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妤笙始料未及,一时怔忡。
薄苏好像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很轻很礼貌地问:“我可以进来吗?”
姜妤笙心口涌起无法辨明的情绪。
她叹气,没应好,也没应不好,只是反问:“你怎么又来了?”
不似不耐烦,更像是单纯的无奈与疑问。
薄苏眼眶的酸胀,顷刻间在她这样的温柔里达到鼎盛。
她握在门把手上的右手始终在抖,却强迫着自己不回避,直视着姜妤笙,一字一字地说出了口:“因为我有话,想和你说。”
那眼眸,蒙着一层隐隐闪动的水意下,脆弱至极,却又坚强万分。
透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坚定。
姜妤笙注视着她,搭放在被面之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分明已经没有任何期待了,心跳却还是无端地在她这句话里变奏。
她转回头,不看薄苏,目光落在前方台灯照不到的昏暗中,淡声问:“今天会是我想要听的话吗?”
含着浅浅的笑意,似嘲笑,又似自嘲。
薄苏说:“我不知道……”
姜妤笙心底蓦地生出久违的躁意。
又是这样,又是这句话。
她蹙眉回望她。
薄苏望进她的眼底,说:“但是,我想说给你听。”
“也许都是狡辩,也许,都是迟到的废话。可是,我很想说给你听。”
“妤笙……”她尾音轻颤地恳求。
姜妤笙在她的恳切中失语。
薄苏看得出她的软化与动摇,没有再等她开口,反手合上了卧室的门,站进了卧室里。
姜妤笙没有出声制止。
薄苏在她的目光里,一步一步走到了她的床边,在她的床沿坐下。
姜妤笙喉咙动了一下,还是没有说话。
薄苏关心:“脚还好吗?消肿了吗?”
姜妤笙冷脸:“如果你是要说这个的话,你可以出去了。”
是重逢以来,第一次这么不留情面,直截了当。
薄苏凝望着她,眼底却浮起了柔软的笑意和更盛的水意。
她喜欢姜妤笙有脾气的样子。
至少对着她,无需克制。
她的笙笙,本就不是没有脾气,任人搓圆揉扁的性格。
她道歉:“对不起,在没有想清楚一切,能给你真心的答案之前,打扰了你。”
“谢谢你,还愿意给我时间,让我为自己再狡辩一次。”
她始终强迫自己直视着姜妤笙,以赤|身裸|体、毫无保留之姿,面对姜妤笙,剖白自己。
“妤笙,对不起,我是一个自私的胆小鬼。我确实并非完全没有意识到,我一厢情愿的靠近,对你是一种打扰和伤害。”
“可我太想你了,我克制不住,我给自己找了冠冕堂皇的理由,纵容了自己,掩耳盗铃。”
那几乎是一种本能,一种飞蛾趋光,植物向阳的本能。
她无法抗拒自己对姜妤笙的渴望。
“我欺骗自己,我只是想和你修复关系,只是想做回你的姐姐,只是想不远不近地守着你,希望有一天如果你有任何需要,我都可以及时照应你。”
“只有这样,我才能在现有的世界秩序里,继续正常地生活,继续做北城的薄苏,做谢家人眼里、我母亲眼里优秀的人,才能谁都不辜负,谁都不伤害。我不敢正视、也不敢承认,我内心对你真正的渴望与眷恋、我偶尔生出的妒意与醋意,是来自何处。因为,那是我无法承担的。”
“于是我一直逃避、一直为自己开脱,好像永远不去深究,就可以永远这样自欺欺人地活下去。”
她说得并不流畅,每一句话,都好似从她的胸腔里费力挤出的,她薄薄的身体在抖,右手也在抖。
姜妤笙的呼吸跟着她轻颤。
她何曾见过这样易碎的薄苏。她涩声打断她:“薄苏……”想问她:“你的手为什么一直在抖。”
上次她就发现了。
薄苏摇头,恳求:“妤笙,你让我说完。”
她咬唇强作镇定的面容,宛若山谷中飘摇的最后一簇火花,迟一秒,就要被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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浇灭。
姜妤笙鼻腔发酸。
她哑声应:“好。”
薄苏说了下去。
“从澎岛去到北城以后,我的人生好像就不属于我了。我被框在了一条铺好的铁轨上,那铁轨平顺笔直,代价高昂,一眼望得到头。我不能有任何的行差踏错,也不能有任何的抱怨与不理解。”
“母亲为我付出了所有,我没有资格抱怨。她为我铺平的,是许多人梦寐以求、此生都无法拥有的未来,我有什么资格抱怨。”
说出口,都像是不识好歹。
“可是我不快乐,我总觉得我越来越找不到自己,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做什么,生活对我有什么意义。”
“人是不是注定都只是这个社会大机器里的一个不需要拥有自主意识的零部件。我到北城后经常这么问自己。”
“不起眼一点的,是一根螺丝,起眼一点的,也无非是一块被冲压好的大壳子。”
“人生的喜怒哀乐,都装不进去,都无法匹配。”
“那不如就少一点思考,少一点挣扎吧。”
“我说服了自己,在这样的生活里过了好久,直到你来找我。”
“直到我彻底地失去了你。”
愧疚和无望击垮了她。
“我接受不了这样的生活了,不想在这样的无意义里继续消磨自己了。”
她的泪控制不住地从眼角滚落,姜妤笙的泪,也跟着她簌簌下落。
“可我离不开,也死不了。”薄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平稳语调。
“母亲为我付出了一切,我不该让她又变成一个笑话。”
“辜负了一个爱的人,至少不该再辜负另一个人吧。活不成开心的样子,至少要活成让爱的人开心的样子吧。”
“我彻底放弃了自己。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过得很混沌。药物让我变得迟钝,也变得平静。”
“我顺从地接受了它们,接受了它们对我的改造,也接受了命运、接受了医生、接受了母亲、接受了我自己对自己的催眠。我努力地让这一份钝感延续了下去,让生活好过了起来。”
“我不会有很丰富很敏锐的情绪感知、不会有同理心、不会快乐,就也不会痛苦。世界与我好像都隔了一层雾纱,我只是这个舞台上被迫投身演出的一个参演者。”
“反正大家不都是这样,循规蹈矩地演完这一生该演的戏就好了。”
潜意识里,她是这么自我开解的。
不这样,她活不下去,好不起来了。
“直到我又遇见了你。”
“妤笙……”她像在问她,又像在问自己:“人生到底怎么样才算正确?”
