣也?不是那个意思,她晓得全然?靠自己是行不通的,但?自己请人相帮和慕容澄替她摆平一切总归是两码事,具体哪里不同她又说?不上来,怕说?了他又要认为自己没事找事。
见她扭扭捏捏没做声,慕容澄捏捏她面颊问:“你住在哪里?”
莲衣揉揉脸答:“小侯爷的一处府宅,伤养好后他便留我住下了。”
慕容澄听后咂舌,吸口气,也?懒得计较了,“搬出来,带你到客舍住。”
莲衣颔首答应,慕容澄送她到了曲家名下的一处客舍,曲家见她和蜀王世子?关?系密切,必然?会对她关?怀备至,也?算是替她找了个和曲家打交道的门路。
果不其然?,当日入住曲建文?便派人送来换洗衣物?,还有?一应和吃穿用度挂钩的杂货。
伙计说?少东家因为下午一些意外,堆积了许多事务要处理,因此不能亲自前来,望蜀王世子?和沈姑娘见谅。
不用说?莲衣和慕容澄就知道那“意外”是指薛玎,因此心?怀感激地道了谢,收下送来的东西,请伙计转告曲建文?不必多礼。
门关?上,慕容澄原本在坐榻上吃茶,眼神?忽地从茶汤落到了忙碌整理东西的莲衣身上,“我陪你在这儿住怎么样??”
莲衣一愣,抬眼瞧他,“不怎么样?。”
“你一个人不怕?”
“有?什么怕的。”
他站起身,搁下茶盏朝她走过去,莲衣往后撤了一步,叫他抓小鸡仔似的逮进怀里,她被闷得张牙舞爪直推拒,慕容澄便将她掉个个儿,与她前胸贴后背的抱在一起,下巴搁在她发顶,像是生下来就如此契合,谁也?分不开他们。
“要是把小满居开到京城来,我就每天都能见到你。你可也?是这样?盘算的?”
莲衣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做个诚实的人,“…嗯。”
他垂首在她耳廓亲一亲,痒得莲衣直往一边躲,躲又躲不掉,只觉得他很是过分,将耳廓当成了迷宫,如同钻了一尾小鱼在当中游走,湿湿软软叫她酥了半边身体,只得紧紧抱着他的胳膊。
她颠颠倒倒的,不知为何慕容澄也?跟不受力似的跟着她脚底拌蒜,两个人嘴皮子?刚一碰上,门外传来平安殷勤地敲门声。
“世子?爷!我给莲衣把放在薛府的东西都拿回来了。”
莲衣如梦初醒,七手八脚将慕容澄给推开,慕容澄看向门外剪影的眼神?简直能擦出火星,恨不能抓了平安进来锤打一顿,没好气道:“拿进来吧。”
莲衣已?经?没事人似的去开门了,平安见着她当然?觉得亲切,在这京城里人生地不熟的,见着老熟人一下子?话也?多了起来。
平安热切道:“我适才过去薛玎不在,是个小丫鬟将你的东西整理了送出来,你带的倒是不多,就这么个小包袱。”
“我东西是不多。”莲衣接过来道:“小侯爷不常往那儿去,那应当是他们家的外宅。”
“你是坐马车来的?”
“可不,花了我三两银子?呢。”
“今时不同往日了小花老板!”
莲衣被说?得面热,抿嘴笑得开心?,慕容澄在边上等得不耐烦了,陡然?一嗓子?,“谁许你叫她小花?出去!没叫你不许进来!”
平安灰溜溜退出去,只是屋里氛围也?不似刚才了,莲衣看他面上又有?气,又带着适才亲吻残余的潮红,形容憋屈,简直叫她忍笑忍得难受。
慕容澄走过去,要再抱抱她,被她彻底给躲开了,“…说?点正事呀!”
“什么是正事?”
莲衣努嘴,“你和薛家大小姐。”
“那叫什么正事。”慕容澄自讨没趣地坐下,手搁在桌案上,“不过是相互打打掩护,她和曲公子?才是一对,我们两个也?才是一对。等我母妃回了蜀地,也?就没有?人催促我成婚了,到时再找个借口和薛家疏远,只等着喝她和曲建文?的喜酒就是。”
莲衣拆开包袱,抖抖里边的衣裳,很是喜欢听他说?“我们两个才是一对”时自然?的语气,她这么一美,已?然?将出门时和沈母担保的话都抛诸脑后了,有?些舍不得他过会儿离开,主?动问:“你说?你陪我住,要怎么陪我在这住?你府里的人知道了会不会去和王妃报信?”
慕容澄一听,来了精神?,背板打直道:“陪你就在你隔壁住着,趁你在京城也?好多见几面。王府的人无处知晓,只管和他们说?我宿在外边。”
莲衣被说?服了,点点头?,那就这么着吧,她当然?想多见见他。
才吃过一顿丰盛大餐,莲衣是不饿了,在房里看慕容澄解开护腕吃了碗面,二人侧身坐在罗汉床上,推窗望着京城的繁华夜景。
他们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的,莲衣先是担心?地问他在京城有?没有?被皇帝为难,慕容澄怡然?自若张开胳膊比划了一下,“你看我像被针对的样?子?吗?”
