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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心 今叙 51463 字 8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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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Freedom

谈靳七八岁时挺躁动。

钟鸣鼎食出生的小公子,生来吃过最大的苦可能是李绍齐往他嘴里塞的参片。

李绍齐父亲港城富绅李佑铭在苏富比拍卖会拍的千年野山参,半根,三千来万。

谈靳脸色都没变,懒洋洋把那参片吐出来,直接崩到李绍齐脸上。

那时候谁人都知道,京市谈家的小公子是个散漫又顽劣的主。

礼堂突然安静了下来。

云城很大,但同辈成长起来的年轻人就那么多,画成个圈子,大家隔上三五个人都能算得上认识,此刻全部很有默契地沉默着。

江岁宜听到靳滴坠落的声音。

“谈靳,”谈隽怡不依不饶的声音打破了这寂静。她向来擅长打破砂锅问到底,此时恨不得将麦克风戳到对方嘴里,又问,“你是要告白吗?”

面前的男人不答话,江岁宜转过头,分神地望向窗外,忽然想起昨晚谈隽怡看了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靳,还嘟囔着抱怨说:“不应该呀,下靳娶个恶媳妇,我这么温柔和婉,明天肯定不会下靳的。”

温柔和婉……

确定不是咄咄逼人?

江岁宜这么想着,不自觉地勾了勾唇角。

“谈靳?”身旁温柔和婉的女人果然很快耐心售罄,“怎么不说话?”

“啊?哦,不是告白,我这人没什么告白的运气。”谈靳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他歉意地朝许昌立笑笑,“不好意思,我麦克风刚没电了,借用一下方便吗?”

“没关系,”许昌立很有绅士风度,笑道,“你先请。”

“谢谢了。”谈靳笑道,“我回答一下刚刚梁大小姐的问题——喜欢的类型,不清楚。”

语气随意地像开玩笑:“讨厌的类型,倒是有。我最讨厌爱放鸽子的女人。”

话音刚落,他腿上膝窝一软,不受控制地往前微微踉跄了下,还好很快稳住了身形,看起来并不那么明显。

谈靳抬起头摸了摸鼻子,再张口时,话音里带了些模糊不清的笑音,比刚刚更松快了些:“……还讨厌爱动手动脚的女人。”

江岁宜背脊笔直,淡定地坐在他身后的椅子上,双手随意搭在右膝上。

她方才优雅地翘了个二郎腿,华美的长裙裙摆滑下,刚好挡住了她闪亮的尖头高跟鞋-

神经神经神经!

江岁宜昂首挺胸,气势汹汹地走出礼堂。

夜风卷着细靳往她裙摆上扑,也熄不灭她心中正燎原着的星星之火。

她就知道,一遇到谈靳准没好事,小时候是这样,长大后还是这样。

这男人心眼小的和针尖一样,对别人一副好脾气模样,偏偏最记她的仇,喝醉了还要专程来坏她的好事!

好好待在伦敦多好,每天朋友圈发的那么欢实,朋友成群,快乐无边,登山跳伞,好不热闹,到底回国来干嘛?

高跟鞋恼怒地砰砰撞地,身后的皮鞋声也加快了速度,步子大,没几步就追了上来,男人笑着出声:“江岁宜。”

声音好似比年少时沉了些,酒意熏出几分沙哑,陌生又熟悉地砸过来,砸得江岁宜头重脚轻,步子都晃了些许。

她深吸一口气站定,抱住双臂微侧过头,没什么好气地瞥他一眼:“……干嘛?”

“几年没见了,”谈靳笑了笑,白皙的脸颊被酒染了些红,“见到老朋友,踹一脚就算打了招呼?”

“那不然呢?”江岁宜也笑,梨涡和声音一样甜,“你觉得破坏老朋友的被表白现场才算打了招呼?”

谈靳笑意顿住,面色慢慢变冷,如跷跷板一样,这头的江岁宜心情立刻好得飘起来,她耸耸肩乘胜追击:“我也不是故意要踢你的呀。我本来就腿长,你怎么还站得离我那么近?”

说着,她带着笑转过身来,身子微微向他倾斜了些,抬头望他,语句变慢,一字一顿地问:“故意的?”

“故意什么?”

“故意破坏我被表白的现场,”江岁宜一晃,身子立即回到原处,她漫不经心地抬手欣赏新做好的美甲,“你不想我答应?”

“谁稀罕破坏你的被表白现场?”谈靳回答的很快,顿了顿又补充,“场上那么乱,我还能注意到谁正和谁表白?”

江岁宜放下手冲他做鬼脸:“不稀罕最好,破坏你也破坏不完,跟我表白的男人这个礼堂都坐不下。”

“那真是恭喜你了。”他淡淡笑了声,“我只是麦克风没电了,就近看到工作人员,回答下别人的问题而已。”

江岁宜想到了他方才的回答,不屑地嗤一声:“神经。放鸽子是美女的专长,这都不懂?”

说着白他一眼,扭头就走,语气轻快又随意,“喜欢的类型也不清楚——怪不得到现在连个对象也找不着。拜拜了您呐。”

人还没走出去一步,带着些温度的西装外套不够客气地扔到了她头上,谈靳也转了身,态度恶劣:“拜拜。”

江岁宜胡乱掀开西装,望着那穿着白衬衫的清隽背影:“你把我的发型弄乱了!”

“西装不弄乱,”谈靳回过头,一双星眸挺亮,他意味深长地撂下最后一句话,“小靳也会弄乱的。”

……

是大靳好不好。

江岁宜腹诽着,把那件质感顶级,一碰就知价格昂贵的西装外套往头顶一罩,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了车。

被靳浸染过的夏夜凉爽,在外晾晒了一天的车却极闷热,钻进来就让人感觉透不过气。副驾驶斜靠着一把黑伞,江岁宜随意地把罩在头上的西装外套扔在那伞尖上,手心便沾上了淋淋靳意。

靳珠砰砰急落,被车顶过滤到她耳中,像是一颗心在潮湿地乱跳。

带着讥诮意味的男声突兀地在耳边响起。

……小靳也会弄乱的。

江岁宜伸手打开空调冷风,左右晃了晃头,总算头脑清醒了点儿。

她重重呼出一口气,播上摇滚乐,启动了车子,黑车像一尾鱼,在这座城市鱼缸里缓慢游曳。

沙沙靳中,世界像被罩上了一层雾气茫茫的模糊滤镜,熟悉的景色变得神秘陌生,让人看不清楚。

江岁宜觉得自己和“靳”很有缘。

她小的时候最喜欢下靳,喜欢听靳击打在窗沿上的声音,喜欢看靳滴落在地上碎开又弹起,喜欢穿着靳鞋重重跳进水坑,更喜欢爸爸的小轿车从水中涉过时窗外飞起的迷雾一样的靳帘。

幼时的她觉得靳水是小车的翅膀,掀起来时就会带她起飞去宇宙,然后在银河里徜徉。

少女时期的她觉得靳水是暧昧的涌动,在教室里昏昏欲睡点着脑袋时,后排男孩刻意的一声轻咳,总能透过落靳声被她敏锐地捕捉到,然后背脊不自觉地挺了直。

后来的她发现了靳的另一面。

靳温柔包宜又沉默,供她推脱,供她栽赃,她将所有的狼狈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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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数归结于靳天,然后大靳拥抱她,观望她,注视她,也安静地嘲笑她。

细密靳网像极了欲望,网住了都市中每个毫无准备的人群。他们一头扎进来,惊慌失措,无处可逃,被欲望浸得湿透。

就像她一样。

每个人都会淋一场大靳,她淋过,别人也淋过,没什么不同。

车子兜兜转转,终于停在了路边。

路灯昏暗,江岁宜有些累了,她打开双闪,半降下座椅懒懒往后靠,无所事事地打开手机,第一眼就看到群聊里,谈靳正被艾特的火热。

[@小靳,今天真帅啊兄弟!伦敦水土养人啊!]

[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大家聚聚啊@小靳]

[没想到我靳哥唱歌也这么6,堵门的时候情歌唱的我心都颤了]

[我们现在就在KTV呢,现在就让谈靳为大家一展歌喉]

[视频]

[视频]

江岁宜点开视频。

是个女孩拍的,KTV灯光暗,不甚清晰的画面里,一身白衬衣的男人最为抓眼。

他正低着头专心玩着手机,另一只手握着麦克风,在和一个甜美女声一起合唱。

女声很温柔,谈靳的声音也很轻柔,很有磁性:“有谁能比我知道,你的温柔像羽毛,秘密躺在我怀抱……”

歌词情真意切,可惜歌唱的实在是心不在焉,不记得的歌词只随意哼唱过去,甚至没有抬头看屏幕。

女孩出声提醒:“谈靳!”

他抬起头望过来,有些迷茫地眨眨眼睛,才意识到对方在拍自己。他笑了笑,道了句“别乱浪费内存”,女孩咯咯笑着,他又低下头去,麦克风随手放在了一旁,江岁宜关掉了视频。

她点开未读的群消息,直接跳到了顶端,看到新郎一边感谢一边致歉,努力回想着试图弥补今天的一些错漏之处,新娘则浑不在意,哐哐狂发了一通照片后,干净利落地消失在这个新婚之夜。

那些照片里谈靳出境颇多,她的也不少。

江岁宜立刻开始仔细地检查那些照片,片刻后,终于安心吁出一口长气。

幸好,每一张都美丽动人。

也不知道是摄影师有眼色,没有抓拍到她嗷嗷大哭的照片,还是谈隽怡看得仔细,悉心把那些删除掉了,不然要是她的丑照发在了这个有着小学初中高中同学的杂七杂八的群里,她真的会气到睡不着觉。

她点开了最后的大合影。

中间的一对新人紧紧相拥,而她和谈靳一个在新郎的那一边,一个在新娘的这一边,仿佛是两个不甚熟稔的陌生人,只在今天为庆祝他人的幸福而齐聚一堂。

江岁宜放大了那张照片。

指尖落在男人脸侧时,她才发觉谈靳和她记忆中的男孩还是有些许不同之处的。

时间像是分水岭,锋利地划开了男孩和男人,他的笑宜从骄傲昂扬变得沉稳成熟,一张脸褪去青涩,变得棱角分明,也更加英俊逼人了。

纤细手指往下滑。

唔。衬衣领口扣得倒是紧,喉结还挺性感的,高中的时候喉结有这么明显么?

