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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异闻录 陋笔一支 53748 字 2024-0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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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沈既白并未回答。

室内倏然静了下来,静到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也能感受到脸上始终凝着一道视线,一点一点地炙烤着她的肌肤。

过了很久,久到周歆感觉脸上都被人盯出了好几个窟窿,才听到他低低地说了一句,“你不会夺他人之舍。”

她松了一口气,“当然——”

话?未说完,就听他言语笃定地道:“你是占舍。”

犹如一道惊雷划过耳畔,周歆的心?咯噔一声,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

谁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一道惊雷轰地一声在耳边炸响。

“你和张卿清都是占舍,真正的张卿清死在了槐树林里。”

他的声音毫无波澜,语气肯定,神情也甚是平静,就像掌握了确切证据成竹在胸的执法者,面上云淡风轻,实则早已洞察对方的死穴。

抚摸在喉结处的手指微不可?查地有些僵硬,周歆依旧没?敢去看他,视线虚虚地落在一旁,声音低低的。

“为何如此?肯定?”

沈既白抓起她的手握在掌心?,轻轻地捏了捏,似乎在安抚她的情绪。

“只有这个解释最合理。”

这个回答太过模棱两可?,若是换个人,周歆不会起疑,可?他是沈既白。

“推论的依据呢?”

沈既白道:“他不识字。”

周歆:“……”

穿越遇上猪队友,大罗神仙也顶不住啊!

谁能想到堂堂东都第一才子,居然不识字?现代明明已经普及了义务教育,怎么?还会有张叨叨这条漏网之鱼?

她追问?道:“何时发现的?”

“昨夜。”

“说详细点嘛!”

沈既白道:“他不认识我?们住的那间房的名字。”

周歆回忆几许,那间房门口好像挂了个牌子,上面刻着两个繁体字,具体是什么?字,她当时没?注意?。

唐朝以繁体字为主,唐楷还是武则天登基后推广使?用的,怪不得张叨叨不认识。

但她还是有些疑惑。

“道家只有夺舍和献舍,从?无占舍一说,你为何会想到这个词?”

尽管用这个词来形容她的情况,确实很贴切。

沈既白道:“你们既非夺舍,也非献舍,那便只能是无意?间占了他人的舍。”

“原来这是你创出来的词……”她道,“还挺厉害的。”

言毕,她话?锋一转,问?出了最想知道的事:“那天唐彦修来,先是试探你知不知道我?不是朝南衣,随后又试探我?是不是夺舍,然后呢?他还做了什么??”

闻言,沈既白垂下眼?帘,想起那个人疾言厉色的样子,还有那句满是威胁的话?——

“我?绝对不会由着她用南衣的身体与你这么?个东西在一起!”

他低声道:“就这些。”

“真的?”

周歆不太相信,这才抬眼?看他,“他就来试探一下?也不放几句狠话?吓唬吓唬你?”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她喃喃道:“……这不像他啊。”

沈既白忽而?用力掐了一下她的腰,声音凉嗖嗖地,听起来有些危险,“你很了解他?”

周歆立刻否认:“不,不了解!”

他这才松开手,扯过一张纸放在案卷上,拿起狼毫笔递过来,低声道:“昨夜你说,你姓周名新,是哪一个新?”

醉酒误事,古人诚不欺我?。

以后不能在沈既白以外的人面前饮酒,免得抖落出更多秘密,被人抓住把?柄!

心?思及此?,周歆用指尖点着他的心?口,歪头一笑,“当然是沈少卿的心?呀!”

沈既白侧目看来,一侧眉梢微挑,意?有所指道:“……害羞?”

周歆:“……”

她接过狼毫笔,转过身正坐在他怀里,提笔在白纸上写了一个字。

“歆,神食气也。小时候我?有些痴傻,被父母遗弃在山里。四处乱窜时无意?间跑到一个山神庙,偷吃了供奉在供台上的馒头。”

“没?想到那是一个道士的家。许是见我?可?怜,他收养了我?,不仅治好了我?的傻病,还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闻言,沈既白眸光微闪,声音微微有些沉,带着不加掩饰的歉疚与疼惜。

“……阿周。”

“没?事啦!”周歆笑道,“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再说,他捡到我?,这对我?来说是件天大的好事呀!至少我?不再疯疯癫癫,居无定所了嘛!”

他轻揽着她的腰,低低地嗯了一声。

“你呢?”周歆将笔递回去,“既白应当是你的字罢?你的名呢?”

他接过狼毫笔,在“歆”字旁边写了个同样大小的“宥”。

宥,乃宽恕,赦免之意?。不知道给他起这个名字的人,是不是希望他原谅过往的遭遇,好真正的活在当下,拥抱未来。

周歆喃喃道:“……沈宥。”

耳畔立刻响起低磁的声音,“周歆。”

这还是穿到大唐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人正儿八经地喊她的本名,她甚至都觉得有些恍惚,关于这个名字,这个身份,久远得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

周歆继续喃喃道:“……沈既白。”

他立刻回道:“周不正。”

她看着他,“阿墨。”

他也看着她,“……阿周。”

四目相对片刻,周歆不由自主地翘起了唇角,心?道,原来这个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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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上最动听的情话?,竟是你的名字。

她继续道:“沈既白,沈既白。”

他微微挑起了一侧眉梢,只静静地看着她,没?再开口。

周歆加快了语速,像在叫魂似的,“沈既白沈既白沈既白……”

他蓦地抬手捂住了她的唇。

她吚吚呜呜地抗议几声,他却捂得更紧,好似不耐烦再听下去了,可?那双水墨般的瞳眸里泛着清浅的笑意?,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见人无论如何也不松手,她只好舔了舔他的掌心?,他立刻像烫到了似的收回了手。

周歆眼?疾手快地抓过那只手,低头咬了一口,气鼓鼓地问?:“为什么?不让我?喊!”

响在耳畔的声音已然有些哑,说出来的话?却一本正经,“……这是大理寺,如此?成何体统?”

“那这幅样子岂不是更不成体统。”

她试着从?人怀里起来,却被人紧紧扣住了腰,连动都动不了,更别提起身,不由得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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恼了。

“好啊!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沈既白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岔开,“阿坷的事,我?问?过出云子。”

周歆的注意?力立刻转移了,“他怎么?说?”

“他去了天井。”

“天井?”

“嗯。那是先人挖出来的地下避难所。这两场鼠疫,刺史都将病人驱赶至此?,任其自生自灭。阿坷闯进去,带出几具白骨挫骨扬灰,恰逢他们的亲眷前来祭拜……”沈既白顿了一下,才道:“他被殴打至死。”

“那几具白骨,是不是打伤田郎中的……”

“是。”

“既然有人祭拜,为何没?有立坟冢?”

“因鼠疫死在天井里的人太多,生出了毒瘴,人们不敢进去,只在洞口祭拜。”

“那也不对。”周歆冷静下来,“他的命魂始终没?有回到药铺,他的死一定没?有这么?简单!”

“那些人没?想到会失手打死,怕他到地府告状……”

沈既白没?继续往下说,周歆却立刻明白了过来,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们不会是披发覆面,以口塞糠,将他的灵魂永远囚禁在躯壳里了吧?”

沈既白低低地嗯了一声。

周歆气得咬牙切齿,“出云子就没?管管?”

“他破了此?法,将阿坷送入轮回。”

“原来是他做法事超度了阿珂的亡灵。命魂原地消散,所以才没?回药铺看看。”周歆道,“他没?有留下什么?话?吗?”

“……没?有。”

这一点令她很意?外,“一句都没?有?”

“若非说有,倒是有两个字。”

“什么??”

“算了。”沈既白道,“他知道螭吻兽一直在等?他,原本是想说什么?,但最后只说了这两个字。”

“……大概是想给它?留个念想吧。等?待本身是美好的,但等?一不归人是不幸的。”

周歆的心?跟着沉了下来。

沈既白附和:“有人可?等?,总比无人可?等?强。”

这时,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有人擅自走了进来。

未等?周歆看清进来的是谁,视线便被绯色的长袖挡住了。

沈既白的胳膊抬得老?高,另一只手掐着她的后脖颈将她的脸按入怀中,将她遮挡得严严实实。

低磁的声音响在头顶,“宋公,劳您先——”

话?未说完,门口便响起了卢寺丞的声音,“宋公怎么?不进去?”