莲衣两手垫在下巴底下,趴在窗沿瞥他,“你是嘴硬吧?我看你而今变化可大了,以前在蜀地的时候你才不会畏手畏脚,简直恨不得把天捅个窟窿。”
慕容澄将人拉到自己怀里,“我几时像你说?得如此横行霸道?”
“也?不是横行霸道…就是叫下人挺怕你的。”他的确说?不上横行霸道,莲衣想起他因打仗患上的病,躺在他曲起的膝头?定定望着他,“下人们都说?,你十七岁前和十七岁后变了个人,脾气变得急躁了。”
慕容澄没有?否认,他倚靠墙壁,从鼻腔发出一个简短的回应,“嗯。”
莲衣努力支起一点身子?,“是因为和西番人打仗吗?我听平安说?,你因为随军出征,患上过心?病,夜里睡不好,因此白天总是容易感到烦躁也?很正常。”
慕容澄揪了揪眉心?,“他怎么什么都跟你说?了?”
“有?什么说?不得的?”莲衣趴到他胸前去,眼巴巴望着他,“世子?爷,你其实好了许多了对不对?我觉着你到扬州之后,脾气和顺极了,也?爱笑了,从没见你睡不好发脾气。”
慕容澄将她抱得紧一些,“嗯,其实是好的差不多了,到京城之后偶然?有?过两次梦魇,比之两年前是好多了。不过我对圣上不是这么说?的,圣上只当我还病着,请太医给我开了安神?的汤剂。”
“你担心?圣上知道你好了,会越发忌惮你?”
慕容澄笑了一笑,“我觉着圣上未必那么将我当一回事,起码我不是他操心?的头?等大事,近来北边不太平,圣上焦头?烂额的。”
“北边?”莲衣不是很懂这些,“严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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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清楚,我也?不能瞎打听。”慕容澄搂着她,“别担心?,北边离京城远着,百姓可能还来不及知道北边打仗,仗就已?经?打完了。”
莲衣点头?应了两声,又问起别的,听他嗓音沉沉地说?着话,晚风吹拂发丝,屋里熏香飘散,眼皮逐渐发沉。莲衣偎在他身上蹭了蹭,在宽阔的胸膛找到个舒适的位置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怎么不说?话?”慕容澄背靠墙壁,姿势不大舒服,垂眸发觉莲衣已?经?睡着了,眼睫一颤一颤的,嘴唇被挨着自己的这侧面颊挤得嘟嘟的,瞧着十分有?趣。
“小花。”他轻声唤,“小花…”
拨一拨嘴唇,再逗一逗眉眼。她眼皮动了动,慕容澄彻底老实了,一动不动勉力维持着这个动作,直到两腿发麻,像有?蚂蚁啃噬。
蚂蚁渐渐从脚底爬到了脚踝,又从脚踝爬到小腿肚。
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忍将莲衣吵醒,于是又开始新一轮的忍耐,忍着腿麻轻手轻脚改换姿势,一点点抱着她挪到罗汉床边,一点点将人放平,一点点打横抱起,再脚步轻轻将她放到睡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月上中天,窗棂静谧,莲衣一个翻身醒过来,面朝月光下昏暗的屋子?,有?些发蒙。
她是怎么睡到床上来的?
腰上沉甸甸的又是什么?小心?地摸一摸,是只手。
五指修长?,掌覆薄茧,她一摸就知道是谁的手!
莲衣转过去面向慕容澄,将人推搡两下,压着嗓子?问:“不是睡到我隔壁去吗?”
慕容澄在睡梦里将人往自己怀里拽拽,带着浓浓困意道:“这不就是睡在隔壁?”
莲衣品了品,脸倏地泛红,拿脚蹬他大腿,“你好卑鄙呀!怎么可以这样?诓骗别人!”
“你是哪门子?别人?”慕容澄握着她足踝忍不住闭着眼笑了,“你脚好冷,我这热,过来暖暖。”
第58章
兵不厌诈嘛,慕容澄如愿和莲衣同床共枕,睡在了一床被子里一整晚。
第二天早晨分明都?醒了,他还想赖着?不起,将人?抱着一口一口亲在额头,逗得莲衣咯咯直笑。
慕容澄搂着?她,怅然望着?床帐,“要是我?还在王府时就这么手段‘卑鄙’该多好。”
“好什么!”莲衣推他一把,“你要是敢,我?就一状告到王妃面前?,看她怎么罚你!”
慕容澄枕着?一条胳膊在脑后,故意道:“罚完了不还是得依着?我?么?”