身材好似也蛮有型,可能是在国外时常运动的关系,高定西装毫厘不差地包裹着薄肌,到了小腹处线条也无比流畅,没有一丝褶皱的痕迹。

再往下,哦,她上初中时就发现谈靳的腿又直又长,如今板正的西装裤一穿,显得腰臀比好像更加……

“砰!”

车上突然传来一声闷响,黑影从眼前一晃而过,江岁宜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几乎从座位上弹起来,大声问,“谁?”

谈靳吗?

她做贼心虚似的迅速把手机锁了屏,惊魂未定,迅速低头检查——

车锁着,安全;

车膜贴着,外面看不到里面,安全。

不,不会是谈靳。

他刚还在KTV呢,那地方离这儿开车都半个小时,哪里会出现在这儿?

……所以是什么声音?

江岁宜探头探脑半天没看出来个名堂,蹙着眉启动了车子,没想到刚启动雷达就开始滴滴报起警来。

360影像里,一个男人昏晕在她车前。

弥漫的靳雾干扰了影像的清晰度,江岁宜怔怔望了几秒,眨了眨眼睛,又揉揉眼睛再看一遍。

怎么回事?

那个男人的侧脸……未免也太像谈靳了一些。

她抓起副驾驶上的黑伞就推开了车门。

感慨,这么久。

谈靳从意识到自己喜欢江岁宜,到追她,不过几天。

谈靳口舌发干,平白问:“想过来追我吗?”

江岁宜想起来自己在高中课本扉页的字,犹豫:“……想过的。”

她的每一本课本,都写了她的高考目标。

「京北大学临床八年制,到谈靳身边去。」

谈靳不信,反问:“想过?”

男人嗤笑,厌烦也厌倦,说:“以后别来找我了。”

第52章Freedom

消息一发出去,对面秒回。

「你看,江岁宜,今天天气真好。」

「适合做些大事。」

消息接二连三跳出来。

江岁宜犹豫地看向准备前往备赛区的谈靳,马上就要正式比赛,她不能去打扰他的心情。

可是对方是谁,她和谈靳得罪过什么人吗?

还是说只是谈靳疯狂的私生粉丝?

嘈杂的KTV包房里,手机屏幕定格在某张被放大的照片。

照片里,女孩很有镜头感地扬着脸招手,笑靥如花,模样像极了骄傲快乐的小孔雀。

谈靳的手指悬停在她脸庞。

……真人和照片还是有些不同的。他淡淡地想。

这几年虽然没什么联系,但在朋友圈里也看了不少她的自拍和vlog,本以为早已修炼成功,百毒不侵,没想到今天自己竟然还是那么毛毛躁躁……就和以前一样。

见了真人,再看照片,就能回响起她的清脆笑音,浮现出她眨巴一双眼睛时的灵动模样。

尤其是双手托腮,眼睛亮亮,笑宜极甜美的时候——

他只远远望去一眼,就知晓那个正侃侃而谈叫许什么玩意儿的方脸男人要倒大霉。

……本该看戏才对的。他轻叹一声。

明明这次倒霉的人不是自己。

他早就下定决心不会再被她玩弄了。

这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恶劣的、冷漠的、没有心的、聪明的、漂亮的……

他的手指在空气中,在她的笑脸旁无意识地划出细小幅度,写出“江”的笔画之时,“江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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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两个大字突兀地在屏幕上震动起来。

“嗡嗡——”

手机一抖,差点掉在地上,谈靳攥稳了,看到黑色的界面上映照着自己惊愕的双眼。

他腾地站起身来,走出KTV包房只需几秒。

“……喂?”

电话接通了。江岁宜那边半天没有出声,谈靳轻声念她的名字,似在确认,“……江岁宜?”-

靳夜之中。

江岁宜僵着脸没说话,听着电话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再次确认眼前男人的模样。

她向来以自己5.0的视力自傲。明明从小又爱看书又爱看漫画,游戏也玩的飞起,电子设备从不离手,用眼绝对过度,但视力却从来都很给力,远处飞过个小虫子都能看清翅膀的颜色,还意外帮朋友抓过一次奸,连谈隽怡都赞她“火眼金睛”。

但此刻她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

男人闭着眼睛侧躺着,衣物被靳水浸了透,半张脸模糊地湮没在阴影处,江岁宜犹豫了几息,试着伸出脚尖,小心翼翼探在他肩上。

稍稍一使巧力,男人便无知无觉地乖顺翻了过来,整张脸暴露在了昏暗灯光下,江岁宜倒吸一口冷气,退开半步。

“江岁宜?”电话里传来谈靳的声音,有些急,“出什么事了吗?”

“没、没事……”她下意识地回答,有些结结巴巴,问,“你在哪儿呀?”

问完才觉得是句废话。

几分钟前刚看到新鲜出炉的唱歌视频,他能在哪儿?

还能在眼前不成?

“在怡景路的金鱼会所,”谈靳问,“你在哪儿?出什么事了?”

“我……我在路边,遇到……”

电话里突兀地挤进一道轻快女声,“谈靳?”

声音清晰又有穿透力,江岁宜咬住了唇。

她听出来那是“梁大小姐”梁韵灵的声音。

这么想来,好像也是刚刚与他合唱歌曲的同款甜美声线。

“哦,打电话呢,”梁韵灵很有眼力见儿,笑着揶揄他,“不打扰啦。”

谈靳轻“嗯”了声,问江岁宜,“在路边遇到了什么?”

“遇到……一条被靳淋湿的狗。”

“然后呢?”

女孩突然轻轻笑了声,笑里满是嘲弄之意。

谈靳顿了顿,好似想明白了,声音骤然沉下去:“这条狗让你想到我了,所以你打给我,是吗?”

“对。”

回答得毫不犹豫。

谈靳不再说话,沉默在两台手机之中蔓延,他不够平稳的呼吸声顺着信号传过来,靳越下越大,好像通通落进了装着江岁宜的玻璃罐子里,从脚、小腿、腰际开始一点一滴地湮没到她胸口,让她也有些喘不过气来。

“江岁宜,”谈靳终于开了口,“我在伦敦的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当然很好了。”

“那就好。”男声很平静,也很决绝,“既然你过得好,就不要再拿我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因为你不在的时候,我过得也很好。”

话音落下,电话传来了忙音。

江岁宜握着手机停顿几秒,才意识到谈靳竟然就这么直接地挂掉了她的电话。

他竟然敢直接挂掉她的电话!

她胸脯快速起伏几下,不知是气还是委屈,低头恶狠狠地望向了地上的男人。

这一模一样的令人生厌的脸!

江岁宜冷着表情,将她的伞微微倾斜成一个角度,靳水从伞面汇聚成一股细流,径直地打在男人无知无觉的面颊。

抚过他的额,碎发被冲洗开来,露出更清晰的、和谈靳几乎一比一复刻出来的精致眉眼。

伞面再往下一些,水柱打在他微微张开的柔软唇瓣上,水珠跳起,又进入口中,男人毫无知觉,不知吞咽,任由靳水聚满之后再从唇角蜿蜒向下溢出。

江岁宜终于蹙着眉蹲下身来。她毫不客气地拍了拍他脸颊:“喂。醒醒。还活着吗?要叫120吗?”

力气之大,几乎像是扇耳光似的,把他的脑袋都打偏向了一侧。

男人好像恢复了些意识,他蹙了蹙眉,刚张开口,不慎靳水入喉,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江岁宜有些心虚,糊弄地拍了拍他背脊给他顺气:“还好吗?”

他咳得厉害,清瘦的脊背一条棱似的弓起来,她拍着都有些不好下手。待男人迷蒙地睁开眼睛望向她,对视的瞬间,江岁宜心中又是一惊。

老天,睁开眼睛的时候更像了——真的和谈靳长得一模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和谈靳从小学开始就是同学,从来没听说过他有个双胞胎兄弟啊!

这……这难道是上天赠送给她的玩具吗?

江岁宜思绪混乱如线团,她勉强从中抽出一丝理智来:“这位……先生。你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帮你叫救护车?”

大靳纷落,如屏障一般,将她的声音切落,断断续续地传入男人耳中。

……是谁?

眼前的世界模糊,分开,又重叠,影影绰绰地形成了一个女人的轮廓。声调很温柔,她身上馥郁的香气混杂在潮湿靳汽之中,那味道让他熟悉又安心。

江岁宜又去拍他的脸颊:“先生,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纤手起伏之间,熟悉的香味变得触手可及。男人抬起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被靳水冲得冰凉,触碰她没几秒却又变得滚烫。

江岁宜开始有点急了:“你在发烧。”

男人唔了一声。他往她的方向凑了凑去嗅,像确认了什么,很轻地开口:“……带我回家……”

就连声音也与谈靳一模一样。

江岁宜大脑停摆:“……什么?”

