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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听她胡说八道 且墨 30318 字 9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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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掉马!

闹剧散场,金玉堂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将宾客遣散,尤其是堵塞在四楼迟迟不肯离去,只想见隐笑一面的狂热之众。

他们以为这些真假皮囊里,必然有一个是真正的隐笑。殊不知,焦侃云之所以老神在在,除了奇招层出不穷之外,更?重要的是,她今日并未换装,打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掺入这群真假隐笑之中。

倘若一时不慎,赠送话本并没有引起民?众狂欢,或是让虞斯借了民众一拥而上的这股东风,进?到四楼房间查探,那她掺和进?去,就是死路一条。

索性就在同一东方?位面找了间普通雅厢,慢悠悠地坐着讲书,而?位于其他厢房,站在屏风后的人,只须配合她的话本,时不时摆出一些讲谈的姿势掩人耳目,正如阴阳双簧,并不难做。

今日她只带了第三章的讲稿,走之前画彩问她要不要烧掉?焦侃云刚吐掉茶粉,恢复音色,开窗观察一番,虞斯尚未离去,正坐在大堂侧方?的楼梯旁,似乎并不为官差即将搜检侯府之务着急,反而?以逸待劳,暗中审阅下?楼的人。

果然是心?性至坚呐,她自以为拿出了十分的狠劲,他还跟没事人一样,顶得?住来往之人的侧目打量,这倒罢了,这般稳如泰山,竟是不担心?官差搜检时会搜出侯府的赃银。

谨慎起见,她还是说道:“烧了吧,旁人听堂记笔,可没得?我写?得?这般详细的稿底,若是携于身侧,不慎被拿出来,几相对比,多的也解释不清。”

最重要的是,上次她听堂记笔烧掉了稿纸,这次若是没烧,身上不带纸烬味道,对虞斯来说,总有些不同,他若兴之所至问了一嘴,也是麻烦应付。

画彩这才将一沓写?满墨字的纸张扔进?香炉中,看着它全?部燃尽,而?后熟练地铺平香灰。

同行的姑娘们也收拾好?了,前来敲门,焦侃云与她们一道下?楼,自然地与虞斯打了个照面。

不出意外的,虞斯见到她在此处听堂,表情?可谓精彩纷呈。颇有一种被群殴倒地时突然遇见熟人的尴尬。

转瞬想到两人初次见面,她就是到金玉堂听隐笑开讲的,出现在此处并不奇怪,才又敛起了讶然,只是红着眼鼻,故作深沉地问,“你都听过了?”

焦侃云欣然回,“从一至三,一字不落。家中还有一二章回的手抄本,可惜是堂倌记笔,字迹略潦草了些,等我有空,打算誊抄一遍,届时会好?好?地再?阅览一番,欣赏侯爷不为人知的风姿面貌。”

就见虞斯低垂的睫毛狠狠一颤,如狂风骤雨中被摧折的霸王花。他深吸气想说些什么,抬眸见有旁人在,觑了一眼,就闭上了嘴。

同行的几位姑娘见到虞斯,避之不及,纷纷托辞此处湿闷,先走一步。

待与她们挥手告别,焦侃云才朝虞斯意味深长地一笑,“初见时我只知侯爷身材极好?,竟不知还有人将侯爷的容貌与姿态也研究得?如此彻底。从前没有认真看过,今日细瞧侯爷眉眼,确如话本所言……”

那薄唇被他紧抿,几不可查地咬住,像衔在齿口,弹滑可破。眼尾拖曳一抹猩红,似是肌肤敏症,生气时眉下?尾后亦有红痕,鼻尖更?是揉开了一片霜斑似的红晕。分明这般惹人怜爱的模样了,高挺的鼻梁,锋锐的下?颚,紧致的颈肌,山棱川线皆硬朗得?分明,他的俊美,大气如山川,如星穹,自成狂妄。

她有意拖长了尾调,迟迟不肯说完剩下?半句,“所言……”

虞斯既难堪又羞惭,瞪着她,低唤她的名字,“焦侃云!”她特意停下?来打招呼,就是为了羞辱他的?

焦侃云凤眸戏谑,一字一顿,补齐了尾句:“十、分、诱、人。”

虞斯猛然起身,面颊红如滴血,一路烧到耳尖,尚未开口,又听她貌似称赞地慨叹:

“想来当今贞安公主的面首齐聚一堂,也不及侯爷半分风采。可正如话本形容,侯爷魁伟英武,怕是远比面首要彪猛许多。”

她不仅拿他与男宠相提并论,居然还用?了整篇话本里他最厌恶的字眼:魁伟彪猛!

仿佛贴着脸在说他胸大!

她怎么敢的?

虞斯气得?倒笑,“没想到啊,你好?样的,焦侃云,素来玲珑八面,瞧着是端庄沉静的女官典范,私底下?竟是这种人!你明日不要我替你蹲守房梁了?”关窗也不要了吗?

焦侃云微抬手,毫不在意地说:“嗳,一码归一码,可不能公报私仇啊。再?者说,夸赞之辞,侯爷为何要怒啊?话本自第一章回起,我就一字不落地看过,早就对侯爷的品行知根知底,与你密谈起公事时,不也是神色如常,未曾有一丝芥蒂吗?”

她这番话真正儿?地会戳虞斯的痛楚。那日密谈,她果然是故作淡然,与他寻常处之,其实心?底早就看透他防线崩溃的事实,那他一直以来故作的坚强算什么?落在她眼底净是可笑吗?

所以她那天还偷偷笑了吗?!

虞斯越想越崩溃,一时难以自控的酸涩涌上心?头,眼前竟隐约有些水汽朦胧,可在北域行军,挂在冰崖间九死一生时,反倒一滴泪都流不出。他自幼便?是这般,极其看重他人不太在意的问题,且有时会莫名的泪水失控,屡次皆是咬着牙生忍了回去。

如今瞧着面前灵动地调侃他的女子,他竟然一边想要流泪,一边又感觉心?头有一丝陌生的悸动之感,堵塞得?喉咙发酸,他蹙眉垂眸,只好?握拳抵住唇口,掩饰接不住气的低喘。好?狼狈。

好?快活!焦侃云心?底狂笑,难得?看见这大贪官吃瘪,她才终于有了一丝打了胜仗的快意。不过两人还要携手调查阿玉的案子,不能得?罪太过。

思及此,焦侃云敛了戏谑之色,关心?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痛改前非,还是一条好?汉。阿离,扶好?你家侯爷,今晚回去让厨房煲一罐滋补鸡汤,若是忠勇营没有得?力厨子,去一品堂买现成的汤煲也行,他家的糕点一般,鸡汤倒是鲜美,喝了养一养神。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语毕,颔首与他别过,潇洒离去。

阿离扶住虞斯,目送焦侃云,口中啧啧称奇,“焦姑娘人真是不错啊,您都被话本编排成这个形象了,她还肯与您走得?这般近来劝慰您。”

虞斯睨了他一眼,“你还有闲心?看热闹?人都走光了,让你翻进?去查的东西,查完了吗?”