“我总想对得起所有人,可好像总亏欠所有人。”
“我总是后悔、总是愧疚、总是慢一步。”
“人生怎么样才不算太迟?我好像永远都把握不好这个时机。”
“我在上船了以后后悔,起身往登船口跑,可是船开了,我回不去了。”
“我在离开了以后后悔,转身往回跑,可是你走了,我找不到你了。”
“我的理智告诉我,去北城以后我们还能联系,回澎岛以后,我还能找到你。可是都没有,事情都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今天我的理智告诉我,我这样贸然回来,依旧是不负责任的,是打扰的,是有可能把你拖入深渊的,可我不知道,我今天不回来,我会不会再一次迟到。”
“妤笙,如果命运总是在给我们做减法,让我们背道而驰,那我可不可以再挣扎一下,再努力做一次加法。”
她的声音里全是破碎的颤音,姜妤笙也止不住泪流。
她注视着眼前满身风霜、一身泥泞的女人,分明看到的还是那些年里守在她身旁、清风霁月、温柔矜贵、永远在闪闪发光的女孩。
命运揉碎了她。
她爱她,怎么可能不动容、不心疼、不想为她展平命纸、抚平每一条褶皱。
她心被密密匝匝的钢钉刺透。
她直起腰,抬起双手轻拭薄苏的眼泪,哑声哄:“你可以的,姐姐,你可以的。”
薄苏的泪却在她的一声声“姐姐”和“你可以”里越落越凶。
一串串,一行行,灼烫在姜妤笙流血的心上。
姜妤笙倾身,跪坐起来,吻住了薄苏的泪,柔声哄:“别哭了,姐姐,别哭了。”
薄苏坠着泪的睫,颤如蝶翼。
似沸水滚在心头,痛与求生的本能并存。情难自控,她牵住姜妤笙抚在她颊畔的手,偏过头,吻了上去。
连灵魂都发出欢欣的呜咽,她鼻尖抵着姜妤笙的鼻尖,与姜妤笙交换呼吸。
一动不动,她等待着姜妤笙对她的审判。
姜妤笙微微退开,注视着她,眼睫颤了一下,旋即闭上了眼,低下了头,吻了回去。
她吻得比薄苏深许多。
不得章法,却温柔绵长。
一点点扫过她口腔的内部,似舔吻她的每一道伤痕。
薄苏在她的舔|弄下颤抖,喘|息,哽咽。
她们品尝到了这十几年来最多的甜,也品尝到了漫漶的苦与涩。
似错过多年的夏日海边,咸涩的海风,终于送来窖藏多年的橘汽水与棉花糖香气。
薄苏在这极致的苦涩与快乐中,求问姜妤笙:“我们现在算什么?”
她眼底水雾迷蒙,声音都还是抖着的,仿若一碰即碎。
姜妤笙没有办法不心软。
她知道被遗弃在风雪里的滋味,她想为她撑一把伞。
她放纵了自己,跟随心意,纵容了她。
她抚摸她颊上还在垂落的泪,一手环过她的细颈,一手绕过她背,把她拥入怀中。
“你想是什么,就是什么。”她脸颊贴着薄苏耳侧的发,温声诉说:“薄苏,我只有两个要求。”
薄苏回抱住了她,紧紧地。
姜妤笙说:“第一,你要勇敢、要忠于自我。”
“第二,与我维持关系的时候,要忠于我。”
她不逼她当下就要想清楚,也不逼她做任何选择。
“我只想你能开心一点。”
薄苏呼吸的更沉了,泪水再一次洇湿了姜妤笙的心。
“妤笙,你等等我,等等我。”她颤声许诺。
等什么?姜妤笙知道,又不知道。
但都没关系。
她应:“好。”
在吻上她的那一刻,在拥抱她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做好了随时失去她的准备了。
如果过于沉重的母爱是一种枷锁,那她希望她的爱,是一双翅膀,能助她重新高飞,让她自由。
她是她年少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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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年难忘的梦。
也是她此生心甘情愿要赴的渊。
第47章
静默相拥片刻,怀抱里的身体渐趋平静,姜妤笙与她同频共颤的心稍稍安下,松开她来。
不知道是不是姿势不当,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阵尖锐的痛后知后觉地从她的右脚上传来,令她难耐地蹙眉,轻“嘶”一声。
薄苏紧张:“怎么了?”
姜妤笙面露痛楚:“好像有点压到扭到的地方了。”
薄苏立刻站起了身子,伸手去扶她的削肩,帮着她慢慢往后坐,把脚从身下腾挪出来,放平坐直。
“还好吗?”她黛眉紧蹙。
姜妤笙缓过疼来,牵出一抹笑:“没事了。”
薄苏眉头未跟着舒展。
她目光落在她还未来得及盖上空调被的双腿上,弯腰欲帮她拉好,视线触及那一只贴了跌打膏、隐约还泛着淤青的右脚,动作不由停滞。
“怎么扭伤的?看过医生拍过片了吗?”她语气里有难掩的心疼。
姜妤笙心潮湿湿的。
她轻描淡写:“没有拍片,只是踩空扭了一下,应该不严重的,这两天肿胀都消下去了。”
她伸手拉薄苏还在以极低的频率不自主颤动的右手,让她重新坐回她的床沿,玩笑吐露:“其实扭伤你好像还要负一定的责任。”
“嗯?”
姜妤笙说:“我那天早上去码头接货,下台阶的时候,忽然看到前方有一道身影,戴着口罩,好像你,晃了一下神,没想到就直接踩空了一个台阶,扭到了。”
“是不是很傻?”她放松薄苏的心情。
薄苏乌眸里水意更柔。
她摇头:“不傻。”
也许是黑夜消融了她的心防,也许是最狼狈的一面已经被姜妤笙一览无余,她的矜持与骄傲,让步于想要哄姜妤笙的本能前。
她主动告知姜妤笙:“我也做过类似的事情。”
姜妤笙:“嗯?”
薄苏说:“大四那一年实习,我再一次去到禾城,在禾城跟一档户外综艺节目,中间有一天下午休息,我陪几个老师的助理一起去咖啡厅买咖啡,回去的时候,路过一个公交车站时,我看到一个身影,好像你。”
“她穿着一条长裙,戴着一顶编织帽,低着头上了公交车,几乎是条件反射,我跟着跑了过去,想喊你的名字,但我还没有跑到,公交车就开了。”
“它开得好快,越开越快,我跟着跑了一站的路,好不容易跑到了,没等我看一眼,它又开往了下一站。”
“那天,我跑掉了一只高跟鞋的鞋跟,两袋子的咖啡。”
同行的助理们还以为她突遇抢劫了。
“是不是更傻?”她自嘲。
姜妤笙心上又下起了淅沥沥的雨。
她问薄苏:“这么多年里,你一直在找我吗?”
随着她这一句话音的落下,忽然有一种难以言明的、积压多年的无望的委屈,袭击了薄苏的心扉。
但这是她自作自受。
她没有表露分毫,只哑声应:“是。”
姜妤笙嗓音也涩了。
她求证:“北城大学我找你的那天,你说不认识我离开了以后,回过头来找过我,是吗?”
她刚刚说,她在离开后后悔,转身往回跑,可是她已经走了?
薄苏心脏又被牵引起剧痛,落在姜妤笙手心里的右手又开始不住颤动。
她羞耻地想要抽回手,姜妤笙却不肯。她双手捧住,低下头,轻轻落吻。
像吻在薄苏的心尖上。
“没事的,姐姐,没事的。”
薄苏的泪克制不住地再次从眼角滚落。
她喑哑坦白:“是。”
那一年话说出口以后,她就开始后悔,走过姜妤笙的身边,她就开始想回头,直到坐上了车,她再也无法忍受,想要下车。
天知道她看到姜妤笙的第一瞬间,有多么地开心,随之而来的,是怎样的绝望。
如果再早一点,或者,再晚一点,有多好。
她不住地回想姜妤笙那一刹煞白的面容,不住地回想她单薄瘦弱的身形,不住地担心。
她瘦了好多啊。
她考到北城了吗?为什么在这个时间来找她?
都要下雪了,她为什么穿那么少?发生什么事了吗?
天要黑了,她一个人会害怕吗?有住的地方吗?
无数的疑问盘旋于她的心头,痛意和惧意慢半拍地击溃了她。
她语调尽力平稳地发声:“哥,前面停一下车,我想起来有份材料忘记给同学了,明天上课就要上台讲的。你和表妹先去医院吧,我晚一点自己打车过去。”
表哥陈映献热心:“那我调个头送你过去吧。”
“就是,我们等等你呗。”贺之航将信将疑,“什么材料这么急啊,就没个电脑底档吗?”