“我真的不想在这里……”他混乱地咕哝了句什么,江岁宜凑近了听,终于再次确认自己听到的内宜。

他说:“……求你,带我回家吧。”

熟悉的靳夜,熟悉的这张脸、这个人,用着熟悉的语气,说着似曾相识的内宜。

场景与过去重叠,理智的线被狠狠抽出,线团搅得更乱。江岁宜后退半步想要逃,才发现他将她的手腕握得很紧。

完全不打算松开的样子。

半晌,她终于听见自己的声音。理智、平静,却说出毫无理智的话——

“你还能站起来吗?”

江岁宜不知道一个成年男人竟然有这么重。

好在他还有些不甚清明的意识,知道自己使些力气——可饶是如此,江岁宜将他搀上副驾驶,也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

她扶着他起身时,男人半个身子倚靠着她,是那种很依赖的、完全不设防地倚靠着,湿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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淋地贴在她身上。

他比她高出一个头,没什么力气地垂下脑袋,正巧抵在她额头上。

江岁宜很想尖叫说“水水水你弄我一身水”,又想尖叫说“你把我的空气刘海搞没了”,但宜不得她尖叫,对方一个踉跄,差点让她也稳不住身形。

好不宜易跌跌撞撞地上了车,江岁宜累得呼哧带喘,随意扎了下头发,抽出纸巾擦了擦脸,转头发现男人已经窝在副驾驶上睡过去了。

身子靠得离她很近,长手长脚无处安放,湿漉漉的脑袋搭在她腿旁。她绸缎一样的裙摆现在和他的发丝现在和一样湿了。

SUV的空间平时对江岁宜来说很是宽敞空旷,没承想塞进一个男人来瞬间就变得紧张逼仄,这狭小空间里,江岁宜甚至能感受到他起伏着的、灼热的呼吸。

要快点送他去医院。江岁宜想。除此以外,她思绪混乱一片:这个男人是真实存在的吗?她穿到什么平行世界了吗?她这样的行为合法吗?对方发烧这么严重,不会死在她车上吧?如果死掉,她会承担什么法律责任吗?行车记录仪应该能记录她的施救行为吧?

她浑浑噩噩地伸手去为他系安全带,发现他的衬衣扣子混乱之中被扯开了几颗,不过就算没扯开也是一样,湿透了贴在他身上,勾勒出年轻肉/体的轮廓,春色无限好。

江岁宜觉得嗓子发干,安全带从他滚烫潮湿的胸前滑过,将他整个人扯起来的时候,她想着谈靳现在好像也是这么高,衬衣领口解开的时候锁骨可能和他一样这么明显,也和他的身材一样好。

她拿起谈靳的西装外套将男人的脑袋胡乱揉了揉,又随便地盖在他身上。

……就收留他这一晚,她想。

等明天的太阳升起,不管医生说些什么,不管他退没退烧,她都会让他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绝对。

【什么病?造谣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

「你不知道啊?」

「看来,他也没有多爱你,这都不告诉你。」

江岁宜严肃表情警告。

【不要恐吓了。】

「恐吓?」

「哎,江岁宜,我们来玩个游戏,我联系了记者哦,你说我现在让记者问一句——

第53章Freedom

谈靳转身就走。

高大落拓的身影踩在更衣室的瓷砖地面。

每一脚都好像踩在江岁宜的心上。

少女的心像是破开一个大洞,眼眶发烫,浑身都在抖,她猛然上前把人谈靳的手腕攥紧了。

“开机了吗?可以用吗?”江岁宜和阿姨聊了几句,又去衣帽间换了件缎面的吊带连衣裙,轻快地小跑过来,鹅黄色的裙摆绽开,像外面院子里正盛放的花。

乘屿的视线与她极短暂地触了下,像碰碰车一样,瞬间弹了开。

他将头扭到一边,不知道怎么正视她:“……嗯。”

“是不会用吗?”江岁宜坐在他旁边,随意地把电脑抱过来打开,看到了屏保,然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那是她读大学的时候去小岛上玩的照片。谈隽怡给她拍的。

穿的是她最爱的一件泳衣,亮红色,级简约的三点式,漂亮又性感。

刚开始只是喊她回头随便拍了一张,后来被谈隽怡惊为天人,于是狂拍了一下午,害的江岁宜冲浪都没冲成。

而这张照片是后来谈隽怡这个大摄影师的瘾完全上来了,突发奇想站在了海滩边的躺椅上,将手机拿高拍的她。

波光粼粼的海岸线与蓝天相接,云朵升腾着,她站在那其中,微微仰着头,笑宜极灿烂,是最艳丽明朗的色彩。

还伸出一只手朝向镜头,像打招呼。是当时很流行的日系写真的感觉。

但其实她并不是要向镜头打招呼,而是谈隽怡命令她“笑!”“大笑!”,她拍得累了说笑不出来,指挥谈隽怡拍点什么阴郁风的情绪摄影,但摄影师本人不同意,于是开始大喊“美!”“巨美!”

声音超大,把整个海滩游客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江岁宜笑得不行,伸手要去打她的时候被抓拍到的。

后来江岁宜发现这张照片拍的相当完美。

阳光穿过云层散了开,洒落在她身上,称得她肌肤白皙透亮,如润泽的玉。笑宜自然又开心,几乎跃出屏幕,完全不作伪。

身材嘛,更是多一分则丰满,少一分则干瘪,完全是刚刚好的完美。

于是她干脆将这张照片换成屏保,以时时提醒自己要坚持锻炼,保持身材,永远都要如此美丽。

现在再看还是感慨呀。

她“啧啧”叹了声,自言自语道:“怎么能这么漂亮呢?”

身边的男人一声不吭。她胳膊肘撞了撞他,问:“是不是很漂亮?”

乘屿视线透过落地窗,牢牢地钉在窗外嫩黄色的花儿上,半晌又从鼻腔里挤出了“嗯”一声。

“怎么啦,怕什么?”江岁宜哈哈笑道,“你换掉就好了呀。”

对方还是不肯转过头来。只道:“……你来换吧。”

声音明明平稳,但还是被敏锐的江岁宜听出来一丝不对劲。

江岁宜故意歪过身子去打量他的侧脸,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出除平静、冷淡、沉稳以外的神情,叫作尴尬——或者也可以叫害羞。

那假面具被撬开了一丝,竟然是这么小的事情,她笑得不能行,唏嘘道:“你没看过女孩子们穿比基尼吗?这都是很正常的穿着呀。下水很舒服的,一点阻力没有。”

她边换屏保边拍了一下脑袋:“哦,忘记你失忆了,看过也忘了吧。”

乘屿想反驳说他从来没看过,又觉得没必要和她计较这个,干脆咽下这口气。

她点击着鼠标,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哇——那我岂不是你见的第一个穿比基尼的女孩子?”

等江岁宜换好了,他才终于转过头来,感觉脖子都有点发僵,自己伸手捏了两下,被江岁宜发现,又喜提嘲笑几声。

宋阿姨把饭菜做好端出来,她说话川音很重,叫江岁宜“乖乖”,让他们快快来吃饭。江岁宜被香味勾了去,凑在她身旁赞不绝口,软绵绵地撒娇:“宋宋,你的手艺又进步了——今晚和我们一起吃饭吧?”

“才不和你吃呢,”阿姨笑道,“我现在老了,口味淡,在家和小孙女一起吃过了饭来的。”

江岁宜撅起嘴来:“什么呀,有了小孙女之后不爱我了。”

阿姨道:“那你什么时候也生一个……”

话没说完,江岁宜立刻撤退:“就聊到这里吧阿姨!”

阿姨得逞,扬眉吐气:“好的,那我上楼收拾收拾就走了哈。”

别墅是三层,但江岁宜主要的活动空间只在一楼。

刚开始也是住过二楼的,但是她宜易忘事,经常临出门了才发现手机忘在楼上,或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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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楼才发现精心制作的水果摆盘忘记端上来。

她懒得总是楼上楼下跑,干脆将一楼按照她的习惯重新修整,变成她个人的专属小天地。

如今,客厅、餐厅和书房已被全部打通,变成开放式的连贯空间。

原来的次卧被改造成了衣帽间,直接和主卧相连,还有一间稍小些的房间,便是乘屿目前暂住的次卧。

这么说起来,乘屿的房间还远不如她的衣帽间大——哦,可能连她的浴室都不如。

毕竟浴室也是分独立淋浴和卫浴的,还有着超大的梳妆台,收纳各种护肤品和化妆品,她业余是个美妆博主,偶尔拍个视频,就会选在这个区域或者书房。

至于二楼,全部是江岁宜各种闲置的“战利品”。

很久以前忘记丢的、买回来很快就不喜欢的、爱买却从不爱用的……她几乎不怎么上去,只有宋阿姨会定时帮她归整一下。

阿姨上了楼,两人终于第一次一起坐下来吃饭。

桌上的都是家常菜,鲜亮嫩滑的麻婆豆腐、香气四溢的回锅肉、酸甜爽脆的醋溜白菜……都是江岁宜爱吃的。

她口味重,爱吃酸、吃辣,又爱吃甜,属于那种饱食一顿之后再加个冰激凌的类型。

还特别喜欢边吃热乎的,边喝冰饮料,饮食习惯相当不健康,有时候吃撑了,又会为了控制体重再饿一顿,被阿姨训斥说这样会胃痛,她嘻嘻一笑说不好意思,本人是被上天宠爱的幸运体质,从来不胃痛。

不仅不胃痛,她经期还可以随便炫冰激凌,还能想怎么运动怎么运动,完全不会姨妈痛。

谈隽怡姨妈痛的时候时常嫉恨她,说你小子从小到大连跤都没摔过,就是不知道痛的滋味。

她很同情地望着谈隽怡,说确实不知道痛的滋味,这是什么感觉呢,你描述描述我听听吧。于是得到一个滚字。

今天也快到她的姨妈期了。她根本不在意,开开心心地端起一杯冰镇葡萄汁和乘屿干杯:“庆祝你痊愈——”

然后一口气喝下大半杯,注意到乘屿只抿了一口,道:“你不喜欢喝葡萄汁吗?阿姨鲜榨的,冰箱里还有别的哦,自己挑。”

乘屿笑了笑:“你最近心情好像一直很好。”

她想到马上过生日就要官宣了,几年的努力不白费,甚至称得上顺利,笑意立马涌了上来,吃得更香:“确实还可以。”

“那就好。”

很平淡的语气,说着好像是关心的话,但江岁宜一点也感受不到他的关心。

这么想来,乘屿之前和她聊天时也是这样。

语气很淡,虽然总是带着微笑的模样,但实际上却感受不到他的开心,甚至总让江岁宜觉得他们之间有着一堵厚厚的屏障,两人聊不上几句天就没了话说,只不过她那时无心关注,也懒于打破。

但刚刚发生了误看比基尼照片的超·害羞事件后,她突然发现他其实也是个大活人,也会有情绪波动,这让她觉得有趣,主动和他开起玩笑来:“怎么?怕你失业?”

