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轿撵中,于行进时看见了在宫道前?方穿着绯红官服的虞斯,却不敢叫停。
皇宫内的轿撵经过,官员须驻足退避道旁。焦侃云取下耳坠,在路过虞斯时,迅速地扔在了地上,叮铃一声脆响,只会惊动?那位耳辨八方的忠勇侯。
虞斯的耳梢轻动?,一眼锁定于耳坠,后微抬眸向上觑,与?帘后半露的焦侃云相接视线。一刹的惊讶后,轿撵便从他的面前?划过。他捡起耳坠,镂空的银枝扭曲裹缠,包裹住了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红玛瑙,像被藤蔓缚住的心脏一般。
他稍沉吟须臾,挽唇一笑,眉目染上几分无可奈何。焦侃云,世间属你最大胆。
焦侃云觉得,在宫道只有虞斯的情?况下,自己以“耳坠丢失”为借口下轿,绝不会是上策,贵妃的近侍必定是人精,理?由太?牵强是会被看出意图的,况且就算下轿,他们也没有说话之机。
只求这一眼,教虞斯明白她?的深意。
宫人健步如飞,没有给她?太?多的时间将所有心思都放在忧虑此事上。琼华宫内点着馥郁的凤团香,陡然一踏入,奢靡之气扑面而?来,琼装华饰琳琅满目,将她?的神思拽回眼前?。
高位之上,皇贵妃娘娘轻倚着攒花团枕,握着一本金壳书,半张脸都被掩在书后,只能瞧见低垂着的眉眼,眼尾拖曳着一抹青金色的华彩,像凤冠上的点翠。听见声响,贵妃不疾不徐地放下书,缓缓抬眸,嘴角挽着和煦的笑意,眸底却无半分情?绪,一双美目已将人心窥破。
焦侃云心中一紧,不敢再偷觑,径直走?到身前?跪下,“臣…”避开?东宫辅官身份,如同避险,“臣女……”
贵妃却并未纵她?说完,抬手虚扶起她?,“侃云,不必多礼。”她?的声音温柔而?有力,却教焦侃云一点也生不出亲近,只觉如蛇盘耳。她?想?过,楼庭柘是因为喜欢她?,所以显得尤其好说话,可他平时对待党羽与?侍从,与?他的母亲待人一般无二。
“一路赶来辛苦了,坐吧。”贵妃拉着她?坐在自己身侧,吩咐手下的宫人侍奉热茶,再回过头静静地打量她?片刻,视线落到她?的耳畔,一顿后,竟轻笑了一声,“怎的这样匆忙,左耳的耳坠都忘记戴了?”
焦侃云目露讶然,抬手摸了摸左耳垂,便要下跪请罪,贵妃按住她?说不必,她?感到歉意,“娘娘宽厚,臣女出了此等?疏漏,实在愧对娘娘的盛情?。只是隐约记得出发前?,衣装佩饰皆得当,许是入宫前?车马过街,路途颠簸,落在哪里?了。”
她?本意是想?说入宫前?掉了,首领公公却忽然轻唤了一声娘娘,为焦侃云辩解道:“入宫时,奴才瞧着,是在的。”又?侧目朝手下人睨去?,微怒着低叱道:“你们几个,连轿撵都抬不稳?怠慢了客人,还不快赔罪?究竟要脑袋不要?!”
三?言两语,不动?声色地便将她?的过错嫁接给了他人,末流的宫人们没得人权,只得认下,颤抖着伏低身子,磕头求饶。
焦侃云惶惶地看了贵妃一眼,贵妃淡然地垂眸喝茶,不发一言,喝完茶转眸看向她?,抚着她?的耳垂浅笑。仿佛在说,既然出了这个主意入宫办事,当然要有人付出代价。这是后宫中最聪慧的女人,她?无法硬碰,只能服软。
“娘娘的轿撵已足够平稳,如同步入凌霄宫殿的神舆一般。只是天有不测风云,十拿九稳亦有意外?如影随形,谁又?能预料得到旦夕祸福呢?耳坠终究不过是锦上添花之物,娘娘与?二殿下盛邀臣女步入琼华,坐赏凌云之心,才是臣女要格外?珍惜的。”
句句深意,暗指东宫易主。
此话落,贵妃的眼底才流露出了一线愉悦,“既然侃云开?口为你们求情?了,本宫若是不近人情?,倒寒了人心。出去?吧。”
焦侃云心底暗松了一口气。
“只是可惜了,今日打扮得这般漂亮,如此白皙柔美的耳垂,若无华饰点缀,如何相得益彰。”贵妃略抬手指示嬷嬷,“去?把陛下送本宫的那副‘碧海鲛珠’拿来。”
焦侃云几不可查地一抖,立即坐直了身子,涩然开?口,“娘娘…太?贵重了,臣女当不起。”那是太?上皇征战时自东海掠夺而?来,传闻鲛人唯为挚爱垂泪成珠,帝王多情?,哪来挚爱,本欲世代传于中宫皇后,没想?到教当今圣上赠予了皇贵妃。
她?了解贵妃之意,一时骇然,背后已覆了一层薄汗。
“你当得起。”贵妃从容一笑,风轻云淡地端起她?的下颚,捧定在手心,另只手取下她?右耳的坠子,随后接过宫人递来的鲛珠,亲自为她?佩戴好,“戴上了,便不要取了,下次见本宫,可别?再掉了。”
掠夺之物,光彩照人。
“鲛珠贵重,陛下的心意更甚,臣女不敢夺娘娘所爱,更不敢湮陛下对娘娘之情?。但臣女亦不愿驳了娘娘雅兴,今日便借鲛珠一用。臣女叩谢娘娘锦上添花之恩。”说着,焦侃云不给她?任何堵话的机会,迅速跪下拜谢。
这般分说,为她?戴鲛珠的意图,便大不一样。
贵妃喜欢聪明人,也愿意与?聪明人周旋。她?若高高兴兴地生受了,反倒不配。
遂拉起焦侃云,将取下的那只红石坠子放在她?的掌心:“说让你来尝尝糕点的,这会儿?快入午时了,一起随膳用过吧。陛下在御书房与?人议事,一向是这个时辰放人的。柘儿?也在那里?,还不知你来了,不如你替本宫送一盏翠峦沁过去?,与?他同回。他出来,看到你戴着鲛珠相迎,应该会很高兴。”
已然驳了皇贵妃两回,再二不再三?,不可再驳,焦侃云识趣地点头应好。也好,陛下遣散群臣,一般会将皇子留在最后再说上几句,若是先遇上了虞斯,还能找机会问他事情?。
焦侃云清楚从琼华宫去?御书房的路,贵妃指了个宫人替她?提屉盒,并嘱咐宫人跟到殿外?,而?后离开?就好。她?不愿宫人从旁煞风景。
到了地方,焦侃云接过屉盒,目送宫人远去?,偏午的日头刺得头皮发麻,每回入宫又?都要穿得端庄规整,几层衫子捂下来,她?热得受不了,找了个比人高的铜狮倚着,躲在阴影下,用手狂扇起风。
不消多时,御书房的门咧开?一隙,渐渐有窃窃私语声传出,放人了。她?探着脑袋望去?,眸光一亮,猜对,果然是虞斯先出来。
辛朝官员,四品以上皆穿绯袍,只以图腾细分品阶。
绯红将虞斯的少年意气衬得恰到好处,甫一出门,他便偏头褪下冠帽,抱在手中,高束的马尾又?长又?直,墨发垂坠在劲细的腰上几寸,若是细看,还能发现他将额间的碎发都用线夹别?了起来,此刻垂落几丝,被风拂起,他迎着风微眯了眯眼睛,立于凡俗之间的俊挺神官,便有了动?人心魄的鲜活。
“咳。”焦侃云轻咳一声,虞斯面无表情?地朝前?走?,眼珠子却立时平移,侧目向她?。下一刻,扯了扯唇角,端着下颚淡定地走?了过去?。
焦侃云轻问,“怎么样?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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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可有说什么?”