“不用,没底档。”她急急忙忙地拒绝:“还要回宿舍拿,要花一点时间的。前面路边停下就好。对,就这里。”
不给他们任何多余的考虑时间,顾不得贺之航会不会回头看、会不会生疑,她催促陈映献停了车,摔上了车门就往回跑。
街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雪花絮絮纷纷地飘落,她在仿佛没有尽头的长街里狂奔。
冷风呛进她的肺里,她气喘吁吁。灯影幢幢,雪地湿滑,她为避让对向行人,趔趄了一下,手猝不及防地撞到了电线杆上,一刹那间疼得钻心刺骨。
可她一秒不敢多做停留。
她哆嗦着继续往前跑,在心底里祈求:“等等我,妤笙,等等我。”
可姜妤笙没有等她。
等她回到了学院门口,学院里只剩下冷冷的寂与莹莹的雪光。
一个人都没有了。
慌张与绝望顷刻间吞没了她。
她呼唤:“妤笙!妤笙!姜妤笙!”
边找边喊,越喊越大声,越喊越失态,最后在雪地里双手捂脸,泪流满面。
学院教学楼里仅剩的一间还亮着灯的教室里探出了一颗头,是柯未鸣,惊诧:“薄苏?你干吗?你怎么了?”
薄苏置若罔闻。
她脱力蹲下了身子,跪在雪地里,开始干呕,像风雪夜里垂着颈即将冻死的天鹅。
柯未鸣惊慌失措地从教学楼里跑了出来。
她三言两语,说得并不一致,姜妤笙还是听得泪流。
她抬手很快地擦拭掉,另一只手依旧坚定地握着薄苏的右手。
试图缓解她的颤抖。
昏朦的灯光下,那手如玉骨般纤白,完美无瑕,仔细端详,却能看见,五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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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上,其实布满了一条一条,长短不一的伤疤。
深深浅浅,细细密密,割伤样的旧刀疤。
姜妤笙不经意间发现,心脏被重重一锤。
疼得险些喘不过气。
她猜得到这些伤是怎么来的,她不想再揭她的旧疤。她只是轻轻地抚摸,心疼:“手呢?怎么了,为什么会一直抖?”
那力道,轻柔怜惜得过分。
薄苏的痛苦,不由自主地在她的爱惜里平缓。
她轻声说:“我也不是很确定。”
“那天回去找你的时候,手不小心撞到电线杆了,后来就一直在隐隐作痛。不记得哪一天开始,这种痛就变成了剧痛和颤动,拍过片,做过检查,都没有问题。”
“心理医生说,它是我焦虑抑郁的躯体化表现,也有可能是应激反应。”
或者说,是她对过往的戒断反应。
姜妤笙忧心:“一直如此吗?”
薄苏摇头:“好了很久了,最近才又开始发作的。”
“是我又影响到你了吗?”
“不是。”薄苏注视着她,半晌,郑重而清醒:“是你唤醒了我。”
姜妤笙微怔,随即失笑,眉眼皆是暖意。
她分开她的五指,穿入她的指缝,用完好的左手与她十指相扣。
“会好起来的。”她安抚。
薄苏的颤抖,奇异般地在她的手中,慢慢平息。
“后来,我托未鸣问过北城所有的学校,大大小小的酒店,都没有找到关于你的消息。”
姜妤笙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百感交集。
她说:“我身上的钱不够我住酒店了,我找了一家家庭旅馆随便住下了,他们没有登记我的身份。”
薄苏恍然,又内疚:“对不起。”
姜妤笙摇头:“不用。”
她心底有深深的遗憾与明悟:“其实错过,我也有错。如果从一开始我就告诉你,你走了以后,我在澎岛过得很不好,你是不是就不会舍得那么决绝地和我断联了?”
薄苏呼吸陡然变沉。
她似很认真地思索过后,才回答她:“是。”
笨拙真诚得可爱。
姜妤笙蓦地想笑又有些鼻酸。
她说:“所以以后,我们都对彼此坦诚一点好吗?不要让信息差再有作怪的空间好不好?”
她担心薄苏今晚过后,光亮起,体面心理作祟,又会恢复矜持内敛的本性。
薄苏顺从:“好。”
“那后来呢,你去哪里了?”她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
姜妤笙无所保留:“后来我去了一家中餐厅当服务员,攒够了回鹭城的路费和过渡期的生活费,我就搭车南下,回鹭城了。”
她们又聊了好一会儿,直到门外有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动静声,随即是脚步声、室内木门的关合声响起。
明显是池棋回来了。
姜妤笙这才发现已经半夜一点多了。
她看薄苏苍白的脸色和眼下隐隐的乌青,担心薄苏的身体:“累吗,要不要先睡觉?”
她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不急在这一晚里把所有的衷情都诉完。
薄苏怕她累。
她答应:“好。”
只是,她恋恋不舍:“今晚我可以留在这里睡吗?”
姜妤笙似有怔愣。
薄苏怕她误会,连忙又补充:“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姜妤笙眨眨眼,错愕得更明显了。
傻瓜。
她忍俊不禁。
她没有觉得她留下来就是想做些什么。
当然,如果她真的想做什么,她也不是不愿意的。
只是,她会期待有更好的时机,更水到渠成的氛围。
她有恃无恐,低头亲了一下薄苏的指尖,逗她:“姐姐,你想做什么呀?”
一派的天真懵懂,但笑眼里含着的分明是狡黠和逗弄。
薄苏被反将一军,到底做惯了正经人,耳根倏忽间红了起来。
被吻过的指尖,似被星火|燎过。
掀起心底莫名的潮|热。
她视线不受控制地顺着姜妤笙柔美的细颈往下落,落进睡裙里那隐约的柔软沟|壑中。
多年前做过的梦,又再一次在脑海里浮现。
薄苏两颊发烫,空咽了一下。
小朋友是不是太嚣张、太低估了自己的诱惑力,也太高估了她的自制力。
她咬唇,忽地伸出手,捂住了姜妤笙的眼睛。
热|吻随之落下。
姜妤笙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占据了所有的呼吸与脉搏。
深深浅浅,薄苏掠夺性地纠缠,安抚性地舔。
姜妤笙的眼睫,在她的手心里轻轻地颤。
胸脯剧烈起伏。
分明也不是不紧张的。
薄苏心柔似水。
她挪开覆在姜妤笙眼睛上的手,抚在她的脸侧,最后轻轻地啄吻了一下姜妤笙,哑声说:“我什么都想做,但今天,什么都不会做。”
“我只想抱着你,和你一起好好地睡一觉,可以吗?”
姜妤笙眼眸湿漉漉的,心跳还未平复,如何应得出那一声不好。
她轻声:“好。”
薄苏露出开怀的笑。
她起身出门,去浴室洗了一把脸,回来的时候,双人床上已经多出了一颗干净的枕头。
姜妤笙保留从前她们一起睡时的习惯,自觉地靠坐到了右边。
薄苏看着那颗凭空出现的枕头,掀开被子上床,忍不住低笑:“原来,有多余的枕头。”
指的是那一次借宿。
姜妤笙听懂了,一点都不心虚:“干嘛?你还要翻旧账吗?”
薄苏摇头,帮她把台灯关上,伸手抱着她躺下,温声:“我怎么敢?”
姜妤笙顺从地躺在她的臂弯里,轻声地笑。
枕头确实是多余了。
姜妤笙问:“空调温度会太低了吗?”
