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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奴 神奇猫咪 46549 字 2024-0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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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强硬[V]

傻奴简直臊极了,恨恨喊:“相公!!!”

她便是再笨再傻,也知道夫妻闺房之乐不能同外人说道,可他的相公竟然叫她娇娇,还叫上了瘾。

关上门叫几声就依了他了,怎么大庭广众的也要这样?

李远山一袭白衣,面容有着武将的肃杀和冷冽,目光更是锋锐逼人,比起他的红月刀也不逞多让。

傻奴生气时会瞪着水濛濛的圆眼睛,好似一只被人欺负到快要放弃的奶猫,凶是凶,可惜带着奶味儿,还没长爪子,就是发怒了也只能用萌萌软软的肉垫子拍人。

李远山平淡地移开了目光,对付全说:“今日之事我去办。”

镖局只差最后一道批文,付全性子急躁,跑了几次都办不下来,烦得一言不合就要砍人,还好他现在不拿刀了,否则真要让人抓了蹲大狱去。

付全有些担心,“你的身体……”

“没有大碍。”李远山重新看向傻奴。

这身旧衣服怎么看都碍眼。

“我要出门,你在家乖乖的,不要出去。”

他让周管家推着四轮车离开,一直到了深夜才回来。

他拄着拐推开门,动作小心,以免扰了他的宝贝休息。

他常年习武,耳力过人,一听她变换的呼吸声就知道她是在佯睡,他也不揭穿,坐在床边自己脱鞋子。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入傻奴的耳朵,她委屈地闭着眼睛,心中郁结。

李远山从身后抱住她,在她颈间流连。

“娇娇儿……”

小奶猫炸毛了,猛然转过身子,本想发火,却见他在稀疏月光下笑得开怀。

奶猫的爪子抬起又放下。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李远山笑得这么开心了,从他九死一生回到京城后。

他鲜少露出如此笑容,大多数时间,他高兴了也只会低笑,他是在刻意压抑自己大喜大怒。

凛冽的目光褪去防备,傻奴这才发现他笑起来也有少年气,不似之前,时时刻刻像个大家长。

她忍不住心疼他,闷声问:“什么事这么开心呐……”

“批文拿到了。”李远山甚至还大笑了一声。

傻奴被他彻底圈在怀里,她闻到他身上浑厚的男子气息和酒气,声音也低了下来,“是不是以后又要出远门了?”

他亲了下傻奴的额头,嗓音极致温柔,“为什么这么问?”

他的傻东西好像有心事了。

他摸着傻奴的耳垂,冰而柔软,他爱不释手。

傻奴不安分地动了动,“今天一出去就那么久,以后更忙了。”

她揪住他的衣领,仰起莹白细弱的脖子,可怜兮兮,“相公,你以后出远门可不可以带上我……我、我会……会想你……”

话说到最后,声音低得几乎要听不清了。

李远山没有回答,但那眼神里的东西却越来越浓,手指收拢时骨节咔咔作响,像是出笼的猛兽在伸展身体,准备猎捕。

黑豹从不着急一口咬死猎物,反而会在这之前尽情地施展自己的暴虐。

月色交缠,弄皱了床被。

李远山喝了几顿大酒,在醉意的掩饰下,他没有控制任何力度,对着这个柔弱到不堪一击的奶猫放肆地做他以前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以前甚少说出口的浑话也一句接着一句。

冬季的风狂卷,野蛮、粗暴,带着吞噬一切的掌控欲。

傻奴第二日连眼皮子紧紧地粘在一起,睁都睁不开,她只听到李远山穿衣服的声音,却无力对他说些什么。

她太累了。

她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温暖的被褥覆盖着她,只露出一张娇颜,痕迹红紫交加,嘴唇也破了,看起来十分可怜。

被子底下的更不必说,到处都是掌印和指痕,有的地方还被咬出了血。

无处落手,怕弄疼了她,李远山只能摸摸她的头发,没想到她也发出了低低的呼痛声。

昨天竟是连头发都被揪了。

李远山的手顿住,“我答应你,以后不出远门。”

他想了想,补充道:“夜不归宿的场合必要带你一起。”

傻奴点了点头。

“还有,”他盯着那些伤,眸子变得深沉,“枕下的东西,你醒来看看。”

他不敢碰她,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发出一声低叹后走了。

应酬席间,他显得很心不在焉。

歌舞无法入眼,丝竹成了绕在耳边的蚊蝇,他全然没有了昨天的谈笑风生,只惦念着傻奴的状态。

昨夜傻奴哭得像只虚弱的奶猫儿,到最后竟是一点声儿都不出了,他虽喝了酒,但意识极为清醒,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借着酒劲儿为非作歹。

他太迷恋傻奴了,有时害怕弄碎她,有时又恨不得弄碎她。

推杯换盏间,他察觉给他倒酒的婢女似乎在打量自己,他冷冷地瞪了回去,那婢女的酒便洒了一桌。

旁人道:“李兄也太过不解风情。”

李远山默不作声。

来这种地方应酬已经破了他的底线,若非付全喝了酒容易撒疯,他说什么也不会来。

他自罚了三杯,胡编乱造,“贱内泼辣,我不敢。”

那人的眼神瞬时充满了同情,但还是觉得李远山太没意思了,转头去跟别人说话。

宴席的主人是一个京官,以后行商做事皆要在人家眼皮子底下,酒席进行到最高处,那京官也喝醉了,看着李远山道:“远山是个厉害的后辈……”

他拍着腿哈哈大笑,后辈,以前他和李远山的马车碰上都只能让道,官大一级压死人,没成想昨天那让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来求他了。

他晃着酒杯,酒气熏天,“听闻远山以前耍刀耍得出神入化,趁着大家高兴,不如来给我们看看?”

此言一出,底下的人有些醒酒了,纷纷看向李远山衣摆下的腿。

半边是瘪下去的,是个残废没错。

李远山面不改色,微微翘起唇角,眉目低顺,“好啊,献丑。”

当黑豹被观赏取乐,黑豹想的只有窝里娇养的那只小兔子。

李远山回家时脸色差极,似乎被人取了精气神,闭目靠在四轮车上,满脸疲惫。

家里安静得过分,他睁开了眼,“傻奴怎么不来接我?”

这才晌午过后,她应该起床了。

周管家也不知道,推着他回了房,傻奴真的还在睡觉。

李远山柱起拐杖,淡笑:“贪睡的小猪。”

他目光扫到那个打也未曾打开的盒子,眼神黯了下去。

“傻奴。”

这口吻已然带着几分不满。

傻奴毫无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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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子拱起一个小小的包,她背对着他,青丝流泻在外。

李远山枯坐在椅子上,一坐就到了傍晚。

夕阳沉沉坠落,晚霞将天空中的一切烧得火红,夜行动物开始出没,猫头鹰发出尖利的叫声,百合也来喊她去吃饭,即便是这样,也没有唤醒沉睡的傻奴。

李远山动了动,叫她:“傻奴,起来吃饭。”

百合纳闷地探了探脑袋,“不应该呀,夫人吃饭最积极了,是不是着凉了?”