虞斯挑眉,“你不先问问我,到底有没有懂你的深意?”
焦侃云蹙了下眉心,“忠勇侯若是连这都领悟不到,我便要怀疑那日戳穿我的另有他人了。”
虞斯轻笑,“红石作心,隐之于藤。如今太?子既去?,谁能知道他的心意呢?谁又?敢揣测他生前?要找思晏,是因为喜欢思晏?我将太?子心仪思晏之事隐去?,只同陛下说了太?子在找她?。便是我不敢揣测先太?子之心,只按实情?禀之,算不得欺君。”
他听焦侃云说太?子心仪思晏,所以一直代入太?子的视角,认为太?子找人是因爱慕。可若是不知太?子心仪,那太?子找人,便只是纯粹地找人。焦侃云也是急中生智,想?起阿玉从未直言过喜欢,既然如此,她?不禀这份真情?,也算不得欺君。
陛下只会关心太?子为何要找思晏,思晏身上又?有何线索。不会教她?陪葬,更不会将失子的悲切加诸在思晏的身上,那么,陛下想?用尽法子折磨她?来拿到线索的可能,便小了许多。
焦侃云赶忙追问,“还有呢?如何让思晏作饵的说辞呢?”
虞斯接着道:“你那颗被层层束缚的玛瑙,隐喻当真是奇多。我说,我将安排思晏作困兽之饵,使其被绝杀道围剿,但为了留存住她?这条线索,不会真教她?死,只会安排她?诈死,如今已有布置。如你所料,陛下说,一切交由我安排,务必拿下这批潜入樊京的杀手,且要护住太?子案的关键线索。”
焦侃云放下心,是她?要说的意思,“行。如此既不算欺瞒圣上,也拖上了一拖,待出宫后,我再与?你协商下一步。对了,我的耳环呢?”
虞斯双手抱臂,“看过之后当然是给你放回原位了,否则你遣人来找,却从本侯的身上落出来了,本侯岂不被你害死?”
焦侃云咬着极为清晰准确的音,吐出两个字,“什么?”她?不可置信地望着虞斯,“你知道那条宫道每日会有多少不甚贪婪的宫人经过吗?那可是银色与?红色式样的,我十分喜欢的一对耳环。”
虞斯狭了狭眸子,笑睇着她?,“是么?小焦大人一向慷慨,既然是自己丢的,别?人捡到当然是别?人的了。人家每日在宫中提心吊胆,要攒银钱也不容易,怎么好说人家贪婪呢?”
他分明是故意。焦侃云气得牙根痒痒,“旁人不贪,属你最贪!”
虞斯心情?大好,颇有扳回一城的惬意。
那日,他顶着巴掌印回去?,忠勇营尽数一幅天塌了的表情?,询问缘由,他总不能跟人说自己对焦侃云说了些什么讨打的话吧!遂同人讲:“不方便说,总之是,与?武人的一些切磋。”
最后还是章丘把五指伸出来比划了一下大小,“这也不是男人的手啊?焦姑娘打你了?”
这么明显?怎的就不会是其他姑娘打的?虞斯赖在楼思晏身上,“思晏吧,传出去?好听些。”
那厮忍笑忍得都快把桌板给抠烂了,“想?要维护姑娘家的名?声还不简单?”
隔日,整个忠勇营都在传,侯爷被全樊京愤懑不平的姑娘们套着麻袋揍了一顿,浑身上下都是伤,幸而?护住了脸,只落下一个最浅的巴掌,没有破相。
如若不是发生了绝杀道潜入樊京之事,可以借故忙碌,离开?忠勇营,他都不敢想?,营众看他的神情?,将是何等?的幻灭。
如今,他侧目瞧了吃下暗亏的焦侃云好几眼,抑制不住地嘴角上扬,最后清了清嗓子,看看天,“出宫么?本侯顺路,可以送你。”
他顺什么路,无论是忠勇营,还是金玉堂,都与?澈园两个方向,且平白多绕半个时辰,无非是想?奚落她?,亦或是制造与?替身的独处机会,焦侃云看着他都来气,“不必了,我等?人。只是同你打个招呼,你快走?吧。”她?还要等?下一个看了来气的人。
虞斯思考须臾,视线落在她?的耳垂,抿了下唇,仍是问出口,“等?谁?你不是借了探望皇后娘娘的名?义入宫,又?提着屉盒,帮皇后娘娘给陛下送茶水的吗?”他隐约知道,东海鲛珠,一向是给皇后的。
焦侃云心道,早知道就当真这般了,走?一趟琼华宫,险些把婚姻都搭进去?。正要开?口回答,身后传来了不适时的唤声,“绰绰——?”
她?略慌张了一瞬,没想?到楼庭柘会这么快出来,若是看见她?和虞斯交谈,会否联想?到她?入澈园的缘由?幸而?也有些心理?准备,即刻恢复了如常模样,抿出一丝淡笑。虞斯略耷拉下眼,挑眉观她?神色,又?撩起眼皮看去?。
楼庭柘不疾不徐地从玉阶走?下来,只是越发临近,步子迈得越发大了,他的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眸底隐约透出一丝阴沉的深色,掩饰得很好,仿佛不过是遇见了熟人,兴之所至过来闲聊的,“侯爷先一步离开?许久了吧,竟还没走??”