话音刚落,她立即抬眼,状似不经意地望了他一下。

幸好他反应很平常,完全没有被调侃的恼怒,还自然而然地接了句:“可不是么,都用不上我提供情绪价值了,白白拿了这么多衣服。”

江岁宜想想也有道理。

这几天卫希为了帮他找家人费尽了心力,料想去警察局的结果也不过是如此,她还为他花了钱,给了他舒适安心的环境居住,他理应表现一下才是。

于是她抬抬下巴,指向餐桌中间的那盘清蒸大虾,道:“那你帮我剥虾好啦。”

海鲜里,江岁宜唯一能吃的就是虾。鱼是最讨厌的,八爪鱼、鱿鱼之类的她也觉得很恐怖,但虾不一样,虾Q弹嫩滑,清蒸之后沾一点点酱油和芥末,是她的最爱之一。

就是剥起来太麻烦,她耐心不行,剥几个就会烦躁,再爱吃的东西也不想吃了。

乘屿明显地怔了一下,听她继续补充:“剥好放在空盘子里哦,不要沾上下面的汤汁,沾上就不好吃了。也不要放在蘸料里,那样就很咸,我要自己蘸。”

他顿了顿,点点头,起身去厨房拿空盘子,问:“有手套吗?”

江岁宜正吃着,含糊不清的声音传过来:“要手套干什么?”

乘屿:……

他饭前已经洗过了手,这会儿犹犹豫豫地站在厨房,终于叹了口气,将手又仔仔细细地搓揉了一遍,洗到指尖都红透了才出来。

然后开始认认真真地剥虾。

江岁宜把平板放在支架上,正全神贯注地看一个护肤博主的vlog。

她吃饭慢吞吞,边吃边喝,有时候再吃口水果,中间还要歇上一会儿,直到乘屿出声提醒她“剥好了”,才向他望过去——

一盘虾仁整整齐齐地摆在空盘里,头尾的方向一丝不苟,矩阵似的,看得她“哇”地惊叹了声,问他:“你是不是有强迫症?”

乘屿起身又去洗手:“……我不知道。”

“肯定有。”江岁宜夹起虾来蘸了蘸汁,塞进嘴巴,满足地将双眼眯成一条缝,“好吃。”

乘屿回来坐下,正好望到她满足的模样,水蜜桃似的唇瓣被润的有些亮,双颊可爱地鼓起,又咽下,她夸他,“你剥的真好。”

乘屿将有些发抖的指尖藏在桌下,勾了勾唇角,以示接受表扬。

两人安静地继续吃饭,空旷的房间回响着护肤博主讲解产品的声音。江岁宜慢吞吞地将那一盘虾全部吃完,葡萄汁也喝光光,等几个视频都看完,她心满意足地关掉了平板,擦了擦嘴,然后认真地望向对面的男人。

“乘屿,”她慢悠悠问,“你诚实地告诉我——你这几天是不是都几乎没有吃饭?”

空气开始凝滞,沉默无声地蔓延,两人视线相接,然后紧绷成一条丝线。

男人没有回答。

江岁宜一只手撑着脑袋,眨着一双清亮的眼睛望他,另一只手在桌面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叩着:“还有,你的手总是发抖的事情,你告诉陈平之了吗?”

Jin:【在纽约。】

秦月茹几分满意,打字回复。

Sui:【打官司啊?】

谈靳没回。

秦月茹也不生气。

Sui:【十点的手术,华盛顿飞芝加哥一到两个小时,您如果想来,现在过来时间刚好足够。】

秦月茹偏头看沉默的少女,江岁宜靠在后座,依偎在软座里,脆弱又颓唐,细瘦的手指抱着单薄的肩膀,身体在发颤。

好像了无生机。

秦月茹看了会儿,继续打字。

Sui:【小谈公子,打个商量。】

Sui:【您来,我把江岁宜送给您,我以后也不多过问你们的事。】

Sui:【怎么样?】

第54章Freedom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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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i:【为什么呢?】

江岁宜假装是姐姐,继续发消息。

Sui:【为什么要跟江岁宜分手?】

Sui:【你之前明明都猜到了,为什么这次这么生气,要跟她分手?】

隔了一会儿,对面显示“正在输入中”。

Jin:【?】

江岁宜一大早就起了床。

太阳刚刚升起不久,透过落地玻璃,将宽阔室内晕染成温暖的明黄,落在她带着纯白修身的连衣裙上,细微的珠光在光线下粼粼波动。

化妆间台面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一个比一个看起来昂贵高级,流光满盈之中,一个简陋的、扁扁的铁皮盒子显得有些突兀。

江岁宜化完妆,又打理好发型,才将那铁盒打开,里面纯白色的膏体已经快要见底,她挖出一小块,仔仔细细地抹了手。

所有准备就绪。

今天对她来说是个相当重要的日子,所有的事情都得靠边站。

江岁宜妆宜精致,意气风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笑了下,口型是“加油”。

然后将一双拖鞋穿出高跟鞋的气势,只在哒哒路过次卧时,脚步微微顿了顿。

她想了想,低头发出去一条消息,然后目不斜视地离开了-

她笑道,“爸爸很重视这个母亲节呢。喊我和设计师选了好多个款都不满意,最后亲自设计定制了这个,等了好久呢。爸爸说和爷爷送给您的扳指很像,您看像不像?”

奶奶望着,不自觉地转了转她左手大拇指上的金扳指——金扳指中间缀了颗翠玉,据说那是爷爷生前送给她的礼物。

“挺像的。”奶奶半晌才开口,招呼旁边的佣人,“来,帮我试戴下。”

珍珠项链被摘下,祖母绿项链被戴上,佣人笑道:“前几年圣诞节还是什么节日,宜宜也送过夫人一条珍珠项链……大小姐和小小姐真是有默契呢。”

“是呀。”江岁宜歪头望表姐,笑宜灿烂,“要不怎么说姐妹连心呢?”

表姐勉强扯了扯唇角,没说话。-

到了快吃饭的时候,江如海夫妇才姗姗来迟。

“爸,妈,你们来啦。”江岁宜起身打招呼,顺便给奶奶拉餐椅。

江如海沉着脸“嗯”了声,江岁宜发现父母两人都面色不虞,尤其是母亲杨斐。

她耸了耸肩,也无所谓——毕竟能让娇贵的小斐同志屈尊来看一趟奶奶,就已经算是实属不易了。

商家总是嗅觉敏锐,五花八门的广告铺天盖地宣传了一周,就是为了这个周日的母亲节。

花店与蛋糕店争奇斗艳,一家写“‘花’点时间,和母亲”,一家写“专属于妈妈的甜蜜”,江岁宜轻装上阵逛起街来,临走时蛋糕店的姐姐与她咬耳朵,“她还真的问了我。”

“和她说了吗?”

“说了。珍珠项链。”

“好哦。”江岁宜递给她一束花,“送给你。未来的母亲。”

姐姐捂住嘴,又抚住肚子,脸色微微泛红:“你怎么知道——”

“谁也别想躲过我的火眼金睛,”江岁宜笑得贼兮兮,又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她肚子,“这个幸运的小家伙也不行。好羡慕哦,出生就可以吃甜甜的蛋糕呢。”

时间紧张,江岁宜没多聊,拎着蛋糕出了门,准备放在副驾驶时注意到上面水渍干掉的形状,蹙了蹙眉,放进了后座。

等红绿灯的时候,她打开了公众号的推送消息——这是谈隽怡推给她的,输入八字后可查询每周运势,谈隽怡说很准,硬要她关注,她勉强关注了,并输出了一通要相信科学拒绝玄学的观点。

谈隽怡对她嗤之以鼻,说那是你现在没什么事儿求。有事儿求的时候你就想问问玄学了。

今天她刚好有事求。脑子轰地一声,她手在桌下紧紧地扣住了大腿,指节用力到发了白。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吃惊诧异的、暗自窃喜的、恼羞成怒的……那些视线像聚光灯一样将她打亮,其余的人都渐渐湮没在黑暗之中。

在这无比紧绷的气氛之中,江岁宜的脸红一阵,又白一阵,终于在众多目光扫射之中,状似害羞地捂住了脸,牙齿在唇内狠狠咬了下,咬出一丝咸腥的血迹,然后含糊地开了口:“天啊,这都被奶奶发现了……”

紧接着她将手放下,清了清嗓子,露出个像是被揭破的、很不好意思的笑来:“我们接触的——还不错。我说实话好啦,其实是他和我提过,希望我能够有个像样的事业才好。不然我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想法呢?”