薄苏说:“不会。”
她自然地伸手帮姜妤笙把背后的被子掖好。
姜妤笙以为是她躺的位置压得薄苏不舒服,动了动身子。
薄苏又跟着动了动。
姜妤笙还想动,感受到脖颈旁被子的布料才反应到她在做什么。
小时候跟着外婆在山城的乡下长大,没有夏日吹空调的条件,所以来到澎岛后,刚开始吹空调,她总是容易受风肚子疼。
一起睡的那些年里,迷迷糊糊,睡意昏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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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她总能感觉到薄苏在替她掖被角。
所以她总能安安心地一觉睡到大天亮。
这些年里,没有条件让她娇弱,她也不再娇弱。连她自己都快忘了的事,原来还有人替她记着的。
她心霎时间软成一滩。
薄苏没有察觉。
她只是在心里思忖,蚕丝被应该会更服帖一些的。
她低头看姜妤笙,忍不住满心爱意,又亲了亲,才说:“晚安。”
姜妤笙回吻她的下颌,也笑:“晚安。”
两人都闭上了眼,酝酿睡意。
窗外,风声疏狂,室内,孤蓬装满疲倦的梦,泊进满落星辉的港湾。
第48章
因为太久没有与人同床共眠过,两人都没有如愿地马上睡着。
姜妤笙悄悄地抬头,睁开眼,想再看一眼薄苏,猝不及防地撞入薄苏眼底。
薄苏也没睡,正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
鼻息交融,四目相对,两人都不禁莞尔。
“怎么还不睡?”薄苏用气声问。
低低的,有点撩人。
姜妤笙弯唇:“监督你睡觉。”
薄苏眼波漾动,也不与她争辩,只搂紧了她,在她头顶轻声地笑。
姜妤笙也笑。
两人忍不住又说起了话,有效信息密度极低地闲聊,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难抵睡意,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极深沉,直睡得姜妤笙错过生物钟,醒来还有些昏昏沉沉。
未完全拉上的窗纱之外是阴天,室内光线不足,有一种天还未醒,太阳也在好梦的错觉。
姜妤笙窝在属于人类才特有的柔软怀抱里,怔忡片刻,才想起来昨夜发生了什么。
她抬头去看薄苏,薄苏已经醒了。
“早上好。”她目色清明,分明是已经醒了许久的模样。
姜妤笙几分恍惚。
像小时候念念不忘、断线飞走的纸风筝,兜兜转转,突然飞回到了她的手心里。怎么能不像是梦、不算是意外之喜、不让人视若珍宝?
她钻出薄苏的怀抱,睡到与薄苏同一水平线的枕头上,凑近了亲她的鼻尖,嫣然而笑:“早上好。”
薄苏又想吻她了。
她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蓬勃的心跳与欲|望。
好像变态一样。
她好喜欢姜妤笙明亮的眼睛、渴望她口腔里的温度、唇|舌的柔软、她的轻吟、她仿若能与她融为一体的肢体交|缠。
似一种来自灵魂深处对完整的渴望。
但是没有洗漱,她不好意思,于是她也只亲了亲姜妤笙的脸颊,对她露出笑脸。
姜妤笙关心:“是没有睡好吗?”
薄苏否认:“不是,是最近醒得都早。”
“因为工作吗?”
“一半一半。”
之前的一半是睡不着;昨晚的一半,是她不舍得。
总害怕睁开眼又是一场梦,又是一场空。
姜妤笙多少能猜得到。
她诱哄:“那以后没有工作的这一半,就多睡一会儿?”仿佛能不能睡着这件事也能商量。
薄苏没拆穿:“好。”
姜妤笙奖励般地又亲了她一下。
“今天什么安排?”她问。
薄苏反问:“你呢?你什么安排?”
姜妤笙说:“应该会去舟稻帮忙。”
她已经休息两天了,码头接货的活也辛苦池棋代做了。虽然池棋不在意,让她多休息两天,但她自己不好意思。
尊重和体谅这种东西,不是别人凭空给的,是自己给自己攒的。
她不想做没分寸的人。
薄苏理解:“那我的安排就是,送你上班,等你下班,接你下班。”
这么会说话、这么甜的吗?姜妤笙笑眼弯弯。
“没有工作安排吗?”
“这两天没有。”
“这两天?”
“嗯。”薄苏解释:“明天晚上要回北城,后天有工作,要准备《山水之间》下一个单元的录制了。”
虽然姜妤笙是她的避风港,如果可以,她想长眠在她的身边。
但她是一个成年人,她想和姜妤笙很好地在一起,掩耳盗铃,假装世界太平的事,她做过一次已经够了。
她不能不回去面对、解决问题。
姜妤笙有所预料。
她没有流露出多余的不舍,只稍作思索,提议:“那我们今天在澎岛休息,明天出岛,去看望刘奶奶好吗?”
薄苏从善如流。
她想起了一件事,叫她:“妤笙。”
“嗯?”
“微信可以加回来吗?”
姜妤笙微怔,她差点忘了。
她与薄苏对视两秒,逗她:“看你的表现?”
薄苏蹙眉:“嗯?”
姜妤笙用胳膊支起半边身子,低望着她,认真说:“回北城以后,你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有必要的话……好好看医生。可以吗?”
薄苏眼眸深了深,半晌,郑重其事:“可以。”
姜妤笙微松一口气。
她知道她是重诺的人,说到就会做到。
薄苏提要求:“但我可以先预支奖励吗?”
姜妤笙错愕。
薄苏说:“先加回来。”
她好在意的样子。
姜妤笙失笑:“好啦。”
她坐起身子,拿过手机,当着薄苏的面,点击【添加朋友】、输入、搜索、添加,一气呵成。
薄苏唇角的弧度不自觉加深。
原来,姜妤笙也记得她微信号的。
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为这种幼稚的小事如此开心。
也没有想过,原来,开心也还可以是属于她的事情。
她跟着姜妤笙坐起了身子,眼神温柔地注视着姜妤笙。
姜妤笙没有留意。
因为薄苏微信里还有她的存在,所以无需薄苏手动通过,她请求添加好友的申请一经发出,便自动通过了。
蓝色大海的头像,重回姜妤笙的消息列表。
姜妤笙把手机递到薄苏面前,给薄苏检查:“喏,加回来啦。”
薄苏想了想,伸手要戳屏幕。
姜妤笙没收手,由着她动作。
当着她的面,薄苏把自己的消息条置顶了。
姜妤笙心底泛起柔软,打趣:“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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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还私自给自己添加奖励?”
薄苏侧目望过来:“不可以吗?”
那语气一本正经得姜妤笙分不清她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可以。”姜妤笙不敢逗她了。
薄苏收回眼抿唇笑。
狡猾可爱得有点犯规。
姜妤笙忍不住又亲她脸颊一下。
两人在床上温存了一会儿,下床准备洗漱。
关掉空调,拉开窗纱,打开窗户,换新鲜空气。
窗外涌进一片雨后清新的气息。
台风应该又不会来了。
万事万物沐雨焕新,姜妤笙感觉自己的脚伤都好了不少。
她晃晃脚踝,薄苏担心:“还好吗?”
姜妤笙浅笑:“好多了。”
薄苏点点头,放下心来。她问:“我可以下来和你一起洗漱吗?”