虞斯尚来对危险的嗅觉灵敏,亦换上虚与?委蛇的嘴脸,勾着一抹敷衍的笑,“与?小焦大人素来有些缘分,之前?一同约在金玉堂听过说书,今日遇见了,总是要打声招呼。”
焦侃云险些翻白眼,那么多有过交情?的理?由,随意胡诌一个也好,怎的选了金玉堂听说书这一茬,不用猜也知道,必是有意点她?编排话本之事。
她?转过身,在宫中循宫规,向楼庭柘行礼,“二殿下,下官奉皇贵妃娘娘之命,在此处等?您。这是娘娘让下官带来,为二殿下解暑的凉茶。”说着,她?将屉盒放在一旁,拿出里?面的茶壶和盏子,倒了一杯,递过去?。
楼庭柘接过,盏子放在手心,如他沉入冰窖的心一般,冰沁一片。她?没否认,所以,她?真的和虞斯去?过金玉堂,相约听书。可自己央求她?作陪,她?都不稀罕回应。
他抬眸看向焦侃云,目光炙热,半晌,视线微微一偏,落在她?的耳垂。
鲛珠烂烂,夺目绚绚,他一怔,喉头一滞,久久不能言语。
阴霾顷刻烟消云散,楼庭柘别?过眼,扯起嘴角,按捺不住的欣喜若狂后,竟有些无措,低头抿了一口饮子,企图消散两颊与?耳廓的绯红滚烫,亦图消散掉心尖的滚烫。
像赢了胜仗一般,楼庭柘忽然就看回虞斯,状若幽怨地对焦侃云说道:“绰绰好狠的心,金玉堂的书,编排的净是一些侯爷的浪子情?事,竟还亲自带侯爷去?听,岂不是扎人心窝子吗?”
楼庭柘自幼跟人吵架,除了输过焦侃云,都是输不了阵仗的,朝堂上舌战群儒,更是教人拜服,一出口,便总能拿捏命脉,戳人心窝,如今贴着脸就给虞斯放了一招杀人诛心。
焦侃云都为虞斯捏了一把汗。
可谁能想?到,一向受不住流言蜚语的虞斯,今日像是先吃了药来的,竟然将双手一环,面无表情?地就回敬道:“本侯是不是浪子,小焦大人一清二楚。听闻前?几月金玉堂还在为二殿下的党羽点卯,若非本侯替殿下受了一劫,以殿下的所作所为,手下皆被贬为庶人亦是指日可待,想?来二殿下背地里?汗流浃背过数次了吧?如今应该感到庆幸。”
输人不能输阵,焦侃云这个罪魁祸首就站在面前?,一想?到日后天天能见面,倍加折磨,虞斯的心情?好得很,心态也稳得很。谁还不会吵架?除了焦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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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谁还能大庭广众之下把他气哭了?
楼庭柘冷声一笑,偏头乜着虞斯,“侯爷无凭无据,可莫要空口污蔑,而?今正是平步青云,风头无俩之时,若陡然被冠上大不敬之罪,锒铛入狱,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本殿与?绰绰相识十三?载,如今又?在澈园朝夕相处,怎么未曾听她?说过,十分清楚侯爷的为人?倒是常听街坊说,侯爷生性淫.荡。侯爷可要小心了,这等?闲言碎语一旦传开?,可是无力反驳,只能在夜梦里?掉小珍珠的。”
虞斯用舌尖抵了下唇角,兴味地说,“哦,那是我记错了吗?与?小焦大人相识十三?载的,不是先太?子殿下?还以为二殿下与?小焦大人只是同朝为官之情?呢。梦里?掉珍珠是什么?本侯从未有过,倒是觉得,像二殿下这般有情?之人的夜梦,更有意思。也许,得不到的,梦里?会有。”
楼庭柘却似了悟:“是吗?这么说侯爷知道我晚上做什么梦?难道是绰绰告诉你的?她?住在本殿隔院,想?来是与?本殿心有灵犀,或是夜半梦游入室听见了。啧,绰绰,你若有梦游症可要告诉我,我即刻为你敲墙通院,我的门你光明正大地入,清清白白。不像忠勇侯,为了窃玉偷香,硬闯后院女宅。”
停,停停停。焦侃云拿出另个杯子,一边倒一边说,“二殿下再来一杯吧,要不然侯爷也来一杯,彼此消消火?”这俩人话赶着话,别?把事儿?给她?抖落出来了。
楼庭柘慢条斯理?地从她?手中拿过茶杯,“我的茶,凭什么给他喝?”
虞斯抬手一哂:“无碍,今夜你我本就相约茶堂,届时再对饮也无妨。”
楼庭柘嗤道:“可巧,今夜她?与?我也有约了。”
两人看向焦侃云,几乎异口同声,“是吗?”
焦侃云看看天,她?本来确实和虞斯约好,共商楼思晏之事,但皇贵妃娘娘必然会教她?晚夜与?楼庭柘同回,也不知哪个更赶巧,“呃……”
第29章情。什么情?热。哪儿热?
虞斯是不能?见光的盟友,她必定不能承认自己与他有私约,楼庭柘却是她这几日的雇主,这一点,她和?虞斯早已达成共识。况且,而今尚在宫闱,她当然要给皇贵妃脸面。
也不知道?虞斯上赶着和楼庭柘争这口气作甚么,当真是一生顺遂的天之骄子,处处要强。
她无须再犹豫如何抉择,朝虞斯欠了欠身,“只是客套之言,侯爷若是想与下官饮茶,可至澈园。只是茶谈不过闲趣,下官深知侯爷近日公?务繁重,待彼此时间宽裕,择日再约吧。”话头移转至另一人,“二?殿下,时候不早了,皇贵妃娘娘还在等着您随下官一同回宫用午膳。”
虞斯的嘴角如常勾着得体的浅笑,凝视着她,负在身后的拳却暗暗攥紧。
果然是玲珑八面,何时何地都掂量得清轻重缓急啊,焦侃云,这个过河拆桥的活阎王,刚合作完,就一脚踢开,是一点颜面不给他留,纵然是不见光的盟友,也不至于连同他相约喝口茶都不可承认吧?
明?明?是故意挟了几分他丢耳坠的报复。
他的心?海波涛汹涌,一抹不易察觉的酸意翻将上来,如鲠在喉,好半晌都没说出话,鼻尖也灌了水似的微微涩痛。他并不清楚这是什么,但是,他隐约记得,这个感觉,和?焦侃云那日在金玉堂奚落他时给他的感觉,一模一样。心?浮气躁之下,是不为人知的悸动。
楼庭柘却如听?仙乐一般畅快,稍抬起下颚,生怕脸上的得意之色不够明?显,还故作疑惑地笑出了声,“想来这回无事耽搁,侯爷应该能?很快出宫了吧?若是脚程仍旧快不了,要不要本殿派专人相送一程?”