莲衣瞪他,转而见他笑盈盈的,心想他这就是故意逗她呢,他的确可以那么做,但他不是没有?么?转念一想难不成他早就瞧上自己了,怎么在王府时就想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她越想脸越热,爬起来将人?推开,自顾自弯腰去穿鞋袜,慕容澄也跟着?起来,“急什么?你等会儿有?事不成?我?想再抱抱你。”
莲衣红着?脸将话头扯开,“你睡觉身上还戴东西?有?个玉啊还是什么,硌着?我?了。”
这下轮到慕容澄赧得说不出话,跟着?坐起身,一言不发地?洗漱更衣。莲衣见他一身雪白?中衣哪戴了东西,心生狐疑,却也没有?再问。
慕容澄吃了点东西就回他在京城暂时的府邸去了,那是皇帝请人?为他安排的住处,五进?的院子,二十?几号仆从,只伺候他一个,放在旁人?眼里也是待他十?分不错了。
莲衣一个人?在客舍,刚预备出去走走瞧瞧,门外?来了个曲家的家丁,说曲建文在楼下雅间摆了一桌便饭,请沈姑娘赏脸。
“请曲公子稍等,我?换身体面衣服这就下去。”莲衣当然满口答应,她正愁没机会和曲家人?多说几句。
待她换身衣裳快步下楼,伙计引她进?了雅间,进?门却见桌边坐着?的不止曲建文,还有?薛玎的姐姐,应当是叫薛凝吧。
“沈姑娘。”薛凝和曲建文站起身来迎她,当真折煞了莲衣,她连忙回以一礼,“曲公子,薛小姐。”
“沈姑娘不必多礼,快请坐。”薛凝见了她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不光是因为和世子的事惹来误会,更是因为薛玎那小王八蛋策马撞了她。
莲衣坐下先迟疑问:“薛小姐,小侯爷昨日回去,没有?和令尊令堂说出实情吧?”
薛凝见她还替自己考虑,晓得这是个通情达理?的姑娘,越发热切,“你放心,昨日我?们已经将他给?劝住了,他年?纪小,又被家里惯坏了,不懂世情,若有?唐突之处,还望你和世子爷见谅。”
莲衣摆摆手,说着?话的功夫,又上来一道菜,是个盛在漂亮纸碗里的炖菜,底下小蜡烛点着?火,因此?纸碗里也的咕嘟冒着?小泡。
曲建文说道:“这也是金玉阁的一道成名菜,是炖的鱼肚,因为盛在纸碗里,所以得名‘剪纸花胶’。”
“剪纸花胶…”莲衣目不转睛瞧着?碗里冒泡的花胶,这碗精致非常,用材质特殊的厚纸张叠成了碗形,边沿剪出镂空花样,精美好看。
“我?家饭馆做的和这个花胶倒有?些异曲同工之妙。”莲衣不忘初心,逮着?突破口便说起自家小满居,“卖的是一种温炉,和蜀地?温炉不大一样,是我?从蜀地?带回来的吃法,经过我?大姐改良创新,在江都?生意很好。”
曲建文十?分捧场,“温炉啊,我?在蜀地?倒是见过。沈姑娘,你长姐姐可是在厨房做过?能将蜀地?温炉改成当地?口味,这可绝非易事。”
莲衣颔首,“因为我?爹是江都?名厨,早年?在扬州酒楼掌勺,所以我?大姐得他真传,后来也在厨房里做。”
怎知曲建文一听“江都?名厨、扬州酒楼”倏地?两眼放光,“沈姑娘,你爹该不会是沈新昌沈大厨吧!”
莲衣一怔,楞柯柯点了点头。
曲建文看她的眼神?霎时比见了蜀王世子还敬重?,俨然是透过莲衣看到了另一个人?,“那扬州酒楼曾是家父与?另外?两位友人?合开,家父人?在京中,因此?鲜少人?知那也是他的产业,后来扬州酒楼关门歇业,那另外?两位叔伯曾经说过,要是沈新昌沈大厨还在,扬州酒楼定然还能再开十?年?。”
莲衣听得两眼发直,“扬州酒楼是曲家的啊……”
“家父只是出了些钱,算不得是曲家的。”
“好巧啊。”薛凝先开了口,不忘给?莲衣挟菜,“快别?愣着?了沈姑娘,边吃边说,想不到兜了一大圈都?是旧相识。”
是啊,想不到兜一大圈,竟是爹爹给?的人?脉。
莲衣感到一只无形大手托在身后,不禁坐直了身体,有?底气地?面露笑容,“我?爹他以前?在扬州酒楼的时候的确很受重?用,后来他咳嗽的毛病越来越厉害,这才不得不请辞。”
的确是这样,沈父最大的心愿就是有?一间自己的饭馆,因此?担心身体支持不到那一天,这才决定从扬州酒楼请辞,尽早出来单干。
曲建文笑道:“这倒没什么,令尊如今还好吗?”
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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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抿了抿嘴,“我?爹在从扬州酒楼请辞后的第二年?就过世了,是病故。”她顿了顿,微微笑道,“很多年?前?的事了。”
曲建文聊表哀思后道:“沈姑娘,不妨与?我?说说你在江都?的温炉生意,其实我?还挺感兴趣的,要能尝尝就更好了。”
莲衣听后说这不难,简单说了说温炉的制作,无非是高汤和新鲜食材,炉子和器具更可以根据场景变换,有?那热热闹闹围炉的吃法,也有?斯文秀气的吃法。
曲建文不愧是商贾之后,当即发现商机,这的确是个成本低有?潜力的好买卖。他此?前?在蜀地?只见到过较为粗鄙的做法,说难听了根本就是劳工的一锅乱炖,端不上正儿八经的餐桌。
但莲衣所说的改良似乎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她的改良不光因地?制宜改变了蜀地?温炉的口味,还赋予了温炉更多可能性,那种一人?一口炉子的吃饭,倒是符合了江南一带文人?墨客吃饭最讲究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曲建文思忖片刻后道:“若取最新鲜的鱼片、蟹腿,去除鱼刺蟹壳,使食客在上汤中烫涮,他们定然觉得别?有?一番趣味,不过如此?一来投入就大了,食材、人?工、服务、环境都?缺一不可。”
莲衣连连颔首,“我?就是这个意思,只可惜这种做法在江都?不适用,还得在京城更有?前?景。”
曲建文越说越欣赏眼前?这位姑娘,笑起来,“你说的是,所以沈姑娘此?次到京城来,就是为了物色一间店面,好在京中也开起温炉店?”