姜妤笙没意见:“可以呀,不过,可能会有点挤噢。”卫生间洗手台的位置并不算宽阔。
“没关系。”
姜妤笙答应:“好,那我等你一起。”
薄苏出门上楼。
姜妤笙走回床旁整理枕头和被子,伸手要捡起空调被折叠,触摸到床上残留的体温,还是觉得像在做梦。
她顿住动作。
但枕头上遗留的黑色长发是真的,口腔里,昨夜因为磕磕绊绊而不小心被牙齿划破的舌侧隐痛是真的、现在感受到的源源不断的快乐与满足感也是真的。
她无声地笑,安下心感受,纵容自己沉溺,清醒地沉沦。
不去想太遥远的未来,只珍惜当下。
享受当下。
她铺好床走出卧室,等薄苏重新下来后,两人像小时候一样,并肩站在卫生间的洗手台前,一起刷牙,一起洗脸。
薄苏因为来得匆忙,什么都没带,用的姜妤笙的护肤用品,穿的姜妤笙的衣服,浑身上下都沾满了姜妤笙的气息。
姜妤笙很满意。
蓝色的休闲衬衫、烟灰色的半身裙,她自己穿起来总有几分学生气,薄苏穿起来却莫名矜贵与冷御。
姜妤笙帮她把长发从后领捞出,整理领口。
这样近的距离、穿同样平底的室内拖鞋她才发现,薄苏现在比她高得并不多。
她有171,薄苏最多比她高三公分。
不需要她踮脚,只要她微微仰起头,她就能与她交换一个绵长细腻的吻。
她很喜欢。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薄苏双手揽住她的腰,前倾身子,感谢她的款待,热情回吻。
晨曦的光在地面上拉出交叠的长影。
姜妤笙抵在薄苏的肩头急促喘气。
薄苏的气息比她更急促、更低沉,却坚持稳稳站立着,轻抚姜妤笙的后背,替她平复气息。
姜妤笙的心脏似海绵胀满了水,想融进她的深海里。
但时间不早,不能再放任彼此这样下去了。
她抬起头,询问薄苏:“要去店里吃早饭吗?还是,我们在楼下吃了再过去?”
薄苏帮她擦唇角的水痕:“都可以。”
姜妤笙后知后觉她在做什么,两颊发烫。
她刻意忽略,抿了下唇,若无其事地转身:“那我下楼看看冰箱里有什么,我们吃了再过去?”
她担心薄苏到店里吃得不自在。
薄苏没意见:“好。”
两人一起下楼,姜妤笙在鲜少有人使用的一楼公共厨房里忙碌。
食材有限,她只能烤现成的吐司面包,切一根黄瓜,煎两颗鸡蛋,做一份三明治,泡两杯牛奶。
薄苏不挑食。
她想起来问姜妤笙:“你喜欢做饭吗?”
之前问姜妤笙怎么会想到开餐厅时,姜妤笙只敷衍地回答她:“机缘巧合。”
她听不出她的个人偏好。
姜妤笙咬一口三明治,不假思索:“其实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对我来说,它大部分时候就是一份工作,当然,偶尔也会给我带来愉悦和成就感。”
“比起喜欢不喜欢这样的想法,我更容易分辨,某时某刻,我是否有在享受做这件事。”
薄苏偏头:“嗯?”
姜妤笙望着薄苏,不吝表达她的情感:“比如刚才,我很享受。”
薄苏猝不及防被打了直球,眼睫扑闪,低下头笑。
姜妤笙跟着笑:“你呢?”
“嗯?”
姜妤笙状若不经心:“你喜欢主持这份工作吗?”
她一度以为做主持人、从事传媒行业,是薄苏自己的梦想,昨天听来,似乎也不尽然。
果然,薄苏思忖几秒,回答:“和你一样。”
“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
更多的好像是,命中早已被安排好,别无选择,半推半就。
“从我记事起,我母亲就在向我传输以后要当主持人这件事,培养我对这个行业的向往和资质。从业以前,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我对这个行业的向往。”
“从业以后呢?”
“从业以后……”薄苏很淡地笑了一声:“它是工作和任务。”
姜妤笙下咽的动作顿了一下,她张口想说什么,触及薄苏隐隐有些出神的面容,又保持了缄默。
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评价,只由着薄苏若有所思了片刻,笑了笑,继续吃饭。
她不定义薄苏、不为薄苏下任何论断,她只是希望薄苏能多像昨天一样,在为爱的人埋头赶路时,也能多爱自己一点。
偶尔抽离出惯性,多为自己思考一点。
不要委屈自己。
第49章
吃过简单的早餐,两人一起出门去往舟稻。
夜里刚下过大雨,台风的阴霾还未远去,街巷里,游客伶仃。
残叶满地,水洼清浅,姜妤笙和薄苏在长巷短巷中漫步行走。
时间不算早,但对午市来说,她们还有闲裕。
姜妤笙脚伤还未完全康复,走得缓慢而谨慎,薄苏不时伸手去扶,防止她不慎滑倒。
话题信马由缰,两人聊起了许多之前同行时都没有心情提到的往事——这里这家店还在,那里我曾丢过一把雨伞,传羽在那个台阶上曾摔过一个屁股蹲……
“我回澎岛以后,听传羽说,她后来在那里,同一个地方,又滑了一次。”
薄苏忍不住莞尔。
这一条条对游客来说复杂难辨的巷陌,对本岛长大的她们来说,却是少时承载过最多欢笑的乐园。
路过一处没有粉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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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墙的低矮平房,姜妤笙回头:“你记得吗?这里以前是一户林姓人家住的。”
她指着还洇着雨迹湿着苔藓的窗沿,试图唤醒薄苏的回忆:“他们在这里开个窗口,卖麻糍、麻薯、火把之类的小零食。”
那麻糍不是现在市面上常见的糍粑,是鹭城当地特有的,外面蘸着着一层黄色的炒黄豆现磨成的粉,香甜软糯,离开澎岛以后,姜妤笙再也没有吃到过。
薄苏驻足,眸底涌过暗流:“我记得。”
她嗓音幽静:“你以前很喜欢吃他们家的麻糍,有一段时间,三不五时就会让我陪你过来买,以至于这家店的老板和老板娘都认识我们了。”
多买了几次以后,每次看到她们,老板都会给她们多铲几颗。
姜妤笙轻笑,笑过后,她有些狡黠:“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喜欢的。”
薄苏侧目。
姜妤笙抬眸,望进薄苏的眼底,爱意坦荡:“我经常买,是因为我发现,只有买麻糍的时候,你才会多吃两口。”
薄苏从小就是自律得过分的小孩,她有不少的零花钱,却很少吃零食。别的小孩望眼欲穿、垂涎三尺的路边烧烤炸串,她唾手可得,却从来都是面不改色、目不斜视地穿行而过。
姜妤笙叹为观止。
她自觉已经算是很乖的小孩了,偶尔也还是会有犯馋的时候。
真的会有小孩不喜欢吃零食吗?
推己及人,她不太相信。
所以,她便常常尝试着与她分享、给她放纵自己的机会。
有一年薄苏上初中了,她还在澎岛读六年级。
因为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岛上和保姆共住,薄苏坚持不住校,每天回家。
每到晚上,就是姜妤笙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候。
她喜欢带着各式各样的小面包、小糕点、小零食去码头接应该已经饥肠辘辘的薄苏,然后与她就着沿路的月霜,你一口我一口并肩吃着回家。
那时候仔细观察过后,她发现,只有麻糍,薄苏每次都会比别的东西多吃几口。
“姐姐,其实你喜欢吃糍粑的是不是?”姜妤笙莞然。
薄苏失语。
她心脏被温柔的静水包围,一半安适,一半酸胀。
姜妤笙从她的沉默里知道了答案。
其实她还知道,薄苏不喜欢喝奶茶,那种现在已经买不到的4块钱一杯的香精奶茶,但喜欢吃那种奶茶里的珍珠;她不挑食,但比起菜帮子更喜欢吃菜叶子……但她没有一一挑明。
她无意夸耀自己,只是恰巧说到了。
“好难猜噢,我猜了好久的。”她假意苦恼。
薄苏颤睫,牵她的手:“以后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直接告诉你可以吗?”