阿离点点头,拍了拍胸口,“都在这里了。”

东西到手,虞斯领着忠勇营兵差们收队,同样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酉时三刻,偌大的忠勇营异常安静。

虞斯自处理完侯府事宜回到营帐,就再?也没有笑过了。是的,连冷笑都没有了。

倒不是那伺机搜查侯府的官兵难缠,而?是管家交到他手上的话本上册,明明只有三章,怎么会那么厚。隐笑居然有这么多破烂东西可以编。

章丘等人召集营众开完会,将今日缉拿失败的过程从头到尾复盘了一遍,期间虞斯一直捧着话本,目不转睛地看,不晓得?在想什么。

章丘苦着脸,一边焦急地给他打扇子消气,一边出言安抚,“这人是个高手,绝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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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手,没准以前从过军,至少是个副将军,深谙兵法!”

虞斯盯着虚空一点,面无表情?地偏头,颇有几分疯戾的意味,“尸体在说话?”

章丘一噎,想起他说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赶忙转移话题:“侯爷,您要金玉堂数间厢房里的香灰,阿离他也给您带出来了,您倒是说一说什么用?处啊?”

虞斯这才合上话本,将其递给章丘,“你仔细闻一闻,这上面印书所用?之墨是什么味道。”

章丘接过话本,与阿离等心?腹侍从挤在一处,低头细闻,“老字斋家墨的味道吧?金玉堂虽富贵,但到底是商人当家,印书耗费之巨,自然要节约成本,他家的墨经典又便?宜,且混有特殊的香,味道也好?闻。”

虞斯看了眼阿离,后者领悟,拿出包好?的几包香灰,分给众人。

“金玉堂的听客们素有记笔的习惯,因?此堂内长期备有墨条,随取随用?,都是老字斋的,一来便?宜,可以节约开销,二来,香味独特,如标志一般能让客人们印象深刻。那些人到了金玉堂,自然是用?金玉堂一早备好?的墨汁和同一材质的稿纸记笔,若有废纸,便?用?香炉烧烬。那么,同一种墨和稿纸,余灰的味道必然都是一样的。”

虞斯点到为止,章丘已了悟,“哦——可隐笑的话本定是一早写?好?,而?非在金玉堂时用?他们的特制墨水书写?,所以若是隐笑走时为了掩人耳目,烧掉了底稿,那他留在香炉中的余灰,气味必定和其他人不同!”

可要分辨已经燃烧过的味道,他们都没有那样的鼻子,只有虞斯能够分辨!

阿离一拍脑门,大呼:“坏了!早知道就把每间房的香炉都偷出来了!明日再?去看,气味定然消散殆尽,香炉怕是也被金老板清理过一轮!该如何找啊?”

章丘沉吟片刻,迟疑地说,“侯爷方?才留在大堂审视时,怕是已经将人的衣带上沾惹的味道都记过一遍了吧?”

虞斯不屑地瞥他一眼,“算你聪明。不过,大堂终究太过嘈乱,味道纷杂缠绕,除却纸烬味,还有不同的熏香气,要摒却杂味,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只隐隐记得?,确然闻到了几次不同的纸烬味,想必燃烧前,上面的字用?的都是掺了香料调配的上等油墨写?出来的。”

“不能想到是哪几人了吗?”阿离急切问道:“哎呀,可是矜贵的人很多,自己从家中带好?墨来金玉堂记笔的,应该也不止一两位吧?就算想起来,要筛选也要些时间。”

的确如此。但虞斯冷声哼道:“有多少算多少,我说过,此仇不共戴天,哪怕动用?忠勇营的全?部兵力,把樊京城翻过来,也一定要找到隐笑!”

章丘赶忙附和,“对!”

虞斯懒得?搭理他,“给我一夜的时间盘忆,我一定想起身上有特殊气味的人究竟都有谁。明日辰时点出一百精锐,校场集合,整装待发,届时兵分多路,与我把樊京城给翻过来!”

语罢,他起身离开,正撞上牛高马大的厨子给他端汤,“侯爷,一品堂买来的鸡汤热好?了,喝了再?走吧?”

不提还好?,一提鸡汤,虞斯瞬间想到焦侃云让他痛改前非,喝汤养神,分明就是听信话本之言,认为他滥淫无度,损耗严重,遂转过身来瞪了厨子一眼,“本侯身体好?得?很,看上去是需要滋补的样子吗?!”

厨子噎住,朝虞斯远去的背影喊了声,“您不喝,那我喝了?”

只听远远一个声音传回来,“谁说我不喝!端我房里来!”

夜深人静,月圆心?明,人也更?容易惆怅。

一品堂的鸡汤味道的确很好?,浓郁鲜美的香气盈满鼻间,喝得?心?胃皆暖意融融。虞斯躺在床榻,努力地回忆储存于脑海中的各种味道,却总是想起焦侃云下?楼看见他时,意味深长的眼神和笑容。

拿他和面首比?竟然拿他和承欢讨宠的面首相比?!焦侃云是类比话本,讥讽他“追求女子时”腆着脸不知羞耻地讨宠吗?“魁伟彪猛”“英武诱.人”皆是话本所用?描述,她身为闺秀女官中的典范,居然把如此艳.俗、毫无水准的话本听得?这么仔细?

她每回听堂都听得?这么仔细吗??

难以想象焦侃云一字不落地通读了《自恋的忠勇侯虞斯不得?不说的隐秘情?史(上册)》后,每次见到他,心?理活动是什么。

难想,也不敢想。

虞斯大掌一拉,将被子举过头顶。为何偏偏焦侃云说这话,那么让人生气?为何她只是照本宣科地说了话本里的词,却险些将他逼得?在大庭广众之下?流出眼泪?

“忠勇侯悍硕魁伟,英武彪猛。十分诱人。”

他好?像听见嗓子眼里有东西在跳,掀开被子喘了两口气,才发现是莫名的心?悸。与帐顶摇来摆去的红缨流苏一样令人烦躁。“诱人”二字从她的口中说出,像璎珞敲冰一般轻灵。是有虫蚁爬上了身体吗?为何他的心?口与指尖都异常酥麻。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痛改前非,还是一条好?汉。”

他要痛改哪里的前非啊?十八年来不是练武,就是打仗,唯一的一次相亲,还惨被她本人拒绝,他那般赤诚地把水灵玉和月织锦送出去,落在她眼底算什么了?

当然是算忠勇侯“柿子专捡软烂的捏,淑女专挑天真的爱,很不要脸”了。

对啊。算这了。很不要脸。

虞斯讷然盯着帐顶,忽然,脸上两行清泪机械地滑落。他抬起手臂遮住,心?浮气颤,却依旧能听见两个字从他口中流泻而?出,“隐笑……!”