“怎么?都站在——”

杂乱的脚步声和声音一齐停在了门口。

看着立在门口呆若木鸡的几个人,沈既白将怀中的人搂得更紧,高举的袖袍不仅遮住了她的头,还遮住了上半身。可?袖袍再宽,也不及人宽,尽管他捂得很严实,依旧露出一角青色的官袍。

他清了清嗓子,镇定自若地道:“请诸位到外面稍等?片刻。”

卢寺丞立刻收回视线,忙不迭地转身走了出去。

宋公瞪过来一眼?,似是不满他在当值期间胡来,怒甩衣袖出去了。

剩下的几位和沈既白并无私交,又早就听闻他的流言蜚语,正所谓百闻不如一见,此?刻都伸长了脖子想看看怀里的人究竟是不是凌云君。

可?他们的官阶比沈既白低,不好直接拂了他的面子,便挤在门口磨磨蹭蹭。

沈既白的声音冷了下来,“有事?”

“没?事,没?事。”孙寺正赔着笑脸踏出门槛,见状,其他几位也跟着走了出去。

大抵是过于震惊,谁都没?有想起来关门。人虽然出去了,议论的声音却顺着敞开的门传进屋内。

“难道是我?记错时间了?不是少卿让我?们这个时间来阅微堂的吗?”

卢寺丞硬邦邦地笑了笑,“估计是少卿忘记时间了。”

孙寺正道:“年轻人血气方刚,这一……起来,难免会忘了时辰,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宋寺卿的声音也响了起来,“……那也得注意?下场合!”

有人咳了几声,意?有所指道:“是……那位吗?”

话?音一落,咳嗽声此?起彼伏,像是一种?无形的默契,众人心?照不宣地闭上了嘴,改用眼?神交流。

周歆越听越耳热,心?道,真社死,简直社死当场!

沈既白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道:“是我?的错,我?忘记这个时间他们会过来。”

周歆不信:“……你故意?的!”

“真不是。”沈既白立刻辩解:“我?与宋公商定时间时并不知晓你在这。”

周歆白了他一眼?,这才发现他早已从?耳垂红到了脖子根,那抹红分外夺目,仿佛能滴出血来,可?面容却是一如既往的沉静。

许是察觉到这抹视线,他垂眸看来,声音低柔,眸光似水,整个人都如同被春风眷顾过,温柔得不像话?。

“怎么?了?”

第62章

周歆未见过这番模样的沈既白,微微有?些失神。她面颊一热,立刻瞥开了?视线。

“没,没什么?。”

“嗯。”

他轻拍她的腰肢,示意她先站起来。

周歆赶忙起身站到桌案旁,听见他低声?嘱咐了?一句,“在这等我。”

毋庸置疑的口吻,直接将她打算遁回水云间冷静冷静的想法掐灭。

她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喔,那好罢。”

听见答复,沈既白才起身走到玄关,对上门口那几道满是揶揄的视线,握拳抵在唇边清咳一声?,道:“诸位随我来。”

言毕,他一手负在身后走在前面,领着众人?前往关押证人?的后廨,泰然得仿佛被撞破恋情的那个人?不是他。

身后的同僚都没开口说话?,陆陆续续地?响起清嗓子的声?音,连空气里都满是八卦的气息。

须臾,有?人?干巴巴地?笑了?一声?,“人?不风流枉少年,恭喜少卿好事将近。”

闻言,沈既白微微蜷起手指,有?一瞬间的紧张,见人?并没有?挑明是谁,才松了?一口气,淡然回道:“此言何意?”

说话?的是孙寺正,平日里惯会溜须拍马,没想到这次拍到了?软钉子上。

他眼睛滴溜溜一转,挤出一抹硬邦邦的笑容,道:“……是孙某妄言了?。”

见状,其他几位已经张开口的同僚都知趣地?闭上了?嘴。虽然他们年龄比沈既白大,资历比沈既白高,却都不敢多?加造次。

更何况这种?事,事关女眷清誉。

一阵清风吹过,沉淀在脖颈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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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的那抹红被吹淡了?,萦绕在少年周身的那丝似有?若无的烟火气随之消散,只剩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

见过佳人?在怀眉眼柔和的沈既白,再见他恢复回原本的模样,众人?心中冷不丁地?生?出几许不适,纷纷收起八卦的心思,连眼神交流的小动作都停止了?,气氛莫名其妙地?有?点紧张。

卢寺丞开口岔开了?话?题,“少卿为何会约在这个时辰审讯?”

沈既白道:“沈某着人?去证人?家里搜访。这个时辰,应当有?消息传回来了?。”

卢寺丞叹了?口气,“拜裴侍郎所赐,此案如今引起多?方关注,我们不仅要结得漂亮,还要令众人?心服口服。”

孙寺正道:“早就料到裴侍郎会出来弹劾个谁,没想到他弹劾的是我们。按理说,以刑部与大理寺打断皮肉连着筋的关系,这种?漏判情况,私下对接就行,他非要闹到御前,你们是没看见崔尚书的脸色,光朝会就瞪了?裴侍郎半天。”

宋寺卿微微摇头,“裴侍郎当官几十载,若知晓变通,早就升任尚书了?。”

沈既白道:“朝中需要圆滑的忠臣,但百姓需要刚直的纯臣。”

闻言,其他几位尴尬地?移开了?视线,均没再说话?。

周歆坐在太师椅里,双手掩面,不知念了?多?少遍清心咒才平复心绪。

屋内屋外都静悄悄的,静得只能?听见风吹动树叶的声?音,窸窸窣窣地?响在耳边,听起来像人?们偷偷的议论声?。

时断时续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地?撩拨着心弦,搞得脸颊上的温度持高不下。

不知道他们会对沈既白说什么?,也不知道他究竟会怎么?解释。

周歆暗忖,这种?事越解释越乱,也许他根本不会解释。

桌案上的卷宗被风吹起一角,她拿过一旁的笔架盖住,低下头,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地?研读,逼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房门再次被人?打开的时候,她已经将南市案的卷宗从头到尾分析了?一遍。

沈既白走进屋,转身关门时顺手插上了?门栓。

她怔了?怔,忽然有?些紧张,“……你,你锁门干嘛?”

他一步步走近,淡淡开口,“以防万一。”

“万什么?一?”心中升起一抹期待,她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唾沫,“你,你要做什么??”

沈既白走过来,站在身侧,将几张符箓放在桌案上,“你可识得?”

目光落在那几张黄符上,周歆隐隐有?些失望。

锁门只讨论案情,这和盖着棉被纯聊天有?什么?区别??

“你锁门……就是为了?给我看这个?”

闻言,他微微扬起眉梢,眼底泛起一抹略显狡黠的笑意。

“不然呢?”

周歆:“……”

沈既白俯下身,一手撑着桌沿,一手撑着椅背,将她半罩在怀里,低头凑近,“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清冽又?熟悉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周歆才发现两?个人?的距离忽然拉得很近,目光交汇的一瞬,好不容易降温的脸颊再次烫了?起来。

她慌忙移开视线,抓起符箓定了?定神,道:“这是傀儡符。”

沈既白保持着那个姿势,声?音响在耳畔,如同覆耳呢喃,低磁动听,“如何使用?有?何功效?”

“这个符咒对使用者的灵力要求很高,相应的,威力也很强。”周歆一一回答,“只要知晓对方的生?辰八字,取得对方的血液,便能?催动此符短暂地?操控他人?的言行。”

“生?辰八字……”他垂下眼眸思量一瞬,忽而眸光一亮,“户籍文书。”

她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文库纵火案,与南市杀人?案都与邪修有?关?”

“不无可能?。”

“在哪里发现的符箓?”

“他们的住处。”

周歆隐隐觉得不对,“你觉得他们像是在他人?控制之下给出的证言吗?”

“不像。”沈既白心领神会了?她的想法,“这符咒,是有?人?故意留下的。”

周歆颔首,“那他为什么?这么?做?”

沈既白顺着她的思路走,“能?使用傀儡符,便能?施展幻颜术,他想让大理寺将目标放在会幻颜术的修道士身上。”

“所以,背后捣鬼之人?根本不会幻颜术,或者说,他并非玄门中人?,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刻意引导你们往反方向查,想必早已准备好了?一个嫌疑人?,就等着你们上门去抓。”

周歆停顿一瞬,继续道:“此人?心思缜密,引你们去抓他,定有?后招应对。其实此案最关键的还是那个未被找到的凶器。仵作推测赵圃是被比较平坦的重?物砸击后脑而亡,这个范围很广泛,锤子,砚台,石头等等都算。犯人?自?称是用砚台砸死了?赵圃,只要找到这个砚台,便能?证明他说的都是真?的,并非杜撰,并非屈打成招。”

沈既白认可她的想法:“衙役里外搜寻了?好几遍,没有?发现砚台。”

那说明,有?人?先衙役一步到达战场拿走了?凶器。

周歆问?道:“大理寺到达之前,可有?人?出入过店铺?”