姜妤笙微怔,笑意加深:“当然可以呀。”
她求之不得。
薄苏也笑。
笑过后,她笑意微淡,沉默两秒,吐露:“其实我后来拜托过这个店主,让他帮忙留意过你。”
姜妤笙惊讶。
薄苏牵着她慢慢往前走,语气平静得听不出起伏:“大学毕业以后,我就在北城、禾城、山城、鹭城四地找你。山城是你的出生地,北城是你最后出现的地方,禾城是你妈妈最后出现的地方,我想这些地方你都有可能会出现。只有鹭城,我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我以为鹭城和澎岛是你的伤心地,所以你连传羽都不再联系。”
“你不太可能会回来的。”
因为羽翼未丰,也因为薄霖旧事的掣肘,鹭城和澎岛她格外束手束脚,能利用的资源不多。澎岛上,店铺更新太快了,除了寄希望于那些好似专业的寻人机构,她自己还能找到的最可靠、最直接、最长效的眼线,就是那些始终生活在澎岛上的本地人了。
从2014到2019,她拜托留意姜妤笙的几波本地人,陆陆续续,误报的误报、失联的失联、离开的离开、去世的去世。
“2020年年初,这家店的店主女儿给我打电话,说她父亲去世了,这家店以后不会开了,他们全家人也都搬到岛外了,谢谢我这些年的照顾,很抱歉没帮上我什么忙。”
似悬住旧日的最后一根蛛丝也被剪断,她几乎丧失掉了对姜妤笙会回澎岛的最后一点念想。
姜妤笙呼吸微滞,心脏再次泛起难辨的潮涌。
她很想抱抱薄苏,抱抱那些年里从未从深海里上浮过的薄苏。但在公共场合,她克制住了。
她只回握住了薄苏的手,由衷地说:“辛苦了。”
那语气里有心疼与包容,薄苏听得分明。
有雾气在眼底漫漶,她笑了一下,努力散去了。
“对不起,我没有找对方向。”
姜妤笙摇头,捏捏她们交握着的手,肯定她:“你做得已经足够多了。”
“是我怕我妈找我,藏得太深了。”
她把那天她未肯告诉薄苏的话,告诉她了:“对我来说,澎岛不是伤心地。”
“你之前不是问过我为什么会回澎岛开店吗,我当时还有一个原因没有告诉你。”
“嗯?”
“不论如何,澎岛都是我的桃花源。”
比起说她是山城人,她更愿意说自己是澎岛人。
“澎岛的风与雨,山和海,与你相处过的日日夜夜,潜藏在我每一个无意识的梦里。”
“它塑造了我。”
薄苏眼眸深晦。
半晌,她说:“也是我的。”
最初,她只当澎岛是她的流亡地,常年覆雪。有一天,春雨送来了一个小女孩,从此,这片雪地有了绿意,等她晃过神来,雪地里已经没有雪了,潺潺的流水与灼灼的桃花占满了它。
风从遥远的过去吹来,带起新潮,姜妤笙与薄苏相视而笑。
谁都没有松开那交握的手,两人一路漫谈着走到了舟稻的门口。
舟稻的大门半开着的,庭院里的积水与落叶已经清扫过了。
薄苏没有进门,姜妤笙在门口与她挥手作别,目送她远去。
“小妤姐?!”一道兴奋的女声突然从背后传来。
姜妤笙吓了一跳,回头,弯唇:“今天早上精神这么好?”
池棋在她身边站定,与她一同目送薄苏远去的背影:“其实没睡好的。”
“嗯?”
池棋侧目看她,期期艾艾:“小妤姐……”
“嗯?”
“我有一个问题,困扰了我一整夜,我今天不问你的话,今晚应该也睡不好了。”
“什么问题呀?”说得这么严重。
池棋眨巴眼睛,迂回:“昨天晚上……薄老师是不是找你了?”
“嗯,钥匙不是你给的吗?”
“是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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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棋解释:“因为钥匙就在手上嘛,被看到了,我也不好睁眼说瞎话。对不起嘛,我给错了吗?”
她小心翼翼地打探。
姜妤笙:“……”
“没有啦。”她几不可觉地清了一下嗓。
池棋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诶嘿!那给对了吗?!”
姜妤笙:“……”
“你要问的问题就是这个吗?”她若无其事,转移话题:“今天的香肠有送货吗?前两天老板和我说缺货,今天可能会送。”
她转身要往里走,池棋连忙拉住她的手腕,应话:“送了送了。”应完匆匆接回刚刚的话题:“不是不是,我想问的其实是,那个……那个……”
她又开始欲言又止。
姜妤笙好笑,伸手把她卫衣的帽子扣到头上,往下拉:“要是问不出口,就不要问了。”
她耳朵发烫,隐隐可以猜到池棋要问的是什么了。
果然,池棋从帽子里露出脸,一语道破:“昨天晚上薄老师是不是留宿在你房间里了?”
昨晚回来的时候她就看到门口多了一双拖鞋,那么晚了,居然没走;今天早上出门,那双拖鞋居然还在。
刚刚她没看错的话,薄老师穿的还是小妤姐的衣服!
姜妤笙:“……”
沉默是今早的舟稻。
池棋开始傻笑,自己拉着卫衣帽子两边的拉绳,很乖地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姜妤笙失笑:“谢谢你哦。”
池棋语不惊人死不休:“咳……那个,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和薄老师换房住的,我不怕一个人住一层楼的。”
她眼神闪躲,明显意有所指。
姜妤笙难得不淡定,又拉了一下她的帽檐,遮住了她的眼睛:“说什么呢。”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听懂了。
池棋好像也有些不好意思,没抬帽檐,咧着嘴跑开了:“反正你有需要就和我说。”
姜妤笙站在原地,半晌,也忍不住笑。
老房子隔音不算好。
如果真的有需要的话,好像,她也可以去薄苏楼上住的。
*
下午,午歇时间,姜妤笙送走最后一桌客人,有时间坐下查看手机消息。
意外的,她发现短信消息箱里有好几条物流发货的提醒消息。
她怔了怔,觉得奇怪,打开自己的购物APP查看,确定自己这几天没有买什么东西。
试探性地,她在购物APP里输入了其中一条短信里有些眼生的旗舰店名字,搜索查看——似乎是一个专卖蚕丝被的高端品牌。
仔细查看其他短信里旗舰店的品牌名字,她脑海里自然而然能够联想到的是电吹风、扫地机器人这类的小型家电……
不太可能是别人,她只能想到一个可能性。
她截图发给薄苏,问她:“是你买的吗?”
薄苏几乎是秒回:“是。”
“有几个东西,隔日达,明天应该到不了,所以只能留你的号码,辛苦你去取了。”
“扫地机器人是准备放一楼公用的,电吹风、吸尘器,是想放二楼我们一起用的;乳胶枕、蚕丝被你先用,合适的话,我再买一套放楼上。”
“卫生间浴霸的灯坏了一颗,我买了一个新的。还买了两个一换三转接器,一个插座,换上之后,客厅里的线路应该会清爽一点。”
“你会介意吗?我的先斩后奏。”
怎么可能。
姜妤笙心湖潮湿。
浴霸是从春天坏到现在的,一直想换,但一直没腾出时间,后来天气热了,不需要用了,就更搁置了下来。
好多东西都是,她曾动心过,又觉得太过奢侈,不一定要买、不一定非要买这么好的,最后没有下手。
她没拒绝,只是说:“不会。”
“我给你转账。”
薄苏说:“不用。”
“这个家,我现在也有一份不是吗?”