虞斯微偏头,看回楼庭柘,略挑起的眉下,一缕发丝被?风吹横,刮过鼻尖,平添肃杀之气。他想,是因为此人或许与绝杀道?有关,所以自?己才起了敌意。他抬手指了指焦侃云,“好啊,那便请小焦大人相送吧。”
“也不熟,倒是爱邀得很,她可不行。”楼庭柘赢下一场,并不为言语所动,放好盏子,提起屉盒,眉眼深幽不再掩藏,“她要陪本殿用膳。侯爷,还是请自?行离去?吧。”
说完,楼庭柘看向?焦侃云,小心?翼翼地确认,“我们走吧?”他向?来对焦侃云的偏颇之心?没有把握,只因从前楼庭玉和?他之间,自?己从来都是不被?选择的,所以心?底也怕焦侃云忽然说一句“我去?送送”。
焦侃云点头,回身向?虞斯请好,后者与她对上视线,眼尾红得吓人,这回真是想把她剥皮抽筋了,仿佛在问她,是不是真的不跟他走?她一醒神,半分没有犹豫,赶忙转头跟着楼庭柘离开。
送是不可能?送的,她怕有命去?,没命回来。皇贵妃明?察秋毫,如今已知晓她入宫是另有目的,若再窥破这个目的的内情,揪扯出来的可就多了去?了。
虞斯又何尝不晓得这个道?理,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看着两人远去?,心?境竟像在北阖悬崖上,最后一次,长?风扬起的红缨,轻拂过他的侧颊,于是隐秘的心?隅,暗暗滋生了一丝一缕酸涩的不舍。
别以为他不知道?,楼庭柘平日里大小姐前、大小姐后地唤着,今日当着他的面,唤起了绰绰。生怕谁不知道?他们青梅竹马。
“嗤,绰绰?……绰绰?”他无意识地将楼庭柘唤焦侃云的乳名咀嚼着,忽然想,她为什么要叫绰绰?“绰绰……”心?神一晃,竟觉唇齿衔香。
他好像——突然嗅到了独属于焦侃云的气味。
是春时樊京城外桃山上一瓣落飘的幽微,是夏夜蝴蝶谷傍一流溪涧的轻灵,是寥秋落雪院湖畔一倾月色的朦胧,可这些地方他都未曾去?过,只是听?闻。此刻画面皆随嗅觉而生。
隆冬,他行军北阖,仰叹天地鬼斧,举目所见,是玲珑剔透的冰山。她的气息,是令人心?旷神怡的冷香,也是世间万物中最不易察觉,又最是摄魂夺魄的轻细之妙,当你喟叹美好时,已被?侵入四肢百骸,因为那是无处不在的自?然香气。侃山侃水侃云,绰绰宽裕,无边自?在。
绰绰。绰绰。虞斯眨了下眼,摊开手掌,冰冷的红石耳坠静静地躺着,香气似有若无,萦绕鼻尖,他脸颊绯红,“吏部尚书两口子,还挺会取名字的。”对,这就是他在心?底恨不得作赋一篇后,得出的结论。
回宫途中,焦侃云绞尽脑汁思考对策,虽然以“借用鲛珠”的理由搪塞过去?了,但要如何开口归还,仍是个难题。她想让楼庭柘亲自?为她归还,这样皇贵妃才不会为难。
琢磨许久,眼看快到琼华宫了,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二?殿下……”
几乎同时,楼庭柘似是与她一样将吞吐的话在腹中拆解了一路,终于开口,“大小姐……”
两人一滞,焦侃云心?中暗喜,打?算见招拆招,“你先说。”
楼庭柘耳梢炙炙,顾左右而言他,“忠勇侯是情场浪子,你既在金玉堂听?过隐笑说书,应该再清楚不过,同他走得近不是什么好事,可莫要被?骗了。”
哪里用他提醒,焦侃云知道?,他想说的并不是这个,便囫囵道?:“我与他泛泛之交罢了,自?有分寸。二?殿下没有旁的要同我说了吗?”问鲛珠,问啊,你问啊。
楼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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柘与她期待的目光相对,满腔的勇气卸了劲,握拳抵唇,哑声道?:“……没了。”他确实想问,鲛珠为何会在她的耳朵上,但他知道?结果一定不会教?自?己满意,不敢问,索性就这样吧。就这样,多一时半刻也好。
可叹,琼华宫外皇贵妃亲候多时,远远地就朝他们两人望过来,宫人挪着轻快的小碎步相迎,甚至没有给焦侃云驻足与他分说清楚的机会。
焦侃云先请礼,这回,被?贵妃用手实实在在地扶起。
“母妃。”楼庭柘恭顺地拜见后,扶着贵妃笑问,“怎么站在宫外亲迎?”
皇贵妃浅笑,左右手各握住一个,却只看向?脸色煞白的焦侃云,弹起弦外之音,“出来瞧一瞧郎才女貌。华饰添彩,侃云耳上这副鲛珠,足以引得阖宫所有人为之侧目。但若是换他人相配,想必也是没有这般效果的。”
什么都瞒不过她,焦侃云知道?自?己今日想要归还鲛珠,已然无望。
皇贵妃将两人的手重叠摞放,焦侃云感觉到楼庭柘覆盖在她掌背的手,触雷一般颤了一下,继而变得僵硬滚烫,耳侧是贵妃温柔的絮语,“侃云,你觉得,本宫的柘儿如何?”
楼庭柘一惊,侧颊顿时烧得通红,忍不住微微张口喘息,起伏的胸膛里怦怦打?鼓,他轻转瞳眸,以余光窥伺。
这个问题,不能?夸得太?多,欣赏之情太?过,便给了贵妃请旨赐婚的可乘之机,亦不能?不夸,或是夸得不好,惹怒了贵妃,同样难以收场。
分寸不好拿捏,焦侃云亦暗自?张开唇齿,轻呼出一口气,此刻她的手心?已汗湿一片,只是掌心?朝下,无人发现。细想过一阵,她貌似自?若地回道?:“二?殿下才智过人,神勇矫健,文可定国?,武可安邦。龙章凤姿非一日可成,十七年蓄势待发,今为阖宫皇子之长?,都是陛下与娘娘教?导得好。”
贵妃喜欢听?什么,她就说什么,避开意指情爱的倾慕夸辞,还有对储君才能?的赞许。
楼庭柘睨了她一眼,流露出一线调侃的笑。
焦侃云啊焦侃云,口是心?非的玲珑子,什么话都能?信手拈来,倒是拿出那日说他“若是当了皇帝,辛朝才是真的完了”的气势来啊。现在倒捡了那日他说自?己“年长?”而必入东宫的优势,实在……很有趣。
很怕被?赐婚吧?也就敢跟他横吧?
“母妃,您就别为难她了,儿臣平日里素爱与她拌嘴,一贯是惹得见面眼红,打?打?闹闹过来的。心?底虽然晓得她的话是发自?肺腑,但若教?儿臣站在这里,听?她说个干净,倒十分不自?在。也不知是在为难她,还是在羞臊儿臣了。”楼庭柘握了握她的手,引得焦侃云侧目,片刻即松,仅作安抚。
贵妃的脸色由柔煦,转为不动如山的沉肃,两人的话左右不了她的心?思,焦侃云的答案她更是置若罔闻。没人能?猜到她到底想做什么。
几人相携步入中庭,宫人细致地摆盘布菜。
贵妃亲自?夹了一片蒸糕,放到焦侃云的碗中。后者谢过,咬了一口后,又听?贵妃徐徐道?:“柘儿在出宫立府前,琼华宫内的膳食,一直都是按他的口味来做,今日,本宫命人做了他最爱吃的几样。想必,这些也都是你喜爱的菜色吧?”
澈园内的菜谱亦是如此,怎会教?人不知,他爱吃的,都是她爱吃的。焦侃云点头,“承蒙二?殿下关照,是臣女的荣幸。”
“你知道?,本宫方才问的,不是治国?之能?。”将真情摆出来后,贵妃忽然回马一枪,顺势将话题调回,“本宫再问一次,侃云,你觉得,柘儿如何?”