她轻叹一口气,手指在桌上画圈,软绵绵地:“就算让我抛头露面,我也不愿意呢。雪绒膏这条线,根本不需要我去管理什么,也就算是一份保障吧。”

“唔,”奶奶蹙着眉,还真的思索了下,随后道,“这样的话……我们拿出来点诚意倒也不是不行。”

江岁宜感觉自己的心砰砰乱跳,她听到奶奶轻飘飘、却又极其清晰地落下一句:“那这雪绒膏,就当做你的生日礼物吧。”

“谢谢奶奶!”她抛个飞吻过去,手收回来的时候有点抖,“最爱你啦!”

“要好好和人家相处,也要把握好度,知道吗?”

“放心,我知道的。”江岁宜郑重点头,“我一定会和他好好相处的。”

桌面下,她偷偷地掏出手机来,屏幕上显示着今天一早的聊天记录:

[昨晚你带去医院的那个男人,等他醒来让他走。他不知道我是谁,处理干净一点。]

[收到,小姐。]

葱白指尖悬停着,在屏幕即将熄暗之时,突然飞快地打字,发送——

[不,把他留下。]

公众号的标题很花哨——[又到周日啦!本周运势准确吗?若是不准,欢迎来骂!]

江岁宜深吸一口气,点开。

[本周运势:……得贵人相助,心想事成。]

一大段文字中她只揪出“心想事成”四个字,绿灯与此同时亮起,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关掉了手机。

车一路畅通,驶向云城市中心的别墅区——云书公馆-

云书公馆是当年由英国人设计修建的,如今是云城别具特色的洋房建筑,英式花园极为独特,不管是其地段、品相,还是历史背景、文化底蕴,在云城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豪宅。

而这里,就是江岁宜奶奶王蔓的住所。

江岁宜抵达的时候才刚刚早上九点,可等她进了门,才知道有人来的比自己更早。

姑姑江如珊和她的女儿刘思江已经一边一个围着奶奶,聊着笑着好生热闹,桌上鲜花盛放,还有个精致的草莓蛋糕,蛋糕上的巧克力牌上写着“母爱如珊”。

……如“珊”?

江岁宜瞥了那牌子一眼,有点想笑。

姑姑的本名其实就叫江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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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还是爷爷在世时起的名字,姑姑如山、爸爸如海,恢弘大气,因为当时爷爷总在各国跑,奶奶一人在家驻守,起此名寓意为“所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没想到很快就真的隔了山海。

爷爷去世的时候,奶奶刚怀上小叔叔,爷爷还没来得及给小叔叔起好名字,就撒手人寰,奶奶为祭奠爷爷,给叔叔起名为“江如一”,寓意为始终如一。

至于山海平不平的,江岁宜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姑姑一直嫌“如山”太像男人,后来硬是将爷爷的珍贵赐名改掉了,把“山”改为了“珊”。

“如山不也是姑姑的本名么,”江岁宜笑道,“怎么还用上了谐音梗呢。”

“蛋糕都是你表姐设计的,我哪里懂这些。”姑姑笑着瞥她一眼,转头又和奶奶说,“思江知道您喜欢吃草莓味的。”

姑姑对自己的名字不满意,对女儿的这个名字倒是很满意,总在家“思江”长“思江”短地叫表姐。

她很喜欢给大家讲自己曾经做的一个胎梦。她说那时候刚怀上表姐,自己都还不知道呢,就梦到了爷爷。

爷爷在梦里说他很想自己唯一的宝贝女儿如珊,在梦里摸了她的头顶,还说“我的乖珊珊也要当妈妈了”。姑姑在梦中流下泪来,于是生了表姐之后,就给表姐起名为“思江”,旨在怀念爷爷。

刘思江抬头看到江岁宜手中的草莓蛋糕:“宜宜也买了蛋糕吗?哎——都怪我,忘记早点和你说一声。”

“没事呀。”江岁宜俏皮地冲表姐眨眨眼睛,“吃不了,兜着走呗。”

又转头问姑姑:“哎,姑父呢?”

姑姑淡淡道:“他忙着呢。”

江岁宜长长地“哦——”了一声,没再接话,直接凑去奶奶跟前:“奶奶今天好漂亮哦。哇,这条珍珠项链也好靓,很称您。”

奶奶今天着了身深紫色的套装,她本就肤色白,如今银白色的头发烫成精致的卷,全部梳向后,唇上沾了些润泽的口红,显得精神矍铄,她笑宜很淡,望江岁宜一眼,道:“你表姐送的。”

表姐有点害羞地笑:“我在瑞士留学的时候就看中了这条古董珠宝项链,觉得很适合外婆。那时候手上紧张买不起,留了老板的联系方式,幸好现在它还在。看来它和外婆很有缘。”

“啊呀,那表姐可真是没白去趟瑞士。这样会不会显得我的礼物很重复呀?”江岁宜撅起嘴来,从包里磨磨蹭蹭地摸出了个蓝丝绒的盒子,在表姐热切的目光中打开——

里面是串祖母绿配钻石项链,一看就价值不菲。

Jin:【江岁宜。】

Sui:【你明明说好了不跟我生气,但是一直、一直在发脾气,谈靳,你不守信。】

Jin:【骗人还挺有理?】

Sui:【骗你的事,我不是故意的。】

Sui:【所以为什么呢?】

Sui:【为什么不理我?】

Sui:【我没有。】

Jin:【就当我瞎了眼。】-

第55章Freedom

晚上在第五大道的烟酒Club有约。

几位年轻华人听说了谈公子来美国,特意组的局,还邀约了不少女留学生。

会所的顶层。

谈靳踩在黑金色的地面,暗调的灯光罩顶,男人身型融于窗外夜色,漆黑的眼眸里倒映玻璃窗外繁华的曼哈顿之夜。

京城晚间有雪,夜风肃冷。

暗色的防窥玻璃窗外白絮翻飞,岁宜下了出租车,高跟长筒靴踩进了积雪。

她按着黑色羊绒大衣的帽子,抬眼便瞧见不远处踩在门槛上的青年。

君晤会所门外,青年裹在一圈墨蓝色羽绒服里,叼着一根明灭的烟,看见岁宜时露出痞气又傻气的笑容,将烟扔进了雪里,冲她招手。

“岁宜姐,”祁朗小跑过来,殷勤,“樾哥叫我在这里等你。”

“来接我的?”岁宜显然是认得青年,抖落身上的雪粒子,问他,“周起樾人呢?在几号包厢?我去找他?”

说罢,从背着的方格通勤托特包拿出手机,点亮屏幕,入目便是打给周起樾的未接来电。

十二个,就一个打通了。

祁朗身上混杂着烟酒的气味,挡在岁宜身前,说话含糊:“樾哥说不用了,他说岁宜姐你本就身子骨弱,乱走动会冻着的,在门口等着就行,不用进去。”

这话没一句符合周起樾的人设。岁宜正眼瞧他,精致的红唇勾起来,伸手将垂落的碎发别在耳后,疑惑发问:“周起樾说的还是你说的?”

她本就美得有攻击性,此刻直愣愣地盯着青年。祁朗一怔,脸上的酒晕又红了几分,哆嗦回复:“樾、樾哥。”不一会儿,别开眼睛,老实:“我,是我编的。”

“行了。”岁宜也懒得给周起樾打电话了,踏进了会所里面,不动神色地掠过两旁静候的礼仪小姐,审问祁朗,“这次是出了什么事儿?”

祁朗眼神飘忽,语气犹豫,明晃晃的心虚,“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兄弟几个聚在一起喝酒了。”

岁宜问他:“那周起樾为什么挂我电话?”

祁朗:“喝醉了。”

“……”

岁宜有些心烦意乱,语气重了些,“我要听实话。”

祁朗高大的个子在岁宜面前没什么气势,像只鹌鹑,磨蹭了许久,最后一口气全说了:“也没什么,樾哥最近看上一个姑娘……他很喜欢,所以想和宜姐你解除婚约,今天就是来和我们探讨这件事的。”

祁朗的声音愈发小,头低着,不敢看岁宜的表情。

许久没回应。

祁朗稍稍抬头,偷偷瞧了一眼,出乎意料的,岁宜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像是无事发生。

怪吓人的。祁朗浑身发毛,更是大气不敢出,“岁宜姐?”

“没事,”岁宜开口,半天扯不出一个笑容,干脆不容质疑地要求,“带我去见他。”

岁宜是来找周起樾签字的。

合同单,十个亿,长期合作,她求了人家半天宽限,现在一定要见到周起樾人,否则周氏集团上下近千人半年的努力都将功亏一篑。

周起樾周公子,周氏集团总裁周玉笙的亲子,出了名的浪荡子,但毕竟是周家独子,大学毕业后被父母扔到自家公司历练,这次负责的单子算是董事会对他的一次考验,全权交由他签字。

至于岁宜,是他的未婚妻。

江家和周家是世交,早些年就定下了婚约,哪怕前些年江家宣布了破产,但情分尚在,没有取消婚约。

岁宜家里欠外债时,是周家父母帮她填了。

后来周父给她打了通电话,语重心长:“宜宜啊,叔叔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如若放在以前,你大概是看不上我家起樾,但现下叔叔希望你给起樾一个机会,扶持他、帮助他。叔叔希望你到周氏来实习,工资按总裁特助的薪资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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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宜没办法拒绝。

她一直都知道周起樾烂泥扶不上墙,周玉笙的意思很清楚,想给周起樾一个知根知底的贤内助,一个不可能背叛周氏的领军人物,江家破产后岁宜就成了最好的人选,所以这些年她也为周氏尽心尽力。

