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辈们挨个上前见礼,萧时善行过礼后,眉眼低垂地站到了一边,她察觉到卫国公的目光往她身上扫了一下,不?怒自威的气场压下来?,令人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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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府里举办了一场家宴给?卫国公接风洗尘,散席后,李澈被卫国公叫了过去。
萧时善瞧了瞧李澈的背影,心中?有点忐忑,她感觉公公似乎对她有些不?满。
第八十六章
前院书房内针落可闻,卫国公坐在书案后面的圈椅上,脸色冷肃地翻着?书页,伴随着?书页翻动的声音不时响起,令人不自觉地心弦紧绷。
过了好半晌,卫国公仿佛此时才想起书房里还有另一个人,抬头看了眼站在?书房里?的李澈,见他神色平静,举止自?若,心中冷哼一声,把手里的书往案上一扔,发出“啪”的一声响。
卫国公许久不曾归家,今日刚刚回府,又是在一场阖家欢乐的家宴过后,怎么也不该如此动怒。
可事实上,卫国公能忍到这会儿,已经是把怒火压了又压,才没当着?老太太的面就训斥人,此时把人叫到书房,就是想问问他是不是鬼迷心窍了。
卫国公的脸色难看,看着?他冷声道?:“今年秋里?你从?辽东匆忙赶回京师是所?为何事?什么事情让你连前方的要事也能撂开手?”
李澈回道?:“广盛昌在?辽东的一脉参道?已经有人接手,消息也已传递下去?,并非置之?不顾。”
辽东地界每年都受到鞑靼侵扰,去?岁鞑靼进犯辽东,发起多次掠劫,每次都能以极快的速度奔袭,专攻防守薄弱之?处,叫当地百姓人心惶惶。
如此精准地出兵奇袭,让人不由得去?想?是否是军情泄露,暗地查访过后,果然发现?了其中关窍。辽东盛产皮毛人参等物,引得不少商人来此谋利,他们与散居在?辽东的索伦部有了利益往来,用对方所?需之?物,换取当地的貂皮人参,谁都知道?人参值钱,但究竟能赚到多少钱,其中的利润高低,还是不能想?象。
但凡有暴利的事禁是禁不住的,甚至有些当地官员也想?分一杯羹,又怎么会断了这条生财之?路,于是那些胆大的商人在?赚得盆满钵满后,不仅没有收手,还愈发放开了手脚,在?搭上鞑靼这条线后,更是成了鞑靼人的情报站,一些军事信息就这样泄露了出去?,这也是为何鞑靼消息如此灵通的原因所?在?。
广盛昌在?辽东有条参道?生意,不仅和索伦部往来多年,跟鞑靼那边也有往来,但在?赵老板死后,商号就落在?了他的遗孀杨娘子手里?。
当初李澈去?谷园就是为了广盛昌在?辽东的一脉参道?,中秋之?后去?辽东也是为了此事。
事情确实办得妥帖,鞑靼从?中尝到过甜头,对消息来源不疑有他,一心想?着?抢夺财物,攻占城池,却不料是中了瓮中捉鳖之?计。
无论话?说得多么在?理,事情办得再利落,他在?收到国公府的来信后,把事情交代给下头的人,自?己赶回京师也是不争的事实。
战事当前,卫国公没工夫去?计较,但闲下来了,怒气蹭蹭就上来了,直想?拿鞭子抽他一顿,这不是鬼迷心窍是什么。他那媳妇儿更是不知所?谓,她能有什么天大的事,难道?比得上在?前线牺牲的将士和百姓?!
卫国公此刻的怒火全是被接二连三地挑起来的。
今日卫国公回京师,不仅李澈前去?迎接了,安庆侯府的大老爷和四老爷听到消息后,也赶了过去?,借着?卫国公府的势,四处巴结逢迎。
卫国公即使心中轻视,却也不怎么在?意,但当孙公公奉了皇命到场,安庆侯府的两位老爷立马显露出那副谄媚嘴脸,不仅叫旁人瞧着?鄙夷,连卫国公也跟着?丢脸。
皇上身边的内侍,自?然没人敢怠慢,但这样放到明面上去?巴结一个太监,安庆侯府那帮人是连脸都不要了。
当初李澈的亲事是由季夫人和老太太挑选的,卫国公没有插手的意思,原先提过姚家,但姚大人回乡丁忧后,此事便不了了之?。
老太太那会儿身体不好,一心盼着?李澈能早日成亲生子,哪知选来选去?竟选到安庆侯府去?了,卫国公当时就有所?迟疑,但既然老太太开口了,他也没有反对,如今看来,这是大大的不妥。
卫国公收敛怒气,深吸了口气道?:“回去?管好自?己的媳妇儿,妻贤夫祸少,你的亲事还是太仓促了,当初便不该和安庆侯府结亲,这样的人家,这样的家风,如何养得出贤德女儿。”
李澈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平静地说道?:“父亲这般说有失公允,时善自?嫁入卫国公府以来,每日晨昏定省,对祖母和母亲敬爱有加,即使有不周全之?处,也在?用心去?学,不能以偏概全。”
卫国公额头青筋直冒,“你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她是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不成?”说他媳妇一句,难道?还要为她分辩十句!既然如此贤德,满京师也没传出她一声贤名!
“就事论事而已。”
李澈不想?在?此事上跟父亲争辩,但这通火气确实牵扯不到她身上,他提前离开辽东,是他自?己的意愿,可以说他处事欠妥,而今日之?事,也是安庆侯府那边自?作主?张。
在?卫国公眼里?,萧时善那模样过于出挑,身边有这么个女人,又有个不省心的娘家,那简直就是个祸害。
当初怎么就挑上这家了,老太太年纪大了,偏好容貌鲜研的姑娘,可卫国公知道?季夫人不是重容貌之?人,正?是因为季夫人和老太太都没意见,他才没有提过异议。
毕竟是多年夫妻,卫国公对季夫人的喜好还是有了解几分的,就像起先季夫人相中的姚若薇,这样才貌双全的姑娘才是她心中的儿媳人选,而萧时善站在?那里?,别人压根不会考虑她有没有才学。
卫国公哪里?知道?,不是季夫人的偏好变了,而是这个儿媳妇就不是她选的。
“父亲,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阿善也并无过错,倘若父亲觉得错了,我为当日的事情去?领罚。”李澈道?。
卫国公瞥了他一眼,沉声道?:“你心里?有数才好!”