饱含情?绪。

尽管情?绪是恨意。

一夜无眠,虞斯强制自己摒除杂念,终于在天色将明时,盘出了一些可疑之人。

更?是因?为辗转反侧想了一夜的焦侃云,他才记起,她的侍女画彩的身上亦有特殊的纸烬味,并非外间风靡的矜贵香汁墨,而?是调和了杏香的油烟墨。

之前他送焦侃云的玉匣中放置了一张绯笺,为了给她留下?好?印象,他特意去挑选了风靡樊京城的时新香,虽然最后选的是藏春香,但杏香他也闻过,记忆深刻的是,老板介绍说,此香常用?来调制油墨,创意出自太子和小焦大人之手。

所以他可以肯定,焦侃云的侍女,用?了杏香墨,而?非金玉堂的墨。

难道隐笑会是画彩?若真是画彩,焦侃云是否知情??

总不可能是焦侃云吧?

虞斯心?底逐渐升起滔天的怒火和诡异的悸动,随即又冷笑着排除了这个想法,“怎么可能?她对我虽不至于和善,但素来也是有礼有度的,隐笑字里行间却是恨我入骨,将我编排得?一无是处。”

一顿。

昨日,她可是奚落再?三,面貌全?然不似寻常啊。

他又红了眼眶,咬牙切齿:不会真的是她吧?!

辰时已到,虞斯将所有可疑之人的名字分别写?在一张纸上,发给分好?批次的几路人马。

随后翻身上马,任意选了一方?出发。

浩浩荡荡的队伍在城中乱窜,还要上门搜人盘问,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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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太过嚣张,否则会被有心?人参上一本,因?此除了虞斯亲领的一队外,各路人马都谨小慎微,缓步慢行。故而?从辰时一直查到了申时,樊京当真快被翻了个底掉,仍是没有让虞斯满意。

日落将歇,消息不胫而?走,几乎所有去过金玉堂的贵客们都晓得?,今日忠勇侯发了疯似的在搜查隐笑。看来昨日确实被伤得?不轻,恐怕还伤到了脑子,竟然以为市井说书匠会是某位权贵。

如今只剩下?寿王府和焦尚书府不曾去过,阿离问虞斯领哪一路,便?是在问他最怀疑哪。

此刻的虞斯已被仇恨和即将报仇雪恨占满心?绪,心?潮澎湃得?很,不出意外,结果就要从两家之一诞生了。被问起后,迟疑了一瞬,说道:“你和章丘带的人马随我一同去寿王府!”

他终究还是觉得?,不是焦侃云。

两人应是。

然而?队伍跑出了百十来步,虞斯又突然调转马头,似要爆发雷霆之怒,风驰电掣间往另一个方?向打马跑去。

他终究还是觉得?,极有可能是焦侃云!

电光石火之间,他想到了一个尤为关键的线索!

为何章丘说自己不曾打草惊蛇,但隐笑却备有后手?!他们的抓捕行动本来只有忠勇营的人知晓,是章丘联络了楼庭柘的党羽一起筹谋,才教此事泄露,但楼庭柘的心?腹党羽将隐笑恨之入骨,亦不太可能主动泄密,唯一让消息走漏的途径只有——

这些官员要将此事禀报给楼庭柘时,送至澈园的帖子,被正在澈园当差的焦侃云看见了!

好?啊!焦侃云!!他为她的不当言辞哭了一整晚算什么?!还要算他很不要脸吗?!原来这些不当言辞本就是出自她之手!

阿离等人赶忙招呼队伍跟上。

根本跟不上。

虞斯已经疯了。

待他们跟到焦府大门前,却见他驻马停滞,双眼气得?血丝乱爬竟也没有冲进?去。

再?一看,门口小厮疾步出来,说已经通禀过了,请他进?去。

他还是那么有礼貌,居然还敲门了。阿离暗啧,分明怒发冲冠,面色已凶悍至极,浑然以为他要屠府呢。

虞斯翻身下?马,阿离跟在后头,义?愤填膺,“侯爷!是不是藏身在焦府的幕僚?进?去把他剥皮抽骨!”

章丘一拳敲在掌心?,“吸血食髓!”

可怜被折磨多日的弟兄们:“拿出您的威严来!狠狠给他几分颜色瞧瞧!”

还有一人掏出家伙:“卑职把脊杖都带来了!您一声令下?,卑职必定打得?他皮开肉绽!”

小厮听着这才有几分不对劲,刚想问,“你们究竟想……!”尚未说完,被架着肩膀捂嘴拖到一边。

虞斯衔着一抹隐含怒意的笑,带领着军差,气势汹汹地进?去,列兵在侧,直捣后院。

焦侃云正想要启程回澈园,在院中石桌边坐着喝茶,等候出去办事的风来,小厮方?才来通报说虞斯有事找她,许是今夜行动之事,她便?给虞斯也倒了一杯。

忽然听见铁鞋踏地之声,不禁一愣,疑惑地起身,转过头,恰与怒气冲冲的虞斯视线相接,好?陌生的神态……怎么还提着刀?她一惊,冷汗直冒,“何意?”

视线下?移,只见他另只手中正拿着她昨日遣人送至侯府的话本,壳皮已被捏碎,可以想见,面前之人是何等的气愤啊。

虞斯的怒笑顿时变得?讥弄起来,“焦侃云!昨日你在金玉堂听书记笔,为何烧掉的稿纸灰烬里,净是杏香墨的味道?!你最好?给我一个除了你是隐笑之外的解释!”

焦侃云恍然大悟,既然已被识破,她反倒镇定了些,蹙着眉头反问,“你是狗吗?”

虞斯向前两步,直逼到她的面前,怒驳道:“我是狼!我是恨不得?把你嗜血啖肉的狼!!”

阿离和章丘这才反应过来,隐笑不是什么焦府幕僚,竟然就是焦侃云本人!

一刹那,仿佛大厦倾颓,阿离的认知也崩塌了,他站出来,气得?跳脚,“亏我昨日还夸你人不错!”

章丘却不合时宜地皱眉惊叹,“原来是你这个天才啊!难道一品堂的鸡汤也是你计划中的一环?”被虞斯睨了一眼,才换了一幅指责的嘴脸,“小小年纪怎么想出那样歹毒的连环计!把人耍得?团团转?!我们侯爷哪里得?罪过你,竟被那般编排情?史?!”

虞斯将上册话本往桌上一甩,指着它,激动地道:“来,你给我把下?册写?了!就当着我的面写?!本侯倒要看看,还有什么龌龊字眼是你焦侃云不敢用?的!”