沈既白回答:“在巡街的金吾卫赶到现场之前,确实有?人?进出过店铺,但南市来往的人?太多?,究竟是什么?人?进出过,至今也未能?查清。”

那就难搞了?。

周歆一手撑腮,慢慢分析:“赵圃的香料铺里并无伙计,那他应当是又?当跑堂又?做账房。这个砚台,应当是他记账用的吧?你们到的时候柜台上有?砚台吗?”

“没有?。”沈既白语气肯定,“卢寺丞起初怀疑是苗肆拿走了?砚台,苗肆不承认,因此还受了?一番苦头。”

原来所谓的屈打成招竟是这么?来的。

“这么?说,拿走砚台的是刀疤脸!”

周歆将符纸拍在桌案上,“那便只能?从它身上下手,看刀疤脸究竟想诬陷谁了?!他不可能?平白无故诬陷一个人?的!”

一阵仓促的脚步声?闯入院中,声?音行至门前停了?下来,扣了?几声?门,“少卿,有?衙修认出了?符箓的主人?,是青牛观观主玉炼道长。”

闻言,周歆与沈既白对视一眼。

门外的人?继续道:“卢寺丞派卑职来问?,是否现在动手抓人??”

沈既白道:“我亲自?去。”

“是。”

那人?退了?下去,脚步声?渐行渐远。

周歆道:“玉炼道长多?年来未出过青牛观,能?与何人?结仇?”

沈既白道:“一查便知。”

“一张符纸并不能?证明他是真?凶,若我没猜错,那方砚台此刻就在青牛观。”周歆道,“好歹毒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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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案发当日便已经想好了?如何借机打压你,如何陷害给玉炼道长。此等心机定非常人?,你可有?怀疑的人?选?”

沈既白摇了?摇头,“毫无头绪。”

“仔细想想,他是你们两?个人?共同的敌人?,符合这个条件的并不多?吧?”

“不是不多?,”沈既白纠正,“是根本没有?。”

这不可能?……

周歆咬着大拇指的指甲盖,认真?思索着,“难道是我忽略了?什么?细节?”

他抓着她的手往下一按,阻止她继续啃咬指甲,“先去青牛观,看看玉炼道长怎么?说。”

“也好。”

青牛观,后院。

玉炼道长的居所很简洁,家具比静室还少,跟朝南衣有?一拼,屋子里最醒目的便是一张床那么?大的草席。

周歆和沈既白席地?而坐,中间只隔了?半尺距离。她将几张符纸放在草席上,问?坐在对面的鹤发老道,“道长,这可是你的符咒?”

玉炼道长垂眼瞧着这两?张傀儡符,面露疑惑:“这不是前几日贫道卖出去的符纸吗?”

周歆道:“您卖出去的?”

他有?些难为情地?点点头,“青牛观的香火不比太清观,贫道平日里会为贵人?画符祈福。一般都是来求平安符的,傀儡符倒是头一次,所以贫道印象很深。”

周歆道:“那您记得那个人?的样貌吗?”

玉炼道长摇了?摇头,“他带着帷帽,将五官遮得严严实实,没看清长什么?样。不过他手上有?很厚的茧子,走路底盘很稳,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既然有?意乔装,那从衣衫配饰上是找不出线索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手上有?厚厚的茧子,周歆脑海里突然闪过唐彦修的脸。上次在青牛观,他用手捏着她的下颌,她便感觉到了?那层硬茧。

奇怪,同样是习武之人?,沈既白的手好像就没有?茧子。

唉?究竟有?没有?茧子?

她糊涂了?起来,一时间有?些无法确定。干脆抓过身旁之人?的手,低头细细地?查看了?一番,还用大拇指摸了?摸。

确实没有?茧子。

但应当起茧子的部位却比其他地?方粗糙得多?,就像过度磨损的皮革,摸起来有?厚重?的颗粒感。

见状,坐在对面的玉炼道长微微一怔,随后目光一偏落在了?沈既白的脸上。

少年神色坦然,只微微朝她偏了?偏头,声?音低柔,“怎么?了??”

“前几日唐三郎去沈夫人?的店铺闹事,”周歆停下动作,抬头迎视着他的视线,“是在刀疤脸现身前,还是现身后?若我没记错,他两?是同一天出现在南市的吧?”

沈既白纠正:“是同一时间。”

“原来如此。”

她松开他的手,心道,怪不得沈既白一直没有?怀疑是唐彦修在背后捣鬼,他没有?作案时间。

况且,他刚入金吾卫几天,羽翼未丰,不大可能?有?实力给沈既白下这么?大一盘棋。

身旁的人?收回手,垂进袖中,不动声?色地?蜷起指尖,掌心一片潮湿。

周歆继续问?:“道长还记得具体是哪一天吗?”

玉炼道长思索了?一番,回答:“四五日之前罢……四日前,那个人?来得很晚,贫道还以为他会暂住一夜,没想到他连夜离开了?。”

“大约在什么?时辰?”

“至少得戌时过半。”

这个时辰,城门即将下钥,若是跑得快还能?赶得上进城。

可他有?什么?事急着去做,为何一定要当夜回城?

周歆思索时,沈既白开了?口:“道长可认识赵圃?”

“这名字……是有?点耳熟。”玉炼道长回想了?一番,忽而眼眸一亮,“是不是南市那个赵掌柜?”

“正是。”

“哎!”他叹了?一口气,“这个人?心术不正的,向我讨了?一张转运符。转头亏了?生?意,又?怪我的符不灵,在这大闹了?一通,若不是袁司马那日来上香,怕是不好收场哦。”

周歆冷哼一声?,“惯用心机奉神明,只将玄门住市井,怪不得会死于非命。”

闻言,玉炼道长一惊,“他……死了??”

周歆道:“几日前就死了?,道长不知道吗?”

玉炼道长摇了?摇头,“贫道不知。”

门被人?打开,徐绍匆匆走了?进来,停在沈既白身旁,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他嗯了?一声?,徐绍立刻将手中的画卷平铺在几人?中央的草席上。

画上是个中年男子,体态丰腴,长着一张笑面,笑容可掬地?提着手中的鸟笼,看起来十分平易近人?。

沈既白道:“道长为何会有?苗肆的画像?”

玉炼道长扫了?一眼画像,用力摇了?摇头,“这不是贫道的画,沈少卿是从何处翻出来的?会不会是哪位香客留下的?”

“不会。”沈既白道,“这是从您的偏室翻出来的。”

闻言,他面色一白,急忙解释:“可这确实不是贫道的画,贫道从未见过!再说,贫道都不认识画上的人?,收藏他的画像作甚么??”

沈既白道:“使用幻颜术必须要精准地?幻化出对方的五官,照着画像幻化自?然更像一些。”

闻言,他愕然一瞬,满脸皆是茫然,“沈少卿此言何意?贫道为何要幻化成他的样子?”

沈既白道:“冒充他杀人?。”

“胡言乱语!”他气得脸色发白,激动了?起来,“沈少卿,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贫道与他无冤无仇,作甚么?如此陷害他!”

沈既白道:“但你与赵圃有?仇。”

“赵掌柜不过是来闹了?一通,何以就要害他性命?”玉炼道长这时候才明白过来,指着地?上的画像,“所以是他杀了?赵掌柜?那你们去抓他呀!”

既然沈既白选择唱黑脸,周歆便自?动唱起了?白脸,“已经抓了?。奇怪的是,苗肆入狱后,有?人?假扮成他的样子在南市出现过。我们查到这几张傀儡符才来拜访您。道长,您现在有?很大的嫌疑。”

“我?”他抬手指着自?己?,震惊得双眼溜圆,“你们怀疑是我冒充了?他行凶?这不可能?!”

他指着苗肆的画像,“只要找到作画之人?,便能?知道此画他是为何人?所做,便能?证明贫道的清白。”

沈既白道,“此画是苗肆找人?画的,原本一直挂在书房,案发后被凶手带走了?。”

闻言,玉炼道长的脸彻底白了?。

他沉默几许,忽而双手结印,右脸赫然多?出一道疤来,疤痕又?长又?深,从眼尾一直蜿蜒到唇角。

“实不相瞒,若我幻化成他人?的样子,脸上就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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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道疤。”

似是怕人?不信,他立刻施术幻化成沈既白的样子,果然脸颊上有?一道疤。

“沈少卿,这回总能?证明我的清白了?吧?”