莲衣想了想道:“我?手头能动用的大概有?三百两,在京城开起一间饭馆不是问题,但就像曲公子说的,若要在京城做达官显贵的生意,就需要更大的投入,三百两根本不够,更不要说还有?可能面临赔本。”
薛凝道:“这不是难事,钱最好凑,沈姑娘差多少?薛家可以出。”
莲衣摆手连连,“倒是不为了借钱…”她坦然道,“其实如果曲公子对温炉生意不感兴趣的话,我?用那三百两在京城从小店开起也是一样的。”
“谁说我?不感兴趣。”曲建文提了一杯,“都?是生意人?,我?明白?你的顾虑,在京城做贵人?们的生意,有?时有?钱都?不行,若没有?业内前?辈认可支持,根本寸步难行。”
他想了想,“我?本就有?意再开一间金玉阁之外?的酒楼,苦于精力有?限迟迟没有?付诸行动,沈姑娘几时回江都??不妨在出发前?知会我?一声?,我?好到江都?亲口尝尝你家的温炉,再一起商量筹划,若能合作共赢那就再好不过了。”
曲建文是个周全的人?,能将话说得这么满就是非常有?戏,莲衣在心里兴奋得直转圈,面上只是微笑,“眼下还不知道,应当也就这几日了,我?会提前?登门拜访,感谢曲公子愿意给?小满居这个机会。”
“也是有?缘,沈姑娘不必言谢。”
这饭吃得莲衣笑容满面,想着?得尽快回家将这个好消息带回去,早点回去,曲建文也早些动身。
正美美盘算,脑袋忽然闪过慕容澄昨夜里吹着?晚风,嘴硬说在京城过得有?滋有?味的模样,顿时感到放心不下。他今早上还美滋滋地?抱着?她,怎么可能想到一个白?天的时间她就办妥了一件大事,可以荣归故里了。
他会很失落吧,莲衣原本的兴高采烈也被这股子分别?前?的忧伤冲淡,吃过饭话别?曲建文和薛凝,便回进?屋里托着?两腮思忖如何开口。
那厢慕容澄回了一趟在京城的府宅,算是给?府里那几个盯梢自己的老仆报个信,证明自己没跑,只是耽于享乐宿在了外?边。为求真实,他还在领口皮肉揪了一下,假做是个吻.痕。
老仆迎人?进?门,瞧见“吻.痕”还挺不可置信,试探问:“世子爷昨夜……?”
慕容澄懒得搭理?,平安接话道:“看不出来?枉你一把年?纪,孩子都?和我?一般大了,不认得这个?”
老仆笑一笑,欠身退开,“不是不认得,只是老奴在世子爷身边伺候了也有?月余,第一次见世子爷在外?过夜,不大习惯。”
平安哼了声?,“那你可得习惯习惯,先前?是人?生地?不熟,现在世子爷对京城熟悉了,喜欢出去玩了,不行吗?”
他废话多了点,慕容澄回头睨了平安一眼,老仆却道:“不是不行,只是世子爷身份贵重?,即便看上哪个粉头妓子,也还是该带回府里留宿,外?头终归不如家里伺候周到。”
慕容澄提口气,故意说得玩世不恭胸无大志,像个脑袋空空的纨绔,“我?就是在这儿住烦了,叫你们跟烦了才宿出去,又不是出京城了。我?人?睡在哪张床上不是睡?我?就是愿意睡女人?的床,女人?的床香!软!这府里的床硬,我?睡得不舒服。”
话音刚落,久等一上午的蜀王妃从门里冲出来,揪起这不孝子的耳朵就要打,“香?软?我?看看是这府里的床硬,还是我?的家法硬!明惠,去找个棍子给?我?!”
第59章
慕容明惠自然不会帮着递棍子,赶忙上来拉架,慕容澄哪成想蜀王妃会在?家里等着,连忙冲她挤眉弄眼,暗示自己这是故意演给府里这些人看的。
蜀王妃正在?气头上,“你挤弄什么眉眼?”
“母妃,咱们进去说,别叫外人看了笑话。”
“笑话?你还知道自己可笑?”
慕容澄将门一带,外头平安严防死守,不叫那老仆近前。门里蜀王妃还要再说,被慕容澄捂着耳朵摆摆手,给制止了。
“母妃,冤枉,我那是故意的,不这么说怎么叫京里这些人对我安心落意?”这话说得?古怪,像是他真有什么谋逆的打?算,他也懒得?说了,“总之我在?这儿?越不务正业,圣上就越安心,这道理你们怎么会不明白。”
蜀王妃扬手一巴掌打?在?他后背,“说得?好听!跑出来一年还学会撒诈捣虚了!你脖子上的是什么?冬天里让蚊子咬的不吃?”