宫人们不敢停下动作,碗筷碰撞当啷,十足显闻,仿佛所有人都屏着呼吸,侧耳倾听?。
楼庭柘红着脸,抬眸觑她,满目隐忍。其实他也很想知道?,皇兄已经死了,他们尽可以抛却从前的身份,这么多年,她分明?看到了他的爱慕,那么,究竟觉得他如何?
倘或有个地缝,焦侃云恨不得钻进去?,楼庭柘从未咄咄逼人,所以只要他不开口言爱,她大可以冷漠之态装傻充愣,他定能?明?白,这是她作为重臣之女,作为对立党羽政敌,对皇子的婉拒,他若有点自?尊心?,必会退却。
可这么多年,他像是没有自?尊心?。
哪怕将婚嫁以玩笑脱口时,她给了他一巴掌,他还是不退。不明?白一向?以没有耐心?闻名的楼庭柘,怎么唯独对她这么有耐心?。
而现在,他的母妃咄咄逼人了起来。她若是直言拒绝,惹怒皇帝最宠爱的皇贵妃,也许不仅要嫁给楼庭柘,做的还是侧室。
“二?殿下是人中龙凤。”焦侃云微叹道?:“娘娘,二?殿下很好,也很像您,有天人之貌,神君之姿,据臣女所知,樊京城内有无数女子为之倾倒,心?慕已久。”
她仍是不谈自?己的心?意,扯到容貌身姿上。楼庭柘挑眉,也算她机智。
可似乎这样就够了,贵妃欣然开口,偏头问道?:“既然如此,再过几月,待时机得当,本宫就为你们请旨赐婚可好?”像是随手捏起了一只蚂蚁。
话音随着宫人的动作一道?停落。众人意识到在窒息氛围下,缺少?碗筷磕碰的鸦雀无声,亦是一种窃听?的罪过,顿时一惊,齐整地跪下来求饶。
阖宫上下的战战兢兢,让焦侃云的喉咙发堵,她仿佛能?听?见滴漏嗒嗒的声音,像落下的汗,算着她的命数。良久后,她徐徐呼出一息,先起身拜过,而后镇定地一笑应对:“娘娘,臣女……”
“儿臣不愿意。”
这下,连阖宫的仆侍们战战兢兢的声音都没了。
焦侃云一怔,她已做好了得罪人,让父母兜底的准备,转头竟见楼庭柘不悦地放下筷子,站起身来,随后又一脸玩味,“潇潇洒洒,几回年少??儿臣不愿意成婚,朝朝暮暮与人相守有何意趣?儿臣就喜欢……爱而不得,纵情恣睢。我本皇室一烂人,愿为情字修己身,只是这个情……”
他凝视焦侃云,收获她满目的震惊后,回过头轻笑了下,“是滥情的情。儿臣收不了心?,修身守欲不过是为了谋夺更多,行端坐正,更是为了吸引更多有用之人倾慕折腰,儿臣享受众星拱月,还不愿为了一人卸下光芒。”
“儿臣已禀过父皇,午膳后会离宫。可今日这顿饭,母妃教?人吃得好不是滋味,若是以后走动,皆是如此,那也没有唤儿臣同桌而食的必要了。”
语罢,他拉住焦侃云,肃然道?:“你,跟我出宫。”走出去?两步,又在皇贵妃冷漠的眼神中退回来,无视她的目光,用锦帕顺手揽了她的几块糕点走。
焦侃云仍是规整地拜退,而后云里雾里地被?楼庭柘硬拽出了琼华宫,轿撵抬到宫墙之外,无异于死里逃生,下了轿,呼吸到宫外的空气,紧绷的弦一松,膝弯发软,险些跪下去?。
被?楼庭柘两手合揽,一把架住,他挑眉嘲讽,“吓坏了吧?教?你夸我几句好,东扯西扯,惹怒了母妃。”
焦侃云站直身,揉了揉鼻梁两侧,蹙眉道?:“今日算欠你一个人情。我实在是精疲力尽,有什么回澈园再说吧。”
坐上回程的马车,楼庭柘假寐须臾,睁开一隙偷窥,见她仍旧出神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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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性睁眼,摊开手递到她面前,“饿了吧?喏,吃吧。”
他走时拿了几块糕点,匆忙间竟然还挑了她最爱的三样。焦侃云心?念一动,捧在掌中,小口咬了起来,“我欠你一个人情,一定会还你。”
楼庭柘下意识想把玩手指上的银戒,掩饰无措,摸到指间,才想起入宫没戴,便搓了搓手指,“知道?了大小姐,说了两遍了。那我可要好好想一想,将来究竟会有何事求于你。嗯……不如,莫等将来了,我现在就有两个问题要问你。你认真且诚实地回答我,便算还了人情了。”
不会是问她去?澈园的目的吧?焦侃云有些迟疑,但诺字千金,她也只得认栽地叹道?:“好。”
楼庭柘轻咳一声,撩起马车一边的帘子,望着外头,刻意没有看她,“第一个,你方才夸我的,是真心?的吗?”
就这?焦侃云耷拉眉眼,一时语塞,倒也不需要多作思考,如实道?:“你文武双全,自?幼聪慧博闻,毅力之坚,又擅奇技机关之术。人中龙凤自?是真的。”默了下,深知他想听?的是什么,补充道?:“也的确袭承了皇贵妃娘娘的容貌,生得俊美无俦……特别好看。”
饶是唯见侧颜,焦侃云也能?看到他嘴角频频上扬的弧度。是,她从未承认过,他楼庭柘就是长?得好看。
“第二?个,我和?虞斯。”楼庭柘忽然转回身,摆了个自?认为倾国?倾城的角度,睨着她,“谁更好看?”
沉默须臾,焦侃云慢吞吞地去?摸车门,下车,她要下车。实在不行,跳车也行。
楼庭柘的大掌摁住门,倜笑道?:“不许下。大小姐,这可是你答应过我的,快回答。”
焦侃云歪着头冥思苦想,救命,她还不如死在琼华宫,虞斯?作甚要和?虞斯比?教?她一时脑中充斥的,净是自?己给他写的判词:悍硕魁伟,英武彪猛。
他生得么……焦侃云不想违心?,虞斯的俊美,当真是一种诱人,是天地万物这等自?然磅礴,对人最纯粹的吸引,猛烈又甘爽,让人想征.服。而楼庭柘的俊美,是一种由他本人趋引的欲.色,是绚烂的蝶,妖娆的蛇,总是美艳缤纷,让人不敢靠近。
这两人可相匹,却不可以相比。
但依旧是那句话,焦侃云深知他想听?什么:“你更好看。”
楼庭柘抿紧唇,压住嘴角,毫不掩饰地审视她,仿佛在思量她说的是真是假,但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仅仅是寻个借口,正大光明?地在看焦侃云而已。看焦侃云。好喜欢,焦侃云。
“啊,我反悔了,回答问题算什么人情,这么简单且显而易见的问题,饶是不作人情,难道?你还会诓我不成?”楼庭柘握拳,用指背敲点着鼻梁,状若沉思,“记得,你还是欠我一个人情。别这么看着我,我就是厚脸皮,反复无常,你也不是头一天认识我了。”
焦侃云恨不得坐近捅他两刀。
琼华宫内,待两人走后,皇贵妃才终于一收冷漠,露出了满意且戏谑的笑容,身侧的嬷嬷笑着递上茶盏,她执盏抿了一口。柘儿,你谋情,竟不会谋心?,这么多年倾心?付情的工夫,都不如今日这一瞬,教?她记忆深刻,眷赖心?动。
嬷嬷轻道?:“娘娘料事如神。只是焦姑娘瞧着对情爱之事净是冷眼淡漠,恐怕没那么容易…”
皇贵妃不在意地抬了下手指,“饶是不会心?动,欠下的人情,总要还吧?落得到好处,便不算亏。情这个东西,若是没有缘分,不就是有执念的那方图个揪扯吗?柘儿执念太?深,不肯放手,那本宫便让他揪扯,揪扯累了,落得到些甜头,也算慰藉。随意吧,他都说自?己是皇室一烂人,愿为情字修己身了,本宫哪里还管得到他?”