沈既白看着他右脸颊的那道疤,微微蹙起了?眉。

瞳孔缓缓放大,周歆喃喃道:“怪不得假苗肆脸上是有?疤的……道长,你脸上有?疤这件事都谁知道?”

“只有?那夜留宿的香客知道。”

“那夜?哪一夜?”

玉炼道长深深地?了?口气,缓缓垂下眼帘,“这道疤,是十年前一位煞气侵体的香客留下的。他神志不清,无差别?攻击人?,差点掐死一个稚子,贫道前去阻止,被他手中的匕首划伤,当夜留宿在青牛观的香客都看见了?。”

沈既白道:“道长可还记得都有?哪些人??”

他摇了?摇头,“记不清了?。不过,凡在观内留宿的香客都会记录在册。”

“那文册呢?”

玉炼道长站起身,“在耳室,二位随我来。”

周歆与沈既白对视一眼,一同起身跟在后面进了?耳室。这应当是一个档案间,纵横排列着书架,只留出仅供一人?行走的空隙。

“十年前……”

玉炼道长走到倒数几排的位置,“应当是存放在这里……”

沈既白跟进去帮忙一起找,周歆则逐列大致地?看了?看。

这屋子里存放的都是书籍文册,从规模来看,青牛观以前的香火还是很旺的。

“找到了?!”

随着一阵灰尘迎面洒落,他拽出一方册子,摊在手中翻阅,“那位香客出手阔卓,捐了?一锭金子,文册上都有?记载,很好找。”

话?音一落,他翻书的动作便停了?下来,指着一行字,“喏,找到了?,就是这晚发生?的事。这页都是那晚留宿的香客名单。”

周歆赶忙走过去,听见沈既白低声?说了?一句,“苗远?”

苗远?

这不是苗肆父亲的名字吗?

她立刻问?道:“划伤您的人?,是苗远?”

玉炼道长回忆一瞬,轻轻地?摇了?摇头,“……被煞气侵蚀的是他的儿子。名字记不清了?,只记得是个很爱笑的郎君。拔除煞气后他还来过几次,想要捐款重?建青牛观,但贫道未再见他。”

周歆走到沈既白旁边,一眼便扫到了?垂落下来的那一页纸上的某个名字。

她抬手指着那行字,声?音不由自?主地?大了?起来,“他那夜也在?”

第63章

沈既白看过来,忽而眸光一定,神色颇有几分意外。

“……唐闵?”

听到这个?名字,玉炼道长的神情有几分感慨,“唐公常来上香,每次来都会住一夜再?走,这些年一直如此。”

十年前……

周歆的心忽然跳得很快,“那个?差点被掐死的稚子,是?唐公的儿子?”

他立刻反驳:“不是。那孩子身患重病,根本?经不住这一下。”

“所以他当?时也?在?”

玉炼道长道:“在的,他病得很严重,唐公带他来祈福。”

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周歆抓着沈既白的胳膊,拽着人往前走了?几步,拐进临近门口那行书?柜的甬道里。

“我记得你说,在大理寺赶到之前是?巡街的金吾卫围住了?香铺控制住了?现场?”

“是?。”

“所以,最有机会拿走砚台的是?金吾卫啊!”

沈既白摇了?摇头,“他刚上任,不会有人如此卖命。”

“若是?被他抓住了?把柄,或者只是?一场交易呢?”周歆道,“那几个?金吾卫,你都调查过吗?”

沈既白道:“查过。”

“他要在南市现身,又要去苗肆家里偷画,定然没有时间?当?值。他们几个?人中,哪一个?金吾卫前日没有当?值?”

沈既白道:“都未当?值。”

周歆:“?”

难道是?她?想错了??可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就是?唐彦修做的。

“我知道你怀疑他。”沈既白道,“若是?他做的,他为什么要引我们查玉炼道长,他们之间?无冤无仇,而且……”

他举起手中的文册,“我们一来就发现了?名单,倒像是?有人故意引我们去怀疑他。”

电光火石之间?,周歆顿时领悟过来,“若他也?是?如此想的呢?”

闻言,沈既白错愣一瞬,竟是?说不出话来。

“或者,他就是?想让我们怀疑他呢?沈既白,刀疤脸从始至终都是?冲你来的。这说明,背后操控之人在向你挑衅。”

周歆一字一句道:“他赌你奈何不了?他。”

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徐绍捧着一方砚台走进来,呈至二人面前,凝固在砚台一角的血迹尚在,已经氧化发黑了?。

“少卿,这也?是?在偏室发现的。”

沈既白垂眸看着砚台,脸色忽而变得很难看。

事情一步步按照周歆推测的那样?发展,证据又通通摆在眼前,这让他不得不相?信。

须臾,他收回视线,低声道:“为何是?玉炼道长?”

周歆道:“你还记得是?谁配合我们演戏,引唐闵上钩偷封印灵皿的吗?”

闻言,沈既白的瞳孔缩紧一圈,愤愤然道:“就因?为这个??”

周歆语气肯定:“就因?为这个?。”

话音落地,沈既白好一阵没再?说话。半晌后,他将文册收入怀中,对徐绍道:“调一队衙修暗中保护玉炼道长,一有情况鸣烟示警。”

“是?。”

“派出去调查那几名金吾卫的暗哨有消息了?吗?”

“刚传来消息,”徐绍自怀中掏出一封竹笺递过来,“卑职还未来得及禀报。”

沈既白打开竹笺细细一看,忽而面色一凝,“细查郑小乙。”

“是?。”徐绍退了?出去。

周歆凑过去,脸紧贴着他的胳膊,借机去看竹笺上的字。

沈既白偏头睇过来一眼,似笑非笑地道:“这是?暗哨传来的密信,乃大理寺机密。除了?我和宋公,其?他人都不能?看。”

“真的假的?”周歆撇了?撇嘴,“家眷也?不能?看吗?”

闻言,他眉眼微不可察地弯了?弯,将竹笺塞进她?怀里,“慢慢看。”

“这还差不多。”

周歆打开竹笺,刚读了?一行字,便感觉身旁的人低头凑了?过来,在她?耳边道:“家、眷。”

他声音压得很低,咬字却是?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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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清晰,像在刻意强调什么。

周歆耳垂一热,心跳漏了?一拍,飞快运转的大脑顿时宕机了?。

耳边响起模糊不清的声音,似乎是?沈既白走回去向玉炼道长说了?些什么。明明几人身处同一个?房间?,这声音却仿佛是?隔墙传过来的,朦朦胧胧,囫囵含糊。

她?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一声耳鸣过后,耳边的声音才?渐渐变得清晰。

“今日多有得罪,还望道长见谅。”

“小事,贫道也?希望大理寺能?尽快将他绳之于法?。”

“此人能?将凶器藏于耳室,说明您这里并不安全,还是?要多加小心。”

二人边说边行至周歆面前,对上沈既白的视线,她?登时面上一热,抱着竹笺从人身边挤了?出去。

身后传来玉炼道长的声音,“凌云君这是?怎么了??”

沈既白轻轻地笑了?一声,并未言语。

他这一笑,周歆的耳朵更?热了?,不由得用力关上门,将他的笑声彻底关在了?门里。

马车停在院中,徐绍站在车旁,将衙役召集到一处,正在分派任务。

听见这边的声响,他看过来一眼,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和她?捧在怀中的竹笺时微微有些怔然。

他这一怔,列队整齐的衙役也?纷纷看了?过来,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怀中的竹笺上,均是?怔愣了?一番。

她?立即将竹笺藏到身后,凶巴巴地道:“看什么看!再?看收钱!”

衙役们哪敢再?看,齐齐收回了?视线,一时间?不知道该将目光落在哪儿,只能?纷纷看向徐绍。后者清了?清嗓子,继续分派任务,须臾,一声响亮的“是?!”回荡在院中,衙役们四散开各忙各的去了?。

周歆被这一声吓得一哆嗦,竹笺啪叽一声掉在了?地上,不由得“哎哟喂”一声。

几名衙役回头看过来,脸色变了?变,交头接耳地往出走。

“我没看错吧?那是?暗哨专用的密笺?”

“……你没看错。”

“怎么能?这样??”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少卿莫不是?糊涂了?!怎能?如此公私不分。”

“……也?许没写什么机密。”

“不机密能?派暗哨去查?”