面对千夫所指,焦侃云确然有一瞬的慌张,今日父母皆不在府中,风来也没回来,虞斯正在气头上,发起癫来保不齐会对她怎么样。

但听忠勇营众人言之凿凿,颇有为虎作伥之意,竟无一人鄙夷虞斯始乱终弃还要强抢民?女的行径!一丘之貉罢了!她既有保护思晏的使命在身,怎可露怯退缩?!

想到此处,焦侃云也向虞斯走近两步,几乎是贴在他身前,望着他,眯了眯眸子,冷笑道:“当着你的面又如何?你以为我会羞愧欲死?不,你错了!”

虞斯被她突如其来的凑近骇得?一怔,睫羽轻闪,下?意识扬了扬脑袋。第一次有女孩子凑他这般近,教他连呼吸都忘记了,只是低头懵然瞧着她。

焦侃云掷地有声:“下?册我不仅要写?,还要配图!届时不仅有龌龊的字眼,更?有龌龊的插画!”她本想说他敢做不敢当,但若是虞斯教她举例,难免会牵扯进?思晏,她只好?隐去,“金玉堂想赚得?更?多,我便?教下?册的内容更?为劲爆!届时你的身材面貌,可不是扯紧衣裳就能遮掩的了!”

巧设插图未免也太歹毒了些!章丘匪夷所思,“无冤无仇,姑娘为何如此啊?”

“呵,那便?请忠勇侯独自去想吧!什么时候想清楚,知道错,收手了,再?来找我,我立刻改笔为你澄清!你若要将我的身份捅出去,我换个地方?照样将你的事迹写?得?风生水起。

“但请忠勇侯心?中好?生计较一番,如今你我还在携手侦查阿玉的案子,若你真要与我撕破脸皮,我拿不到罪证,你也要焦头烂额!若是我被你坑害但侥幸平安无事,自此之后拿到了罪证也不会给你!

“退一万步来说,你不屑于我的帮助,但你总还要自己的脸皮吧!我的身份若是教旁人知晓,顶多就是让人揣测当初在金玉堂的所作所为乃是东宫授意的党争手段,而?你呢?

“他们会觉得?,我作为东宫辅官,接触高官权贵,三司档案,消息灵通,原本作为市井话本的《忠勇侯情?史》,立刻就会变成十足可信的事实情?报,你再?想澄清,就是痴心?妄想!”

她一口气说完,神采飞扬。

虞斯却是怒极反笑,“焦侃云,我当真是小瞧你了!”

焦侃云挑眉,淡然一笑,“彼此彼此,我才是小瞧了侯爷,竟然凭借一丝灰线,从千百人中查到了我这里。我自负于昨日计策缜密,没想到百密一疏,一年多来,想揭开我脸皮的人多不胜数,却不曾有人有这个能力,侯爷,你耳听八方?,嗅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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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敏,真是失敬啊。”

虞斯不屑地冷嗤,“少跟我来这套!好?,我不揭你的脸皮!但你要真能当着我的面,面不改色地写?完下?册,我便?认了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且你上册话本中尚有不甚严谨之处,你既这般理直气壮,我若为你指正,你可敢认?”

焦侃云略一思量,“小事一桩,有何不敢?”她亦嗤笑,“我怕的是,我敢画敢写?,侯爷不敢看!”

虞斯掀唇,“澈园行动后,金玉堂,我日日等着你!也好?舍了风来日夜为你我奔波传信!”

语毕,他转身收队,焦侃云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我现在要去澈园,今夜会展开行动。”

虞斯回头看她一眼,目露一丝戏谑的笑意,仿佛是将昨天她的戏谑奉还,就连语调也如出一辙的悠慢,“知道了,本侯会去给你蹲守房顶,还有关窗。”

出府时,虞斯虽然脸上还挂着怒意,但不知怎的,心?中的气消了大半。他让众人收起兵刃莫教人瞧见,给焦府平添是非。

阿离皱眉,“侯爷,难道就这么算了?!”

“谁说算了?今日本就只是来对峙的,如今找到了人,本侯往后自有苦头教她吃!”虞斯翻身上马,轻蹙着眉,“再?说了,她也没有对我造成什么实际的损伤,难道非要在朝中重臣的府邸前搞得?血流成河?”

章丘看破一切,笑说,“侯爷不是说等找到了人不论如何也要将其剥皮抽骨、吸血食髓吗?”

虞斯阔视前方?,挥鞭打马,“那是什么血魔行径?本侯的浮夸之言罢了。”

“可卑职带的脊杖还没用?到呢!”

虞斯瞥他,“脊杖用?在十六岁的女子身上未免太过分了些。赶紧收起来!”

“说好?给她点颜色瞧瞧呢?”

虞斯轻描淡写?地说:“我今日穿的是紫色,她瞧过了。”

阿离噘嘴不满,“侯爷,我看不起你!”

虞斯乜他一眼,“来日方?长,本侯自有心?术折磨她!我被编排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待一队人马远去,焦侃云长松了一口气,画彩原本在房中收拾行装,闻声都吓坏了,方?才被焦侃云打了手势躲在屋内,此刻人走了,赶忙跑出来扶她。

“没想到竟真教他找来了!光天化日不惜带兵入府捉人,真是胆大包天!”画彩泪眼盈盈,“姑娘你可还好??”

焦侃云很不好?,但赶着去做下?一件事,只得?整理好?心?绪,“你留在府中,若是爹娘回来问起,你如实禀报就好?,倒也不用?他们担心?,我自可应付。”

画彩点头记下?,主仆二人又在石桌边坐着休憩了须臾,风来才回来。

去澈园的路上,焦侃云将发生地事如数告知风来,“往后不必频繁地奔波两地了。”

风来听后倒也没有十分惊讶,他这些时日看着虞斯慢条斯理地处理公务,侦查线索,其心?思缜密,聪慧机警可与焦侃云相当,已料到迟早有一日,他会找上门。

这一耽搁,等他们赶到澈园,夜幕如约而?至,楼庭柘在门口等候多时,满面不悦,垂眸把玩指间银械,听见马蹄声,抬眸见到她,才轻轻地松了口气,舒展了眉眼:“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焦侃云拒绝了伸手过来接她包裹的侍女,“听闻你昨日被人摆了一道,官差来搜查了府邸。我生怕搜出赃银,牵连到我,思量许久,这才来得?迟了。”

楼庭柘知道她是说笑,“金玉堂的手笔,我昨日与人同谋抓隐笑,教他跑了。你可在场?”