夜色已深,凝光院里?依旧亮着?灯笼火烛。
萧时善趴在?床上,让微云给她上药,腰腹部的青紫印子只剩下淡淡的痕迹,倒是不那么疼了,但这次月事走?了之?后,腹部总是时不*七*七*整*理时地抽痛一下。
她垫着?软枕,一边上药一边留心着?外间?的动静,这会儿时间?已经不早了,李澈还没有回来。
既然他没说不回,萧时善就默认他回来,她咬着?食指骨节,心里?不太踏实,说不出具体为何,只是一种捉摸不定的感觉。
“姑娘,常嬷嬷找来的几个掌柜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见见?”微云给萧时善慢慢揉着?。
“过些天再说吧,眼看就要过年了,卫国公府这么多亲朋故旧,怕是一刻也不得闲。”萧时善歪在?自?己的胳膊上,捞起颈间?的玉芙蓉,葱根似的手指挑着?光艳夺目的玉芙蓉把玩。
两人说话?间?,外面传来丫鬟的请安声,萧时善坐起身来,拢起了衣衫,又披了件薄薄的白绫袄,想?了想?又脱下袄子缩进了床帐里?。
窝在?被子里?等了好一会儿,等到她眼皮有点撑不住了,李澈才带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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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爽水汽进来。
萧时善咬了咬唇,没想?好怎么开口询问,她能察觉到卫国公对她有些意见,仿佛是她做错了什么事,但加上这次,总共才见了卫国公两次,她也是一头雾水,难不成是嫌她衣着?打扮不够得体?
可转念想?想?,这种事似乎也没必要去?问,萧时善固然有心思细腻敏锐的一面,但不至于为了别人的一个眼神就挂在?心上。大多时候她根本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更别谈放在?心上了,但卫国公是她的公公,而且那样的眼神,让她觉得她与周围人格格不入。
萧时善在?心里?宽慰自?己,公公在?府里?待不久,与其考虑这个,还不如多想?想?怎么讨老太太和太太欢心。
虽说如此想?着?,但当李澈动作温柔地亲吻她的眉眼鼻尖时,她还是生出十分委屈的情绪。
因他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她也觉得自?己愈发柔弱起来,不由得抬手轻轻环上他的脖颈。
李澈沿着?她的眼睛鼻子轻轻地啄吻着?,微凉的袖口滑过她的胸前,撩起一阵酥麻痒意。
萧时善如同?漂浮在?云端,晃晃悠悠,一会儿飘到这边,一会儿飘到那边,声音细细碎碎,仿佛在?渴盼着?他抚摸亲吻。
悠闲时间?没过多久,她猛然睁开眼睛,从?迷迷糊糊的状态里?惊醒,低头看了一眼,脑子里?嗡了一声,瞬间?双颊绯红,脚趾紧紧蜷缩,嗓音发颤,“不是这样……”
李澈亲了下她的朱唇,好笑地道?:“你知道?是哪样?”
反正?就不是这样,可惜她说话?向?来不管用,眼睁睁看着?他低头亲了上去?,萧时善手软脚软地倒在?被子上,嗓子里?发出一声轻吟,紧紧咬住唇,拉过被子把自?己埋了起来。
只是眼睛看不到,感觉仿佛更加敏锐,一丁点细微声响都直往耳朵里?钻,气得她蹬了他几脚,也不知道?蹬到哪儿了,下一瞬他直接把她的脚抬到了肩上。
比耐性,她一向?比不过他,在?她的腰肢不自?觉地摆动两下后,萧时善抓着?被子,忍不住抽泣了一声,她这辈子都没脸见人了。
良久之?后,萧时善从?被子里?剥了出来,李澈把她紧紧地箍在?怀里?,不留一丝缝隙地紧密相贴,他握着?她的肩头,灼热气息喷洒在?汗湿的颈间?。
萧时善累得睁不开眼,清洗过后,闭眼就睡,哪还有心思想?别的。
李澈搂着?萧时善,低头吻了吻她的脸,相拥睡去?。
第八十七章
昨日卫国公回了国公府,按道理今早是要去呈芳堂请安的,萧时善起了个大?早,记挂着要去请安。
冬日里天亮得晚,屋子里的光线不太清晰,床帐一掩更是模糊不清,这种日子就该在床上安心睡觉,睡到日上三?竿,阳光照到眼皮上了,这时再慢悠悠起床,才可称作享受。
可叹她是小姐身子丫鬟命,天不亮就得爬起来梳洗打扮,萧时善闭着眼?睛翻了个身,像往日一样伸出胳膊去拉帐子。
屋里地龙烧得旺,萧时善抱着被子往床头蹭,明明困得睁不开眼?,还在努力地从被子里往外挣扎。
李澈被她这番动静弄醒,睁眼?就看到一片光洁白皙的背,雪白的肌肤在昏暗的床帐内很是醒目,一把?乌发凌乱地垂在身后,人半趴在被子上,显然是睡迷糊了。
他拉开帐子看了眼?天色,又转头来看她,伸手摁住那?颗拱来拱去的脑袋,手从她的发顶滑落,在她的肩头轻拍了两下。
萧时善抬手拨了拨,摸到李澈的手后,脑子里清醒了几分,她一下坐了起来,起身起得太快,头有?点发晕,睁开眼?睛时,眼?前一片模糊。
她看不清,不代表别人也看不清,从李澈的角度看过去再清晰不过,随着她起身的动作,身前没?有?束缚的玉团儿都跟着跳动了两下。
大?清早就有?这种无边艳色直入眼?底,无疑是在考验人的意志力,偏偏对方还毫无所觉。
萧时善揉着脑袋,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辰,见李澈还没?起身,想来时间还早,察觉到身上空荡荡的,她低头看了一眼?,立马拉上被子,伸手往床上摸索起来。
这里摸摸,哪里翻翻,几乎把?床上摸索一遍,就差往李澈身上去翻找了。
在她弯着腰往床尾找寻时,李澈从床边捞起一样东西递过去,出声道:“在找这个?”
萧时善红着脸,飞快地把?他手里的肚兜抽了过来,用被子裹着身子道:“夫君醒了?今日要去呈芳堂请安,咱们是不是得早点过去。”
李澈阖着眼?道:“太早了。”
若是梳洗打扮一番也不算早了,萧时善这会?儿有?点紧张,虽说不是头回见公婆,但那?次不过是在前头敬个茶,如今她嫁过来这么久了,算不得新嫁娘了,那?些新媳妇可以得到的宽容待遇,不知道她还能不能蹭到。
她重新躺了回去,醒了之后可就再睡不着了,身子翻来覆去,总找不到舒服的位置。
李澈被她搅得没?了睡意,鼻息间全是她身上的香味儿,他闭了闭眼?,翻身压到她身上,光洁紧实的胸膛紧贴过去。
视线相触,萧时善立马闭上眼?睛,赶忙说道:“我这就睡。”
李澈抚着她精致的下颌,“你睡你的。”
话音落下,他低头吻住了她的唇,萧时善被他亲得喘不上气,琢磨出他在床榻间大?概要好说话些,心想自己不能白白受累,便?撑着身子,攀住他的肩,嫣红的唇凑到他的耳畔道:“你得向着我点。”
李澈握着她的腰往上提了下,吻着她的颈子道:“怎么向着你?”