徐绍用力清了?清嗓子,那几名衙役立刻闭上了?嘴,跑出了?院落。

他收回视线,心道,自从和凌云君的流言蜚语满街乱飞以后,少卿就不止一次公私不分了?。若让宋公知道大理寺辛苦培养出来的暗哨被他派到太清观监视凌云君的一举一动,怕不是?胡子都要气歪了?。

周歆捡起竹笺,一边看一边朝马车的方向走。

“凌云君,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她?低头看着竹笺上的字,连头都没抬,“喔,太阳晒的。”

徐绍看了?眼落于西山的太阳,张了?张嘴,“可你从屋子里出来时就是?红的……”

周歆继续胡扯:“对啊!屋里太阳更?毒。”

徐绍:“?”

她?用力合上竹笺,在他充满不解的目光中踩着车番钻进了?车厢。

房门被推开,沈既白和玉炼道长一前一后走出来,见院内仅剩徐绍一人,他倏然冷下脸,问道:“人呢?”

徐绍指了?指马车。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沈既白的面色缓和几许,转身朝玉炼道长道:“不必再?送。”

“沈少卿。”

玉炼道长自怀中掏出一对红绳编织手链,递过来,“红线缘结鸳鸯扣,缘定三生共白首。此物寓意甚好,便赠与少卿,望少卿与凌云君能?白首三生。”

沈既白本?来没打算接。

他不贪多,一个?缘结足以,更?何况他已经拥有世界上最好的红线缘结。

但听到‘缘定三生’四个?字时,他还是?起了?贪念,情不自禁地接过红绳手链,目光里满是?期许。

“承借吉言。”

掏出荷包,他连钱带包一同塞进门口的善捐箱,好似这样?才?能?显现出他的诚心,才?能?打动上天神佛,赐他不止一场共白首。

哪怕他知道,他不是?人,根本?不配入轮回。

非人之身,本?无心魄,不通情爱,却沾染上世俗的欲念,萌了?情,滋了?意。

一晌贪欢太短,一世白头也?不够。

他要的是?长久,真真正正的天长地久。

周歆将竹笺上的信息逐一看了?一遍,心道,怪不得沈既白单单只查郑小乙,这几名金吾卫里面只有他家突逢大难,为了?给老母亲治病曾四处借钱,可南市案发后,他突然就有钱治病了?。

车门被人打开,沈既白弯腰走进来,她?将竹笺递过去,道:“这个?线索太明显了?,像是?弃子。”

他接过竹笺,撩袍坐在侧位,低低地嗯了?一声。

“郑小乙并非玄门中人,他想扮成刀疤脸只能?走歪路子。恰好唐彦修游历过江湖,知道去哪儿做人皮面具。你让暗哨查一下城里谁有这个?手艺,我觉得做面具的这个?人应该知道些什么。”

沈既白将竹笺收入怀中,又嗯了?一声。

周歆瞥了?他一眼,“一天到晚就知道嗯嗯嗯,你是?嗯嗯怪啊?”

沈既白又嗯了?一声,抓着她?的手腕,将什么东西套在了?她?手上。

周歆垂眸一看,左手腕间?多出来一个?红绳编织的手链,登时想起来怀囊里还藏着一个?编到一半的红绳手链。

这人的动作怎么比她?还快?东西全让他送了?,那她?送什么?

她?露出几分不悦,“你哪来的?”

大抵是?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沈既白微微有些讶然,神情顿时有些紧绷。

“……道长给的。”他小心翼翼地问,“你不喜欢?”

“玉炼道长?”周歆狐疑地看着他,“他连符咒都往出卖,这手链能?白给你?老实交代,你被骗了?多少钱?”

“没算。”

她?倒吸一口凉气,“你不会把身上的钱全给他了?吧?”

“嗯。”

“你还嗯?!”

周歆猛掐他的胳膊,这一下来得太过突然,也?掐得太用力,沈既白毫无防备,皱着眉头下意识闷哼出声。

含含糊糊的声音回响在车厢里,听起来有些暧昧,也?有些耳热。

她?顿时有些血脉喷张,正欲撒开手,马车便剧烈地颠簸了?一下,颠得周歆身子一歪栽进了?沈既白的怀里。

门外传来徐绍慌乱的解释声,“对不起对不起,卑职没注意路上有块石头……”

沈既白顺势将人揽入怀中,低声道:“无妨。”

“前方道路平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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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绍暗示了?一下,没再?继续往下说。

沈既白也?并再?言语,只收拢双臂,将人搂紧了?几分。

淡淡的金桂香绕鼻而来,带着几许侵略性,妄图在她?身上留下味道。周歆冷不丁地想起那个?杂糅着酒香和桂香的吻,面上一热,撑着人的大腿想直起身子。

这一撑,她?和他均是?身子一僵。

……不是?吧?

她?试探性地抓了?抓,感受到那抹硬度,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两个?人都没敢轻举妄动,保持着这个?怪异的姿势,双双陷入了?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周歆才?像刚反应过来似的,倏地收回了?手。

一抬起头,恰好对上一双晦涩的眼眸,一向冷若冰霜的面庞此时此刻满是?隐忍,似有若无地透出几分危险气息,仿佛下一刻便会雪山崩塌。

她?在心里嘀咕,“……我也?没干什么,定力怎么这么差?”

“我定力差?”他的声音暗哑,透着几许愠意,“阿周,你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哎呀!怎么又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她?暗暗一惊,立刻生硬地转移话题,“呃……那什么……我刚刚……用力吗?”

沈既白低声反问:“你说呢?”

“……不会令你断子绝孙吧……”

闻言,他意味不明地看过来一眼,唇瓣微微蠕动,似乎是?想说什么,可话还没出口,耳垂倒是?先红了?。

周歆试探着伸过手去,“要不帮你揉揉?”

腕间?倏然一紧,他猛然抓住了?她?的手,覆在肌肤上的温度烫得吓人。

声音里也?暗含警告,“……别?乱动。”

周歆依言没动,“……沈既白。”

他攥得更?加用力,“求也?没用。”

“我的意思是?……要不要给你揉揉胳膊。”

沈既白:“……”

束缚在腕间?的力道消失,周歆顺势坐直身体,抬手揉着他的胳膊。

沈既白的脸色莫名有些臭,她?边揉边开口,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玉炼道长究竟是?怎么忽悠你的,你看起来也?不像是?这么容易被骗的人啊!”

沈既白拽起袖口,露出腕间?的那一抹红,声音低沉,“他说,这缘结可以缘定三生共白首。”

周歆:“……”

她?顿时有些无语,“所以……你就信了??”

沈既白下意识地嗯了?一声,嗯完立刻睇过来一眼,补了?一句,“为何不信?”

“拜托,”周歆哭笑不得地捏了?捏他的脸,“和你缘定三生的人不是?他,和你共白首的人也?不是?他,他当?然许诺得痛快!你是?不是?压根就没求对人啊!”

闻言,沈既白抓住她?的手,将什么东西塞进她?的掌心,认真无比地问:“你可愿意?”

周歆垂眼一看,双颊登时烧了?起来,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手心里静静地躺着一个?纯金腰牌,一面刻着大理寺,另一面刻着沈既白。

她?有个?类似的铜制腰牌,一面刻着太史局,另一面刻着朝南衣,还用过一回,清楚这是?可以到户部提取俸禄的腰牌。

在京官员,大多都彼此熟悉,腰牌几乎用不上,只有取俸时才?会拿出来,因?为户部认牌不认人。

这个?小东西,相?当?于后世的工资卡。

可她?刚刚就是?顺嘴那么一说。

毕竟在她?的认知里,两个?人刚确认关系,要等感情再?稳定一些才?好谈婚论嫁,没想到他还真的上交了?工资卡,场面顿时变得有些骑虎难下。

但沈既白是?古人,古人情定许终身,他当?然想将婚事定下来。

“……阿周,我想与你共白首。”

周歆一愣,这才?发觉他要的不仅仅是?定亲这么简单。

亲可以退,婚可以绝,所以他想要的是?白首与共,才?会心甘情愿被骗。

意识到隐藏在这份渴望之下的患得患失,周歆莫名有几分心疼。

“沈既白。”她?抬眸看他,“我是?不是?从未对你表达过我的喜欢。”

闻言,他的神情有几分落寞,某个?画面自脑海中一闪而过。

海棠木雕花架子床上,他将人紧拥入怀,脸深埋在她?的颈窝。

这是?一个?亲密无比的姿势,可他的心里却十分没底,好似两个?人的距离并没有这么近。

“……阿周。”

“……说你喜欢我。”

喜欢腹肌也?好,喜欢脸蛋也?罢,只要是?喜欢就好。

可话音落地许久,少女都没有开口。

沈既白心痛难忍,又气恼不堪,便用力在她?脖颈咬了?一口。

思绪回转,他缓缓松开少女的手,垂下眼帘低低地嗯了?一声,“从未。”

周歆顺势抬起手,指腹覆在他的喉结上,脉脉含情地看着他,轻声道:“我喜欢你。”

闻言,沈既白倏然抬眸,意外到有几分错愕。

她?的指尖顺着他的喉结向上轻抚,指腹轻轻摩挲而过,停在下颌,勾着食指轻轻挑起他的下巴,“你这个?人呢……”

周歆微歪着头,打量着少年完美到极致的容颜,继续道:“用四个?字就能?形容。”

喉结轻轻滚动一圈,沈既白缓缓挪动视线,看了?过来,低声问道:“……哪四个?字?”