慕容澄摸摸脖子,“这个啊,这是我自己进门前掐的。”
蜀王妃连同慕容明惠一并?露出了将信将疑的神情,慕容澄喝着水被盯得?发?怵,扬手就要再个自己揪一个以证清白,转念想做什么还要掐在?自己身上,叫了平安进来,在?他颈子上二话不说拧了一下。
“哎唷!”平安捂着脖子直叫唤,松开手皮肤上赫然有个一模一样的红印。
慕容澄一抬下巴,“瞧,是不是掐的?”
这下清白是回来了,蜀王妃又觉得?他从哪学来了这些旁门左道,皱着眉念了他两句,最后才开始正式盘问,先问昨晚宿在?哪里,又问两日后的冬猎准备得?怎么样了。
宿在?哪慕容澄随口糊弄,冬猎的事他更是打?了个马虎眼,“东西都是下人预备的,我叫他们准备一件厚氅衣,别的倒也随意了,我就是去作陪的,风头留给别人出。”
蜀王妃问的不是这个,咂舌掣了他一下。
慕容澄这回才好生作答,“我有数,我知道圣上是要试我,就索性来个一病到底,彻底打?消他的疑虑。”
慕容明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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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着问了一句,“怎么个一病到底?”
“哪有题未出,先破题的?”慕容澄蹬了靴子侧卧到罗汉床上,姿态放松,“别担心了,你们就当是去见见舅舅,他冬猎以后怕是要到北边去了,那儿?在?和番邦打?仗,圣上忧心得?紧,早已半点都顾不上我了。”
“是么?又打?仗了?”
蜀王妃思绪被他岔开去,这个哥哥她打?小是最崇拜的,分?开二十余载,中间虽说也有过会面,但都短暂仓促,这次到了京城来,为避嫌自己也一次没去拜会。
本?以为来都来了总有机会促膝长?谈,岂料见上一面他又要离京。
“若是如此,我也不久留,冬猎结束我就走了。”蜀王妃轻叹,看向自己的两个亲生子女,“你和你大姐,你们两个相互帮衬着,安伯侯府那边也上着点心,老大不小了,我看等开春你就向圣上请个旨意,给你和薛家小姐赐婚,如此一来即便我和你父王不在?京中,你这婚事也能?办得?风风光光有份体面。”
慕容澄哼哼唧唧算是答应,蜀王妃白他一眼,叫他长?点心,又叫慕容明惠看着他。
好不容易说得?没话说了,慕容澄想着去找莲衣,忙不迭将人送出门,自己在?府里收拾了几件干净衣裳,想好好陪她个十天半个月。
就是不知道她预备在?京城待多久,想来她是愿意为着自己在?这儿?多留几日的吧,年关的时候放她回去和家里过年,时间上也就差不多了。
客舍里,莲衣下午独自在?京城走了走,回来累得?正小憩,听见开门关门声,迷迷糊糊没来及睁眼,先被扑面而来的清爽气息堵了透心凉。
慕容澄吻着她将带来的包袱甩到床脚,俯到床榻上,蹬靴子褪外衫,一气呵成。
他一面念着外头飘雪,冷得?很,一面往她焐热的被窝里钻。
“好冷!好冷!”莲衣躲都来不及,被紧紧拦腰圈着,像个活生生的小暖炉,被他揣在?怀里,“你捉弄我!”
他呵出来的气都聚在?耳畔,吹得?她痒嗖嗖的,他说:“别乱动,等会儿?就热了。小花,小花,我带了几身衣裳过来,你还要在?京城待几日?我陪你在?这儿?住着。”
莲衣静下来,不知道如何?作答,心想不如装睡吧,但那是绝对行不通的。
“我…我可能?明天就走了。”她说完觉得?抱着自己的胳膊僵了僵,又改口,“明天太仓促,那就后天,这样我明天还有空去和小侯爷薛小姐他们辞个行。”
慕容澄倏地松开她坐了起来,莲衣也心虚地支起身子,和他说起了自己跟曲建文下晌谈过的那些,慕容澄始终没什么表情,也不生气也不高兴的。
莲衣知道他正克制自己的脾气,因?此往角落里缩了缩,没敢再说下去,生怕哪句不对就将他的怒火给窜起来。
殊不知慕容澄见她这事不关己的模样越发?来火,她总有这种本?事,若即若离,嘴上说着喜欢他,实际随便哪件事似乎都能?排到他前头。
小满居是重要,那也是他看着开起来的,感情深厚,可他怎么说都是个活生生的人吧,一个大活人在?京城,她竟半点留恋没有,两三天的路程,说回去就回去,知道的是她坦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她来说就是个无足轻重的人。
“你脖子上是什么?虫子蛰的?”莲衣见他生自己闷气,凑上去,想体现一点关心,“痒不痒?”