他肯定知道的,萧时善带点恼意地挠了他一把?。
天光熹微,丫鬟们进来伺候梳洗。
平常穿衣打扮是极容易的事?,今日萧时善却犯了难,不是瞧着这个太艳,就是看着那?个浮夸,好不容易挑出件样式简单的衣裳,打量着又太素了些。
李澈瞧了她一会?儿,放下手里的书卷,抬步走到她跟前,看了看衣柜里的衣裳,从里头挑了件银色缎面立领袄子,又拿了条妆花织金蓝缎裙给?她,“去换上试试。”
萧时善看颜色还算素净,就去换上了这身衣裳,她拢着一把?乌发走出来,在镜子前面照了照,用上等料子裁制的衣裳,谈不上多低调,但这般搭到一块,倒有?种内敛的华贵。
这身衣着若是配上金镶玉或红宝石头面最?是相宜,再华贵的头面也能压得住,若是发饰太过简单,反而凸显不出这身衣裳的贵气。
萧时善选了支金镶珠发簪和?一对翡翠耳坠,其余随意簪了几样珠花,出门时在外面披了件银鼠皮的斗篷,尽管脸上没?有?施脂粉,也是白里透红的好气色。
卫国公没?回府之前,萧时善几乎日日都来呈芳堂,对这里已是十分熟悉,但公公回府后,她便?谨言慎行了许多。
如果说昨日她还不太确定公公是否对她有?些不满,那?么今日这一趟,萧时善非常确定,公公的确不太待见她。
这顿早饭吃得寂静无声,用过饭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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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上了热茶。
卫国公喝了口茶,看了眼?萧时善道:“既然嫁入卫国公府,便?应以贞静贤淑为要,从前学的那?些不成体?统的规矩,今后要统统改过来。”
“父亲。”李澈抬眸看去,昨晚已将此事?说明,何必再拿出来单独提点。
卫国公瞪了他一眼?,喊什么,说她什么了!这些话本不应该他这个做公公的来说,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如今不让她知道规矩轻重,今后难道他还要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不成。
萧时善微微一怔,脸上火辣辣的,她站起身低头道:“是,儿媳谨记在心。”
待两人离开后,卫国公深吸一口气,对季夫人道:“你瞧他现在成什么样子了,我不在府里,你和?老太太就是这样纵着他的?”
这话有?点慈母多败儿的意思,兴许老太太有?宠溺孙儿的心,但季夫人从来都是严母,想要达到她的要求可不是那?么容易。
“还有?他那?个媳妇儿。”卫国公顿了顿,眉头紧皱,“性情如何暂且不论,娘家实在不是省心的,安庆侯府早晚都是个大?麻烦。”当初给?他娶妻不要求门第多高,只要家世清白,品性贤良就好,可就这点要求,竟也没?做到。
季夫人淡淡道:“老爷就没?想过是他想要的?”言外之意是这是你儿子相中的,她当初也不是很满意,如今她是想开了,只要他不嫌麻烦就成。
“荒唐!”卫国公一直以为是季夫人和?老太太相中的人,至少这姑娘有?可圈可点的地方,才能叫季夫人和?老太太挑中,万万没?想到还有?这层原由,说他是鬼迷心窍,半点不冤枉他。
“他向来主意大?。”季夫人起身去练字,看到案上摆着的歙砚,眉头微挑,她说前些天怎么突然给?她送了副上品笔墨纸砚,还当他是一片孝心,合着是怕他媳妇受气,这儿子也不知道是给?谁养的。
从腊月二十四祭灶之后,府里上上下下就忙得脚不沾地,都在为过年做准备。
萧时善虽然没?留在呈芳堂,但自己也没?闲着,她把?凝光院好好收整了一番,指挥着仆婢挂灯笼,挂福神?,过年嘛,总得有?点年味,冷冷清清可不像话。
把?屋里的摆件都换上新的,萧时善又叫了常嬷嬷等人来做了小灯笼等喜庆之物,等李澈从前院回来,凝光院已经?是大?变样了。
萧时善拿剪刀剪了窗花,剪的是喜鹊登梅,站在梅枝上的喜鹊被她剪得活灵活现,她挑了点浆糊,轻轻地粘在了窗户上。
回头时,才看到李澈站在软帘旁看她,不知瞧了多久了,萧时善问道:“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没?什么事?就早些回来了。”李澈从院子里一路走来,瞧着焕然一新的布置,就知道她是一点没?闲着。
萧时善心想怎么可能没?什么事?,今日都已经?腊月二十九了,明天还要祭祖,府里一堆事?要忙呢。
李澈去看她剪的窗花,颇有?几分意趣。
萧时善收了收小几上的杂物,指着两盆水仙花道:“今下午太太让人送来了两盆水仙,程姑姑说是太太亲手刻的,我瞧着是要比别人养的好看。”
闻言,李澈偏头看向一个角落,目光奇异,“这盆也是?”他看向的这盆水仙花,造型有?点古怪,有?点像蟹爪,但是长短不一的蟹爪。
见他往那?里瞧,萧时善眼?疾手快地把?那?盆水仙往角落里塞了塞,“这盆不是。”
这盆“蟹爪”自然是她刻的,她在呈芳堂看账本,瞧着暖阁里的水仙花养得漂亮,就想自己回来刻一刻,哪知养出来的水仙花古里古怪的。
如此欲盖弥彰的举动,不必说就知道是谁的杰作,李澈把?那?盆“蟹爪”拿出去瞧了瞧,抚了下花叶,不确定地道:“是刻的蟹爪?”
“差不多。”萧时善又不懂怎么刻水仙,听?程姑姑说了刻法,就自己瞎琢磨地刻了,没?把?这盆水仙刻死就是好的,正是因为没?死,她也就没?舍得扔。
这些天李澈也忙得很,今日回来得早些,就叫人拿来几个水仙头,和?萧时善坐在榻上刻水仙,算是忙里偷闲。
她把?自己刻好的水仙头给?他看,“怎么样?”