李远山想起傻奴身上的伤,对百合挥了挥手,“把饭送到这里来。”

他拨开傻奴凌乱的发丝,让那张他百看不厌的小脸露出来。

伤痕累累,他昨天竟是那么不知轻重。

粗粝的手指触摸傻奴嘴唇上还算完好的一处,他的气息几经沉浮,张开双臂抱起了她。

“乖孩子,起床了。”

傻奴吃力地睁开一条缝儿,“相公……”

娇音像是小猫爪一样挠在他的心上,快要了他的命。

男人的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下,哑声应:“我在。”

“我疼……”

李远山望着窗外的红霞搂紧了她,不意外又听到了她的悲声,他不禁卸了些力道,像是对待易碎的奶娃娃那般小心疼爱,“对不起。”

见傻奴的肚子鼓起来了一点,看起来像是有了身孕。

他更加自责,“是我的错。”

傻奴不可能有孩子的,早在她进府的第一日,她就被他灌了藏红花。

他也永远不会有孩子了。

傻奴这一身伤见不得人,饭盒被百合放在了门口,李远山单臂抱着傻奴取过,又一口口喂她吃下,傻奴用明亮依恋的葡萄眼望着他,他的心更软了。

他身上有着浓郁的酒气,傻奴捧着他的下巴,小手堪堪包住他的下半张脸,“相公,你又喝酒了……”

生计所迫,但李远山换了个说法,“朋友小聚。”

傻奴敏感地捕捉到了他转瞬即逝的一丝落寞,皱了脸,“你是不是受委屈了呀……”

李远山怔住,不自在地别过脸去。

傻奴垂下了头,“其实不用那么辛苦的。”

李远山拿过盒子,轻轻打开,里面是一套鹅黄色的棉质袄裙,金丝银线,华丽非常,正是傻奴之前盯着不放的那件。

傻奴猛然抬起头,尚存着血痕的嘴张开,亲上了他。

李远山扣着她的后脑,声音低沉,“给乖宝宝的惊喜。”

傻奴还以为他那日生气了,哪会想到男人转头就给她买了这件衣服。

李远山是在看到了后就打算给她买了,故意惩罚她的自卑,出去拿批文的时候他先去了衣铺,然后才去办事。

一个大男人手里提着女子的衣裳,一路上不知道挨了所少诧异轻鄙的目光,但他甘之如饴。

他捏着傻奴的手,郑重承诺:“以后你要的,我都给你,所有好东西,我也要给你。”

他的眼中有着不容拒绝的爱意。

然后是更加强硬的索取。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狼狈[V]

傻奴病倒了,怎么病的,谁人都不知道,只有李远山自己清楚。

百合还当是天冷了,他们屋子里的炭火不够旺,让傻奴冻着了,吵着要把自己耳房里的炭都分给傻奴。

李远山有意支开叽叽喳喳的百合,百合一脸委屈,“爷,自打我去了老夫人屋子里后,夫人不是这个伤就是那个病,您还是再给老夫人找一个下人来,让我回夫人这里吧。”

李远山板起了脸,那在战场上杀人无数的凶煞就弥散开来,百合扭头跑了。

他用沾了凉水的帕子给傻奴擦身,每一处都照顾得极为妥帖。

傻奴无知无觉,连吃饭都只管张嘴,好几天了,一句话都没跟他说过。

他心知是自己做得过火,不好再教训她。

傻奴的伤病见不得人,他便白日里出去跑生意,晚上回来照顾傻奴,等到傻奴身体康复时,他竟瘦了一大圈,连付全见了都直呼可怕。

付全何时见李远山这么憔悴过?

于是他主动承担下后面的应酬,在李远山千叮咛万嘱咐中承诺自己绝不多喝,喝多了也会控制好自己的烂脾气。

镖师和运镖事宜皆有周围安去管理,李远山总算得了些时间陪伴傻奴。

他意味深长地盯着傻奴惊恐的小脸,“都好了?”

傻奴抱着被子摇头,“没、没呢!”

“可我忍不住了。”

这一夜房内又传出傻奴呜呜的哭声,奶猫一样的求饶。

他用布满茧子的粗糙的手掌捂住了她的小嘴。

“不许哭!”

声音竟比掌心的茧还要粗哑。

但到了后面,他又开始央求她。

“乖宝宝,娇娇儿,跟相公说说话……”

次日,傻奴又病了。

李远山抱着她苦不堪言,明明他已经有所节制了,怎么还是成了这样。

老夫人不顾李远山的阻拦来看了一次,只掀开被子看了一眼就了然了。

老太太沉着脸道:“远山,你随娘出来一下。”

刚一出门,老夫人就厉喝一声:“你怎么回事!她多大,你多大,她不懂你就这样纵容自己?”

李远山一脸羞愧,夫妻之事被母亲发现,还被斥责,他无地自容。

他对着傻奴,总是情难自禁,即便是只浅浅地看她一眼,他也难以把持自己。

他总觉得时日长了就不会这样,人们都说夫妻是会腻的,可是成亲已经一年多,他反而变本加厉,越加不懂约束。

老太太恨铁不成钢,“你这样做,岂不是要傻奴的命?”

李远山抿紧了唇,他不觉得他能要了傻奴的命,傻奴也很喜欢。

老太太看他这反应,气得拍了他一下,却被他坚硬的肌肉震得几分手疼,“她本就体虚,你如此放纵,掏干她的身体,迟早要让她变成短命鬼!”

临走前,她又隐晦道:“跟你那个死去的爹一个德行!”

李远山愣住,自从父亲去世后,他再没从母亲口中听到过关于父亲的一句话。

的确母亲的身体要比同龄女子差上很多,他总以为是要拉扯他的缘故,却没想过是因为这一层……

他生得像他父亲,高大异常。

李远山像个孩子一样迷茫,再抱起傻奴时,不禁生出无限的怜爱。

他常年在军营,见不到什么女人,自己又没有过经验,只从那些兵的嘴里听到过他们是如何如何厉害,让那些女子如何如何,他便有样学样,认为只有用这样方式才能让自己的小妻子满意,却从没想过他的身体比那些人强出不知道多少,傻奴会受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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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之后,李远山一反常态,补品像不要钱一样送到傻奴的口中,再也没缠着她要过。

傻奴看着一桌子的大鱼大肉,小脸惨白,“怎么又是这些?”

李远山默不作声,一直往她碗里夹肉,又盛了一碗飘满油脂的鱼汤。

傻奴不肯动筷子,他焦急地催促,“吃。”

他掐了一把傻奴细细的胳膊,更加烦躁。

怎么办,傻奴的胳膊都没他身上的任何一处粗。

傻奴苦大仇深,开始慢慢吞下这些难以下咽的食物。

李远山还在给她添菜,她捂住了自己的小碗,“相公,不要了……”

李远山突然停了筷子,抬头深深地望着她,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小猫又用软滴滴的奶音抓挠黑豹,黑豹无奈地看着弱小的小猫,摸上了小猫圆滚滚的肚皮。

“不吃了,嗯?”

她的肚子像是有孕了一样鼓,好像真的吃不下去了。

宽大的手掌一下下在她撑开的肚子上揉着,傻奴发出舒服的哼唧声,没注意到身后男人已经变得可怕的眼神。

他自背后控住她的后颈,将她按在桌上。

百合站在门外,又听到了夫人的哭声,但她习以为常了。

夫人爱撒娇,撒着撒着就会真的哭,有时候对着她也是这样,她每次看夫人这样心都软得不像话,什么都能随夫人。

百合想到傻奴可爱软萌的样子,也忍不住想疼疼她,敲了敲门,“夫人,要不要奴婢给你买点糖吃?”

不料里面传出李远山沙哑不耐的声音:“去城东那家买,现在就去。”

百合咂舌,城东,坐马车来回也要一个时辰,爷真会折腾人。

百合抬脚走了,想着傻奴捧着糖果眉开眼笑的模样,觉得就算跑一趟城东也值了。

她不知道自己刚走没几步,屋里的碗碟就摔碎了一地。

百合回来时看着满地的碎片瞪大了眼,李远山正抱着傻奴低声哄着什么,傻奴哭得眼睛都肿了,看起来楚楚可怜。

“把糖放下,出去吧。”李远山神色不明地说。

百合简单打扫了地面后离开。

他剥开一颗糖,送入傻奴的嘴里,轻声道歉:“小哭包,别哭了,让人家看到怎么办?都是相公的错,还疼不疼?”