她曾经也有钟爱的人,可在深宫中,唯有智谋算计,潇洒几回年少?,都被?磨平了。
黄昏为忠勇营的檐房镶了一层金光。
章丘也不太?懂,为何虞斯自?宫中回来后,心?情便不大好。他审讯办公?,按部就班地完成了一天的公?务,临近夜幕,忽然唤水沐浴,一泡就是一个时辰,他在外间看着云雾缭绕,熏得都快厥了过去?,虞斯还没有出来的意思。
有些担忧,便敲门询问,“侯爷,时辰不早,您不去?澈园换阿离啦?”
虞斯没有回应。
尽管可能?性很小,但章丘还是担心?虞斯晕过去?了,便自?作主张地推开门,“侯爷?您没事吧?”
眼前一幕,令他狠狠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虞斯仅着一身素白的亵衣,裹着满身水汽,倚着墙,上下颠倒。也分不清是不是因脑部充.血,他满脸通红,眼尾湿意潋滟,却蹙着眉,满目疑惑。
他在作甚?
他在倒立。
倒立作甚?!
“侯爷?您不会告诉我,您倒立了整整一个时辰吧?啊??”章丘歪着身子看他,“您还能?听?到属下说话吗?不会是傻了吧?”
虞斯冷然:“滚犊子。”
章丘放下心?来,又问道?:“您这是做什么啊??”
虞斯抿了抿唇,脸色微红,哑声道?:“不关你的事。”
章丘上下打?量他一番,思考方才他都做了些什么事情,“……侯爷,你是不是在宫里受刺激了?不如说道?给属下听?听?,也许能?为你解惑。”
虞斯瞥他:“不是,我只是有点热。”
“热?”章丘心?道?,热和?倒立,有什么必然联系吗?热,就倒立,让浑身的鲜血都流入脑子,等死了,就彻底冷静了?还是说,另有热血需要凉一凉?随即上下打?量他一眼,视线落到隐禁处,慢吞吞问:“……哪儿热?”
第30章心热。
这个时辰,暑气已随着夜幕四沉,虽不至于说?是寒凉,但他?裹着湿气,斜窗里风一吹,应该感到几分畅爽才对,怎么?反倒热?
哪儿热?
虞斯回想一阵。
气血下涌的?热。
少年郎君的?热。
沐浴时,握在掌心的耳环抵触鼻尖,其上残存的?冰山香海,随着氤氲热雾催发,弥漫进肺腑的?热。
他?眸光微黯,涩声喑哑,“无法形容。”
章丘却茅塞顿开,换了个说?法,“心热?”
恰到好处,欲.色朦胧却?毫不淫.荡的?说?法。
虞斯眸光微亮,“嗯。”
“哦——”章丘了然一笑?,这个年纪,实属正常,和虞斯比起来,他?是精明干练的?叔叔了,虽过了“春心撩拨思满腹”的?年岁,但年轻时总也这么?过来的?,只是,他?原以为虞斯真是固心禁.欲的?大?罗神仙转世,行军两年,撞见过他?天赋异禀,却?没撞见过他?难以自持到有这种烦恼,今日倒是有趣。调侃少年郎,是过来人的?一贯恶趣,“那你得用凉水啊,倒立能冷静下来吗?实在不行,我出去,你自……”
虞斯及时打断他?,“闭嘴,我没有那么?龌龊。”
行行行,你最清贵,他?们凡俗男子都龌龊。也不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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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的?忽然就这么?浮躁了,章丘垂首低低笑?了一声,余光忽然瞥见桌上闪烁的?银红光芒。
他?慢悠悠走过去,用两根手指捻起耳钩,蹙眉纳罕道:“这是谁的?耳环啊?”
人影疾扫,倒立的?人竟是慌乱不已,转瞬就在眼前,一把夺过,抬眸恰与?章丘视线相对,章丘眨眨眼,滞然盯着他?,他?的?脸便与?耳梢连卷绯云一片,欲言又止好半晌……
章丘等着他?,抬手请道:“不急,你慢慢说?。”
……仍是没说?出话来。
虞斯想,他?是要还给焦侃云的?,只是彼时为了戏耍她,才?握在手心,结果她又随楼庭柘走得快,一时忘记还了,要是让人误以为他?私藏女子的?环饰,像什么?样子。而?且,焦侃云的?名声也须保护。
遂在章丘狐疑的?目光下,四平八稳地解释:“我的?。准备学北阖人,打个耳洞,有什么?问题?”
“给自己挑这么?别致的?款式啊?”章丘果然觉得没问题,低笑?道:“这怎么?看,都是女孩子搭配裙衫的?长链样式吧?不如属下给你挑一挑,嘶…上次去尚书府,小焦大?人耳廓上那枚夹着的?绯色流云钉扣,恐怕比这颗珠子适合男子一些。”
无疑已被看穿,虞斯强调道:“她落在我这儿的?。入宫的?时候……算了,跟你说?不清楚。”
章丘学他?平日里双手环胸高高在上的?模样,审视道:“哦?那侯爷怎么?不还给人家呢?回来时瞧着心情也不大?好了,该不会?是因为担心还回去的?时候,又要被小焦大?人逮住为人轻浮的?把柄,写下新的?话本吧?”
虞斯都想不出如此严丝合缝的?理由,恍然大?悟一般点了点头?,“对。”原来他?还在生这个气啊。
“这么?说?,为了不被小焦大?人逮住把柄,侯爷是不打算还了?”章丘窥破一切,笑?道:“那可不行啊,您现在名声扫地,若是东窗事发,被旁人瞧见您私藏了她的?耳环,还不侮了她的?名誉?您不要紧,焦姑娘的?清誉可不容有失。不如属下给您出个主意吧!”
虞斯挑眉,“什么?主意?”
章丘两手一摊,佯装正色:“很简单,扔了啊,以您的?轻功,路过河道,顺手一丢的?事。”说?完见虞斯神色犹豫,又恍若惊讶:“侯爷不会?是舍不得丢吧?这值几个钱,和您藏在府里的?赃银不值一提,不用舍不得。抑或是,您舍不得的?……另有其事?”