李澈看了看,中肯地评价道:“能活。”至于能长成什么样就不好说了。
能活就成,还要多高的要求啊,萧时善敝帚自珍,把?最?漂亮的花盆用来养她刻的水仙,挑剩下的花盆给?了他。
一直到入睡,她也没?提在呈芳堂的事?。
第八十八章
次日便是年三十儿,祭祖是府里一等?一的大事,头?着这?天之前就得将大小事务安排妥当,万没有临到跟前再做打算的道理,向来是提前个两三日指派下去,方能有个周转余地。
经过多日操持忙碌,偌大的卫国公府已是焕然一新,重新油过的桃符匾额更显气派非凡,门楣屋檐等处以彩缎红绸做装饰,窗下悬挂了红纸葫芦,五色挂钱,府内灯烛高照,彻夜不灭,一派富贵奢华气象。
将祖宗影像请到正堂后,族中?男女前往宗祠祭祖,众人按辈分站定,焚香上供,跪拜先祖,直到礼毕,才依次退出?,整个过程虽然繁琐,却是有条不紊。
萧时善头回跟随祭祖时就曾被这?样的庄严肃穆震到过,堂内堂外站着这?么多人,竟能做到没有丝毫杂音,要知道往年侯府祭祖,不是有孩童哭闹,就是有人起争端,总会出?点?乱子,要做到如此庄严肃穆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没有对比还不觉得如何,被卫国公府衬托着,愈发显得安庆侯府没有规矩体制。
祭祖过后?,众人去荣安堂给老太太行礼,一年到头?难得聚得这?么齐,许多人面生得很,尽管萧时善不是头?一年认人,也被这?亲戚关系绕得头?疼。
晚上是阖家团圆的家宴,热热闹闹地吃完席,撤下桌上的碗碟筷箸,又摆上了消夜果,家中?女眷围坐在一起吃茶闲谈。
四下明烛高照,恍若白昼,外间的爆竹声响个不停,云榕凑到云桐耳边低语了几句,两人对了下眼神?,拉着手?往外走?去。
葛夫人正跟郑夫人说着话,余光瞥见云榕外面跑,立马让身边的妈妈跟过去看着,“这?丫头?一刻都坐不住,什么时候能像云桢这?般娴静稳重,我也能少操点?心。”
郑夫人笑道:“你就是操心太多,云榕这?天真烂漫的性子,到哪儿不是招人疼的。”
萧时善听了暗暗点?头?,倒不是赞同云榕有多招人喜欢,而是赞同这?话里的意?思?,葛夫人无非是担心云榕娇纵成?性,将来嫁出?去会吃亏,但有卫国公府这?样的娘家撑腰,谁敢给云榕苦头?吃,葛夫人这?是爱女心切,要不然云榕的亲事也不会迟迟定不下来。
在外面玩了会儿烟花,云榕回到屋内时,冻得双手?冰凉,整理发布本文在扣扣群死二洱珥吴酒以思企葛夫人戳了戳云榕的脑门,叫人给她倒了杯热酒暖身。
云桐也被郑夫人塞了个手?炉,她挨在萧时善身边,笑着说道:“三嫂,外边还有一大箱烟花呢,待会儿你也跟我们去放烟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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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桐眼巴巴看着萧时善,这?股亲热劲儿,让云榕看得直撇嘴,早知道就不该带她玩,成?日里三嫂三嫂地叫着,比她这?个二姐姐还要亲热。
萧时善尚未开口,旁边的云桢捏住云桐的衣袖道:“光顾着玩烟花,你瞧你这?袖子都被火星子迸到了。”
“啊。”云桐低头?一看,果然烧出?了一个黑洞。
府里的过年衣裳都是提前两三个月开始裁制,不提衣料的贵重,便是上头?的刺绣也是出?自技艺精湛的绣娘之?手?,整套衣裳要耗费不少银两。
萧时善今日也是一身新装,身上穿着大红遍地金妆花缎袍,下面是条绣着折枝梅纹的月华裙,发间斜插两支金镶宝白玉簪,耳畔挂着两枚小巧玲珑的草里金,在烛光映照下,愈发光艳动人。
瞧着云桐被火星子迸到的衣袖,萧时善拢了拢袖口,觉得还是在屋内安稳坐着为好,她们去玩烟花,还能被赞句天真烂漫,她都不敢想,若是自己跑去玩烟花,下头?的人会怎么传,只怕就会说三少奶奶不稳重了。
忙碌了一整天,直到夜深方散,萧时善躺在床上时已是下半夜,没睡几个时辰,就被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吵醒,睁开眼已是新的一年。
她把头?往被子里埋了埋,手?搭在软枕上,感?觉枕头?下面似乎有东西,萧时善闭着眼摸索了几下,随即翻了个身,摸出?了一个荷包。
灯烛一夜未熄,柔和的光线映进床帐,萧时善盯着荷包的样式看了一会儿,从里头?翻出?两个金灿灿的金锞子。
李澈这?会儿已经起身,正在床边穿衣,她握着荷包,扭头?瞧了他?一眼,过了几息,又瞅了他?一眼。
“看什么?”李澈系好腰带,侧头?看向她。
萧时善把手?里的荷包递过去,“你落下东西了。”
他?撩起袍子,坐到床边道:“你觉得我的东西为什么会落在你的枕头?下面?”
萧时善想了想,往他?身边凑近了些,灿若星辰的眼眸亮了几分,“给我的?”
李澈的视线往她手?里扫去,“也可能是落下的。”
说着话他?探过手?来,萧时善连忙握紧两个金锞子,掉到床上还有可能,怎么可能会掉进枕头?底下,金子还能自己长脚不成?。
她握着两个金锞子,稀罕地看了好几眼,总觉得这?两个金锞子要比旁的金锞子精致好看,萧时善瞅了他?一眼,故作淡定地道:“这?是压祟钱吧。”
不知道这?种压祟钱是要放到枕头?底下枕着还是要好生收起来?回头?问问常嬷嬷好了,常嬷嬷总会知道。
她的嘴角已经开始上扬,李澈却捏了捏她的下巴道:“你多大了还要压祟钱。”
萧时善心头?微恼,不甘心地把两个金锞子往他?眼皮底下戳,都快杵到他?鼻梁上去了,仿佛他?要说个不字,就能把两个金锞子扔他?身上,“你说这?是什么。”昨日给族里的晚辈发压祟钱,她看得真真的,就是用来当压祟钱的金锞子。
李澈往后?仰了仰头?,轻轻一笑,伸手?把她搂到怀里,捞起她的手?亲了一下,“这?么想要压祟钱?”