她一条胳膊支在?身前,一条胳膊探过来要碰他脖颈,从上往下,他卑鄙地红了脸,看见了她中衣下姣美的线条,似蒸屉里宣软的白面馒头,也似去了皮的白梨,应当是鲜甜的。
慕容澄倏地握住她手腕,顺势将人放倒在?软乎乎的被褥上,“这可不是虫子蛰的。”
莲衣还没几分?察觉,“那是怎么来的?”
慕容澄解着她的前襟在?她脖颈和前胸种下一溜,她抱着他脑袋晕晕乎乎手足发?软,奇怪的感觉充斥全身,饶是如此她也没想着把?人推开,毕竟都睡一起了,既然认准是他,那她也不会忸忸怩怩。
身上一凉,见他起身捧了镜子到面前,照出那雪地红梅似的斑斑点点。
莲衣恍然大悟,皱着眉毛坐起来,点着他脖颈,“你那是谁亲的?”
“你就不能?问得?再义愤填膺一点?”
“…谁亲的!”
捉弄成功,慕容澄笑了笑,躺了下去,“不告诉你,但你得?知道这个东西没有两三天消不下去,你这几日可没法出去见人。”
“我才不怕,我明天就回去!”莲衣爬起来把?小袄穿严实,埋头收拾东西,背对着他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慕容澄不知道她哭了,还在?说:“你本?就想明天回去,这下叫你找到理由?了,是不是?”
莲衣抬胳膊擦眼泪,叫他发?现了不对劲,绕到她跟前去,弯下腰来,“你哭了?”
她别过身去,把?脸藏在?臂弯里。
慕容澄知道自己闯祸了,连忙要把?人抱在?怀里,却被躲开再躲开,他慌了,“我说笑的!谁叫你气我来着?是你先气我的,我打?这大包小包的东西来陪你,结果你根本?就没想留在?京城多见见我,你都这么伤我心了,还不许我出出气?”
莲衣泪蒙蒙举目问:“哪一句是说笑的?”
慕容澄抬手给自己领子底下揪了两个新的红印,“你瞧,是我自己掐的。本?意是叫府里的那些看顾我的眼线对我放松警惕,结果叫母妃给误会了,我给平安揪了一个这才自证清白,不信我叫他进来,你看看他脖子上是不是也有一个。”
莲衣吸吸鼻子,“那你叫他进来。”
慕容澄将莲衣安置到塌上,放下帷幔叫她在?里边等着,火急火燎出去寻了平安进来,莲衣从帷幔里探出个脑袋,见他们两个脖子上真有两个全然相同的红印,顿时破涕为笑。
慕容澄问:“这下你信我了?”
“不信。”莲衣探回帐子里,气鼓鼓道:“谁知道是不是你们相互亲了一口。”
平安一愣当了真,正要上前解释,被慕容澄推出门外,他知道她这么说就是误会解除了,笑着掀开帷幔躺进去,见她背对自己,蹭过去抱她,自己找话。
“你说可笑不可笑?我就想这样和你高高兴兴吵吵闹闹地一天天下去,可是圣上竟然觉得?我会存异心。”
莲衣没搭理。
他又说:“说起来,那天要不是你在?,我也不会打?那老虎表现什么,这可是你的罪过。”
莲衣猛地回首,“和我有什么相干?那天要不是你乌泱泱带了一帮人过来,我看准时机自己都要走脱了。”她顿一顿,“你表现什么?那时候我才刚进世子所,你怎么这么轻易就喜欢别人…”
慕容澄想起那时的事,不禁红了耳根,“是你先喜欢我。”
莲衣好生想了想,没有啊,她是回了扬州才渐渐对他日久生情的,在?那之前她不讨厌他就算不错了。
这厢慕容澄早就发?现了起先是自己自作多情,因?此只是在?死鸭子嘴硬,“就是你先喜欢我,你不知道罢了,我比你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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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衣叫他唬住一瞬,正要反驳,?他忽地抱紧她,“后天圣上领兵围猎,我也一并?同行,没办法送你,你且缓一天再走,三天后我找马车送你回去。”
“围猎?”
“嗯,你要什么?兔毛领子怎么样?你戴一定?好看。到时你多拿几件皮子回去,给你娘还有姐姐妹妹都做上帽子围脖,过年的时候戴,你围一条白的,我围一条黑的。”
莲衣哼了声,“过年都是阖家团聚,我才不来呢,你怎么知道我就会围?”
他亲亲她,“那你管不着,我肯定?要监督你。”
她掐个小指甲盖,“堂堂一个蜀王世子,心眼这么一点。”
“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啊,痒!痒!”