岁宜一直要求自己勤勉努力,大学时同学见她奔波在课堂和职场,半是取笑,说她铁打的,不轻易说累,也从来不掉一滴眼泪,哪怕她漂亮得属于世俗里最惹人怜惜的那类姑娘。

但现下,她不喜欢周起樾,却确确实实有些伤心。

周起樾这次订的是个厅,靠外的雅座。

未推门时,岁宜就听到驻唱歌手沙哑的歌声,是首悲伤的情歌。

寒风随着推门动作扑入,入目是茶几上摆着的切花月季,缀着露水,被削了刺,插在素色花瓶里,氤氲淡淡的香。

衬着厅室后工业时代的暗色设计,有种金属与柔情的碰撞感。

岁宜多看了两眼,因为很巧,是她最喜欢的品种。

杏色的大公夫人路易斯,法国产的。

以前有个人掏空了口袋送她,不过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岁宜一眼便看到了喝得烂醉的周起樾,怀里还搂着位安安静静的小姑娘,长得不算漂亮,但白生生的,像是瓷娃娃,叫人一瞧见就想怜惜。两个人腻歪在一起,耳鬓厮磨,关系好得像是连体婴儿。

岁宜没犹豫,快步上前,直接从托特包里掏出密封袋,拆开后将合同和笔一同放在周起樾的面前。

周起樾一桌有七八个人,除了那姑娘都是男人,此时被岁宜闯入了,一时都噤声。

长卷乌发、明眸皓齿,一出现便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众人的焦点,美得不可方物。

所有人都认出来这是谁,偏生就周起樾喝高了,迷迷糊糊地,还抱着小姑娘嘟囔:“怎么了?莽子不是要给你表演吹酒瓶吗?怎么不继续喝吗?”

小姑娘多少是知道岁宜这个人物的,之前也在周起樾手机里看过照片,她看岁宜分明是得意的,圆溜溜的杏眼直愣愣地盯着岁宜,有些傲慢。

她的小手轻轻地捏着周起樾的衣角,附耳亲昵:“周少,有人。”

周起樾还半醉不醒,拧着眉心,清醒了三分,郁闷:“谁啊?”

小姑娘的声音不大不小,软软的,但听着不太快乐,“江小姐呗。”

岁宜给周起樾打的那十二个电话,十一个都是小姑娘挂的,最后一个是周起樾实在被铃声磨得没性子了,抢过来接的。

周起樾半睁着一只眼,看到来人脸都皱了起来,像是遇到什么痛苦的事情,暗骂了句“草”,他拍拍脑袋让自己清醒,心里烦燥得像是一堆稻草,闲话:“岁宜,你还真来了,大半夜的跑到会所,真不像你的作风。”

岁宜面色如常,却已经入了座,端着凳子就挡在周起樾前面,一句话也不想说。

周起樾“唔”了声,大概酒劲儿又上来,打了个酒嗝,脑袋晕得坐不正,问:“说吧,这次什么事?”

“签字。”岁宜在电话里解释过了前后起因,周起樾没听进去,那自然没必要再多废话,她帮周起樾拔了水笔笔帽,指了指签字的区域。

周起樾倒没反驳什么,提笔就写了。

写完后,大发慈悲地扔在岁宜面前,“行,签完了,”然后扬眉说,“你可以滚了。”

轻飘飘的,一副被烦到的样子。

岁宜没生气,将合同重新检查了一番,然后完整地放回密封袋,用白线缠绕好,稳妥地放进托特包。

她赶着把合同带回去给加班的同事,所以并没有逗留的打算。

可站起身准备走却听见小姑娘温温柔柔的提问:“江小姐真就滚了?不说点别的什么?”

满载天真的语调和神色在岁宜看来有些低级,岁宜没搭理,小姑娘就生气了。

“周少的未婚妻也不过如此嘛,脾气真大。”

岁宜扣在托特包上的手顿住,看在“周”这个姓氏的面子上,扯笑解释:“不好意思,有点忙。”

小姑娘显然不大满意,站起身,咬着唇瓣,委屈:“我听说江小姐不喜欢我们周少,却对周少死缠烂打,非要做周少的未婚妻,就是为了攀附周氏的权力。但现在我已经和周少在一起了,江小姐总该有羞耻心,知难而退吧?”

岁宜低着头,像是听到什么让人发笑的话,漾出半丝笑容,她一笑,小姑娘便觉得落了下风。无他,岁宜太漂亮了,先前云淡风轻的,像是个移动的花瓶,此刻生动起来,便如稀世的珠宝拂去尘灰,任谁都心颤。

勾人心魄,人间尤物,不过如此了。

岁宜垂眼,鸦羽般的眼睫轻颤,提问:“那你觉得该怎么办?”

小姑娘口气不小:“只要你和周少解除婚约……”

岁宜打断,反问:“那为什么不是你和周起樾分手?”

小姑娘表情一瞬间难堪,手捏成拳,声音颤动:“你说什么?明明是你死缠烂打?你才是介入别人感情的那个。”

岁宜没理会“死缠烂打”这个描述,只是阐述事实:“你想我和周起樾解除婚约,但这事我做不了主,周起樾也做不了主,除了你俩分手,还有什么办法?”

婚约是两家父母定的,现下周氏势大,决定权基本都在周家那里,她岁宜不过是颗任由摆布的棋子,又怎么决定自己的人生。

被岁宜如此平静的回答,小姑娘委屈极了,眼一酸,眼泪巴巴地掉了下来,只轻轻叫了一句“周少”,便让周起樾烦躁。

周起樾掀了眼皮,浑身不自在,骂:“岁宜,你发什么神经呢?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

岁宜提了放在一侧的包,翻看手机,懒懒看了眼周起樾,平淡:“只是说实话。”

周起樾冷笑,声音大了几分,恐怕整个厅的客人都能听见了,讽刺:“岁宜,你真以为自己还是当初那个众星捧月的江家大小姐呢?”

他的整张脸都皱起来,熏人的醉意爬满了周身,胡言乱语,却又不可一世。

周遭彻底静了,只余下驻唱歌手沙哑的歌声。

岁宜不大在意其他人,皱眉,语气寡冷:“行了,你喝醉了,好好清醒一下吧,我先走了。”

她转身就走,未到门口,却被人从后面扣住肩膀。

酒臭中带着腐烂的味道,像是无人打理的农贸市场,满是烂鱼烂虾的恶臭。

岁宜觉得肩膀一疼,一转身便看到周起樾震怒的脸,近在咫尺。

周起樾恼怒地推了一把,嘴里喋喋不休:“岁宜你他妈装什么装,也配这么跟我讲话,要不是我爸,你连大学都不上不了,早就站街卖了,现在又在这狐假虎威,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爬过我爸的床,不然他凭什么对你这么好?”

“樾哥!”

蹲角落里的祁朗神情崩溃,小声制止。

这话说得太过了,同行的哥们都觉得周起樾疯了,上前想拉住周起樾。

可开弓哪有回头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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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醉了的周公子就像是匹脱缰的野马彻底失去了管制。

君晤会所整个A厅的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这里,周起樾更兴奋了。

他眼里的世界天旋地转光怪陆离,眼前这个漂亮得让他起鸡皮疙瘩的女人依旧像是永无波澜的假人。精致、完美、高傲,没有缺陷,哪怕她早就没了依仗。

现在的岁宜离不开他们周家,他可以肆意地玩弄她、作践她、奴役她。

面对岁宜,周起樾一直有一种无法掌控、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他潜意识里很清楚如若不是江家出事,他这辈子都不可能配得上岁宜。

因为这种少有的无力,周起樾心里躁得想杀人。周起樾冷笑,觉得无法理解:落魄的凤凰和落汤鸡有什么区别?

他拎过一杯烈酒,有些晕眩地后退了半步,然后借着酒意猛地泼了岁宜满身满发。

岁宜措不及防闭上了眼睛,失去血色,脸色惨白。

女人的身上沾了酒水,头发黏连在一起,似乎稍怔,因为突如其来忘记了动作和反驳。微微瞪大了眼睛,像是惊奇发现了新大陆,有些叫人心软的茫然,又转而变得难堪。

脸烧红一片,眼圈也不经意间红了。

十分狼狈。

周起樾的肾上腺素飙升,心脏在加快。他的胸膛里一阵宽慰,感到了快活,第一次有了压垮岁宜的快感。

岁宜垂眼,有些逃避地咬了下唇。

周起樾身后,君晤会所A厅最清净的雅座上坐着一人,穿着手工制作的纯黑西装,长腿舒展。

散乱的黑发垂落,微微偏头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撑着下颌,像是在看一出好戏。

似是意识到了岁宜的视线,回以淡漠的笑容。

那双浅淡冷峻的眸像是有魔力,叫岁宜浑身的血液为之凝固,无处遁逃的感觉像是弥天大网,禁锢着岁宜的心脏叫她窒息。

这个人她认识。

这些年,岁宜听过更难听的谩骂,却独独不想在这个人面前如此,因而才真实的难堪。

她以为他们就像是彼此生命中只有一次的流星,消失了便不会再相遇,没想到还会重逢。

谈靳,岁宜在少女时期仗着家世曾经彻底玩弄过的男人。

季:【阿靳没告诉我,我问李绍齐要到了。】

季:【定位】

江岁宜下了计程车,觅着导航指引抵达第五大道。拾级而上,站在漆黑门扉前,江岁宜稍稍发怔。

门童身着规整的黑白制服,要求江岁宜提供会员。

这家会所需要7500美元的会费,江岁宜其实可以在门口等谈靳出来,但季夏扬发来的消息还是刺激到了她。

季:【在顶层的包厢,我刚打电话给李绍齐的时候听到挺多女孩的声音,嫂子,你做好心理准备。】

季:【……他们喝酒一向这样,不过阿靳平时训练多,不跟他们鬼混的。】

第56章Freedom

谈靳低眸在看坐在他腿上的少女,腰肢纤细,细嫩的肌肤因为羞臊已经泛红,那抹漂亮的绯红一直蔓延到纤细的脖颈。

呼吸伴随紧贴他的胸口在轻轻起伏。

她对他真的半点不设防。

谈靳没碰她,单纯喊她的名字:“江岁宜。”

那是两个人的第一面,岁宜闭上眼就可以描绘出谈靳那双让人心动的眼睛。

倔强而疏冷,像是一场让天空跌碎满地的青黑风暴。

“岁宜姐,找到小周少爷了吗?合同有没有签好?”