焦侃云点头,“我常去听。”

楼庭柘瞧了她一眼,折扇轻敲手心?,“哦?既然如此,那我便?缓一缓再?抓他吧。我去听了两回,总是听不懂他在讲些什么,下?次,你陪我去听,给我讲一讲。”

焦侃云垂首沉默,不置可否。两人便?一路无话,赏着朗风清,月光明,慢悠悠地走到了旷心?院。她来之前用?过膳,也差不多是入睡的时辰了,侍女已为她打好?热水,准备了香露与膏夷。

“今夜不会吵到你了。”楼庭柘颇为自得?,“你要不要也来一碗?安神助眠之效显著,昨晚我都昏死过去了。”

焦侃云摇头,“是药三分毒,你总是从噩梦中惊醒,当然要调理,待调理好?也是要戒掉的。我又没有起夜的习惯。”

楼庭柘便?意味深长地笑了,“哦?”他挑眉,抬首望了望天顶,畅然舒了口气,“真是令人高兴啊,大小姐居然破天荒地关心?了我。”

“我一向很喜欢关心?身边的人。”焦侃云提醒他,“倒不用?觉得?意外。”

楼庭柘忽然认真地看向她,如一只警醒的猫,轻声喃喃,“那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吧?”

焦侃云装作没听见,捂住嘴打了个呵欠,说要沐浴睡了。楼庭柘才放弃与她没话找话一般的闲谈,离开旷心?院。

静谧夏夜,知了嘶鸣。

浅合眼宿至半夜,焦侃云起身,摸黑出了房门。侍女在耳房酣睡,她要路过那头,只能轻手轻脚地缓慢行进?,一墙之隔的院落,不知走了多久,她手中只拿着一颗散发幽微光芒的夜明珠,大半时间揣在怀里摸黑走着,只因?不敢照得?太亮,唯恐将巡逻给吸引过来。

楼庭柘晚上,会将他的侍卫小厮都打发到耳房睡觉,只因?怕这些人发出动静,将好?不容易安眠的他吵醒。

轻推开他的房门,他喜静,下?人便?常以油膏润滑门缝,开门也没有声音。

偌大的卧室,她只来过一次,仅凭记忆潜行,回想之前记过的,需要着重翻找的可疑之物所在处,确定好?方?向,再?拿出夜明珠探视。

纵然楼庭柘喝过安眠汤,但他既易惊醒,想必对声音和光芒都极其敏感,焦侃云一边注意床榻动静,一边摸到案几。

这里有一方?被机关锁住的匣子,掩藏在重重叠摞的书本之下?。她借着光芒,仔细地将匣子上的机关看了一遍。一时半会不能解开。

时间有限,她只好?先将其放回原位,翻找下?一处。

熟稔地将室内翻过一遍,依旧没有任何疑似罪证之物,除了机关匣盒外,便?只有那里,值得?一窥了——

从床帐顶端垂坠至中空的,可以打开的缕花银熏香毬。

她曾在书中看过,有人会在镂空的香毬中再?放置一枚圆球,用?以装纳纤细的隐秘之物,因?垂于床帐之中,似她这般夜半行窃之人实在难以接触,且外层镂空,一般不会让人想到它竟可以用?来藏物。

轻轻地深吸一口气,焦侃云将夜明珠揣进?怀中,蹑手蹑脚地摸到楼庭柘的床榻边。不可借光,生怕晃了他的眼,只能一点点往上攀摸,尽可能不要碰到他。咫尺之距,她悬着一颗心?,竟挪得?汗水淋漓,不知过去多久,才终于找到了支撑点,跪立在空置的床沿处。

她将夜明珠从衣襟中掏出一些,只让其发出极为幽微的暗光,垂眸迅速看了一眼,幸而?楼庭柘睡觉没有乱动的习惯,端端正正地躺着,乖巧得?与平常判若两人。

她在空中探了片刻,摸到垂坠的银色长链,顺着链子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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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摸索,总算找到了下?端的熏香毬,略小于掌心?的香毬,刚好?一手握捧,另一手打开。

纵然她已开得?十分缓慢谨慎,银扣依旧发出了“咔”的清脆声响,她额间一滴汗渗了出来,再?看身下?的楼庭柘一眼,他的眉心?微微蹙起,呼吸也重了许多。

焦侃云一动也不敢动,静静地观察他的动向,只见他捏着枕下?红衣的手,无端地紧了一紧。

待到室内默却,她才掏出香毬内的小银球,将其掰开,往里一挖,指腹传来纸张的手感,她拿出叠成了药丸大小的纸笺,正要打开之时,听得?下?方?传来了楼庭柘缱绻百转的低喃声:

“绰绰…给我,好?不好??”

焦侃云顿时冷汗狂流,下?意识便?握紧了纸笺,一时慌乱,不知他究竟是醒了,在索要香毬,还是在说梦话,待要查看时,腰间一紧,嘴被人迅速捂死,整个人腾空而?起,身后的人将她单手环腰挪下?了床,下?一刻,又一同滚入了床底。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若非风声灌耳,过程中一丝声音都无,当她再?睁开眼时,就见虞斯的大掌从她的嘴上移开,而?他本人,正好?促狭地盯着她,摆出口型说:

“他,喜欢你?”

第27章你别急。我很急。

恰此时,床上传来窸窣的声音,焦侃云屏住呼吸,静待片刻,满室无声后才松懈。

她并不是第一次听旁人说楼庭柘喜欢她了,但在这般危急的场合下如此冒昧的,虞斯自是头一个。

他到底是身经百战,一眼就能看得透情爱。焦侃云被他点破,却有?些羞恼。

只因“喜欢”二字从虞斯的口中说出来,不怪人揣测他带着些暗示滥情纵欲的深意,且方才楼庭柘梦中所唤,又似乎是些索求予取的字句,十七岁的少年郎情窦初开,会梦到什么难以自抑之事,想也知道,她有?些难堪地红了脸,蹙眉垂眸,展开纸笺认真看上面的字句。

虞斯轻怔住,焦侃云会脸红?写他时动辄“狂吻猛亲”,还以为不会害羞呢?他只是见这些时日楼庭柘对她有?求必应,事无巨细,方才又?听见他梦中唤她的乳名绰绰,才敢肯定。

所以她也喜欢楼庭柘吗?可若是喜欢,怎么舍得欺骗,还要一心寻找他的罪证呢?也许,是有?些懵懂好感吗?他不得其解,探究地瞧着她,瞧了一会,只觉得焦侃云脸红羞怯的模样,有?点好笑。

焦侃云看完纸笺,抬眸见他仍旧“戏谑地”瞧着自己?。楼庭柘的象牙床虽宽阔,但床底要容纳两个高挑的人,犹显得狭窄,因此黯淡如萤光的夜明珠在两心之间,亮似银盘,清辉在他脸部棱线上?覆了一层薄霜,赋予瞳眸盈盈碎光,看起来秋水神漾,矜傲又?疏狂。

狂什么,笑什么。焦侃云微微不悦,决定回答他,便用口型对他说:“对,但喜欢我的男人,很多。”

言下之意,发现有?人喜欢她,既不必感到惊讶,也应该收起戏谑的打量。相比之下,虞斯更不必为他自己?放浪形骸才招惹来的虚假“追捧”感到自傲。尤其是将她当作银绯替身,想要扩她入麾下的自傲,可以先放一放。她看不上?楼庭柘,当然也看不上?一个真心都?不肯付出的烂人。

虞斯挑眉。

很多。

无声的两字,竟教人觉得振聋发聩,焦侃云自信十足的神采熠熠生光,和在贵族们面?前那般圆滑的自信不同,也和在官吏们面?前那般从容的自信不同。

她好像知道自己?很有?魅力。

可这与自己?又?有?什么相干?虞斯忽然敛起笑意,喜欢她的男人多,她就可以把自己?这个不喜欢她的男人胡乱编排,玩弄于股掌吗?说来说去,她究竟为何要编排他?