魁梧结实的男人嘴里说出这等低声下气的话语,旁人只怕会觉得汗毛倒立,而傻奴就跟没听见一样,只吃糖不说话,脸颊鼓得像一只正在藏食的小松鼠。

她早已听惯了李远山这样哄她,知道就算这次他道歉了,下次该如何还是会如何。

说话不算话的男人。

她脸色发白,轻轻垂下了睫毛,说不出为什么,不是他买的糖就是没那么好吃。

李远山不断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大多是废话,然而相爱就是两个互相心悦的人在一起说无关紧要的话才甜美。

“要怎么才能原谅相公?”

傻奴的嘴张开一下,又速地闭上。

李远山挺直了腰背,声音冷了下去,用命令的口吻道:“说。”

“糖……”

“这不是正在吃?”

傻奴不乐意了,“你买的好吃。”

李远山似乎也感受到了糖果的甜蜜滋味,“都是一家铺子买的,怎么会有区别?”

傻奴又不说话了,只是耳朵悄悄红了。

男人笑了一声,“好,我去给你买。”

傻奴姿势怪异地送他到门口,男人还挑着她的下巴亲了一下才走,“等我回来。”

外面下了稀稀落落的小雪,他撑开油纸伞,坐上马车,掀开了帘子,淡笑着,“回去吧,当心着凉,你穿得少……”

话到了这里,他的目光又变了。

傻奴红着脸转身。

马车的车轮缓缓转动,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小家,也看不到那抹鹅黄的身影,他才放下了帘子。

衣襟里露出白色的一角布料,他面色平静地往里塞了塞,手指却在那柔软的面料上摩挲。

傻奴……

他自喉间发出一声模糊的感叹,收回了手,指尖一片湿润。

可下了车,他又是那个正常的李远山。

“掌柜,所有的糖都来一包。”

那掌柜见惯大家大业的,还没见过这么豪气的,抬头一看,竟是之前常来的那个李将军。

“李将军,许久未见您亲自来了。”他看向李远山的断腿,显然也知道了将军府的变故。

李远山坦然自若,不见什么表情。

给钱的时候,他突然按住了掌柜的手,低哑着问:“真的很难看?”

掌柜一愣,“您面容英俊,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李远山高出他一个头,身高和肌肉带来的压迫感让他头皮发麻,他不禁后悔刚才多看了李远山几眼,让人家察觉了去。

李远山逼近他,眼中不见愤怒,反而是十足的冥茫,“我的腿,很吓人?”

掌柜吓破了胆,要知道李远山的每一步都是踏着白骨走过来的,身上不知道背了多少人命,几次在西南边境都差点死了,可见连地府里的阎王爷也不敢收,他如何招惹的起?

“不、不……只是……只是同常人有些不一样而已……无损、无损您的……”

手上的压制消失,他后怕地抬起眼皮子,生怕撞上李远山杀人的目光,但李远山只是拄着拐杖,留给他一个有些萧寂的宽阔背影。

路上有了一层薄薄的雪,李远山一时不察,拐杖只一下没柱稳,他庞然的身躯也跟着倒下。

他冷漠地面对周遭的眼神,用衣摆盖上自己不小心露出的空档裤管,慢慢站起。

坐在马车内,他拍去身上的雪泥,双目空洞。

人人都怕他身上的血债,怕他手中的武器,他也享受着他人的惧怕,总比受欺负好。

现在他失去了人们的惧怕,成为他们同情和探讨的谈资,他却不知道,傻奴怕不怕?

他回来时脸色不好,傻奴懵懂地看着他,嘴里被他塞进去一颗糖。

“相公,怎么了?”

他坐在了床上,一声不吭地脱去靴子,白色的裤子也跟着扔到一边。

李远山发呆了半晌,手指颤抖地掀开长摆,只露出他的残肢。

傻奴惊得张大了嘴,一个不注意把糖生生咽了下去,“相、相公……”

她知道李远山从不愿意暴露自己的缺陷,哪怕是她,也只在一次不明朗的月色中隐约瞧过。

那一夜,他几乎是红着眼睛逼迫她看,眼中的绝望和崩溃刺痛了她还没长大的心灵。

从那之后,她再没敢瞧过他的腿,也好像一夜之间懂得了李远山种种长期压抑却能在某一时刻突然爆发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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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那天起就学会了看李远山的脸色。

傻奴赶忙用衣摆盖住他的腿,“别着凉……”

说罢,扭过了脸。

李远山搂住她,近乎卑微地乞求,“看看。”

傻奴吓了一个激灵,“不看!我不看!”

她不想让李远山再因为这条腿上的伤口难过了!

李远山憋了一口气,又徐徐松开,“真的不看吗?你不是一直想看吗?”

“不、不想!”傻奴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转变了态度,只当他又在试探她,不敢多说。

双臂上的手离开了,傻奴如释重负,没注意到李远山变得血红的眼睛。

她以为自己安全度过了考验,开始挑选摆在榻上的一包包糖,哪一种似乎都很好吃,她简直不知道要先吃哪一包。

雪下得愈发大了,狂风呼啸,吹动了小窗。

李远山艰难蹦行,把所有窗户都关紧,插好了门栓,房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外面风雪横行,屋内风平浪静,然这短暂的平和很快被撕裂。

李远山声音冷硬如刃,“傻奴,躺下。”

傻奴回头,见到他背对着她,正在一盏盏地点油灯,把房间照得明亮。

一切都死静得可怕,只余她自己天真的呼吸声。

她依依不舍地推开一包包糖,乖乖躺着,小脚摇晃,半勾着绣鞋。

她像只没有察觉到危险的小动物一样看着李远山缓缓靠近,娇润的唇边还带着微笑。

李远山再次掀起了衣摆,还是只露出那条残腿。

在通亮的灯光下,傻奴看到了断腿处蜿蜒曲折的血管,和皱起的皮肤。

她彻底吓傻了,僵硬着身体,双拳抓紧了被褥。

她后知后觉地闭上了眼,满面惶恐。

相公到底要做什么?

“睁开!”

李远山暴喝,烛火无助地摇了摇。

傻奴摇头,“我、我不看……”

风雪更甚,鼓吹着房门哐哐作响,傻奴的心也跟着颤抖。

她害怕极了。

李远山的目光一下变得狠戾,果然,她是害怕的……

害怕他可怕的残肢。

她并非全心全意爱他。

“我再说一遍,睁开……”

傻奴瑟瑟睁开眼,被李远山如鬼如煞的脸吓得连撒娇都忘了。

牙关被咬得冷然响动,他目中已经有了恨意。

“你知不知道,我变成这幅鬼模样是为了谁?”

昔日他骑着骏马身抗宝刀,指令千军万马,无往不胜,一路从挡刀的小前锋爬上了镇国大将军之位,沐浴在血河中,受赏无数,官拜一品,位极人臣,却如恶梦般,因为一个女人落得了一个一无所有的下场。

连他的妻子都怕他。

他掩住目中一闪而过的心碎,继续逼近她。

“你娘,原名王安然……”

傻奴恐惧而困惑,和娘有什么关系?