萧时善心头?的一点?恼火被他?此刻温和的语气揉得七零八散,余下的一星半点?已然掀不起风浪,她握了握手?里的金锞子,心想这?大概就是拿人的手?短。
年下各家的往来走?动多,初二是走?娘家的日子,大姑娘云梓回了卫国公府,萧时善也要去安庆侯府走?娘家。
端午那会儿,她一心拉着李澈去给她撑场面,生怕他?不到场,体现不出?他?对她的爱重,如今这?份扬眉吐气的念头?已然淡了下来,反倒不希望他?陪着她去。
不出?萧时善所料,到了安庆侯府,给老夫人拜完年,她便被大伯母王氏叫了过去,走?进小花厅一瞧,好嘛,四婶婶,二姐姐,三姐姐,还是她爹房里的张姨娘全坐在花厅里。
萧时善一出?现,她们立马齐刷刷地看了过来,这?架势仿佛要给她来个三堂会审。
张姨娘率先走?上前,拉着萧时善的手?笑道:“姑娘出?落得愈发标志了,到底是卫国公府的风水养人,瞧这?模样俊的,咱们侯府还真是出?了个天仙,快,快过来坐,咱们坐着说话。”
萧时善看了张姨娘一眼,陈氏去世后?,她爹房里没个理事的,这?会儿已经沦落到要姨娘出?头?话事的地步了么。
别看萧时善看不上张姨娘,张姨娘倒觉得萧时善是她的福星,以往她跟陈氏明里暗里地争着,只因身份压了一头?,就没有她的出?头?之?日,谁承想时来运转,忽然一股东风吹来,把压在她头?上的那块巨石给吹得粉碎。
张姨娘从老爷那边探到点?口风,得知陈氏的死和六姑娘的消失仿佛跟五姑娘有关,兴许对其他?人来说五姑娘是克父克母的灾星,但对张姨娘来说这?就是她的福星啊。
如今三房的事由张姨娘操持,老爷又对她委以重任,倘若她能把这?次的事办得漂漂亮亮的,扶正也不是不可能的,如此想着,对萧时善的态度又添了几分殷勤。
萧时善落座后?,二姐姐萧淑婷道:“年前听说卫国公府的二少奶奶刚刚诞下一子,大少奶奶也有了身孕,五妹妹嫁过去的时间也不短了,肚子里还没有动静吗?”
萧时善看向她,视线在对方的肚子上定了定,淡声道:“难不成?二姐姐又有身孕了?”
她这?位二姐姐出?嫁五年,已经生了三个孩子,这?样的速度直让萧时善咋舌,加上坐月子的时间,合着这?五年二姐姐啥也没干,净顾着生孩子去了。
萧淑婷听着她这?话里的语气不太对,但也没有想太多,只当萧时善是嫉妒,她脸上露出?淡淡笑意?,轻柔地抚摸肚子,嫁进卫国公府又如何,还不是不会下蛋的母鸡。
萧时善想起在产房外听到的痛苦喊叫,不知道二姐姐怎么笑得出?来,这?能是什么好事吗?分明是在闯鬼门关,二姐姐能如此英勇着实叫人叹服。
见萧时善默不做声,三姐姐萧淑珍安慰道:“五妹妹也别伤心,养好了身子自然会有好消息,都是一家姊妹,这?养身的法子虽是密不外传,但你若是开口问了,难道你二姐姐还能不告诉你?”
萧时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生出?一种荒谬感?,今个儿把她叫过来,难道就是为了关心她的肚子?还特地请来了二姐姐来做标杆。
大伯母王氏一直没出?声,四婶魏氏反而沉不住气了,直接说道:“善姐儿,今个儿这?里也没有旁人,我这?个做婶婶的,有话可就直说了,你嫁到卫国公府的时间也不短了吧,怎么连个男人的心都笼络不住?若是肚子争点?气,早点?诞下子嗣,在国公府也算是站稳脚跟了,可你瞧瞧你现在,既不跟侯府亲近,又没个孩子傍身,你说你将来可怎么办?四婶我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萧时善以往只知道四婶婶口齿伶俐,性子泼辣,当初她和李澈头?回来安庆侯府走?娘家,就看到四婶婶和大伯父的小妾相互撕扯叫骂,那场面如同泼妇骂街,未曾想四婶婶唱念做打的功夫也是丝毫不弱。
“老太太是刀子嘴豆腐心,你是她嫡亲的孙女,她怎么能不疼你,别说是老太太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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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父亲,便是这?些叔伯婶娘也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你难道就丝毫不顾念侯府?”
萧时善不是三岁小孩了,这?种话也亏四婶婶说得出?口,祖母不出?面,却挑了几个媳妇孙女打先锋,还真是先礼后?兵,若是她不听劝,是不是就准备以孝道压人了。
魏氏说得口干舌燥,萧时善愣是一声不吭,好像不是跟她说的一样。
张姨娘见气氛僵持,起身给魏氏倒了杯茶水,“姑娘怎么会不顾念侯府呢,二夫人说的这?些话姑娘心里都明白。”
王氏看向萧时善,“既然心里都明白,总该有个说法。”
魏氏喝了口茶,被萧时善这?副软硬不吃的模样气得火气直冒,“善姐儿你好歹也说个话,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在国公府不受重视,连累你大伯父和四叔颜面尽失!卫国公太不把咱们侯府看在眼里了,怎么说也是姻亲,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
萧时善忽然看过去,“大伯父和四叔做什么了?”
一听这?语气,魏氏柳眉倒竖道:“果然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胳膊肘都是往外拐的。你大伯父和四叔在登峰楼定下了上好的席面,专程给卫国公接风洗尘,哪知国公爷这?般不给面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让老爷下不来台。”
萧时善捏紧茶盏,滚烫的热茶烫得指腹生疼,她声音极轻地道:“你们是要害死我吗?”