焦侃云晃了晃手中已按折痕恢复原状的纸笺,将虞斯拽回神,摇头示意他里面?并非罪证。外边天快亮了,此地不宜久留,只得把东西放回去,择夜再行动。

两人配合行动,物?归原处。越是临近日升,早起忙活的小厮侍卫越多,虞斯便直接揽着她掠树穿院,迅速回到房间。

焦侃云一声不吭,找出纸笔,画出机关匣的模样,“比起香毬,他放在桌上?的这个东西,更难解。光明正大地坐在那里研究解法是不可能了,光有?外表图纸,要知道内部结构也不容易。我目前想到的办法是,拿这个图纸做个外表相似的,把里面?的偷出来。”

“好,机关术我略有?涉猎,交给我吧,我找人按图纸打造相似的,七八分真应该不成问题,不过,得要好几天的时间。”虞斯算了算日子,“为期十五日,已去一半,你继续留在这里,还能应付吗?”

焦侃云说不必在意,“我没什么问题,好吃好喝,只是翻查东西费些心神,澈园各处我都?伺机找过了,待匣盒打开,确认过后,无论是不是罪证,我都?可功成身退。”

她也想过直接拿走机关匣,但若是里面?并无罪证,冤枉楼庭柘事小,怕就怕他是藏得太?深,打草惊蛇过后还有?什么行动,他便不会再信任。

虞斯点头,双手环胸,“香毬中是什么?没有?一丝线索吗?”

焦侃云滞涩一瞬,而后坦然道:“我儿时给楼庭柘画的小像,很丑,就不拿给你看了。”

似乎有?两根狗尾巴草挠过心尖,自胸腔传来奇异的感觉,虞斯觉得痒酥酥的,又?有?些毛刺硌乱。他想,这两人饶是针尖麦芒,终究也是青梅竹马,她怎么幼时就喜欢通过给人画像来气人?他将心底的奇妙的感觉都?归咎于焦侃云傍晚时也说要在下册里给他画像。

本来今天被?她气得就烦,晚上?好不容易把自己?哄好了,又?说到了画像的事。等等……

虞斯松开环臂,急声质问,“你画人像很丑?你要在下册里给我也画那么丑吗?上?册中诸如‘肥胸硬硕’‘毛裤长腿’一般的形容我还没跟你算账,你画起人像来,也是与这般明褒实贬的风格一脉相承的吗?”

焦侃云宽慰他:“你别急。”

虞斯冷笑:“我很急。”

他向焦侃云逼近一步,把话挑明,“是,你坚决要写下册,我没法立即与你鱼死网破,但你答应来我面?前坐写,可见你也惧怕我做出极端之事,黄昏时我们看似话赶着话,相约金玉堂,实则各有?忌惮,是为了彼此各退一步息事宁人,你我心知肚明。

“既然你也怕和我撕破脸,那你最好现在就说清楚,究竟要把我画成什么鬼样子?这直接决定了你在我面?前写下册时,我会对你做些什么!当然,你也可以现在就认怂,向我道歉,写一封致歉书承认之前胡乱编排我是你错了,而后公之于众,为我澄清。”

看来此人真的很在意自己?的容貌形象啊,文字描述尚且能忍受她写下册,说到要给他配图,可能配得还很丑,立时就急了。

傍晚时两人确实是各有?忌惮,她怕滥杀过十余人的忠勇侯真发起飙来什么都?不顾,而他怕惹了焦侃云他自己?当真永世不得清白?,因此双双行缓兵之计,约见金玉堂。

虞斯想秋后算账,来日方长,慢慢折磨。焦侃云却想着携风来在侧,近水楼台,探清虞斯在太?子案中究竟对她有?无隐瞒。

她拿起机关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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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画稿,用指背弹了一下,轻快地说,“我画工很好,师承宫廷首席画师,楼庭柘的小像画得丑,是依如今笔法成熟的眼光倒回去看而已。师父说我擅点神采,笔触细腻,人像更胜山水器物?。所以你放心,就算为了金玉堂,我也保准将你画得秀色可餐。”

包括脸上?淫.邪的神情,她都?不会少画半分。

便见虞斯双颊红云聚拢,想来还是气的吧,本该在正史里流芳百世的少年将军,陡然被?人画进情爱俗本,供人观摩,自然会在意,“秀色可餐?你究竟是说话本的,还是画春.宫的?!”

焦侃云挥手上?下扇动,示意他小点声,继而从容笑道:“珍藏版里夹藏美?图,是众人皆通的事情,我并非开辟者,侯爷这般以惊世之风流、骇俗之姿貌被?画入‘批判话本’的,恐怕才是头一个。侯爷没看过话本?”

虞斯的声音发颤,“托你的福,昨夜看了一整宿!你脑子里乌七八糟的东西一箩筐,可真能写啊!三章扩写成三十章似的,灯都?挑瞎了我都?没看完!”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的委屈劲又?要上?来了,恐怕是想到以后不好再以纯情面?貌骗到姑娘,一时有?些伤心吧,“你最好画的不是什么下作的图!”

焦侃云清浅一笑,“那不是。”那必然是。

“只不过,既是情爱俗本,夹图当然少不了博人睛目的噱头,大不了,侯爷你最满意自己?哪个部位,我就着重画哪个部位,也许大家看了,依旧会为您的风姿所倾倒?”才怪。

画得越露骨,内容越劲爆,传播得就越快,只会教更多人晓得他的浪子事迹,耻笑还来不及,谁会喜欢一个荒淫滥欲到登上?春宫图的主?人公啊?

她看似句句奉承安抚,实则嘴脸虚伪,总让人觉得留有?后招,教人睡不安寝,心惊肉跳。原来这才是焦侃云的真面?目,一个佛口蛇心的癫子!虞斯薄唇轻启,“我受的奇耻大辱,皆是拜你所赐,我若此生孤独终老,你也别想嫁予良人!你的婚事我见一桩拆一桩!”