床帐被李远山撕下,“你姐姐,苏明月……”

手脚被粗糙的布料缠住,动弹不得,傻奴终于开始意识到不对劲,可她怕得失去了声音,只能不住地摇头,依靠后背的力量向角落缩去。

“你爹……”

李远山的声音开始哽咽,却古怪地顿住。

拷问戛然而止,傻奴大口的呼吸着,身体的每一个地方都在打颤,心像是要冲出胸腔一般跳动,她的心好疼。

退无可退,李远山已经稳稳地掌控住了她的全部。

“九月二十五,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天,我去找我的副手,却在他的床上看到了你那个做娼的娘……”

他掐住了傻奴细弱的脖子,眼角已经开始溢出泪水,坠落在她的脸上。

可惜傻奴也在哭,不知道他也落泪了。

她一直都知道娘和姐姐做的是见不得人的生意,靠皮肉养活她,但她不希望这些话从李远山的嘴里说出来。

“相公……”她被掐得快不能呼吸了,脸色发紫,“松……”

“你也知道求救吗?”李远山绷紧自己的嘴角,眼泪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下,“我被俘虏,受尽刑罚折磨,所有你想象不到的刑具都被用在了我的身上,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腿被砍下,我又能向谁求救呢?”

恶鬼般的诅咒响彻在他的脑内——李远山,你早晚要落得一无所有、无人可求的下场!

“傻奴……”他哑着干涩的嗓子求她,“我明知你娘是瑶南奸细,把你送到我身边就是为了套信,想要置我于死地,我却还是留下了你,放走了她,害得我失去全部……”

“我只为了不让你伤心,不想你来日知道我杀死了你的娘亲,我那时甚至连你还在不在京中都不知道!我只怕你躲在瑶南的某个角落,因为你娘亲死在我的手上就像瑶南的所有人一样诅咒我不得好死!我甚至都不求你还在我身边了!为什么你还是不爱我?”

他的理智和感情在一瞬间崩塌,“我只有你了!”

傻奴的眼神已经涣散,但还是听到了他的哀求。

原来,她的娘亲是瑶南奸细,是娘亲害他犯错……

难怪姐姐说,选了李远山就不能再指望娘亲还认她这个女儿了。

傻奴有很多话想说,但被人掐住的喉咙肿起,再也不允许她吐出任何一个字音。

她只能温柔眷恋地望着他。

“我不会杀了你。”李远山松开了手。

他杀人如麻,懂得生死界限,他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掌握着一切。

他万念俱灰,黑豹所有的付出都变成了可怜的笑话,就连眼泪也无法令他的小兔子动容。

“傻奴,看着这条腿,以后的每一天都要好好看着,不论你多害怕。”

傻奴正贪婪地呼吸着珍贵的空气,他心沉了下去,就算说了这一切,也不能引起她的一丝丝怜悯吗?

他惨淡一笑,用只剩下不到三寸的残腿堵住了她的嘴。

“亲。”

高傲的黑豹发号施令,小兔子乖乖听从。

他擦干脸上的眼泪,看到傻奴如此乖巧,更多的眼泪涌上,他狼狈地捂住了脸。

他又在逼她。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失踪[V]

李远山毫无尊严地痛哭。

他往昔作为将领的荣耀和作为男人的骄傲,他此刻通通不想要了。

傻奴仍旧捧着他的残腿亲,甚至用她娇嫩的脸颊去蹭他自己看了都嫌恶心的断口。

“别亲了。”黑豹终究不忍心他的小兔子受委屈。

他转身,沉默地穿起裤子,又执拗地去寻自己的拐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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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子被人扯住,他不敢回头,他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怕对上傻奴那双懵懂疑问的眼睛,就好像在问,你刚才在做什么?

她永远都不会懂,也永远都不会像他一样,爱得失去底线、失去所有。

他脊梁挺得笔直,试图维持自己那点可怜的尊严,黯然道:“松开吧。”

傻奴在他看不到的身后摇头,不肯撒手。

她总觉得,今日若是自己撒了手,李远山就完了。

她才懂得李远山阴晴不定的原因是什么,原来不仅是革职断腿,还有在瑶南遭遇的一切,一寸寸撕碎了他的高傲和信仰,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母亲……

傻奴摸到了他的手,用小兔子一样湿漉的眼睛望着他宽厚的背影。

如果李远山能转头,就一定会心软,知道傻奴眼神里传达出的后悔和心疼。

可惜他没有,他一点点拔出傻奴的手指,尽管心碎万分,尽管傻奴的手指依依不饶地继续握紧,他还是麻木地掰开。

那葱白的手指很快显现出了红肿。

他顿了一下,然后抓着她的腕子,用力地扯开。

他从未走得这么快过,天空阴沉沉的,雪花也无法净化地上的污泥,而他是被踩进烂泥里的、被抛弃的人。

他以为自己会轻松,都说开了,傻奴很快就会离开,他再也没有软肋了,以后江河湖海,他李远山一个人也能逍遥自在。

他再也不用惶惶终日,恐惧着傻奴什么时候会发现他的肮脏和不堪。

可是心为什么会这么疼。

傻奴啊傻奴……

那是一个没有经历过世事沧桑的娇儿,心思剔透纯粹,谁对她好就跟着谁,像只摇摆尾巴的小狗,只懂得忠诚于喂食的人,却永远不会懂爱,所以也不会爱他。

他在奢望些什么呢。

到处都是苍白的,脚下是坚实的大地,他却如同坠落进了沼泽,求救失败,只能任自己沦陷。

他和付全正好碰上,付全一身酒气,差点以为自己看花眼了,他那铮铮铁骨的哥们儿在哭?

而他身后,只穿着单薄中衣的傻奴正散乱着头发,披风戴雪跑来。

“咦?”付全看着脸色惨白的李远山,“吵架了?”

付全也是有过妻室的,几个月前病逝了,自然知道再恩爱的夫妻也免不了小磕小碰。

李远山眼中灰沉,缓慢道:“明日,你安排一队人,把傻奴送回瑶南的苏家吧。”

付全愣住,“你这是何意?瑶南兵荒马乱的……喂,你别走!”

李远山自顾自地走,付全犹豫地看了一眼脚步霎时停住、一脸震惊的傻奴,然后追上了李远山。

比起傻奴,还是李远山的状态更让人担心。

他似乎又回到了刚被苏伟救下的那时。

李远山木然地坐在椅子上,他被屋内寒冷的空气冻得发抖。

付全合上门,连连叹气,“你搞什么,吵个架而已,至于送娘家去?瑶南战乱,她那个娘家能护住她?”

付全也是后来从李远山的嘴里才知道傻奴的身份,她并不是无爹的傻儿,而是瑶南曾经镇守一方的苏将军庶出的遗腹子,权势不输鼎盛时期的李远山。

只是后来苏将军在撤退路上,阴差阳错被当时还是挡刀剑的小前锋李远山认出,惨遭俘虏,吐出了不少瑶南军机,屈辱死在狱中,苏府也没落了,自此无人问津。

他们都心知肚明,如不是李远山活捉了苏将军献给上头,招了大量要密,李远山不会有机会出头,从小前锋爬至军中要位,直到战功累累。

什么道士算命,什么命格极低,全是苏氏一手谱写的好戏,用傻奴所谓的“命格”和天真无害引李家入局。

如今尘埃落定,李远山付出了代价,输得一败涂地,被只是一个小小妾室的苏氏耍得团团转。

苏氏一个毫无背景的弱女子愿意为了苏将军自愿走进青楼,碾转无数男人之间,最后进入危机重重的京城,这中间经历了什么不难想象,固然可悲可泣,但李远山也并非故意。

自古刀剑无眼,战场上只分敌我,瑶南势弱,苏将军战败是注定的事情,活捉他的不是李远山也会是别人。

况且这一切都是发生在傻奴出生之前。

苏氏深爱苏将军,一心复仇,却不懂得两国较量背后,就是有无数白骨堆积,她的丈夫只是其中一个。

李远山毫无反应,看起来已是铁了心要送傻奴走。

付全本来也看不惯傻奴的出身,这样的女人留在身边,他骂过多少次李远山鬼迷心窍。

然而和傻奴日积月累的相处下来,他已然接受了傻奴这个弱小也顽强的存在。

他也跟着坐下,“你说说你,当初让你送走人家你不送,瘫在床上还梗着脖子跟我和苏伟叫板,现在你又要人家走?”