当时有多少人在场,她的叔伯又仗着这?份姻亲关系露出?多少丑态,萧时善不敢去深思?,那日卫国公的话言犹在耳,不成?体统,安庆侯府本身就没有体统可言。
魏氏哎呦了一声,“这?话可真是叫我们没地说理去,姑娘要是有本事,也该给侯府挣点?脸面——”
王氏见魏氏越说越上头?,怕弄巧成?拙,便赶忙打断道:“话说到这?儿,姑娘自己也好好想想,安庆侯府才是姑娘的娘家和依仗,侯府好了姑娘才能好。”
萧时善骤然发现她想跟安庆侯府撇清关系无异于痴人说梦。
走?到屋外,清冽的寒风吹过脸庞,头?顶的日光照得地面耀白一片。
张姨娘从后?面赶上来,说道:“姑娘,这?往日里都是陈氏心肠歹毒,面慈心苦,叫姑娘这?些年受了不少罪,老爷不清楚内院的事情,一时疏忽也是有的,但……”
萧时善淡淡道:“姨娘有话不妨直说,可是为了今年京察之?事。”
张姨娘惊喜地道:“姑娘果真消息灵通,冰雪聪慧,老爷向来勤勉尽责,这?位子也该往上提一提了,要是姑娘能为老爷出?把力,岂不是两全其美。”
见事情如此顺利,张姨娘放松了下来,瞧着萧时善娉婷袅娜的身段,决定传授给她几招,于是压低声音说道:“姑娘生得这?般美貌,要想抓住男人的心还不简单,在床笫之?间施展手?段才能事半功倍,姑娘得……”
萧时善拢了拢斗篷,不知道这?番话是不是她爹授意?张姨娘来跟她说的,要一个姨娘来教她如何讨好男人,还真是把她卖给他?们家了。
第八十九章
开席时侯府的女眷坐在一处,男人们则是另外开了一席,一水儿的佳肴美食摆上了桌,萧时善被安排在四婶婶身边落座,没按着府里的辈分来排座,却给足了她脸面,其他姊妹瞧了这?位次,纵然心中不?满,也不?敢吱声,只因这位子是老夫人亲自指定的。
“善姐儿,你瞧老祖宗多疼你,旁的姊妹可没你这份待遇。”把人捧成了座上宾,魏氏看着都有?点拈酸,但谁让这?会儿用?得着她呢。
萧时善坐在众位姊妹之上,看着她们强忍不?满的笑脸,本该感到痛快得意,至少?她以前是这?样想的,但当她真正坐上来了,反而觉得乏味得很。
眼前的一张张面孔只能叫她心生厌恶,并不?能给她带来丝毫快意,萧时善兀自疑惑,以往怎么?会认为只要压她们一头就能令她痛快得意呢。
魏氏把话头递过去,萧时善却没有?接,脸上更?没有?半点感恩戴德的神色,老夫人沉了沉脸,今日给五丫头这?份脸面,本就是让她多为侯府出力,可她竟然如此?不?识抬举。
在老夫人看来,萧时善是侯府的姑娘,自幼在侯府长大,就该一心为侯府打算,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何须旁人去点化开导。可这?丫头从小就不?服管教,活脱脱的白眼狼,让她为她父亲和叔伯办点事,竟然推三阻四,还敢向侯府要银子,真是掉到钱眼里去了,跟她那个?卑贱的娘一样没教养。
老夫人不?悦地冷哼一声,原本还有?点欢笑声的席面,骤然鸦雀无声。
萧时善眸光微动,知道这?是做给她看的,若是在她小时候听到老夫人冷哼一声,没准能被吓得绷紧身子,现在哼不?哼的,她也能当耳旁风。
岂有?此?理,简直是反了天了,老夫人手里的筷箸啪地一声拍到了桌上,一张颧骨高耸的刻薄脸庞染上怒意,“五呃——”
老夫人在内院素来极有?威严,不?仅把几个?儿媳治得服服帖帖,便是下面的孙女也都畏她如虎,只有?府里的几个?老爷和孙儿还能得到点好脸色。
平日里没人敢跟她顶撞,这?会儿陡然发作起来,一屋子人敛声屏息,下意识避开老夫人的怒火,免得殃及自身,就连向来泼辣的四婶婶也没有?在这?会儿强出头,而是暗自瞟了眼萧时善,眼神里带了点幸灾乐祸,等着老夫人给她一个?教训。
在场的人不?是等着看好戏就是心生畏惧避之不?及,各打各的算盘,竟没人留心老夫人此?刻的异常神态,倒是萧时善瞅了老夫人一眼,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只见?老夫人身体?僵直着,双目瞪得极大,浑浊的眼里布满血丝,一张脸越涨越红,干瘪的嘴巴张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仿佛被人掐住了咽喉。
萧时善跟老夫人那双浑浊可怖的眼睛对视了两息,她的心跳骤然加速,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倘若老夫人这?会儿去了*七*七*整*理,她爹还有?她的那些叔伯就要为老夫人丁忧守制,两三年的时间?都不?得在朝堂上掺和。
朝廷上的形势向来瞬息万变,今日风光正盛,明日就可能被人拉下马,当朝大员沦为阶下囚的比比皆是。在朝堂上行?走,能不?能升官发财尚在其次,最要紧的是保全自身,便是陈阁老这?样的人物都忍辱负重至此?,安庆侯府这?些人是哪来的胆子四处钻营谄媚。
先前极力攀附曹家,看不?清形势就敢往下跳,旁人还知道站在岸边观望,偏他们侯府不?自量力地往下跳,生怕跳慢了,落在了别人后面。
别看侯府这?些人总说她不?知道为侯府考虑,但有?这?桩亲事在,只怕他们也没少?借国公府的势。若说之前卫国公的态度令萧时善无地自容,那么?今日这?一遭,却让她实实在在地认清了现实。
大伯母有?句话说得不?错,侯府好了她才能好,反之侯府落魄了,她也得跟着掉泥里,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是她不?愿意去承认罢了。
此?前听闻陈阁老和蔡阁老两家结亲的事,她还为陈阁老家的小女儿感叹过,如今看来,她的处境未必强得过人家。
然而,这?世上从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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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有?一条路可走,眼下就有?一条路摆在了她面前,萧时善盯着老夫人扭曲的面孔,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脏在怦怦怦地跳动。
倘若老夫人此?时去世,足以让她过上三年的清净日子,要是运气好些,顺利度过那些朝堂风波,将来也不?至于?牵连到她。
短短几息,萧时善心头已闪过无数念头,她惊讶于?自己面对老夫人的痛苦面容竟能像旁观者一般去分析利弊,她攥了攥手帕,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让她眼里闪过一丝犹豫,更?让她产生几分惶恐。
短暂的挣扎摇摆过后,看着老夫人越憋越红的脸庞,萧时善陡然回神,开口?喊道:“祖母您这?是怎么?了?”