快说谢谢吧,这真要好好谢谢了,届时阿娘在卜卦堂磕破脑袋,怕是也想不明白?她为何嫁不出去。

焦侃云摸了摸鼻尖,想了想,实在没忍住,竟然冷不丁地笑出了声。她这样歹毒的人,还遇得到这种?好事?

虞斯立即看破她的心思,不可置信地讥问,“求之不得?”他气得红云缠眉,血丝爬眼,遂脱口而出,“很好!那我便反其道行之!你若将我覆于船底,我便拉你下水一起沉沦!赫赫军功可换一道圣旨,你每每下笔写画我半点龌龊,都?要小心本侯将来娶了你!”

话落,两人俱是一怔。

一声鸡鸣割破黎明,白?昼霎时出,天光自大亮,夏荷盘叶垂腰倾倒水珠,落塘涟漪圈圈画画,风物?潇洒,闲云潭影,一切皆随意动。

焦侃云回过神,羞愤至极,楼庭柘那厮有?贼心没贼胆,说说讨打便罢了,虞斯这浪荡子可能真做得出来!相似的话,自然要赏相似的巴掌,但虞斯于情场上?要更恶劣一些,遂起重手,甩重耳光。

虞斯愣愣地盯着她,尚且懵懂,手却极快,一把就接住了。

没打着。

两人又?是齐齐一怔,颇为尴尬。

皓白?的腕握在掌中,虞斯觉得,像握着一枚软玉,回想方才将她抱起,细腰不过他的手掌长,一把就能揽过,像端在手里的,还有?捂住她嘴唇时,只觉得她的脸和唇皆在掌中温软成一片,挠着他手心的痒。

可自己?威胁说要“娶她”的话是有?些混账,显得他轻浮。

虞斯想找补两句,慢吞吞地解释,“我是说,三媒六聘,明媒正娶的娶,你再歹毒我也不会轻慢了你……阖府金银财宝,我的私产,还有?整个忠勇营,都?是你的……我也不是真的要娶你……我是说,如果你真那么画我…还有?写得太?过分的话!……其实、其实我只是气头上?胡说的……我根本做不出来这种?事…你放心好了……算了。”

好苍白?。虞斯合眸轻叹了口气。他只是想解释就算真娶了,也会认真对待,不会轻慢,以表达自己?并非话本中那般人,但不是真想娶她!此番磕磕绊绊说下来,她大概会觉得他有?病吧!

还是让她打吧。

思及此,虞斯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随后觉得哪里不太?对劲,霎时红了耳廓,在焦侃云狐疑的目光中,握着她的手放回到半空原位。

最后松开她的手腕,“打吧。”

这人为何总作一幅赤诚懵懂的模样?话本出来多时了,章丘还没给他换战术吗?不应当啊,他应该马不停蹄地研究新路子才对吧。

方才掌心贴在他的脸上?,必是他有?意为之。樊京城的风水养人,他从北域回来这些时日,脸上?的霜斑尽数褪去,原来的皮肤,竟是这样细滑紧致,靡颜腻理?。

他的脸触之滚烫,看来是铁了心要把羞怯装到底了。

既然让她打,焦侃云便没有?和他太?客气,冷声一笑,接着出了重掌。反力在她掌中,痛得她沁出眼泪,故作镇定地望着他。

虞斯被?扇懵了,回神问她,“……有?没有?人说过你手劲很大?”他的脸上?赫然留下了鲜红的五根手指印。

焦侃云甩甩手,“有?,上?一个因为出言不逊被?我扇的人。”

时辰不早,准备伺候梳洗的侍女打着呵欠朝这方走来,虞斯耳力好,老远便听见了,不再与她闲聊,拿过图纸,走至窗前。

忽然,脚步一顿,回过身看向她,抬起一只手,用另只手的指尖轻点了点自己?的手腕示意,她亦跟着抬手,视线挪至手腕。虞斯微微红了脸,若无其事地平移视线至一边,清了清嗓子,轻声说:“我也没用力……不知怎的,就留下这样鲜红的痕迹了。想来你也在我脸上?留下了,此番你我算作扯平。”

说完,消失在房间。

焦侃云反掌,观察自己?的手心,隐隐还有?些疼,半边都?麻了。早知道拿书扇。更为醒目的是虞斯握腕留下的红指印,在白?皙柔嫩的肌肤上?尤为明显,她扯下袖子遮住,待侍女伺候完毕,离开房间,她才得空去梳妆台找铅粉涂抹遮盖。

仿造机关匣并非易事,一连等了好几日。澈园的防守近期加重了许多,她找人来问,下属都?说只是照例巡逻,请她安心。可她坐在天机院中时,特意数了数府卫巡回次数,一日比过一日的多,面?色也一日比过一日的凝重。

她想找时机问问楼庭柘是怎么回事,可在潜过他房间那日后,他就突然被?陛下召回皇宫。走之前还与她说笑,问她要不要随他一起进宫拜会母妃,想必自己?也没有?料到会留宿宫中。次日专程遣了重明回来向她说。

因楼庭柘不在,夜晚时,他院中的小厮侍卫都?会守到很晚,巡逻也毫无顾忌地从他院前走来走去,焦侃云没有?时机作什么,只好早早就睡。

临近十五日之期,清晨她用完早膳回来,看见阿离抱着一方机关匣,出现在她的房间。

“这是侯爷让我送来的,今晨匠人刚做好。”阿离睡眼惺忪,眼下乌青跟倒霉蛋似的。

焦侃云问他,“你昨夜没睡?”

阿离这才告诉她,昨晚守夜的人是他,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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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被?紧急事务绊住了。

“出什么事了吗?”焦侃云忙问了一嘴,“可是阿玉的案子有?进展了?”

阿离摇头,“不是太?子案,但也有?点关系吧!”他仔细思考要不要告诉她,略抬眼,见她殷切地盯着自己?,侯爷没说不能告知,索性就说了,“前几夜,有?绝杀道的暗手在樊京城内现身,训练有?素地集结却并不行动,似乎在等什么,侯爷发现踪迹,一连追查了好几日。”

焦侃云这才将澈园内的防守和此事联系起来,她还不知道楼庭柘和绝杀道之间是否有?关,若是无关,增强防守自是理?所当然,若是有?关,那么绝杀道的此次行动,他也不知晓。

等什么?绝杀道素来干净利落,若是停滞不前,想必是行动受阻,他们会等什么呢?“思晏……?”她在寿王府,又?被?忠勇营重重守护,轻易无法接触,所以绝杀道才集结了这么多人准备行动?极有?可能!

焦侃云心中惊疑,追问阿离,“抓住那些刺客了吗?”