“恰到好处。”

她?轻抚着他的脸颊,缓缓倾身,慢慢凑近,在他唇瓣上轻啄一吻。

然后,迎视着他炙热的目光,弯眸笑道:“我很喜欢。”

第64章

话音一落,沈既白蓦然抬手捏住了?她的后脖颈。凛冽的气息扑鼻而来,周歆十分配合地闭上了?眼。

四片薄唇刚刚贴在一处,还未来得及深入,就有一个脑袋自窗口的一侧探出来,看清车内的情况,他当即用玉扇遮住了脸。

“哎呀!哎呀呀!哎呀呀呀呀!我可不是故意的哇!”

张卿清边说边转过?身去,叽叽喳喳地解释着:“我只是见这马车眼熟,过?来看看……不不不!我什么都没看见!”

大抵是觉得解释不清,他立刻闭上嘴,几步跑远了?。

相贴的唇瓣一触即分,沈既白深深地呼了?口气?。

二人稍微分开几许距离,周歆面?上一热,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似乎每次做点什么,都正巧被人撞见,下?次想做点什么,果然还得在房间里锁上门才行?。

想到这,她又?开始怀疑人生。

沈既白会不会在锁上门以后又?拉着?正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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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儿地她探讨案情?

身旁的人看向窗外,低声问:“因何停车?”

门外的徐绍立刻回到:“前面?堵住了?,好?像有金吾卫在拦路。”

周歆这才发现,马车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了?下?来。车窗外的街道灯火通明,明显已经进入尚善坊了?。

见沈既白一脸的波澜不惊,她也跟着?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只要我们都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张叨叨。

嗯!尴尬去吧!张叨叨!

沈既白转过?身,推开他身后的车窗探出窗外看了?看,又?收回身来,坐得笔直端正。

“为何拦路?”

徐绍:“不知道。”

“去问问。”

车厢微微晃动一下?,坐在车番上的人跳了?下?去。

他一本正经地查探起路况,耳不红心不乱,好?似那个没来得及加深的吻未能扰乱半分他的心绪。

周歆瞧着?瞧着?,忽而生出几分坏心思?。

她微微凑近,这轻微的声音一响起来,沈既白便偏头看了?过?来。

稍稍拉开的距离再次急剧缩紧,周歆勾起食指轻挑他的下?颌,脸凑到他面?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道:“你?还欠我一个吻。”

闻言,沈既白微挑一侧眉梢,并未回答,似乎想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周歆缓缓凑近他的唇,在即将触及时,忽而偏过?头,在他耳边低声道:“今夜记得来还。”

他的呼吸微微停滞了?一瞬。

周歆的声音压得很低,像床笫间的低声絮语:“长夜漫漫,也许我们还可以做点别的。”

闻言,他猛地掐住了?她的腰,将她按回主位上,动了?动唇,“你?——”

一张口,他立刻瞥了?眼窗外,似乎是意识到声音有点大,怕人听到,只能刻意压低,红着?耳垂道:“……知不知羞!”

周歆吐了?吐舌头,无所谓地耸耸肩,“只是说说而已嘛!又?没真的想做什么,反正你?又?不会来。”

沈既白怔怔地看着?她,“你?故意的?”

“是呀!故意不犯法吧沈少卿?”周歆笑着?歪了?歪头。

他阖闭双眸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眼底的情绪却比刚刚还要浓重。

沈既白蓦然挥动衣袖,掌风将敞开的窗砰的一声阖闭。

下?一刻,周歆感觉后脖颈一凉,有人掐着?那里迫使她抬起头,随即下?颌一痛!

沈既白用力咬了?一下?那里,动作略显粗暴,随后将她按入怀中,寂静的车厢里满是沉重的呼吸声,以及早已失控,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心跳声。

深呼吸几许,他微微动了?动,在她耳畔低语:“再有下?次……”

这声音低哑动听,带着?一丝意犹未尽的欲,听得人浑身酥麻,莫名?的想再听上一听。

偏偏他没再继续说,只叼住她的耳垂用牙齿轻轻地磨了?磨。

这个极具暗示,又?极为亲密的动作,让周歆自行?领悟出整句话的含义——

“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这个绝不,究竟是哪种绝不?

周歆用力咽了?口唾沫,心里竟然升起一丝期待。

不免好?奇起来,这样?一个内敛克制的人,压抑的欲望蓬勃厚积,闸口一旦打开会不会呈泄洪之势,轻易停不下?来?

克制与放纵并存,粗暴与温柔同在,想想……

还挺刺激的。

她喃喃道:“要不……就别等下?次了?,今晚如何?”

话音一落,耳垂倏地一痛,沈既白用力咬了?一下?那里,声音听起来十分危险,“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时,有人敲了?敲车窗。

徐绍的声音传了?过?来,“少卿,前面?有个疯子?在闹事?。看热闹的人太多,卑职没问出来太具体的,只打听出来疯掉的郎君姓薛,好?像是当街调戏良家女被金吾卫抓住了?……”

哇!

当众调戏良家女,这还不抓回去重打二十大板?金吾卫到底是干什么吃的,这种事?有损女子?清誉,他不抓人回去,反而拦路将事?情闹大!

这是和良家女有仇,恐怕知道的人少吗!

沈既白坐直身体,低声道:“就这些?”

徐绍的声音立刻忐忑了?起来,“这四周人流混杂,卑职没敢走?得太远……卑职再去问问。”

沈既白按着?她的肩膀,将她重新按回主位上,抬手理了?理她乱掉的衣衫,然后打开一侧车窗,向外看了?看。

一个声音远远地传过?来,“找金吾卫打听干嘛?找我,我可是这条路上的包打听!”

徐绍一喜,欣欣然地朝人走?过?去,“张大郎君都知道些什么?

“都说了?我是包打听哇!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站在一丈外,均背对着?马车,对着?围堵的水泄不通的人群道:

“听闻前面?有人在闹事?,既然如此,金吾卫为何不干脆将人带走??”

“嗐!”

张卿清打开扇子?摇了?摇,“这要怪他自己,招惹谁不好?,偏要招惹义阳公主。那可是公主诶!金枝玉叶,千金之躯,能就这么放过?他吗?扒光衣服跪街示众都是轻的。这些金吾卫负责拦薛家人靠近,但他们不拦百姓,围观的人自然就多咯!”

“薛家郎招惹的是义阳公主?”

徐绍隐隐有些吃惊。

他拽着?张卿清的衣袖,拉着?人往马车的方向走?近几步,小声问:“是……薛明公他家吗?”

“原来你?还不知道哇?”张卿清道,“疯掉的就是他儿子?呀!薛五郎!编出《疯子?与娇娘》的那位,报应不爽吧!他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疯掉吧!”

闻言,周歆探出窗外,追问:“他几时疯的?为什么突然会疯掉?”

“据说是醉酒后从楼台上摔下?来,摔坏了?脑子?。”

张卿清看过?来,目光落在下?颌处清晰的牙印上时登时微微睁大了?眼,随即便将目光落向她身后,抬起玉扇挡在面?前。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双眸忽而弯如新月,笑得有些莫名?。

周歆的心思?全在疯掉的薛五郎上,心道,这个人也和唐府有仇,又?恰巧在唐彦修掌权后疯掉,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他自己摔下?来的?”

“当然!他这么豪横,谁敢去推他哇!”

闻言,周歆回过?头与沈既白对视一眼,暗暗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

张卿清走?过?来,扒着?窗沿继续道:“他这才是真正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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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娇娘,回去我就请最?牛的戏班子?将这出戏写出来全国巡演!”

周歆道:“你?是特意来看笑话的?”

“不然呢?”