虞斯终于抿出了被消遣的?意味,瞥他?,“你想死?我都说?了,是她落在我这的?,我会?还给她。”说?来说?去都怪焦侃云!如果不是她写了那么?厚的?话本,他?怎么?会?起这般私藏耳环捉弄她的?心思?如果不是她选了楼庭柘,没跟自己走,耳环怎么?会?砸在他?手里?
越想越觉得,不能就这么?放过她了!他?现在就得立即去跟她吵一架!
“我去替阿离了。”
他?迫不及待地将屏风上搭着的?衣裳揽下,一顿,低头?看了眼,玄色,行进于暗夜中神采减半,闻了闻,久压箱底的?沉香味,少了些许清新旷怡。
章丘仄了下身子,探头?过来欣然插了一句嘴,“侯爷穿紫色最好看。最近京中好像又开始盛行荷月香了,我房间里有,书桌旁的?匣子里。”
去吵架穿好看点不输阵仗怎么?了?虞斯不以为意,悠然道:“谢了,此番我去归还耳环,必有一架要吵,我若同她吵赢了,赐你重?赏。”话落大?步离开,找衣服去了。
好鲜活好有意思的?郎君。章丘踱步许久,哧哧低笑?,他?得赶紧去修书一封,告知夫人这桩奇事,最好直接教人拉着聘礼到樊京来,炙手可热的?姑娘慢了一步兴许就被别人家求娶了。
刚走了两步,眼前一晃,虞斯忽然回马枪,一根修长的?手指戳在他?的?眼前,“不许写信去历阳胡说?八道。更不许在忠勇营宣扬。本侯若是听到谁提起‘耳环’两个字,拿你是问。”
交代?完,这回是真走了。章丘揣着满腹的?八卦不能同人说?,好生憋屈!他?忽然就理解了,小焦大?人为何要隐匿身份将朝堂那点乐子讲给老百姓。这谁憋得住啊?啊?
月晕础润,澈园风声喧嚣,巡逻未撤,樊京夜色都绷在弓弦之上。
楼庭柘回来后一直在书房忙碌,焦侃云听到他?和下人说?今夜就在书房办公,灯挑得亮一些。即是说?,他?的?房间没有人。她在犹豫要不要趁着他?的?随侍此刻都在书房和厨房伺候,立即去换走机关匣。
如若等到深夜,随侍候在院外或是书房门?外,再要行动,经过那处,总是不方便。
今天是第十五日,是她最后的?机会?。不能再迟疑了,她今天必须要拿到机关匣一窥究竟。
她在入澈园那天起,就有意多?次于沐浴时,泡上至少半个时辰,睡过一阵,才?唤人进来,为的?就是哪天尚未夜半便要行动且要离开许久的?情况。她吩咐侍女去准备宵夜,自己则揣上仿制的?匣盒出了门?。
算好巡逻来回的?时辰,寻了个与?之错开的?间隙,焦侃云驾轻就熟地潜入楼庭柘的?房间。
出奇的?顺利,却?教她心神不安。案几上的?机关匣依旧被压在书册之下,她替换了匣子,又将书原封不动地放回去。
要出去需要多?等一刻,下一批巡逻快要来了,她得在房中待到下一批巡逻离开。这个时间,她摸索到楼庭柘的?床榻,将他?的?丝枕被褥都掏出来找了一遍,没有藏东西?,又给他?塞回去。
利用这琐碎的?时间,她藏在榻后,借着夜明珠的?光解匣子。
忽然想到,金玉堂的?密道是由她一手设计,其中夹层的?巧思出自一本名为《奇技》的?书,楼庭柘擅机关,好奇技,会?不会?他?自己的?房间,也有夹层呢?
她打量宽阔的?内室,如果是她,会?把夹层放在哪里?转瞬想到,便走到床后的?墙边,侧耳贴上,一寸寸地试探着敲过去。
触碰实壁的?笃笃声中,忽然反传回一声“叩叩”的?空响。
她心中一喜,满屋地寻找开门?机关。
半刻钟后,并?无收获。金玉堂的?夹层机关通道,就在最突兀显眼的?地方,俗称灯下黑。所以,她也将视线落定于悬挂于床帐的?香毬,这个让她第一次进门?就注意到的?东西?。
走过去伸出手,有些紧张,这一扽,若是机关还好说?,若不是机关,断了,可就打草惊蛇了。
顾不得许多?,她的?时间本就不充裕。放手一搏吧!闭上眼扥了一下,只听“咔哒”一声,她朝声源处看去,果然就见床后,一扇窄门?绕中轴翻转。她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果然有夹层!
蹑手蹑脚地小步跑过去,往内一探,是通往下方的?密道。竟然不是夹层,而?是密室。
如此,新的?抉择来了,去?不去?
一方面,这样的?机会?可不多?,错过也不知还有没有,下去亲探,只相信自己亲眼所见,谁也隐瞒不了她,另一方面,密室内也许有会?让她受伤落网的?机关,她大?可作探子,把澈园的?地图和不便细查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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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交给虞斯,让他?派武功高强的?人再来一趟,那就需要相信虞斯不会?对她有所隐瞒。
正游移不定时,她略抬眸,隐约看见甬道的?石壁上,刻画着什么?令人觉得眼熟的?涂鸦。
不知为何,心底升起一股教她羞恼又气愤的?预感。楼庭柘……该不会?这么?无聊吧?可他?本就是个无聊的?人!
去。
是此刻心底唯一的?念头?。
她迅速进去,看见墙壁上的?涂鸦,正是她幼时为楼庭柘画的?小像,旁边还有楼庭柘不知何时为她画的?小像,如出一辙的?丑陋笔法。
下到底层,偌大?的?密室内,只摆放了一张书桌,一张靠椅,桌上卷轴摊开,画着一个拆解掉的?机关匣盒,旁边用排线和文字介绍了解法。匣盒花纹样式与?她手中的?别无二致。
她略看了会?便融会?贯通,三两下解开机关匣,仿佛预料到了接下来要看见什么?。楼庭柘,这个男人对她的?耐心未免也太好了吧!
里面藏着一张写着墨字的?纸。
这次却?不是故意写作的?丑陋字迹,反如行云流水,十分的?清隽端正。
“经年狂诩,愧怍兰因。恶俗狡斗多?逞。心山之巅,云霄仿佛倾颓。一念绰绰愁眉,忆从头?,孽障足真。便改正,便改正改正。改正改正。”①
他?是真的?闲呐,既然早就知道她来澈园别有所图,竟还敢把天机院交到她的?手上,铺垫许久,就为了请她入瓮观这一阙。焦侃云默然许久,实在气不过,提笔蘸墨回应,搁笔时又计上心来。
怎么?说?,她来一趟,被戏耍一般,总不能教楼庭柘以为自己尽在掌握吧!