“抓住两个,两人皆是死士,立即就自尽了,救回一个,控制住了,但是嘴很严,所有?刑罚都?用了遍,一个字都?不肯说。且这些人十分嚣张,报复心极强,就因为侯爷抓到了人,昨夜侯爷往澈园来时,便被?他们埋伏偷袭了!侯爷说他们没有?一击必杀,应该是在试探他的深浅。”阿离无奈地说,“现在侯爷还在刑部大牢里审犯人呢。”

“那思晏呢?她身边可有?再加派人手保护?”绝杀道从不失手,就算有?忠勇军守护,双方必有?一战。

焦侃云忧心如焚,她这厢和虞斯还未解出思晏究竟是怎样一条需要被?“救”的线索,绝杀道那边却已经分析出思晏就是他们要必杀的人了。

失了先机,只能转攻为守。

“增派人手了,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若是双方不拼杀起来,绝杀道的刺客总要聚集在樊京等候时机,白?日里有?意搞出动静,频繁消耗兵马司的人,闹得人心惶惶,谁又?能安寝呢?思晏小姐也是的,她居然说……”阿离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突然把嘴一闭,将仿制机关匣塞给她,“小焦大人,你先专心自己?的事吧!”

焦侃云抱住匣子,不过接着他的话茬思考了片刻,便一语道破,“思晏是不是说,她想去当诱饵,请君入瓮,一网打尽,速战速决。”

阿离目露惊讶,即刻龇牙赧笑道:“你可别跟侯爷说,是我多嘴的。”

这倒不难猜,焦侃云只是觉得,思晏是想通过当诱饵找时机逃跑。她点头答应阿离,又?问道:“你家侯爷没有?同意吧?”

“当然不能同意了!多危险呐!”阿离有?些恼然地多说了一句,“可绝杀道白?日里的行径太?过张扬,他们成批地潜入樊京准备杀人的事已教圣上?晓得了。圣上?召了不少重臣入宫密谈,侯爷审问完后也会去,我想,思晏小姐是太?子心仪之人的事,快要瞒不住了。若陛下问起绝杀道此番来意,侯爷只能和盘托出。”

焦侃云轻叹,虞斯确实瞒到头了,毕竟思晏对他来说很有?分量,不到万不得已,他肯定也不想说出此事。

难以想象,陛下若是知道了,思晏会怎么样。

赐死陪葬?还是将她关入大牢以非人手段逼促她想起阿玉被?杀的关键线索?或是就让她做那个诱饵,将这批入京的刺客活捉?

前两者太?过残忍,唯有?最后一条有?缓和余地。可若是陛下来布局,想来是不会管顾思晏死活,届时她这个诱饵是生是死也很难说。

“你家侯爷什么时候去皇宫?我要见他一面?。”焦侃云急忙说,“商量思晏的事。”

阿离一滞,“巳时须入宫,你现在想见恐怕不行了。为防止那名刺客跑掉,或是有?其他刺客潜入,刑部大牢被?严密封锁,这种?时候,就连我都?进不了,没法传话。等侯爷出来,恐怕会直接在刑部更衣,出发去皇宫,中途没有?可以耽搁的时间。”

真是一件事比一件事不凑巧。焦侃云心思百转,忽然想到楼庭柘那日的打趣之言,立即说道:“我知道了,我有?法子。既然宫外见不得,那我就去宫里找他。”

“啊?”阿离讶然,“没有?陛下传召不得入宫,你怎么去?”

“我不去见圣上?。辛苦你了,今日你先走吧,我要收拾一番。”催促阿离离开,藏好机关匣,焦侃云唤来侍女为自己?梳妆,并吩咐小厮:“劳烦你帮我跑一趟皇宫,让黄门向内通禀,年前皇贵妃娘娘邀我入宫品尝琼华宫新厨子做的糕点,不知今日是否得见,这些时日我住在澈园,承蒙二殿下关照,想去拜见娘娘。”

她若借口见皇后娘娘,想必也是可行的,但自从阿玉去后,皇后日况余下,且没有?主?动召见过她,应是怕勾起心中悲痛,她便也不好去打扰了。最重要的是,柔嘉皇贵妃的琼华宫,距离圣上?常用作密谈的御书房更近一些。

第28章修罗场。

红墙如鲜血,长门像铡台,焦侃云第一次来皇宫的时候,就这么觉得。彼时她?步子小,一道宫门要走?许久,一道宫门后,又有一道宫门,遥遥无尽,深深几许。

她?很想?问身边的宫人,这里?像不像张开血盆大口的野兽,能吃人?他们生活在这里?,像不像被野兽盘蚕后,为野兽的五脏六腑奔波劳命的养分?不榨干,没得休止。

但焦府的性命悬于她?口,天真的话只得由一个三岁的幼女咽下。如此,比起像野兽,这里?似乎又?更像是吞噬一切的深渊之沼,没得张牙舞爪的啃剠,唯有静谧无声的包裹,沉闷压抑得教人透不过气。

阿玉就像宫闱里?一息鲜活的气口。她第一次见阿玉,不知怎的,长长地舒了一大口气,深吸、吐出,紧绷的弦立即松了下来。阿玉让她?不必唤他太?子殿下,“我略长你一岁,唤我‘玉哥’吧。”

后来遇到楼庭柘,阿玉说那就是他的弟弟庭柘,与?他同岁,她?便唤了一声“柘哥”。她?看见楼庭柘满目惊讶,随后通红着脸叱她?放肆,她?立即跪下来改口二殿下。阿玉带她?走?了,说他气量小,不跟他玩。

认识柔嘉皇贵妃,是在半年之后,阿玉领她?参加皇后娘娘为他举办的诞辰宴,阖宫的娘娘们都来了,贵妃的视线掠过众人,许是见她?眉眼陌生,视线便在她?的身上停留了片刻,最后轻轻地笑了一下。

她?霎时觉得满目生花,耳侧仿若有清风拂过,周身皆是暖意融融的。无疑,柔嘉皇贵妃是她?见过最美、最优雅的女人。

可这么美、这么优雅的女人,仍然只是贵妃,不是唯一的妻子。皇帝,有太?多女人了。

阿玉与?她?纯粹的风月不相干,尚能被帝王曲解为儿?女私情?,随意就要赐婚促成,误她?一生,那么楼庭柘的爱慕,于她?来说,更是镜花水月。所以她?永远不会对天家子孙动?情?,永远不会。

年前?阿玉就说,皇后娘娘请求帝王收回乱点鸳鸯谱的心思时,柔嘉皇贵妃也在,两人难得地阵营一致,所求同一件事。是啊,皇贵妃当然知道自己的儿?子喜欢谁,若非如此,也不会时时关照她?,邀她?来宫中走?动?。

而?今楼庭柘在宫中,午时前?必会去?琼华宫准备用膳,焦侃云之前?算准了时辰,若通禀中途没有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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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贵妃得到她?的消息,就会立即传她?入宫,她?脚程快一些,进宫便恰好是巳时。运气好,能和虞斯遇上。

如她?所料,时辰刚好。只是没想?到皇贵妃会派近侍公公们抬着轿撵来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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