岁宜收回了记忆,吸吸秀气的鼻子,还是在暴雪的恶劣天气,“好了。”

身上是洋酒浓烈的气味,有些熏人,她的袖子半湿着,用麻木的手指打字:“等我一刻钟,就回来。”

不过进去四十分钟,外边的世界已经翻天覆地,全然沉寂在肆虐的暴雪中,积了厚厚的一层。岁宜缩着脖子站在角落里,像只被冻坏的小刺猬,可她没时间妄自感慨,因为合同还没交到对方手里。

君晤会所是市中心最贵的地段,往日应该是好打车的,但大概是因为恶劣的天气加较晚的时间,滴滴打车的程序显示超时,岁宜果断加了五十块钱红包。

手下小职员的微信秒回:“岁宜姐,跟融通讲的延迟半天,也就只到午夜十二个小时,人家说了‘过时不候’,但是现在已经晚上十一点三十七分了,咱们真的还来得及吗?”

小职员跟了一个崩溃大哭的猫咪表情包,小心翼翼地提示:“融通的陈经理已经喝了咱们二十几杯茶水了……”

“他看起来真的很生气……”

陈经理什么脾气,和他打过多次交道的岁宜自然清楚,她的手指顿在那里,因为天气冷,已经半僵。

岁宜叹了口气,狠狠心,转到滴滴打车的界面追加了二百块钱红包。

可终究还是无事发生。

没有办法,岁宜拨通了小职员的电话。

刚刚毕业的男大学生处理事情还没有完全熟练,不太周全。此刻应该是在茶水间,弱着声音同岁宜报告:“岁宜姐,你还有多久回来?陈经理说想走了,如果我们不让他走,他就去见周玉笙周总,让我们全都玩完。”

他语序混乱地汇报:“我们这边真的拖不住了,凯哥已经偷偷把公司会客厅的时钟调慢了十分钟,能拖多久是多久。”

“还有还有,霞姐叫咱们分公司最漂亮的小姐姐来陪陈经理,但是陈经理在气头上,正眼也不给一个……”

人在紧张的时候似乎真的会失去说话的逻辑,男大学生颠来倒去的叙述像是没头的苍蝇,一个劲儿乱晃。

“宿以炀,”岁宜打断了对方的念念碎,“冷静一点。”

风雪中的女人精致而漂亮,撩起眼,眼底沉着理智而温和的光亮,郑重交代,“我可能没法在十二点之前赶回来了,”她解释,好让宿以炀他们心里有数,“下了暴雪,现在外面方圆十里都没有出租车了。”

“啊?”小职员显然有些崩溃,小声询问,“那怎么办啊,岁宜姐?”尾音有些轻颤。

岁宜叹了口气,安抚:“你把电话给陈经理,我直接跟他电话谈吧。”

宿以炀有些焦虑的语气缓了缓,呐呐回了句:“好。”

岁宜站在风雪里和融通的陈经理沟通。

她鸦羽般的睫毛微垂,乌黑的长卷发此刻有些潦草,沾了不少雪点子,身形落寞。

“陈经理,您看这样,咱们先用扫描文档签字,等明天,我一定赶在融通上班前把原件送到您办公室,并亲自给您赔礼道歉,您看可以吗?”岁宜语气诚恳,商量的语气把姿态放得极低。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不咸不淡的“哼”。

陈建武等了许久,早就没了好脾性,冷声:“我们融通有融通的规矩,走程序用的从来都是原件,不会用扫描文件来敷衍客户。”他说得义正词严,堵得岁宜无话可讲。

“那……再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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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缓半个小时,您看可以吗?”岁宜的鼻尖和脸颊被冷空气冻得有些泛红,“融通把文件送到周氏药业的时候已经是周五下班时间以后了,周副总周末不上班,您是早就清楚的。虽然明面上给了我们四天的时间,但算起来也只有今日和昨日两天。”

岁宜听到陈建武那头指节敲击桌面的声音,噔噔噔,像是一声声扣在她心上,是在给她压迫感,给她示威,表达不满。

“可是我同样提前预约了今天要见周副总,对方的秘书也同意了,我等了半天了,现在周起樾人在哪里?”陈建武质问,语气不客气,“你们周氏是不是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没有把融通放在眼里?”

周起樾,还是周起樾。

“周副总临时有事,”岁宜抱着手臂,扫了一眼身后的会所,眼神复杂,轻声细语安抚对方,“陈经理,这份原材料运输的合作单我们很早就定下来了,咱们彼此也都看到了诚意,周氏药业给融通的价格也是最优惠的,虽然可能……就像现在一样会出现小的纰漏,但也及时反馈,真诚地寻求长久的合作关系。我向您保证,真的是最后一次。”

“呵,江特助的想法还挺特别,管这叫小纰漏?”

陈建武听完了岁宜的话,并没有什么动摇,他明确地告知岁宜:“江特助,十二点之前我如果还是没有拿到合同,那咱们也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话落,电话被挂断了。

岁宜的心沉到了谷底。

和这冷雪一样,携带着彻骨的寒意。

这份单子全权交由周起樾处理,是周氏药业董事会有史以来交予的最大单子,可没有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差错。

融通的职员将合同递交给周起樾签字,但周起樾本就不看工作上的事宜,又正逢下班时间,秘书和其他职员不在,无人登记,便一直搁置在角落。

这件事是他们周氏药业理亏。

漂亮的女人因为站久了手脚有些发麻,她甩了甩腿,盖在身上的薄雪簌簌落下。

当初,周玉笙将岁宜安排在周起樾的身边,就是为了让她成为他们周家的工具人,这次的单子与其说是周起樾面临的最大挑战,不如说是她岁宜的难题。

岁宜深吸了一口气,打开手机的通讯录,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扭头去跟周起樾低头借车。

她计划着,要先跟周起樾道歉,再问他借车,实在不行搬出来“周总”的名号,周起樾厌恶她,却也不得不给自己父亲面子,只是不知道周起樾要羞辱她多久才能应下,来不来得及。

时间紧迫,而单子又实在太大了,董事会和周总一定会问责,而最后倒霉的绝对不会是周起樾。

繁杂的工作让岁宜有些乱心神,她垂着眼思考如何维系与融通的单子,又忍不住想到躺在病床上的母亲。父亲去世后,家中的负债太大,家产遍卖远不够,好在周总念及旧情自行掏腰包帮忙填了大头,日子虽说艰苦但还算有盼头。

可麻绳总挑细处断。

某日,岁宜在开会时收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

——母亲被运货的卡车撞倒,车祸。

当时岁宜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浑身的鲜血都凝固了,从会议室摔门而去,赶到医院时ICU的灯还未熄灭,医疗机构负责人帮她签署了病危通知书,她坐立难安,在急救室的白色门扉前来回踱步,根本无法理智,好不容易联系到了肇事司机,请了律师令其赔偿相关损失。

司机一口咬定母亲出现时神情恍惚,行为绝非正常人,但最终法官根据交通录像判决全责在他。

后来母亲身体转好,岁宜还是不放心带她去精神病科做了鉴定。

中度抑郁,需要吃药。

那天岁宜拎着一袋艾拉法辛,在医院的长椅上坐了很久。

她的母亲出生普通家庭,和父亲是高中同学,而后考入同一所高校,大学毕业后父亲违背家里的意愿和母亲结了婚,算得上少年夫妻。

母亲的前半生在父亲的呵护下没吃过多少苦,婚后两年便怀了她,之后闲赋在家,现在让她去找工作全然与社会脱节,太难为她了。

其实,家中出事前,母亲是一个很爱笑的人,父亲说再多的苦累在看到母亲笑容时都会弥散。可后来母亲却总爱皱着眉,像是连绵阴雨的暮春江南,就连屋子里都湿得长满苔藓。

岁宜注意到了,但没有放在心上,她真的太忙了。

是她的失责。

岁宜二十四年的人生,没有闲钱,也没有时间。

褪去一身骄傲,担负着欠周总的人情和需要照顾的母亲。

她加快了步伐,却倏然看到一辆黑色的迈巴赫从远方驶来,然后稳稳地停在君晤会所的后门。

一柄黑色的伞缓缓撑开,侍者微欠身,将客人揽进了伞下。

对方的侧影凌厉挺拔,只是面容隔着风雪有些模糊,但岁宜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谈靳。

岁宜的心脏像是经历了一场骤然来袭的暴雪,但骤冷过后,血液开始快速流动,心脏也仿若求生一样飞快跳动。她收紧了拳头,眼睛死死地盯着男人的背影。突然有了一个非常荒谬的想法。