此?言一出,大家将目光纷纷投向了老夫人,只见?上一刻还声如洪钟,满脸怒容的老夫人,此?时双目睁圆,面目扭曲,这?副模样着实可怖,几个?年纪小的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
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周嬷嬷吓了一跳,没想到老夫人突然就喘不?上气了,她赶紧上前给老夫人拍背。
王氏慌忙地让人去叫大夫,见?老夫人这?副模样,她又拉住一个?丫鬟道:“快去告诉老爷,就说老夫人身体?不?太好,让老爷赶紧过来瞧瞧。”
有?人慌里慌张往外跑,有?人急匆匆往里进,桌子上的碗碟被蹭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一时间?堂内乱作一团,哭的哭,喊的喊,只有?萧时善还安稳坐着。
那头大老爷听到消息,心里咯噔了一下,要是小毛病叫大夫来瞧瞧就是了,不?会在这?时叫人专门去通知他,必然是老夫人的身子真的不?好了。
不?多时,李澈跟几位老爷和公子一块赶了过来,堂内异常混乱,地上的碎瓷也没人收拾,他走进来后,视线在萧时善身上定了定,见?她没什?么?事,便将视线移到被众人围在中间?的老夫人身上。
“怎么?回事?今早上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发病了!”大老爷眉头紧锁。
魏氏的眼睛一转,往萧时善身上瞥去,张了张嘴,刚想说老夫人没准是被五丫头给气的,但瞅见?站在萧时善身边的李澈,想了一下,又把话咽了回去。
这?时,二公子萧韬把大夫迎了进来,围在前头的人让开了位置,让大夫上前给老夫人诊治。
也该当老夫人福大命大,先前被口?痰堵住了嗓子眼,差点憋过去,好在周嬷嬷及时给老夫人拍了背,让老夫人把喉咙里的痰吐了出来,人虽然没了危险,却有?点中风征兆。
见?老夫人缓了过来,众人心里松了口?气,纷纷围到榻前演起了孝子贤孙的戏码,这?时候不?往前凑一凑,哪能显出一片孝心。
老夫人躺在榻上,意识渐渐清醒,眼珠子动了动,看到人群中的萧时善,双眼一瞪,嘴里立马发出含糊不?清的嚯嚯声,情绪再?次激动起来,这?死丫头是想要她的命!
萧时善眼睫微垂,抓着李澈的衣袖,往他的身后躲了躲,她可不?想担上气死祖母的罪名。
李澈朝她看去一眼,拉过她纤细的手腕,带着她往后退了几步。
“大夫!把大夫叫过来!”大老爷急忙喊大夫,屋里又是一阵混乱。
离开安庆侯府时,老夫人的情绪刚刚平缓下来,萧时善没再?往老夫人跟前凑,怕她真被气过去。
登上马车,李澈把手炉塞到萧时善手里,问道:“用?过饭了吗?”
萧时善摇了摇头,刚开席老夫人就犯病了,哪有?时间?动筷子,她瞅了他一眼,没好意思问他是不?是也没用?饭。
走了趟娘家连顿饭都没吃成,饿着肚子出了侯府,放在哪家都是让人笑话的事儿,她低头揪着手帕,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马车没有?驶回卫国公府,李澈带她去吃了铜锅涮肉,天寒地冻的时节最适合围着热气腾腾的铜锅涮羊肉。
这?家的羊肉不?仅没有?羊膻味,还带着点奶香,即使萧时善心情不?佳,也被一片又一片鲜嫩羊肉俘获了味蕾,吃得额头都冒出了一层薄汗。
吃到后头,她突然发现李澈光给她涮羊肉了,他自己反而没怎么?吃,能被他伺候一次也是难得,心里这?般想着,便也这?般说了一句。
李澈用?公筷夹起涮好的羊肉,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热气熏腾中更?为修长如玉,看了她一眼道:“我没伺候过你么??”
萧时善脸上一红,那算什?么?伺候。
回到卫国公府时,大姑娘云梓还没有?离开,萧时善听闻后,换了身衣裳,去荣安堂走了一趟。
出嫁的姑娘即使离得近,也没有?成日里往娘家跑的,但今日是走娘家的日子,疼爱女儿的人家,往往会留女儿女婿在府里住上一晚,叙叙天伦之情。
有?那对爱闹腾的龙凤胎在,荣安堂比往日热闹了许多,萧时善过去陪着说了会儿话,到晚上才回了凝光院歇息。
第九十章
年下没个清闲时候,不是这房亲戚走动,就是那户人家宴请,加之今年卫国公回了京师,往来之人更是络绎不绝。
萧时善本想在年后见一见常嬷嬷找来?的几?位掌柜,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妥当,事情宜早不宜迟,目前看来除了常嬷嬷口中的恩情,她这头也没什么好处可以许诺。
不趁着年下的工夫把事情定下来?,等开了春,各人忙碌起?来?,就更不会考虑这无利可图的事了,谁都不是傻子,说?得再天?花乱坠,也不如真金白银实?在,可萧时善眼下恰恰缺了这最能动人心的金银财帛。
她自己倒是不缺吃用?,但要拿出重金请掌柜却有些捉襟见肘,今年光景不好,庄子里的收成还不及去?年一半,拿到手的银子更是少得可怜。
六七月里的那场大雨不仅淹没了庄稼,还冲垮了无数房屋,许多人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民,一股脑儿挤进了京师。
云榕说?今年金水河上拉冰床的人多,也是这个缘故,那些没有生计来?源的人,为了混口饭吃,只能在冰天?雪地里拉冰床,身上有把子力气,不至于饿死街头,要是碰到出手大方的多给几?个赏钱,一家子都能跟着吃顿饱饭。
萧时善知道?这些事情,是因为卫国公府拨了银子施粥,她在账本上瞧见这笔款项支出,又?听老太太和葛夫人谈起?过此事,才知道?今年冬天?冻死饿死了不少人。
回想一下,街上巡城的官兵是要比往日多,一来?怕流民生事,二来?也是清理街道?,碰见倒在街边的尸体?,便直接把人拖走,至于拖到哪里就不得而知了。
正是因为吃不上饭的人多,所以只要肯给口饭吃,多得是人抢着干活,但萧时善要的是有能力有本事,会给她赚钱的掌柜,不是卖力气的伙计,这两者?天?差地别,给口饭就赚回一个掌柜,简直是白日做梦。
庄子上没有多少出息,又?在刻模制墨上费去?不少银两,几?家铺子只有一家绒线铺子有些盈利,还有部分银两挪作了他?用?,那些珠宝头面是动不得的,如此算起?来?,手头里只有从?侯府拿的一千两银子可用?,这笔银子不少,但要花出多少,还得等见过人后再定。