将纸折好,置入匣中,走出密室后留给他?。
正打算离开,外间突然爆发出长箭破空的?尖鸣,就在耳畔!她猛然回头?,箭矢果然就从她的?耳边嗖地掠过,径直截断了耳边一缕发。
她猛地蹲下,惊魂未定,慌忙之间仍记得去探落在脚边的?箭矢,迅速找到关键线索,上面写着一个红字,像是北阖语的?“杀”字。
是近期在樊京作乱的?那批绝杀道杀手!
怎么?回事?竟然会?到澈园动手?难道是来杀楼庭柘的??可他?们若是踩过点,便应该晓得澈园近几日都戒备森严,也该晓得忠勇营盯上了他?们,为何要冒这样的?险?不,应该不是冲着澈园来的?,一箭过后并?无打杀的?动静。
思绪有些混乱,她一时无法捋清,只听得外边有侍卫们追逐的?脚步声和喊叫声。
“焦侃云?!”
楼庭柘在唤她,颤声焦急,听着像是从书房那边传来。
她想,反正两人已借局开诚布公,也没有隐瞒行踪的?必要了,当即要回应,却?不想门?窗先一步大?开,陡然出现在眼前的?虞斯一把环住她,飞身就跑,“跟我走!”
哎??她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在房顶上了。夜风吹得她发丝乱拂,她打了个冷战,虞斯稳稳地将她横抱在怀中,拧眉,锐眼紧盯前方一棵巨树,蓄势准备跃到下一个落点。
焦侃云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大?惊失色,慌忙问他?,“你轻功带过人吗?这么?远都跳?他?们不是冲着澈园来的?,我大?可留在这里……”风来可没跳过这么?远的?地方!
“你放心。”虞斯的?声音沉静如水,“章丘那么?重?,我都抱他?从冰崖上去了。今天是第十五日,说?好要走的?。”
“绰绰!”楼庭柘朝房顶望来。
焦侃云伸长脖子,从虞斯的?肩侧看过去,虞斯侧过脸,睨视着,与?他?的?目光相接。便见这位紫袍神君微微张口,有意呵气轻嘲,下一瞬,嘴角勾出了一个得意的?笑?。
消失在了夜色中。
楼庭柘咬牙,幽深的?眸子要掀起腥风血雨般可怖。
疾掠之时,焦侃云用手指叩紧他?的?肩膀,“等我一下,我要做一件事。”
“走水啦!”
“天机院账楼走水啦!”
如巨石砸入池水,顿时惊起波澜,侍卫们追出了澈园,府中唯有小厮们,此刻四窜找水,好在院内早有引进活水溪道,火势倒也不会?迅猛如虎。
楼庭柘赶到的?时候,所有小厮们已然有序地在实施救火,但他?担心的?不是这个,与?帐楼相连的?正是仓楼,无数金银器械存放之处,如今的?风势,必会?往那一侧偏烧,钱财倒罢了,主要是……
“殿下,火师队伍的?军巡们来了!”属下禀报。
楼庭柘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咬紧后槽牙。焦、侃、云!
防火司以迅雷之速抄进澈园,直冲帐楼和一旁最易受到牵连的?仓楼,救火,也救财。
地窖都被翻了个底朝天,金灿灿的?金银宝箱,说?是樊京首富也毫不夸张,在天机院外陈列无数,以致无处下脚,十分可观。
司官赧然地向楼庭柘请示道:“二殿下,恐怕……要如数上报啊?”语气是掩藏不住的?欢喜。是功绩啊,是小焦大?人送给防火司的?功绩啊!
谁不知道二殿下贪赃受贿,素来没有摆在明面上,圣上也默许,谁又敢去惹嫌?今日不一样,起火了,他?们救火,救财,摆出来了,账目之巨,按规上报,轰动朝野,谁都要参上一本。
哦,现在帐楼也烧完了,做平的?账本没喽。怕是一时半刻也凑不出一个说?法吧。
“看着办。”楼庭柘丢下一句,另想起一物,甩袖转身离去。
房内,仿制的?机关匣在书册之下,而?他?给焦侃云看的?那方,则系在香毬链上。他?手指翻动,迅速打开,素纸上赫然多?了一段,清丽娟秀的?字迹:
“游戏俗世凡间,揽雨声夜色,吞花卧酒。悠然漫漫清闲,神仙难换。催促新嫁高门?,非良人、挚爱缘法。我不肯,我不肯不肯。不肯不肯。”①
匣中一隅,还放着一对耳环,天青水碧的?波纹烂烂,拖着皎若云月的?明珠——碧海鲛珠。
沉默良久。
楼庭柘气得双目通红,他?恨不得……恨不得!
啊!
焦侃云!
忽地,又牵唇无奈一笑?。
他?不是一向输给她吗?有何可气的?。
暗夜无边,一道青云梭子似的?嵌在天上,穹顶便像是被划烂了一刀。
焦侃云已将并?未找到罪证的?事告诉了虞斯,比起这个,今夜绝杀道突然出没,又立即消失,令她更在意一些。
虞斯将她带到金玉堂,倒了两杯茶,邀她落座后才?说?道:“我布置的?人手已经追出去了,且等着消息吧。方才?我看见有一道箭力笔直射.入楼庭柘的?房间,可房中灯火尽灭,书房反而?挑得极亮,按理说?,他?们应该晓得,房中无人。”
“我也在想,他?们为什么?要朝房中射一箭。我大?致检查过箭矢,并?未藏有什么?隐秘纸条。”焦侃云排除尽答案,得出结论,“既不是为了传递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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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为了杀人,那便是威慑了。”
“绝杀道,绝不会?做如此赘余之事。他?们有组织、有纪律,只杀挂了单的?人,立即动手,立即撤退。”虞斯分析道:“这些天,他?们频繁骚扰樊京百姓,都选在白?日,因为白?日人流众多?,兵马司想要顺畅地抓人,并?不容易,而?且百姓家中没有护卫,他?们随意潜入一户,随意增伤,制造混乱后立即就能离开。
“做这些,都是为了消耗兵力、分散兵力。而?他?们消耗兵力,骚扰百姓,都是为了逼迫我们尽快出招。他?们知道我们在保护思晏,也知道我们要把她当作诱饵,所以,他?们也想要看到思晏被当作诱饵,出现在人前。然后行动,用他?们的?方法一击必杀。”
现在,是打明牌了。
话又说?回来,“可他?们若是冒着风险,在杀了太子之后,又威慑皇子,后果可大?不一样了。”
焦侃云肯定地说?道:“圣上必会?盛怒,矛头?就会?对准远在北阖的?绝杀道。若我们再有绝对的?证据证明,太子是死于他?们之手,便有了充足的?理由出兵。”
虞斯点头?,迟疑地说?着,“所以……我怀疑,今晚这批人,是宫里那位的?手笔。他?在催促城内真正的?绝杀道杀手,自乱阵脚。”
一切只是猜测,点到为止。毕竟要剿绝杀道,无异于再与?北阖开战,北阖投降求饶,两边商和不过半年,陛下杀心真这么?重?的?话,亦是有民怨的?,并?不是轻易就能促成。
正此时,阿离急匆匆地进来,惊惶禀报道:“侯爷!思晏小姐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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