李远山还是空洞地盯着地面,头部低垂,整个人都似黑夜般沉寂。

付全板起脸,“好,你要送她走,作为兄弟我尊重你的决定。但你可千万别后悔……”

付全完全收起了平时玩世不恭的表情,面色凝重,“傻奴回了苏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再加上她那个钻牛角尖的娘教唆,永远都不会再原谅你,你想如此,那便如此!”

李远山的心突然被揪紧,他猛地起身,却没站稳,摔在了地上。

残腿露了出来,他惨然笑开。

一想到傻奴会恨他,他忍不住难受,不想放手了;但一想起傻奴对他所承受的一切全然无感,他又醒了。

付全被他疯癫的笑声惊住,眸色探寻地在他脸上搜索。

半晌,他停住了所有动作,撑起身子重新坐下,生硬地说:“送走!”

夜晚,他和付全挤在一张床上。

付全罕见地沉默了。

付全以前总说,在死人堆里待得久了,早就受够了沉默,就与人想多说说话驱来赶那种不知哪日会战死的恐惧。

偏偏李远山和苏伟都是寡言的性子,他只能自说自话,天长日久的这种聒噪就成了习惯。

李远山一夜无眠,瞪着眼睛望着房顶,双拳一直未曾放松,掌心已经被指甲抠出了不少血痕。

心脏的每一次跳动,他都在期待奇迹降临,期待不懂情爱的傻奴能来找他、疼他。

但一夜过去了,他茫然地看着黑夜被晨晓撕裂,心也跟着被撕了个粉碎。

“人手都准备好了吗?”他轻声问。

付全也是没睡,闷声回了句:“嗯,新招的镖师,正好历练历练。”

李远山的心是麻木的,他已经不知道何为痛了,“那启程吧。”

付全随即起床洗漱。

李远山又忽然低声道:“把我的红月刀给她带上。”

付全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那是我一生的荣光,还给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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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去送送她?”

李远山背过身体,对着墙面发呆,不论付全说什么,他都不再言语。

狗东西,迟早后悔,付全腹诽,推门出去了。

在任何人都看不到的被子中,李远山咬紧了被角,身体颤抖,把所有哭声都咽了回去。

外面人仰马翻,奴仆都在叫着傻奴的名字,李远山终于有了反应,他迟钝地下了床,趿上靴子,有气无力地说:“别找了,她被我送走了。”

日头已高,她应当已经出了城,以后都和他无关了。

厨房的大娘一愣,然后哭道:“爷,不是这样的,马车就在外头,但夫人找不到了!”

李远山眨了眨眼,涩然的一滴泪滑下,“那就是她自己走了。”

她还是对他死心了。

李远山扶在门框上的手紧抓,他身形晃了一下,又像走入夕阳的老人般回了屋子。

他佝偻着身子,以手掩面,就这一个动作僵坐了一整天。

入了夜,付全满面冰霜地回来,痛饮了一杯冷茶,一字一句道:“傻奴不见了。”

李远山没有动,只是手指微微蜷缩了下。

“门房是我的旧仆,都有武功底子,即便是深夜也能看个一清二楚,他们都没有见过傻奴出门。”

李远山透过手指缝隙,露出了一双红肿的眼睛,呆呆地望着对面的付全。

“府内都找遍了,没有。我已经报了官,你等消息就行。”

茶杯被放在桌上,发出轻轻的响动,李远山恍如梦醒,“苏家来抢人了?”

付全不置可否,“你太久不关注朝政了,朝廷现在抓奸细的手段比你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连三日,傻奴不见踪影。

李远山从最初的猜忌不断变成了疯狂寻找,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甚至不顾以前最让他觉得难堪的路人眼光出去找人。

他去找傻奴最喜欢的小食铺,没有;

他去找和傻奴聊得很好的那家衣铺,没有;

他还去找总喜欢跟傻奴搭讪的屠夫家,没有。

没有,全都没有。

李远山站在路中央,天地都仿佛不存在了。

他家小孩去哪儿了?

他记得傻奴有个青梅竹马,是青楼龟公的儿子,他也去找了,那小子皱着眉道:“又不见了?我陪你去找。”

萧擎看着满身雪泥的李远山,那人面容憔悴,已经是三日滴水未进,看状态跟疯了也差不多,哪里还有往日大将军的一点模样。

“又?”李远山喃喃,“为什么是又?”

萧擎随手拿起一个棍棒,以作防身用,“小时候傻奴太笨,经常被不怀好意的男人骗走,不过每次我都察觉及时,赶在坏事发生前找到她。丢了有一柱香吗?”

难怪他如此淡定,原来这种事情在他的童年时常发生。

李远山脑子嗡地一声,已经想到了很多不好的场景,干哑地说:“……三日。”

“三天?三天?”萧擎的心尖跟着一颤,“你做什么吃的?三天什么都能发生了!我有一次去晚了一点点,她衣服都给人扒了!你最好祈祷不要在乱葬岗或者窑子见到她!”

心思深沉的少年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转身去找了他那个当龟公的爹,让龟公赶紧去各大明楼暗馆去找,又让青楼里认识傻奴的姑娘去乱葬岗寻。

一阵刺鼻的脂粉气从李远山身边擦过,他愣愣地扭头,发现好多妖娆风尘的女子急匆匆地上了马车,有两个年纪小的还握紧了彼此的手,眼中的担忧不言而喻。

连青楼里最下贱的女人在听到傻奴丢了以后都坐不住了,而他,傻奴的相公,竟然整整一天什么都没做。

在这些人的映衬下,李远山既狼狈又惶然。

他要失去傻奴了吗?

*

李家最阴暗的角落,常年不见天日的杂物间里,层层杂物堆积后的一个不起眼的小箱子内,小得让人难以想象它能装下一个成人。

傻奴蜷缩着身体躲在里面,空间逼仄,她不敢动一下,生怕一点点声响都会引起外面人的注意。

她时不时透过箱子上两个小小的孔去呼吸,几日没吃没喝的嘴唇已经干燥开裂,头晕目眩的。

她在这里失去对时间的概念,不见日也不见夜,不知道过了多久。

黑暗完全笼罩了她,她是最怕黑的,在黑暗的环境中她总是会想起被那些讨厌的醉汉围住调戏的回忆,但她现在也只能忍受着这种折磨,不能出去。

她不想离开。

她忍不住落泪,相公要送走她,因为娘亲害了他的一辈子。

他一定很恨她。

傻奴咬住自己的虎口,想要堵住自己的哭声,却又想起他曾经说过——如果你敢伤害自己,我就敢加倍让你疼回去。

她收回了自己手,转而把衣摆揉皱,塞进自己的嘴里。

她不会走的,就算死在这里,烂在这个箱子中,她也不会走的。

因为这里是她的家。

相公教会她什么是家,懂得了家的温馨,却又要抛弃她。

她从痴痴傻傻的傻孩子长成了敢哭敢笑敢爱的大人,亲手教会她这一切的人却不要她了。

李远山严肃的脸浮现在她的脑海,他一板一眼地教导自己,又在夜里给了她无数的疼宠和爱语,给了她完整的名字,弥补了她童年时缺少的全部。

在她的世界里,娘亲给了她生命,姐姐爱护她,而真正让她从破碎的壳中走出来,勇敢面对生活的,是一直在牵引她前行的李远山。

杂物间腐朽的木门被推开,傻奴心里一紧,赶忙屏住呼吸。

“汪!”大黄狗兴奋地吠叫,欢快地跑向小箱子边,对着里面的傻奴摇尾巴。

傻奴在心里默念:大黄,快回去,快回去!