第60章
冬猎这日,天不亮慕容澄便骑在马上到夏国公府接上了蜀王妃。
本来慕容明惠也去,想着?许多年不见?舅舅,有机会能碰面自然不容错过,只是昨日下了一场雪,潇哥儿玩疯了,入夜突然病了,高烧不退,她一时脱不开身,只得留在家中。
天还灰蒙蒙飘着?雪,慕容澄骑在马上,身后马车里载着?蜀王妃到皇城脚下与皇帝的御驾汇合,浩浩荡荡几百号人往城郊裕山去,那儿是皇家园林,风景秀丽豢养着?百种奇珍异兽,历代大豊皇帝都有到裕山狩猎的习惯,沿袭下来已成传统。
人马抵达裕山已是晌午,待拉起帷幄,休整了半个?时辰,进山驱逐猎物的军士们纷纷整装待发,成群结队在指令下进入了山林。
今日安伯侯也带着?薛玎同行,薛玎见?了慕容澄依旧热切,像是已经从“失去姐夫”的悲伤里彻底走出来了。
只是口气还蔫蔫的,不过他已经被?姐姐薛凝说服了,帮着?她一起瞒着?家里,这几日没少?替她打掩护,帮她出门见?曲建文那只狡猾的狐狸。
“见?过蜀王世?子。”
“小侯爷好久不见?。”
说上两句,薛玎就又干劲满满了,“世?子爷,过会儿咱们两个?走一路吧,其他人?追不上我的马,差的太?远了。”
慕容澄爽快答应,“好啊,那就我们走一路。”
话毕慕容澄看向西南边的来路,他听?见?了马蹄和人?声,偏首果?然见?到一队人?马浩荡赶来,广南侯骑在马上,身后是几十训练有素的精兵,他从城郊兵营赶来,这才姗姗来迟。
距离太?远,慕容澄握着?马鞭朝广南侯快步走去,舅舅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他像是一尊名为“战神”的塑像,永远高大挺拔,威武不屈。
蜀王妃从营帐里走出来,提起宽厚的裙裾便往那边追赶,兄妹二人?能看出些微相似,都是浓眉大眼的英气长相,广南侯蓄须,因而越发庄严威猛,可?见?慕容澄自幼被?人?说相貌韶秀反而是像了蜀王。
“舅舅!”
慕容澄率先来在广南侯马下,随后蜀王妃也提着?裙裾赶来,广南侯翻身下马托住了妹妹两臂,示意她不必见?礼。
“云菁,澄儿,许多年不曾见?面,澄儿是不是又长高了?”广南侯伸手比划,颔首,“的确,都与我一边高了。”
虽说是一边高,可?广南侯瞧着?可?比慕容澄高壮多了,大抵是归功于他威武的相貌和宽阔的肩背。天知?道慕容澄幼时多想成为一个?舅舅那样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因此慕容澄时隔两年见?到广南侯,仍旧感到十分雀跃,拱手抱拳,像极了渴望得到更多夸耀的孩子,“舅舅每次见?我都要说我的个?头,不过我而今也二十岁了,下次见?面不管时隔几年应该都不会再长了。”
蜀王妃笑起来,“可?不能再长了,再长我想看他一眼脖子都仰得累了。”
“二十了?时间过得真快啊,是啊,过了这个?年澄儿也二十了。”
这大庭广众之下,想说的开不了口,能说的又只是些不痛不痒的寒暄,对蜀王妃来说如此见?一面也够了,多的牵扯是断不能有的,要是走得近了被?有心之人?拿来大做文章,岂不是又给蜀王府添上一条莫须有的罪状。
广南侯轻拍慕容澄肩膀,在周遭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道:“我听?圣上说,你打完西番回来,心里一直有一道坎迈不过去。”
“多谢圣上关心,其实?已经好些了,不似刚开始那两年严重。”
“好,我明日动身凉州,今晚上回京你我还有时间聊聊。”
舅甥两个?将蜀王妃拥护在中间,并?肩往前走,远看去俨然是个?“凹”字,任谁见?了不赞一声将门无犬子,英雄出少?年,乍看慕容澄也只是吃了年纪阅历的亏,假以?时日少?说也是个?万中无一的将才。
三人?在女眷休息的营帐附近驻足,安顿下蜀王妃,舅甥一并?到圣驾前请安,慕容恒宇刚换上骑射服,从帷幄里走出来,轻描淡写叫两个?人?免礼,有说有笑翻身上马,慕容澄和广南侯的马也被?牵来,跟着?圣驾进了山林。
蒐狩按例进行三个?时辰,天擦黑这才班师回京,时间宽裕,因此这第一个?时辰大家都在保存体力,且看皇帝打到什?么,自己再打点野物做做陪衬。
慕容澄进山后便和御驾分散了,他找到薛玎,履行最开始的诺言,两个?人?没瞧见?什?么猎物,也就是薛玎打了几只兔子,还都让慕容澄要走了。
薛玎也不想要这几只白毛灰毛的小兔,他一迳往深处去,心想有蜀王世?子同路,还不打个?山林猛兽回去威风威风?
他骑在马上笑呵呵的,“世?子爷,我听?说这山里有猪有熊,我是冲着?它们才来的,别的我都看不上,那些兔子狐狸你要就拿去。”
“多谢小侯爷。”
“哎!野猪?那是不是野猪的足印?”
薛玎眼睛尖,分辨出泥泞地上的野猪脚印,手一挥就领队追踪过去,倏地发现野猪身影,一行人?连忙下马,小心翼翼将猎物靠近,眼看薛玎屏息凝神就要将那头野猪射下,慕容澄却在关键时刻脱手放箭,在薛玎眼皮底下吓跑了野猪。
“世?子爷…这?”薛玎人?都傻了,发射的箭也软趴趴失了力,一头扎进三步远的泥地里。
慕容澄放下拉弓搭箭的手,面不改色,“不好意思,没射中,本来想射猪眼睛的。”
“没事!”薛玎当然不会怪他,一时失误嘛,即便是百发百中的人?,也有失了准头的第一百零一发不是么?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走,世?子爷,咱们再把那头野猪给追回来!”