他扇了?扇玉扇,端得一派风流翩翩,“他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九寺五监中的三?寺一监都在这里,他这不相当于在官家门口调戏官家千金?胆子?忒大。”

前面?挤得水泄不通,马车肯定是过?不去了?。

周歆道:“这离大理寺远吗?”

沈既白道:“不远。”

“那就走?过?去罢。”

张卿清有些惊讶,“这都什么时辰了?居然还要回大理寺工作?这时候又?没有加班费,你?们这么费心费力干什么?”

“有案子?。”

他啧啧两?声,“大理寺什么时候没过?案子??就算废寝忘食也处理不完,不如随我去放松放松?”

周歆瞥了?他一眼,“去哪儿放松?花楼?你?夜夜笙歌也不怕中年谢顶!”

张卿清用扇子?指着?她,“别空口白牙污蔑人啊!我可清白着?呢!”

“哇!你?一个夜夜宿在花楼的人好?意思?提清白!”

“宿在花楼怎么啦?宿在花楼就一定要策马奔腾吗?你?小姑娘家家的思?想不要这么龌龊好?不啦!”

“我思?想龌龊?!”

眼见着?两?个人像斗鸡一样?吵了?起来,沈既白微微摇了?摇头,抬手推开车门,牵着?她走?了?出去。

这场类似小学鸡互殴的斗嘴随之停止,周歆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见沈既白已经走?下?马车,长身玉立在车阶旁,一手高抬,似乎是想要扶她下?车。

这个画面?莫名?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但仔细想想,以往都是她最?先溜下?车,从未给过?沈既白行?绅士之礼的机会。

也许是错觉。

周歆抬手拍了?一下?他的掌心,并没有从车阶上走?下?来,而是一如既往地跳下?了?车。

见状,沈既白蜷起手指,默不作声地收回了?手。

张卿清斜倚着?车壁,啧了?一声,摇了?摇头,道:“你?可真不解风情。”

言毕,他又?看向沈既白,用扇子?指着?周歆,一脸的费解,“京中贵女如云,上赶着?招惹你?的不少,你?怎么偏偏看上了?她?就她耍酒疯的那个劲儿——”

沈既白不甚自然地咳嗽一声,张卿清登时闭上了?嘴,没再说什么,只用揶揄的目光扫视着?她。

心中泛起一阵不详的预感,她追问道:“我昨晚究竟干什么了??”

“想知道?不告诉你?。”

周歆踢了?他一脚,“不就是吐了?你?一身?至于这么记仇吗?”

“你?确定只是吐了?一身?”

“不然呢?”她不以为意,“难不成我还吐了?两?身?”

张卿清打开玉扇挡在脸前,笑得狡黠鬼祟,答非所问道:“你?们该上班上班,该约会约会,我就不耽误你?们了?。哎,对了?!尽欢楼过?两?天正式开业,你?两?记得来呀!”

周歆:“尽欢楼?”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这个名?字不错吧?”张卿清潇洒转身,扬着?玉扇朝马车后方的花楼走?过?去,“我这个尽欢楼一定会成为大唐第一销金窟!”

“人生得意须尽欢。”沈既白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好?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周歆拉着?他往前走?,“不用质疑了?,这就不是他写的。”

“你?写的?”

“这怎么可能?”周歆怕他再追问下?去不好?解释,便将话题岔开,“这首诗叫《将近酒》,有人特意给它谱了?曲,我唱给你?听呀?”

“好?。”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此处离大理寺确实不远,一曲唱完,二人已经迈上台阶,来到大理寺的牌坊门前。

她食指转着?腰牌上系着?的红绳,将腰牌摇得飞了?起来,转着?转着?脱了?力,腰牌嗖地一下?掉在了?地上,落在守门衙役的脚边。

衙役当即弯腰去捡,看清金牌的样?式,动作停顿一瞬,诧异得睁圆了?眼。

待二人走?近的时候,衙役已经捡起了?腰牌,正踌躇着?到底该递给谁。周歆自然无比地从他手中拿走?,伸直手指继续转着?玩,“谢啦!”

她朝人微微一笑,拉着?沈既白走?过?大理寺的石牌坊门,“你?调几个衙修招魂吓吓徐小乙,看他会不会说出来什么。”

沈既白的目光落在旋转于指尖的腰牌上,眸光随之温和许多,“好?。”

衙役睨着?渐行?渐远地两?个人,好?半晌没有回过?神来,“我刚刚是不是幻听了??凌云君居然和我道了?一声谢?”

站在他对面?的人也紧紧盯着?那两?道背影,“我好?像也出现了?幻觉,凌云君在向沈少卿发号施令?”

“沈少卿的令牌怎么会在凌云君手里?那是令牌啊!是能到户部提取俸禄的令牌啊!”

“何止!大理寺少卿的令牌能调动三?千暗哨!凌云君居然把它当成小玩意儿转着?玩!沈少卿居然也没阻止!”

“幻觉!”

“一定是幻觉!”

守在门口的两?名?衙役一个比一个震惊,当事?人却都很镇定,走?过?长长的甬道,周歆脚步一顿,“哎呀!”

摇晃的手指一停,她将金牌攥在掌心,道:“才想起来,我得回去取三?清铃。”

她拍了?拍沈既白的肩膀,“你?帮我准备点草木灰,让衙修在天牢里摆好?法台,我去去就回,一会儿在阅微堂见!”

“好?。”

周歆双手结印,低喝一声“遁!”,立刻消失在少年面?前。

沈既白迈大步伐走?回阅微堂,和徐绍交代了?一番,便坐在桌案前处理公务。

不知过?了?多久,院内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偏头看了?眼浓浓的月色,待人走?进屋才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道:“何事??”

徐绍将食盒放在罗汉榻的矮脚几上,“沈夫人见您迟迟不归,料您又?要彻夜处理公务,特意派人送来了?宵夜。少卿,现在吃还是……”

“放下?罢。”

这意思?便是稍后再吃,徐绍应了?一声,躬身往后退。

“什么时辰了??”

“亥时刚过?。”

他轻轻地皱了?皱眉,这么说,那个人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了?。

“鸾鹰今日为何没送信过?来?”

徐绍回道:“许是因为凌云君今日不在太清观,便没送信来。”

“飞鸽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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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让他去水云间看一眼。”

“是。”

徐绍退出去后,沈既白垂眼看着?案卷,突然心烦气?躁起来,竟是一个字也读不进去。

在入大理寺之前,他已经在吏界摸爬滚打数年,查阅卷宗是家常便饭,即便外面?打得热火朝天,或者?说火烧屁股,也不影响他分析案情。

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然多次无心办公。

他只好?强迫自己去看卷宗。处理完几卷文案,夜色也愈发沉重,沈既白彻底失了?耐心。

虽然她平日里谎话连篇,但从未误过?正事?,既然说了?要夜审苗肆,就不会食言。

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

他啪地一声放下?狼毫笔,站起身来,正欲往出走?,一只白鸽飞过?空窗,落在桌案上,咕咕咕地叫了?几声。

徐绍随之走?进来,见他抱起白鸽,面?上波澜不惊,指尖却急不可耐,三?下?五除二地解开绑绳,掏出里面?的纸条展开,目光一扫,神色微微有些讶然。

“让出云子?去狱中招赵圃的魂。”

徐绍不解,“亡灵并无死前的记忆,招也问不出什么呀……”

沈既白道:“他不记得,苗肆记得。”

徐绍明白了?,这是要让赵圃去吓吓苗肆,人在极度恐惧之下?大脑转得慢,最?容易套话。

“是。”

沈既白拿起挂在墙上的龙纹刀,别在腰间,“有任何风吹草动都给鸾鹰传信,他自会联系我。”

“是。”

他一手撑着?窗沿,轻身一跃飞出窗外,眨眼间便消失在夜色中。

纸条自空中缓缓飘落,落在桌案上,上面?只有四个字:君已歇下?。

徐绍挠了?挠头,心道,既然歇下?了?,少卿还过?去干什么?还特意佩着?刀,这样?子?不像是私会,倒像是去捉奸的。

这念头一冒出来,给他自己吓了?一跳,立刻打了?自己一耳光,跑出阅微堂办正事?去了?。

一道身影落在水云间,见正堂门窗紧闭,他立在原地犹豫片刻,才提步走?到廊下?,轻轻叩响了?房门。

“阿周?”

屋内响起轻微的响动,少女的声音随之传来,黏黏糊糊的,像是没睡醒。

“怎么啦?”