好理所当然、不容置喙的语气。
姜妤笙看着“家”这个字眼,喉咙渐涩。
半晌,她没再坚持,给薄苏发了一个抱抱蹭蹭的表情包。
薄苏回了她一个开心的笑。
第50章
夜色阑珊,路灯在繁盛的花墙上流溢湿漉的光华,雨丝在天地间织就珠帘。
舟稻里,食客渐少。
钟欣听从吩咐,刚把【停止营业】的标牌挂出,还未回身,便听见脚步声,有新客将至。
她回身,借庭院昏黄的地灯望去。
新客由远及近,执着一柄淡薄荷绿的伞,穿着一袭婀娜显腰身的半身裙,亭亭玉立,端庄清雅,似雨夜逐流飘来的一支清荷,凝露含光。
钟欣惊喜:“薄老师?”
薄苏走近,在檐下收起伞,朝她点点头。
钟欣笑:“今天也是路过吗?”
语气里有不自知的打趣。
薄苏眼底漾出浅淡的笑:“不是。”
她把雨伞放入木门旁的伞筒内,目光穿过桌灯零落、人影稀疏的顾客用餐区,直直落在服务台后的姜妤笙身上,应:“来找妤笙的。”
钟欣心内雷达大震。
啊?啊!!今天这么大方直接的吗?!
等等,薄老师今天怎么好像有点不一样?
她后知后觉,发现薄苏今天穿的……穿的怎么好像是小妤姐的衣服啊?!!
什么情况啊,啊啊啊,我磕到的CP该不会是真的吧!!
她内心尖锐爆鸣。
薄苏没有留意,只是对她又颔了下首,自若地走进了大厅,在姜妤笙的注目下,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身前。
无端地有些不自然,她暗自压了压要过分上扬的唇角,噙笑问:“是不是来早了?”
姜妤笙弯眸,逗她:“一点点?”
她抬手去拭薄苏小臂上被雨沾湿的一点水痕,疼惜:“下雨了,可以不多走这一趟的。”
薄苏眸光漾动:“我想走。”
姜妤笙与她对视,怔忡两秒,忍不住低头抿笑。
薄苏通情达理:“那我先上楼等?”
姜妤笙点头:“好。”
她目送着薄苏上楼,直至她走过楼梯转角,身影再看不见,才收回眼,偏过头,对着不远处还在宕机的钟欣落落一笑。
钟欣像偷看电视被突然回家的家长抓到的小朋友一样,忽然手忙脚乱,大动作转身,快速地擦起了身边她五分钟前才刚刚擦过、已经擦得十分干净了的桌子。
姜妤笙失笑。
她没有在意,低下头,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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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对今天的收支账目。
约摸过了大半个小时,最后一桌顾客也离开,舟稻正式打了烊。
姜妤笙洗过手,亲自上楼叫薄苏。
楼上已经做过卫生,检查过窗户,楼梯间只留着一盏昏昏的壁灯。
姜妤笙拾阶而上,路过二楼楼梯转角处的平台,她余光习惯性地往墙上投去一眼,正要走过,不经意间,她眼尾好像扫到什么。
顿步回身,她凝眸往墙面上看去。
不是多心,并不细密地悬挂着明信片的墙面上,本挂着那张被取下的电影票根状异形明信片的空白处,确实又被补上了一张新的明信片。
明信片看水印是来自勒城的,背面图案,是一张暮落佛窟的风景照,照片里,菩萨垂目,在橘色的天幕下,半面光、半面暗,神性而静穆。
很少有游客会特意自带外地的明信片,写完留在此处。
姜妤笙心有预感,隐有期待地伸出指尖,轻轻翻过。
正面留有空白写寄语的地方,果然落着熟悉的字迹和名字。
这次,不止有落款和日期,还有两行举重若轻的钢笔字:
药不能治百病
但你可以。
姜妤笙的心脏似被一双无形的手,骤然托住,轻轻啄吻一下。
酸酸麻麻。
她驻足几秒,返身下楼,取了钢笔复又上楼,在“薄苏”二字的右侧,空白的地址栏里,落下与薄苏清隽字迹不同的秀丽四字——
荣幸之至。
她不愿意它们还是寄满心事、积满抽屉、无人知、无处投的失落卡片。
那是她盼望着的、捡拾起的,在时光洪流里想要字字回应、张张珍藏的吉光片羽。
*
舟稻落锁,一行人走出老别墅的院落。
细雨轻不可觉,街巷行人无几,路面闪烁着莹莹的水光,姜妤笙、薄苏和池棋她们都没有打伞,在雨夜沁人心脾的凉风中散漫地朝永城路三十三号走去。
不远不近的,姜妤笙与薄苏落了一截在大家的身后。
无意追赶,两人影子叠着影子,悠悠地走。
姜妤笙望一眼没有一颗星星的天空,感慨:“下了这两天的雨,台风好像又过去了。”
明天,飞机应该会正点起航。
薄苏牵一下她的手,引她避开一处水洼,应:“嗯,好像去琼城了。”
手心微凉,姜妤笙在她松手前适时反握住,没再松开。
薄苏克制住自己不去刻意看她,唇角有弧度隐现。
姜妤笙用余光捕捉,弯唇无声地笑。
她挨近一点薄苏的小臂,闲聊:“今天真的就只在房间里等我了吗?”
中午和晚上的餐,都是薄苏自己找了跑腿从舟稻取回去吃的。
薄苏应:“嗯。”
姜妤笙关心:“会很无聊吗?”
之后如果时间不凑巧,可能大部分时候,薄苏来澎岛找她,她能给她的都只有现在这样短暂的晚间时光。
薄苏应:“不会。”
姜妤笙稍显迟疑:“那……如果之后常常需要你如此呢?”
“嗯?”薄苏侧目看她。
姜妤笙忧虑:“我们的休息时间,可能很难凑到一起。”
薄苏了然。
“没有关系。”她轻声安抚:“我也不是每次休息都可以不带一点工作的。而且,其实我今天在房间里也做了很多的事情。”
“嗯?”
薄苏说:“我感受了很久,期待的心情。”
她不似玩笑,望着幽静的路面,淡声说:“期待午餐、期待晚餐、期待晚上、期待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妤笙,”她望向姜妤笙,很静地说:“是我过去十几年里,差不多已经忘记的心情了。”
姜妤笙心弦被拨动。
她握紧薄苏的手,眼波柔和:“你不觉得是浪费时间就好。”随即,像想到什么,又语调轻快,狡黠问:“那晚上真的再见到我的时候,有没有觉得期待落空了?”
分明是明知故问,恃宠生娇。
薄苏挑眉,勾唇轻笑。
“你对自己这么没有自信的吗?”她目视前方道路,故意不解风情。
姜妤笙不满:“喂……”
薄苏笑音轻盈而持续,姜妤笙也不由跟着心生快意。只希望这样的笑颜能常驻薄苏的脸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笑着走回了永城路三十三号。
永城路三十三号的楼栋门已经打开了,池棋站在门边等候,等看到她们要走到了,才笑了一下,挥了挥手,先她们一步进楼。
姜妤笙和薄苏一前一后进门,关上门,沿着楼梯向上走。
谁都没开口道别。
二楼的楼层门近在眼前了,薄苏终是没按捺住,开了口:“今晚……我还可以再下来吗?”
姜妤笙莫名耳热。她咬唇忍住笑,若无其事,应:“嗯。”
顿了顿,想起早上池棋的话,她捏手中的钥匙,又说:“或者,我上去找你吧。”
薄苏无可无不可:“好。”
只要能一起睡,她无所谓在哪里。
姜妤笙看薄苏似雪月清冷的脸,薄苏望她如星湖潋滟的眼,两人对峙几秒,都撇开了脸笑。
有点傻。
“那我上去了。”薄苏发声。
姜妤笙点头。
两人又原地不动两秒,才一个转身进门,一个抬脚上楼。
*
二楼室内,客厅没有开灯,只从池棋半掩着的门缝里透出一条细细长长的光。
姜妤笙在门口轻敲门,问:“棋棋,你要先洗还是后洗?”