慕容澄却翻身上马扫兴道:“我身体不大舒服,这就回营地了,你自己追吧,望小侯爷见?谅。”
“啊?不舒服?怎么个?不舒服?”不等薛玎展开关怀,慕容澄就已经一掣缰绳,打马往回走了。
林子密密匝匝,他身边一个?人?也没跟着?,莫名叫薛玎挺不放心的,转念一想这可?是蜀王世?子,能出什?么岔子,于是便自顾自带着?队伍跑远了。
与此同时,莲衣正在金玉阁见?她心心念念的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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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
这位大师傅早年还是扬州酒楼的学徒,见?过她爹沈新昌,甚至还见?过只是个?奶娃娃的沈良霜。
莲衣心想那得是多久以?前了,那时候自己莫说出生,根本还不知?道在哪位神仙的宝葫芦里藏着?,三魂七魄都没凑齐呢。
“我和你爹我们当年呐,哪有你们现在这么好条件?厨房里烧起来烟熏火燎的,你瞧我这手,洗都洗不干净,出去不说人?家还以?为我是扒煤灰的呢!可?就是这双手啊,什?么精致小菜都做得出来,只要给我一把菜刀,给萝卜雕花都不在话下!”
“萝卜雕花的功夫,我大姐也会。”
大师傅印象里沈良霜就是个?小娃娃,笑出满脸褶,“她个?小丫头片子,哪有我这熟练工雕得巧。”
莲衣乐乐呵呵的捧着?瓜子,听?大师傅吹牛皮侃大山,心想要是大姐也在就好了,大姐得爹爹真传,一定和这大师傅有说不完的话。
她咯咯笑着?听?了一下午,傍晚才从金玉阁离开。本想答谢曲建文,请他和薛凝吃饭辞行,奈何曲建文不得空,只好请薛凝代为转告,她明日就要启程回扬州,届时定在小满居摆酒席恭候。
合作成败与否,可?就看到时小满居能拿出多少?诚意了。
出了金玉阁的门,天也黑下来,莲衣往客舍走,忽然瞧见?一帮人?赶着?板车,大声喧哗着?从对过走来,车轮滚滚盖不住他们的议论。
“真要命,往年冬猎可?没捅过这么大的篓子。”
“去冬猎的都是将门之后,哪个?不是身经百战能骑善射?天知?道蜀王世?子是怎么惊马坠马的,那么大个?人?从山坡上滚下去,丢了一个?时辰才被?人?找到。”
“啧啧,听?说找到时人?卧在溪流里,脸都冻白了,也不知?这会儿人?是死是活。”
莲衣听?后霎时遍体生寒,街上那么多人?,她都像是看不见?了,追上去将板车拦下,直勾勾盯住那群人?,“谁说的?这是谁说的?”
那几人?相互看了看,煞是错愕,“不是谁说的,我们几个?刚从外边拉货回来,进城那一路多少?人?都看到载着?蜀王世?子的马车了,救人?如救火,那车跑得马蹄子都扬灰,根本就不是秘密。”
另一人?道:“不出半天全京城都得传遍,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
莲衣愣愣听?罢,愣愣问:“车架往哪去了?”
“自然是将人?拉回蜀王世?子他自己府上了。”
那些人?七嘴八舌地赶车走远了,莲衣站在原地,只觉这世?界空荡得只剩回响。
她想他昨日还说要给自己打兔子做围脖,半点都不敢相信他们说的是真的。这个?天的溪水该多凉啊,他坠马跌进溪流,一个?时辰才被?人?找到……
行人?问:“走不走?站在大街上干什?么呢!别挡道啊!”
陌生人?的一嗓子令莲衣得了驱使,她晓得他府邸在哪,飞奔着?便往那去了。
她跑得气喘吁吁,直到瞧见?那气派轩敞的门头,脚步方停了一停,随后上前叩响铜环。
“谁啊?”老仆拉开门,见?是个?小姑娘,很是费解,“找谁的?”
莲衣忙道:“平安,我找平安。”
老仆狐疑,“找他做什?么?”
莲衣只顾得上问:“他在不在?”
耳听?得府宅里叮叮哐哐似是忙得不可?开交,老仆也一脑门子汗,没空与她周旋,“你究竟是谁?眼下这府里谁也没空见?你,有事赶明再来。”
“我有急事!”
“府里的事比你急!”老仆咂舌,“你要实?在闲得没事非要见?他,就在这门口等着?,我看他几时得空就叫他出来见?你。”
莲衣一个?劲想往门里看,“他忙什?么呢?”
“忙什?么与你有何相干?”老仆瞥见?她身后急匆匆来了个?人?,连忙将她挡开,对那人?道:“王太?医,您里边请,民间大夫正瞧着?,人?还没醒,只得请您出手了。”
莲衣听?罢猛然吸进一口气,竟像是抽回一大团魂魄,不知?哪来的力气,推门闯进了世?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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