沈既白随之松了?口气?,道:“无事?。”

他顿了?一下?,才道:“见你?一直没来……过?来看看。”

“喔,抱歉,我睡过?去了?。”

声音隔着?门传过?来,落在耳里,沈既白莫名?地感觉两?个人的距离好?似突然变远了?。

“现下?几时了?,你?等了?很久吗?”

“子?时。”他道,“不久。”

散漫的哈欠声响起,听上去确实很疲倦。昨夜闹腾得久,早起又?开始忙着?查南市案,别说休息,她连饭都没顾得上吃一顿。

沈既白握着?龙纹刀的刀柄,眉眼低垂,隐隐有些自责。

他静静地等了?一会儿,见屋内的人没有再说话的意思?,问询的话语也随之卡在喉咙里。

向后退了?两?步,他道:“那你?好?好?休息。”

屋里传来一声低低的好?。

沈既白转身走?出廊下?,正准备离开,却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他挣扎一瞬,还是折返回去叩了?叩门,轻声道:“我能进来吗?”

深更半夜进人闺房,难免会令人多想,尤其日间她还蓄意撩拨了?一番。果然,屋里的人好?半晌都没说话。

沈既白急忙解释了?一下?:“……我并非那个意思?。”

轻微的地板踩踏声响起,声音愈来愈近,门被人打开,少女早已换下?了?道袍,只着?一件直裾长裙。

她挡在门口,眉眼含笑,“你?今日怎得如此粘人?”

印象中,少女的笑靥明媚灿烂,比夏日烈阳夺目,比两?极星光璀璨,一如她这个人,是盛开在烈焰中的玫瑰,令人过?目难忘。

而眼前这个人,虽然顶着?一张相似无二的容颜,却毫无她的神韵。

沈既白皱了?皱眉,定定地看着?那双泛着?笑意的浅茶色瞳眸,开口问道:“你?哼的那首歌很好?听,我从未听过?,叫什么名?字?”

少女微微晃神一瞬,随即笑意更浓,“随便哼的啦!”

话音一落,沈既白立刻抬起手,抓着?她的肩膀将她反扣在门案上,双手叠于身后,用一只手紧紧按住,另一只手拔出龙纹刀架在她的脖颈上。

“你?不是她!”

少年语气?笃定,声音和眼神都冷若寒冰,“她在哪?你?把她怎么样?了?!”

第65章

被擒住的少女哈哈一笑,声音忽而变得苍老,“老夫好奇,究竟是何处露了破绽?”

沈既白并不回?答,只?将刀压得离她脖颈更近,逼问道:“她在哪儿!”

“不可?说。”

她稍微动?了动?手指,黑暗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沈既白的耳朵轻轻动了动?,微微侧身,躲开?一个不明?物体的袭击。

那东西落在一旁的地?上,他移眸看去,发现那是一只?通身黝黑的猫,此刻正龇着獠牙,用看猎物的眼神紧紧地?盯着他。

虽然他一直没有松手,可?掌心的触感却在黑猫扑过来的一瞬发生了变化,犹如鲜花枯萎,尸体腐败,掌下的肌肤以摧枯拉朽之势极速萎缩。

待他看过去时,化为干尸的身躯在转瞬间石化成像,掌心的温度也?骤然变凉,就像握住了石头一样。

幻化成周歆的那名邪修已?经金蝉脱壳,不见了!

黑猫从窗口跳出去,隐匿在浓浓夜色中,沈既白立刻追了出去,可?一出房间便失去了踪迹。

他环顾一圈,大喊道:“出来!”

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庭院中,半晌都无人回?应。

逐屋翻找一遍,一无所获,他急得面?色越来越白。再回?到正堂时,刚刚还立于门口的石像也?不见了,只?剩一摊皱皱巴巴的衣料叠堆在地?上。

抓起地?上的衣服,他脚尖轻点地?面?,直朝静室的方向飞了过去。

浓郁的熏香熏得人头疼,即使味道如此浓烈,周歆依旧能闻出一丝霉气。

像是那种许久不曾打扫的老房子独有的尘灰堆积发了霉的味道

这味道……

此处绝对不是水云间。

她缓缓睁开?眼,见自己趴在一张崭新的虎皮软垫上。入目而来的房梁,墙壁,地?面?都颇显老旧,虽然被人刻意打扫过一番,依旧能看出岁月沉淀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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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传来一个清朗的男音,听起来有些熟悉,“你这药对人有没有损害?她怎么到现在都没醒?”

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许是吸入过多?,睡得久了一些。最迟正午便会?醒来,少将大可?放心。”

少将?

周歆猛地?清醒了过来。

是唐彦修!

她遁回?水云间后,一推开?门,便被迎面?吹来的烟雾迷晕了。

如此看来,是唐彦修派人掳走了她!

他究竟要做什么?

周歆微微动?了动?,耳边顿时响起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寻声看去,只?见双手腕间扣着一条手指粗细的银白锁链,随着她的动?作而不断发出响动?。

交谈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愈来愈近的脚步声。

周歆连忙起身,这才发现,她的双脚也?被银白锁链锁住了,锁链的另一端,连接着焊接在地?面?上的两个铁环。

嚯!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玩囚禁play这一套。

土不土啊!

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便听前方响起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

“醒了?”

周歆抬眸看去,见唐彦修歪着身体斜坐在前方的圆椅里,翘着一条二郎腿,虚握成拳的手撑着脸颊,微微歪着头,正用一种玩味的目光看着她。

不得不说,他这幅模样还挺帅的,如果被囚禁的那个人不是她的话,她倒是能平心静气地?欣赏一下。

周歆暗忖,此时此刻,我?是不是应该配合一下装装柔弱?

“你又想做什么?”

许是见她丝毫不慌,唐彦修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你这么聪明?,不如猜猜看?”

幼不幼稚。

她“呵呵”一声,“你猜我?猜不猜?”

周歆边说边用力挣了挣,挣得银链崩成一条直线,连带着叮叮当当的声音都弱了下去,

见挣不动?,她拍出一道掌心焰,没想到火焰一接触到银链,她的身体也?跟着灼烧起来,犹如置身于火炉之中,烫得当即收回?了手。

这链子有古怪,像是道家法器,不似寻常之物。

奇怪。

他到底从哪儿认识的这么有实力的修道士?难道是到处求人复活唐公的时候?

“别白费力气了。”

眉宇间划过一丝淡淡的不悦,唐彦修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

“若是弄伤了南衣的身体,可?别怪我?不近人情。”

周歆瞥了他一眼。

尽管虚尘子笃定她不是朝南衣,唐彦修也?疑心重重,但他们都没有实质证据。

所以她无论?如何也?不能亲口承认。

心思?及此,她向后一靠倚着墙壁,从容地?迎视着唐彦修的视线,淡然道:“唐彦修,你不过是无法接受我?喜欢的人不是你罢了。”

“成熟一点吧。”她道,“强扭的瓜不甜。”

那抹笑意僵在唇角,没有再加深,也?没有减淡。他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眸光一点一点地?变冷。

周歆坦然自若地?与之对视,就这么对峙片刻,他倏然起身,几步走至面?前,蹲下身,伸出手来掐她的脖颈。

压迫在咽喉处的力道转瞬即逝,周歆刚感受到不适唐彦修便松开?了手,转而抓住她的衣领,将人往面?前一拽,咬牙切齿道:“没错!我?就是不愿意看你用这张脸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不管你是谁!赶紧给我?从她的身体里滚出去!”

他的眼中满是不加掩饰的恨,情绪很激动?,太阳穴的青筋突突直跳,手上也?愈发用力,晃得周歆的身体也?随之耸动?,房内立刻响起叮叮当当的声音。

原来他刚刚及时松开?了手,是不想伤到朝南衣的躯壳。

站在唐彦修的立场,她这个占用他心上人躯壳的人,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反派。

可?她明?明?是被迫的,她从来都没得选!

“唐彦修。”

周歆用几近怜悯的目光迎视着他的视线,“……你不过是不肯面?对现实的懦夫。”

这个目光对他来说,似乎比蔑视的杀伤力更大。

他的情绪突然暴走,大喊道:“那你呢!”

他像丢垃圾一样将周歆丢回?地?上,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你不过是个霸占她人躯壳的窃贼,有什么资格说我?是懦夫!”

周歆扑倒在地?,心里顿时有点窝火。

她仰头看他,不甘示弱地?还击:“你又凭什么说我?是占人躯壳的窃贼!空口白牙诬陷人谁不会?!若我?不是朝南衣,灵鹤真人早发现了,还轮得着你打着伸张正义的幌子满足一己私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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