李远山盯着那个小小的木箱,眼睛都痛了。

他放在手心里疼的宝贝竟是在这么窄小的箱子里待了三天?

她大可以回到娘亲的怀抱中去,却宁肯藏在这里也不要离开……

到底是谁比较胆小?

哒、哒、哒——

拐杖落在地上的声音如催命鼓一般响在傻奴的耳边。

她头皮发麻,相公来了,相公要送走她了!

盖子掀开,扬起尘土一片,李远山在飘舞的灰尘中看到了那具小小的身躯。

她以非常扭曲的姿势缩在里面,狗狗一样湿漉漉的眼睛惊恐地看着如同山峦一般高大的他,嘴里还紧紧地咬着她珍爱得不得了的新衣服。

他的身体完全挡住了后面提着灯笼的萧擎,挡住了萧擎带来的微弱的光芒。

他背着光,傻奴完全看不清他的表情,颤抖着哀求:“我、我不走!”

温热的水珠滴在她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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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奴怔怔地擦过那滴水珠,连被人抱起也没反应。

相公又哭了。

她借着昏暗的光看向他的脸,那张绷紧的、冷硬的脸上布满了水痕。

他与萧擎擦肩而过,留下一句多谢。

他回到房内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死死地盯着傻奴。

傻奴瑟瑟发抖,害怕地闭着眼睛。

死一般的沉默吞噬了他们。

傻奴怯怯地睁开眼,开始挣扎,男人的大掌一下按住了她,却仍然不说话。

傻奴这才发现他的脸有多枯槁,那双深邃的眼睛完全红了,吃人的目光似要盯穿她,下巴上都是泛青的胡茬。

“我、我要小解……”

她憋了三天,一出来就忍不住了。

李远山无声地解开她的带子,抱着她走到那里。

长满粗糙茧子的手掌增强了她的感知,一掌掌带着惩罚意味拍下,傻奴脑子一片空白,瘫软在了他的怀里。

男人面无表情,又把她抱了回去。

傻奴还没有清醒过来,微微张着嘴,他挑起她柔弱无力的下巴,疯狂汲取。

他睁着眼睛,直到看到傻奴的睫毛颤了颤,就要醒来,他才退出,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傻奴抓紧他的衣襟,嘶哑着求:“我不走,别把我送走。”

李远山半垂着双目,深吸了一口气,“不走了。”

傻奴哽咽着笑,依偎着他,轻声诉说:“那天,不是我不敢看,是因为你以前都不让看,我怕你难过。”

“嗯。”

还有什么来着?傻奴用自己的小脑袋思考,“我娘……”

她沙哑的声音渐小,“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补偿你,你恨我也是应当的……”

男人的胸腔明显有了起伏,“嗯。”

傻奴抓着他的领子抬起脸,对上李远山的眸子,她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说:“我……我……我爱……”

李远山身子一震,封住了她的唇。

不用说了。真的不用说了。

只会让他悔恨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含糊低唤:“娇娇儿……”

傻奴僵了一下,“爹、爹爹?”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训犬[V]

两张脸贴得如此接近,呼吸交缠着,傻奴还能感受到自他皮肤中散出的热气,徐徐包围了她,包容的、充满爱意的,尽管他什么也没说。

她刚被他爱过,方式不算温柔,正是需要他疼的时候。

但她反而摸上他的断腿。

李远山难捱地仰起了头,傻奴只能看到他高挺锋利的鼻尖和清晰的下颚轮廓,他脸颊的肌肉紧绷着,充盈着压抑的力量。

许是受过伤,肉还没完全长好,那里比别的地方的感官更为明显。

她的后颈被男人抓紧,指节分明,微微发白。

“不怕、不怕……”傻奴像哄小宝宝似的哄着他。

李远山睁开眼,看到傻奴单纯而笨拙的讨好,情难自禁,再度吻上她。

这一夜李远山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搂着她,仍然不说话。

他想了一整夜,是不是自己从未懂过傻奴,他都不知道傻奴什么时候知道爱的意义了。

他仅仅是面对傻奴的沉默,就想逃走。

而傻奴面对他的决绝,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选择留下。

死里逃生后,他瘫在马车上的每一天都想杀了她;可周围安说她每天都去将军府等他,就在他琢磨着要怎么撕碎她的时候……

他一直认为傻奴什么也不懂,不懂情爱也不懂他,但又是谁不懂谁呢?

黑暗让他的表情被掩藏,而低低的哭声不会,和着傻奴细细的酣睡声,三天三夜没睡的男人依旧无法进入安眠。

次日,他给傻奴洗澡后带着她去了老太太那里,新买的衣服被她的小牙咬烂了一角。

他是探索过她的每一颗小牙的,知道她的牙齿并不算尖利。

李远山怔怔地盯着那一处,转身取出了旧衣服,给她换上。

听说傻奴丢了以后,老太太病倒了,一连扇了李远山好几个巴掌,要他把傻奴带回来。

他来交差了。

他还是没说话。

傻奴见到老太太躺在床上病入膏肓的样子,钻进了老人家的被窝,依偎在身边,而老太太也像早就习惯了一样把她搂在怀里。

李远山还从不知道她和母亲相处时这样亲密。

“娘……”傻奴闻着老太太身上浓重的药味,满是自责,“对不起,我让您担心了,您快点好起来吧!”

老夫人犀利的目光透过傻奴打向李远山,“回来就好。以后再有什么事,来找娘,娘给你做主,你不许再这样委屈自己,那箱子不大,你在里头憋了三天,生病了可怎么办?”

傻奴总算知道李远山像谁了,这副板着脸,看似训斥、实则关心的表情,母子俩简直一模一样。

老夫人又严厉道:“远山,你三日未休未眠,闹得满京城都知道你疯魔了,还不赶紧去用饭?”

沉默的黑豹退下,傻奴又往老夫人的怀里蹭了蹭,捂着嘴偷笑。

娘这是又给相公说好话呢,三言两语就让她知道了相公的不易。

傻奴抬起亮晶晶的眸子,小狗狗一样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叹了口气,她是故意支走儿子的,她有话要对傻奴单独讲。

“傻奴,他父亲去得早,未曾见过男人疼女人,又是个粗糙的武将,军营里每个人都活一天算一天,脾气一上来脑子就丢到天上去了,你要原谅他的冲动,他怎么会舍得把你送走,怕是你还没到瑶南他就把你追回来了。”

傻奴的眼神闪烁,她好像又聪明了好多,娘说的话她竟然都听懂了。

“嗯!我懂的!”