这日从?东平伯府做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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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时善去?了益新?斋,这是她名下的那家笔墨铺子,年下没什么人,又?离着卫国公府近,便让常嬷嬷把人叫到了这边见面。
看到卫国公府的马车停在益新?斋外?,张亨几?个大步跨出门外?,只见车帘掀起?,一道?婀娜身影出现在眼前。
他?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看着那湖水绿的裙摆轻轻晃动,隐约露出鞋尖处的莹润明珠,如同春日里一枝摇曳生姿的嫩柳,柔软的枝条从?树上垂下来?,轻轻划过浮着薄冰的湖面,荡开层层涟漪。
张亨生得黑,这些时日四处奔波,更黝黑粗糙了几?分,回神后他?立马低了低头,说?道?:“姑娘,两位掌柜已经到了。”
“就来?了两个人?”常嬷嬷见到张亨本想说?他?两句,一天?天?的见不到人,大过年的也不知跑哪去?了,只是这些话还没有机会说?出口,就听到了张亨的这句话。
常嬷嬷不相信只到了两位掌柜,当初姑娘提了这事,她就到处找人递话,原想着都是在老太爷手下干过的,姑娘这边用?得着他?们,怎么也会念念老太爷的提拔之恩,可那些人嘴里应着好好好,到关?键时刻竟只来?了两个。
萧时善可没常嬷嬷那样乐观,用?恩情说?事,怎么听都不靠谱,就算她如今是卫国公府的三少奶奶,但一句话就要人家抛开打拼多年的活计,也是不太现实?,更何况她这边还没个准话,成不成都不一定,在前途未卜的时候,多数人还是会选择稳妥一点。
年前让常嬷嬷去?联系人的时候,萧时善以为他?们至少会来?见个面,哪知是人走茶凉,谁还惦记着当初那点恩情,能来?两个也算聊胜于无了。
“进去?再说?。”萧时善移步往里走去?,常嬷嬷等人也跟了进去?。
益新?斋的里间内,贾六拎着茶壶给两位掌柜添茶倒水,得知这两位是姑娘请来?的掌柜,他?就动了点小心思,既然是姑娘特地请的人,那就是有本事的人,跟这种人打好交道?准没错。
贾六悄摸地打量着两人,一个五十来?岁,身材偏胖,生了张慈眉善目的富态圆脸,脸上挂着三分笑,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另一个要年轻些,大约三四十岁,相貌虽然生得寻常,但气质沉稳,叫人不容小觑。
贾六摸了摸口袋,准备去?外?面买几?个甜桔子来?献献好。
没等贾六去?买桔子,萧时善便已经到了,两位掌柜起?身见礼,自报了姓名,胖的那位掌柜叫邱继,年轻些的那位叫周可义。
常嬷嬷见到这二人简直是喜出望外?,一个劲儿给萧时善递眼色,她怎么也想不到来?的人会是邱掌柜和周掌柜。
这两人都是老太爷身边的人,这次她找的人里没有他?们,倒不是她不想找,而是不知道?去?哪里找,当年老太爷逝世后,那些掌柜也都各奔东西,谁知今日会在这儿见到他?们。
萧时善见常嬷嬷如此欣喜,也明白这两位大概是有些本事在身的,聊了几?句,见他?二人懂分寸,知进退,言语间条理清晰,她心下也比较满意,便叫微云把账本拿给二人。
“两位掌柜不妨先看看账本。”
萧时善此举着实?出人意料,账本可不是能轻易给别人看的东西,她就这么毫不避忌地拿出来?,让两位久经历练的掌柜都诧异了一下。
当然,那两份账本是萧时善整理过的,倒也不怕他?们看,让他?们瞧瞧这个,只是让他?们心里有点数,掂量下自身能不能转亏为盈。
邱继和周可义手里一人拿着一份账本,莫名想起?去?世多年的老太爷,他?们这位小小姐的行事倒有些像老太爷。
等两人看完账本,两位掌柜愈发感慨心酸,谁能想到梅家的小小姐竟然会为钱财发愁,这点银子还值得细做了两份账目,可见这日子已经窘迫到了何等地步。
听着两位掌柜叹气,萧时善也想叹气了,这些嫁妆有那么难打理么,她在棋盘街上还有两间铺面呢,那可是个生钱的聚宝盆。
她不是强人所难的人,既然他?们觉得揽不下来?,她大可以找别人,还不至于到看见账本就叹气的地步,“既然两位觉得为难,那就……”
她的话刚开了个头,两人就起?身对她行了一礼道?:“任凭姑娘差遣。”
这是准备迎难而上了,萧时善微微颔首,至于怎么安排他?们,她还得再考虑考虑。
离开益新?斋前,她把张亨叫到跟前,询问几?句话后,才登上了马车。
转过这条街,马车恰好经过回春堂,萧时善将思绪收回,看了眼上面的匾额,叫马车停了下来?。
上次来?月事疼得厉害,过后也时不时疼一下,当时都忙着过节,便没说?什么,这会儿都走到门口了,顺道?瞧瞧也好。
在外?面耽搁不少时间,回到凝光院时,差不多快用?晚饭了。
“姑娘,姑娘。”微云连叫了两声。
“怎么了?”萧时善回过神来?,抬眸看了过去?。
微云问道?:“这药是今晚喝还是等明日再喝,要是今晚就用?,现在就得泡上了。”
萧时善扫了眼微云拎着的药包,随意地道?:“泡上吧,睡前喝正好。”
李澈回来?得晚,没在凝光院用?饭,等他?从?外?面回来?,走进内室时,萧时善正捧着药碗喝药,那个苦味熏得人直犯恶心,她硬忍着往下灌了两口。
“喝的什么药?”李澈走了过来?。
萧时善放下药碗,叹道?:“过年过得累着了,夜不能寐,心脾两虚,大夫给我开了两剂药喝。”
李澈把那碗黑漆漆的药端到面前,浓郁的药味儿扑面而来?,他?动作微顿,端起?药碗尝了一下。
萧时善支着下巴,瞅着他?道?:“大夫给我开的药,你喝什么。”
“药方在哪儿?”李澈坐了下来?。
“在常嬷嬷那里收着。”萧时善叫疏雨去?常嬷嬷那边拿药方。
不多时疏雨把药方拿了过来?,李澈接过来?,垂下眼眸去?看药方。
萧时善看了两眼,端过药碗抿了一小口,被?那味道?冲了一下,干脆捏着鼻子一饮而尽,等他?看完药方,她也把药喝完了。
李澈扫了眼那个只空碗,又?抬头看了看她,她喝药倒是从?来?不要人哄,仿佛喝慢了都会招人嫌弃。
萧时善见他?在看她,以为他?嫌味道?不太好闻,便倾身去?推窗子,打开一道?缝隙散味儿。
李澈放下药方,把她拉了回来?,顺带掩上了窗户,侧头看向她道?:“是药三分毒,没病少吃药,若是身子不舒服,多修养几?日也无碍。”
萧时善点点头道?:“都是些小毛病,不会耽误事的。”她要是再多个体?弱多病的名头那还得了,别看这病美人的称号听着惹人怜惜,但时间一久,保准就只剩厌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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