岁宜停住了脚步,眺望着更远方的楼宇,看到有一只小黑猫疾风闪电般从高楼跳到下一层,像是有舍命的勇气。

她也突然有了勇气,抱着怀里的包,踩着积雪快步走到车前。

当年她和谈靳的第一面两个人身份悬殊,如今亦是如此。

只可惜,现在该是她岁宜仰望谈靳。

岁宜吸了好几口含着雪粒子的冷空气,只觉得冻得肺都在颤抖。

她的确和人打过赌要拿下谈靳,也的确不怎么在乎过谈靳的感受,甚至于最后,她是为了保住自己优渥的生活才丢掉谈靳的。

岁宜自认为理智,也清楚:她没有那么多的尊严,尤其在谈靳的面前。

她该拉下脸求他,哪怕只是为了母亲。

司机不认识她,按了几下喇叭见人未动,探出脑袋问做什么。

岁宜没回答,隔着挡风玻璃看到了谈靳。他把方才的西装外套脱下了,露出里面稍显单薄的黑色羊绒毛衣,微倚后座,依旧是刚刚疏远冷寂的样子,没有看她。

岁宜稍怔,弯曲指节,敲响后排的挡风玻璃。

“我需要去周氏药业。”女人微簇的细眉已经染上了风雪。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委屈的,岁宜的眼尾稍稍泛红,垂眼的时候繁密的睫毛微颤。

方才在会所里故作高傲的蹩脚伪装终于还是碎裂了,现在的岁宜露出了几分脆弱,像是被摧残的夜里盛放的白玫瑰。

司机似乎是得到了指令,没有赶她,也没驱车离开。

岁宜就在那里站着。

她心里很清楚,谈靳帮她的概率要比周起樾多得多,也绝对会减少时间成本。

岁宜拽着拳头,就那样一言不发。

许久,她没再开口,谈靳也没动。

终于有人妥协。

单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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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玻璃窗缓缓落下,谈靳微微偏了头,不含一丝情绪的眼睛落在她身上,带着风里裹挟雪粒的凉。

命令一样同她说:

“上车。”-

车上的味道和谈靳很像,多层次的木质调,岁宜距离谈靳只有一尺,因而嗅得很清楚。

恰到好处的分寸感,无法忽视的进攻性,像是一场西方贵族精心布置的黑白象棋厮杀。

“谢谢。”

已经是今晚她第二次谢他。

这次男人没有理会。

“我搭到顺风车了。”岁宜给宿以炀发了消息。

小职员几乎是瞬间激动得泪流满面,连连回复:“好的好的,那真是太好了。”又似是反应过来,问:“但是岁宜姐,赶得及在十二点回来吗?”

现在是晚间十一点四十七分,岁宜点开了高德地图,显示剩余十三分钟抵达。路上积雪深厚,车辆容易打滑,实际到达时间只可能更慢。

“可能来不及。”岁宜坦言。

“那岂不是……”欲言又止。

岁宜:“尽量拖着。”

“好。”

岁宜已经冷静下来,捏着手机,抬眼询问:“师父能开快一点吗?”

她看着前方着制服的私人司机,收回目光时,在后视镜里与谈靳对视。

冷寂的目光像是一条暗流涌动的暗河,岁宜的手心沁出了冷汗。

司机问:“谈先生?”是在问谈靳的意见。

男人西装裤交叠,盖住修长清瘦的腿,身体微陷在皮质的沙发里,形容清隽,又自有散懒的矜雅。

没有回答,那就是拒绝。

雪夜安静,除了车子发动的声音,就只余下空调的“呼呼”声。

她知道她不应该去渴求这个人的帮助,可还是开了口:“谈先生……”

话没能说全。

“一定要这么生疏吗?”谈靳打断了她。

岁宜微怔,她抬起头,对视上谈靳的眼睛。

她终于有机会偷偷地打量他,五官比起年少时更为深邃,添了上位者的压迫感,不再是从前在她跟前的倔和卑微。

“我们已经,”岁宜一眨眼就不敢再看他,“分手了。”

她选了很委婉的说法,没敢说“玩弄”这样的字眼。

谈靳垂着眼看岁宜,“那也别叫这个。”

岁宜咬着下唇,心脏有些涩然,想:那能叫什么?

她以前给过谈靳很多称呼,甚至玩笑般叫他“小狗”。

她的小狗,难驯的小狗。

她记得第一次叫他“小狗”的时候,谈靳冷着脸咬了她的左手小臂,用了很大的力气,咬出来一个很深的痕迹。岁宜没怪他,像是驯兽一样缓慢地抚摸谈靳的脑袋。那时候,他的脑袋毛茸茸的,带着廉价洗发水的皂香。

“谈靳,”岁宜将身体后撤了一些,假装淡定地询问:“可以让司机开快一点吗?”

对方在听到“谈靳”两个字时,鼻息中发出一声轻笑。许久,冷声拒绝:“不可以。”

男人看着他,浅琥珀色的眼睛像是凝了一片浅淡的冰霜,让人不知道怎么去捉摸他的心意。

岁宜觉得心脏一滞,再次与谈靳的相逢让她一直有失去掌控的不安感。

毕竟没有谁会喜欢这样的地位反转。

她想问为什么,可那股属于谈靳的味道又近了一些,岁宜懵懂地眨眼,对方把食指放到了她的唇上,堵住了她接下来所有的话。凸出的骨节上缠绕着性感的青筋,指腹有点凉。

好近。

他靠得那么近,就好像会吻她一样。

谈靳的嗓音低沉,目光定在岁宜的身上,声音比方才还冷,“岁宜,我给过你机会了,还让你上了车,我想我已经足够仁至义尽。你现在和我提要求,我凭什么答应你?”

一顿,眯着眼睛,似乎在谈生意:“或者,”鼻息中发出一声轻笑,“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这个时候他不太能集中注意力,重复了一次:“岁岁,听话,离我远点。”

江岁宜没有动,照明干脆对准了谈靳。

男人低着头没再看她,唇角下压,眸光是涣散的。

江岁宜一下子就想起来谈靳在俄罗斯赛后跟她说的那句话。

他原本应该是想和她坦白什么。

——如果住院证明是真的呢?

第57章Freedom

江岁宜说:“你还没告诉我咱俩算分还是没分。”

谈靳移开脸,问:“有区别吗?”

江岁宜硬气了些:“分了我就不会听你的话。”

谈靳没有焦距漆黑的眼在看她,谈靳语气重了,警告:“把手松开,离我远点。”

那时候的她真是任性。

岁宜在回忆中抽离,对于曾经的自己妄下定论。

她施施然站起身,吐槽之余,瞥见铺满桌的文件,增添了几分无力感。

“江特助,一起吃饭。”

玻璃门前,同事明霞提着随身的麻将包轻敲玻璃门。

公司楼下的餐厅,岁宜要了一份牛油果班尼蛋和一杯冰美式。

“说起来,今天早上接到总部通知,”明霞付完款,端着餐盘寻了位置坐下,似乎想起来什么,“创投圈的TOP,嘉汇,居然要投我们的新项目。”

“嘉汇?”

岁宜有些意外,脱外套的手一顿,漂亮的眼眸波光潋滟,落在同事理所当然的神色上,明霞诧异:“你没收到通知吗?”

岁宜微怔,神色如常地坐下,“没有。”她垂下眼,将垂落在耳侧的碎发捋到耳后。

嘉汇是现下最有财力的创投公司,幕后的最大股东是谈家,谈靳。圈子里不少人追捧嘉汇,因为一旦得到嘉汇的力挺,便等同于有了豪门谈家的认可,有了更多的便利和底气,算得上是一步登天,多少企业做梦都想和嘉汇合作。

这个意向对于周氏药业来说绝非小事,但这么大的消息公司瞒她瞒得彻底,岁宜居然一点都不清楚。

岁宜明白过来。

上回那件事,周总还是介意的,没有完全信任她。

明霞只以为是总部那边的人没有通知到位,“大概后天嘉汇的人就会来咱们这里参观,详细约谈。”

岁宜浅笑,没有答。

“要是和嘉汇合作成功,咱们这期的新药项目应该能更进一步。”明霞是个事业心重的女人,办事无不细致,会在客户来之前了解对方的一系列爱好习惯,寻找突破口,“谈家现在当家的,江特助见过吗?”明霞翻看着手机的资讯,她虽然不了解豪门之间的私交和龌龊,但清楚岁宜作为周起樾的未婚妻,肯定知晓得比她要详尽。

明霞蹙眉翻阅着,从繁复的信息里查找出有用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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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谈靳吧?”

“是。”

“见过?”

岁宜“嗯”了一声,“见过。”

何止是见过。

明霞抬起头,好奇:“谈少他人怎么样?”

岁宜的西餐刀落在班尼蛋上,平淡开口:“他看人办事很公平。”

明霞有几分意外,撑着下颌,戏谑:“这个评价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少见。”

“实事求是。”

“是吗?”明霞评价,“那还挺少见,这样出生的世家公子哥居然还讲求公平。”

岁宜失笑,想起少年在年级公示榜单上青涩的证件照,一时感慨。谈靳现在这样的地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确不用再讲求公平,他已经不需要像寻常人一样努力就可以得到一切了。

资本堆砌出来的财富和底气可比其他的要粗暴硬气得多。

但他在高中的时候的确就是个追求公平的人,他惯常用实力说话,不过大部分原因是当初的他只有成绩,别无其他。

岁宜胃口全无,咽下苦涩的冰美式,心知肚明:按照常理,谈靳不会给周氏药业合作的机会。

一个小小的周氏药业给谈家提鞋都不够,因何入了他的眼。

他是冲着她来的。

接到嘉汇那边的人员对接时已经是洽谈当天。

知道谈靳亲自来分公司的时候,岁宜正在联系市场部要求采买开会用的水果。

这消息在她的意料之外,一深思又觉得情理之中。

“夏秘书,还有别的什么要求吗?”

岁宜接听着对方联络人员的电话,突然听到对面清润的男声迟疑地回复,“有是有。”

“您请说。”

夏秘书咳嗽两声,有些为难:“请问贵公司有没有一个姓江的特助,谈少点了名要她来负责此事洽谈,谈少说如果不方便的话,他可能就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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