只是……

她的亲娘把相公害成这样……

似是看出她的难过,老夫人更加惆怅,“我隐约知道他犯了圣上什么忌讳,但看他把你娘的身份瞒得这么紧,连圣上都不知道你娘的存在,就知他当初做决定时还想着和你的以后,怕你恨他。你要是过不去这个坎儿,就浪费了他的付出。”

老夫人屡次察觉出李远山对瑶南的敏感,特别是对着傻奴的时候。

他似乎总在有意无意地试探傻奴对瑶南知道多少,这已经超出了他作为将军的职责,就是刑狱官也没几个会对着妻子这么疑神疑鬼的。

再加上苏伟送他回来那日,轻描淡写一句“他认识那人,不忍那人遭受刑罚”,她就猜出了个七七八八。

不忍战胜了对国家的忠诚,这是多么沉重的感情。

王朝正在侵略瑶南,不许任何瑶南人进关,他也对瑶南人敬而远之,生怕扯上什么关系引火烧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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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有交集的就是白蕊,但白蕊的父亲为了救李远山,早就以叛国之罪处死,那便只剩下傻奴这里了。

“傻奴,不管你信不信,他能捡回一条命来,娘已经知足了,这是他的命。”

*

傻奴出来时红着眼睛,雪后的天空澄澈,日光闪耀,洋洋洒洒地落在她的身上,她看到院子里一张张笑脸对着她,都在庆幸她没事,百合给她买了热腾腾的包子,“夫人饿了吧,快些吃,热乎的。”

傻奴捧着包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咬着,找到了李远山。

——他将你娘的身份瞒得这么紧,就知他当初做决定时还想着和你的以后,怕你恨他。

他如何能不知道这个决定会给他带来什么,也许是要连李家都要赔上的灭顶之灾,但他还是那么做了。

他的爱远不止看上去那样钟情迷恋,那是波涛暗涌下更为澎湃壮阔的情感。

傻奴眨了眨眼睛,她都没发现自己不过须臾就想了这么多。

李远山咀嚼的动作顿了顿,继续埋头吃饭,吃得狼吞虎咽,好像在掩饰些什么。

傻奴想给他擦擦嘴,却没带帕子,就用自己的手去给他擦。

男人一僵,没有任何回应,像是坏掉的木偶,却在傻奴快收回小手的时候偏头含住。

当高傲的黑豹懂得了爱情,他就在这个人面前放弃了所有尊严。

他是战无不胜的战神,也是小小娇儿的俘虏,在这场战争里输得一败涂地。

他发了疯一样啃咬,像只不懂事的幼犬想要在主人的身上留下自己的气味和痕迹一样。

这是老夫人的院子,外头下人多,他拿起一个馒头,掰成一半,塞进了傻奴的嘴里。

等到狗狗标记完自己的主人,傻奴身上已经不能看了,她昏昏沉沉,抚摸着他坚硬的头发。

那盯着她发狠的大狗狗久久不再有动作,一切戛然而止。

他还是没有说话,也没有对主人做更多过分的事情,只默默地给她穿上外套,又坐在了椅子上,看着地面上碗碟的碎片发呆。

“……相公?”傻奴茫然地看向他,为什么不继续了?

李远山一动不动,如同山峦般稳坐,仿佛没有听到。

傻奴突然想到点什么,开门就要出去。

男人猛地起身,快步上前,死死拽住了她的袖子,用力之大,直接撕裂了她的半边袖子。

傻奴傻眼了,她的最后一件冬装啊……

再抬起头,男人恶犬般的眼神正瞪着她,从前清晰的眼白上全是红丝。

他步步紧逼,急剧的胸腔起伏和传来的过快的心跳让傻奴浑身发麻。

相公好像要吃了她一样……

她不禁想起他刚才的狂热,低声解释:“我只是想拿个湿帕子擦擦身……”

身上太臭太湿了,都是涎液味儿。

“我怕衣服被弄脏……这下好了,衣服也不能要了……”

她苦着脸,指着自己露在外头的半截莹白手臂,“我怎么见人啊!”

男人蓦地转身,傻奴正摸不到头脑,方才剩下的半块馒头又塞进了她的嘴里。

正好起风了,吹得房门咚咚震响,下人们没有多想,只想着赶紧过年吧,过完年春天就来了,从此有三个季节不再寒冷。

过了一会儿,男主人一手拄拐,一手抱着一团东西走出来,面容冷峻至极。

他臂弯里的东西被厚实的红被紧紧盖住,谁也看不出那里面包着的是什么。

地面冰滑,他走得十分缓慢。

下人赶忙走到他面前,“爷,我来帮您扛着吧!”

男人冷着脸瞪了他一眼,下人望着他的背影一头雾水。

他做错什么了吗?这不是看爷扛东西辛苦想帮把手嘛!

那被扛着的“东西”在被子里羞红了脸,娇滴滴嗔怪他:“都怪你……”

李远山顿住了脚步。

“东西”又改口:“好吧……那不怪你了……不过下次不许在娘那里了……”

李远山复才抬起脚。

*

转眼好几日过去,李远山还是不言不语的,只用一双眼睛盯着傻奴,还是那副恶犬的模样,饥肠辘辘的眼神。

傻奴被他盯得发毛,她已经好几天没出过房门了,衣服破破烂烂也没别的换,实在难以见人。

“相公……我想买衣服……”

男人没说话,拿起了手边的拐杖,给她披上他的半身棉袄,默默跟着她上了街。

路上,有个小孩指着傻奴问她的娘亲,“娘,那个姐姐走路的姿势好奇怪啊,好像小鸭子!”

孩子洋洋得意,好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李远山冷瞥了那母女两个,女人登时汗毛倒立,捂住了自己孩子的嘴。

傻奴崩溃地掩住脸,天知道她这几天怎么过的,骨盆都快变形了。

但她听说女子生产就是过鬼门关,若是这般,生孩子还容易些。

孩子……孩子……

她的脚步有些轻快,要是生个孩子,是会生一个她一样的小笨蛋,还是相公那样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

男人凝视着她的脸,步伐突然慢了下来。

傻奴没有注意到男人的异常,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

但她转念一想,自己这副病弱的身体,真的生得出孩子吗?

她又有些失落了。

她扭过头,发现李远山已经被落了一段距离,姿势别扭地奔向他,小脸因为跑动而粉嫩嫩的,“相公,是腿疼了吗,怎么走得这么慢?”

李远山脸色很苍白,没有回应她,深沉双目盯着脚下的积雪,神色不明。

傻奴的每一个表情变化都看在他的眼里,如同刮骨割肉般痛。

傻奴亲热地挎住他的胳膊,不好意思地问:“相公,我们……我们怎么还没有孩子呀……”

她眼神热切,脸上还带着羞赧的笑容,李远山很想说,他们不会有孩子了。

但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只能很苦涩很苦涩地哄她:“没那么快。”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瑶南人的诅咒一一应验,他一无所有了,也无人可求了,也断子绝孙了。

傻奴张大了嘴,“相公,你终于说话了!”

她像是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一样说着什么,李远山却听不到了。

小小的手攥着他的衣袖,他低头看去,正对上傻奴明亮的葡萄眼,“相公,再说几句吧,声音……好听……”

她咬着红嫩的嘴唇,向他撒娇。

李远山眉心紧皱,傻奴又连忙说:“不用了不用了!不想说就不说啦!”

她尴尬地为自己遮掩那点失望,蹦蹦跳跳着又跑到了他的前头,不小心脚滑了,被男人稳稳接住,搂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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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里。

傻奴柔柔地看着他,他仓皇别过脸去。

他无颜对她。

先是活捉了她的父亲,害她母亲沦落风尘,再让她失去生育的能力,前些天又失心疯掐了她的脖子……

他这些天一直在疯了般怀疑,他真的配得上傻奴吗?

可经过她失踪的三天,他再也不想、也无法放开她的手了。

傻奴就是他的命。

拐杖碾压着无力反抗的雪花,他忽然问:“傻奴,可以不要孩子吗?”

傻奴歪着脑袋看他,反问:“相公不喜欢孩子?”

李远山的目光更加黯淡,神态漠然,“不喜欢。”

傻奴明显愣了一下,停住了脚步,然后又亲密地抱住他的劲腰,嘿嘿笑道:“相公不喜欢就不要啦!没关系的!反正我身体也不好,嘿嘿!”

他身子一颤,怔然地注视她,干哑地问:“你愿意?”

“愿意,愿意!都听相公的!”

她的包容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更觉得自己肮脏。

他默然前行,走过了头也不知道,直到傻奴拉住他,“相公,到了!”

他进了衣铺。

傻奴在他身后,笑容渐渐消失。

是怕她的痴笨传给孩子吗?

但李远山转头时,她又扬起灿烂的笑脸,没有让任何人察觉她刚才一瞬的伤心,跑了进去,“来啦来啦!”

镖局已经走入正轨,他们在银钱方面已经不那么拮据,傻奴本来只想买一身衣服,够穿就好了,但她又想起那日相公的惩罚——不许自卑自贱,不舍得花钱就是看不起你的相公。

她一口气扫了二十件衣服,有她的也有老夫人的,还有几身是付全、百合和周管家的。

李远山背着大包袱,沉默如山,傻奴犹豫问道:“是不是买太多了?”

她嘟囔,“可是相公说不许看轻自己,要敢花银子。”

李远山深吸一口寒冷的空气,突然觉得自己很愚蠢。

他说过的每句话傻奴都好好记得,未曾忘记,而他自大到认为傻奴还是个孩子,没有长大。

但傻奴其实早就在他的一目一语下脱胎换骨了,她以前,只是被一心复仇的苏氏耽误了教导。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傻奴忙不迭向大家献宝,在得到老夫人和周管家的赞赏后得意得不行。

她让百合换上精美的新衣裳,百合哭得稀里哗啦,“夫人,我的小哭包,我的小软妹,我的小娇娇,你还真让奴婢当小姐啊,这么好的衣服穿着,我干活都不自在了!”

小哭包?小软妹?小娇娇?

傻奴一头雾水。

百合掏出一本神秘的画册,舔了舔嘴唇,“这上面学的。”

傻奴在李远山不在的时候跟着老太太学了好些字,大体上能看懂了,这是一本不可说的小册子,里面的男人就这么叫自己的媳妇。

傻奴和百合趁李远山出去办事,凑在房间里看了一下午,懵懵地望着百合,“他们,好厉害。”

百合搓着脸颊,害臊地抱着她,嗅她身上的香味,“让你学学,好早些生娃。”

傻奴摇了摇头,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

她又去找了刚回家的付全,“付叔叔,礼物!”

付全意外地挑眉,“小东西知道送礼物了?”

傻奴笑眯眯的,“我知道是付叔叔出去喝酒才让相公得闲的,辛苦你啦!”

付全自袖口里掏出一袋银子,分量十足,“马上过年了,给下人们也发点银子,一个个发,让你这小木头脑袋也听听吉利话。”

傻奴忙叫齐了下人,像个小善财童子一样分发银子,果然听了好多吉利话。

她喜滋滋的,就等着李远山回来了。

李远山进了屋,穿着红衣像个喜娃娃似的傻奴眼睛冒光,小拳头放在嘴边咳了咳,学着他的古板样子道:“过来。”

连日没什么表情的李远山都愣住了,这语气,有些熟悉。

傻奴又学他,挺直了腰背,这是他每次称心时下意识会做出的动作,傻奴竟也发现了。

可那双小脚却可可爱爱地晃着。

李远山直觉不对劲,迟疑着走近。

傻奴老道地说:“快过年了,给你发点银子。”

说罢,她掏出钱袋子,双手捧着,水汪汪的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她内心在高喊:吉利话!吉利话!

她今天非要他开口说话!

她好似忘却了一切不愉快,他粗暴和黑暗的一面,他要送走她,他在孩子一事上果断的拒绝。

李远山木然地接过钱袋子,放在一边,以膝触地,断腿也跟着拄在地上,跪着脱下她的小绣鞋和足袜。

傻奴又不懂了,“倒也不用行这么大的礼,说点吉利话就行。”

男人没有回答,粗粝的手指在足下的穴位力度适当地按着。

傻奴轻叹了一声,后仰着身体,今天走了好久的路,的确脚疼。

后来的事情就失控了,她彻底忘记了要他张嘴说话这档子事。

她委屈地捂着自己的小脚,上面全是牙印,“属狗的男人……”

讨厌。

哦不,还是有点喜欢的。

傻奴悄咪咪地想了想,还是摆出了一副不愿意的表情,可不能给他惯出毛病来。

这叫什么?对,训犬大师!

作者有话说:

女儿就像个喜剧人一样哈哈哈哈。

狗子:被驯服的恶犬(对外人呲牙咧嘴,对媳妇低眉顺目

她越来越聪明啦!

(题外话:傻奴的灵感其实是我患了自闭症的小侄子,我嫂子一直没放弃,转眼快十年了,小侄子越来越活泼了,和正常娃娃一样,所以就想写一个被爱教导着慢慢长大的故事,不是喜欢白幼瘦呢,我自己都是个一度胖到150的小胖墩儿,知道女孩子的美是千姿百态的,超模身材美,前凸后翘美,肉墩墩也是美!

第35章核桃[V]

李远山沉默地抓过她的脚,傻奴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拼命挣扎,“不要了,很疼的!”

男人的手掌停住,垂着头,看起来有些可怜,却仍旧固执地握着她的脚腕不放。

布满牙印的小脚被绑上了什么,傻奴低头看去,是一串普普通通的红绳,上面坠了一个小巧的银铃,脚儿微微晃动,小铃铛也跟着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山谷间晨起的鸟儿在欢快地鸣啼。

“有些眼熟……”

傻奴拨弄着小铃铛,她在青楼的姐姐们脚上也看到过类似的绳子,不过没有铃铛,娘亲和姐姐也有。

每当她羡慕地看着她们的红绳时,她们就神秘地对她笑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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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能戴。

傻奴后来才知道,那是青楼女子身份的证明,一旦被绑上了这样的红绳,一辈子都要困在那里吃苦。

她用脚去蹭男人的手,“这个是做什么用的?”

李远山没回答,眸子里闪动着什么,一滑而过。

红绳是做什么的,傻奴第二天去问了见多识广的周管家,但周管家只是意外地说:“在西南,银铃是女子最喜欢的装饰,西南女子爱跳舞唱歌,起舞时银铃晃动,配合乐声,犹如人间精灵……”

傻奴不明所以地走开,难道相公想看她跳舞?

可是她不会呀!

周管家看着她的背影摇头,远山竟卑微至此……

那人从不信命,现在却拿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去祈求上天的怜悯和成全。

晚上李远山回来,默不作声地放下一个小木盒,只比他自己的手掌大一点点,就放在床头。

傻奴打开看了看,什么也没有,盒子外面写满了她不认识的字,奇怪而扭曲,好几个像字又不像字的字连在一起,合成了一个复杂的符号。

李远山不言不语的时候像座压抑的大山,死气沉沉,只有在熄灯后他才会展现自己作为活人的一面,用自己滚烫的肌肤去温暖傻奴娇小的身躯。

傻奴搂着他的脖子,汗淋淋道:“相公、相公……”

男人的汗滴落进她的口中,咸咸的,又有点苦涩。

傻奴摸向他的眼角,果不其然,是湿润的。

他最近似乎总在哭,用傻奴不能理解的想法一次次地折磨着自己,始终无法解脱。

*

大年三十到了,街上空空荡荡,人们都回家过年了。

傻奴指挥着下人装饰宅邸,挂上红灯笼,贴上对联。她不知从哪里买来了两个小得可怜的石狮子,为它们戴上和头一样大的红花,放在门口镇宅。

她忙碌的身影在宅子里跑来跑去,竟也有了几分当家主母的模样。

付全和李远山给上头的人送完礼回来,看到傻奴蹲在门口,摸着石狮子的脑袋自言自语:“小狮子,你们一定要保佑我们的平安……”

付全用胳膊肘怼了李远山一下,“看到没,长大了,全是我教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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