池棋声音从窗边传来。她关上了窗,开空调:“我等一会儿吧,姐你先洗。”
姜妤笙应:“好。”
她进卧室拿干净的衣物,不多时就洗好了澡吹好了头发,连换下来的衣服都顺手洗掉了。
不确定薄苏洗澡的速度,怀疑自己现在上楼会不会太迫不及待了,她没有马上告知薄苏,而是在卧室里开了电脑,准备检查下个月的进货清单。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传来震动,通知条显示,是来自薄苏的微信消息。
消息只有一句,简短的:“我洗完澡了。”
姜妤笙看时间,竟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
她解锁手机,回:“好,我现在上去。”
拿着手机,取了楼层门钥匙,她起身出门。
房门外,浴室里,池棋好像在洗澡,水声若隐若现。
姜妤笙不自觉地放轻手脚,合上门,走到玄关处。
有一瞬间,她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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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换拖鞋,要不要制造自己还在卧室里安睡的假象?
旋即失笑。
她在想什么?
也不是会带坏未成年的小朋友,也不是会被父母耳提面命的年纪,留宿在恋人的卧室里,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她放下微妙的不好意思心理,换了外穿拖鞋,把室内拖鞋整齐地摆放回原处,开门出门。
楼道里的感应灯应声而亮,遥遥的顶楼,也传来一声似楼层门开启的声音。
姜妤笙心里的海浪兀地开始涨退有声。
她缓步上楼,转过最后一个楼梯转角,果然在半开的楼层门里,看到等候已久的薄苏。
薄苏洗过澡,披散着如瀑的墨发,换了一身柔软轻薄的丝质睡裙,颈间的白皙一览无余,胸上的锁|骨翩然若飞,似一株午夜静放的白昙,又似天边流落的一抹雪|光。
圣洁端华。
令一切亵|渎之意都显得冒犯。
姜妤笙心潮|声更甚。
她努力平息。
迎着清雅的淡香,她踏上最后一级台阶,顺着薄苏侧身让开的道路,踏入室内。
楼层门“咔哒”一声被关上。
姜妤笙欲转身,下一秒,她便落入了薄苏盈满清香的怀抱。
肌|肤与肌|肤相贴,温热与温热相触,空|虚与渴望被满足。
有一声喟叹,不知道是从薄苏的鼻息间,还是自她自己的心底发出。
姜妤笙靠进薄苏的怀里,轻柔地问:“是等得很急了吗?”
薄苏嗅着她发间的清香,摇头说:“不是。”
“就是很想抱你。”
很喜欢很喜欢这样的充实感和安定感,以至于需要一次又一次地反复确认,不是梦、不会抱空。
姜妤笙心陷|入潮湿的湖底。
她偏头亲薄苏的脸颊一下,由着她抱,夸:“你好香呀。”
似乎是白茶香。
薄苏在她耳侧很轻地笑:“是新开的身体乳,你要试试吗?”
低低的,语气苏得姜妤笙耳道酥麻。
她察觉到自己身体有点不对劲了。
悄悄地吸一口气,她平复心跳,应:“好,下次。”
薄苏松开了她。
姜妤笙松一口气。
薄苏弯腰给她取要换的室内拖鞋,姜妤笙低头,看到是一双淡粉色的,偏头,看向薄苏的脚,是另一双一模一样的淡粉色。
笑意浮上眼底。她换上新鞋,抬头揶揄:“一模一样的吗?什么时候买的?”
薄苏面色寻常:“之前买的时候买错号码了,所以又买了一双。”
“噢。”姜妤笙拉长音,似信非信。
薄苏不受影响,淡定自若:“热吗?走吧,去卧室?”
姜妤笙放过了她:“好。”
她跟着薄苏往卧室走,视线不经意间扫过与她们楼下相似的客厅茶几,脚步不禁一顿,拉住薄苏的手:“姐姐。”
“嗯?”
“你不是说你没有烧水壶吗?”姜妤笙好笑。
薄苏:“……”
这下是狡辩不了了。
薄苏眸底终于盈起笑,颊畔生出绯红,再一次抬手捂住了姜妤笙的眼睛,颇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意味,但声音还是温润平常的:“不该看的不要看了。”
再说,她当初真的相信了吗?
姜妤笙轻笑出声,眼睫在薄苏手心里快速翻飞。
薄苏好像不知道,她越这样,她反而越想逗她。
她顺从地由薄苏捂着眼睛,干脆地再次靠入薄苏的怀里,让她默契地环抱着,一步一步带着、引着,踏入她卧室的门。
“你知道我想起了什么吗?”姜妤笙扬着唇问,嗅觉与听觉因视野的缺失而更敏锐。
薄苏身上,真的好香啊。
薄苏应:“什么?”
声音,也真的分外合她心意。
姜妤笙说:“我以前千方百计想进你房间,赖在你床上睡觉的时候。”
薄苏也想起来了,跟着莞尔。
姜妤笙说:“我还想起了另一件事。”
“嗯?”
“其实我一直很想知道,你当初为什么突然不让我和你一起睡了?”
薄苏没有预料,脚下动作微顿。没应她为什么,她挪开了遮在她眼上的手,温声提醒:“到了。”
腕上的茶香远去,姜妤笙应声睁开眼,看到的是整面素净无装饰的墙面、整洁的书桌、淡黄的壁灯光、柔白的床品和两颗蓬松的枕头。
干净素雅。
和她印象里薄苏从前的卧室一般无二。
她自然地在薄苏的床沿上坐下,伸出手牵薄苏的左手,执着于刚刚薄苏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为什么呀?”
轻轻地晃晃,是不自觉的撒娇神态。
薄苏垂眸望着她,没说话,耳根却肉眼可见地红了。
姜妤笙瞧出了端倪,越发好奇:“什么呀,你为什么这个表情?”
薄苏鸦睫轻颤,喉咙微动,撇开眼,似有不好意思:“你真的想知道吗?”
当然啊。姜妤笙点头。
薄苏目光聚焦在床尾一处无意义的白上:“高中的时候,你不是作为新生代表,上台跳舞了吗?”
“嗯。”
她记得,她跳的探戈,第一次在学校穿得那么性|感,还化了一个全妆。
薄苏声音轻不可闻:“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薄苏转回视线,注视着她,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想知道吗?”
她的眼神里,有过往从未有过的热度,似引信深藏,已隐隐在燃。
姜妤笙呼吸骤然一轻,本已渐静的心跳声,忽然再次鼓噪。
她察觉到了什么,但还是应:“嗯。”
搭放在床单上的五指无意识地收握紧。
薄苏眼睛好像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就着她牵着她手的姿势,走近了她。
在姜妤笙说不清有没有的期待中,她顺从她的心意,以实际行动代替了言语回答。
单膝抵在床沿上,自由着的那只手抚住姜妤笙的后脑,她俯身亲了下去。
清寒的茶香迎面欺来。
姜妤笙闭上了眼,用左手撑住了自己,仰起了细|颈。
薄苏很克制地轻吻,吻过她柔软的唇、细|嫩的脖、白|腻的锁|骨,一直吻到她自那场梦后,再也不敢直视的地方,轻轻抿了一下。
夏日睡裙单薄,触感直接,姜妤笙骤然抓紧床单,轻|吟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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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又马上咬唇忍住了。
她呼吸颤抖,脸红到脖|颈。
薄苏耳根也红透了。
她抬起了头,望向姜妤笙,哑声问:“还想知道吗?”
那一贯端庄正经的瞳眸里,闪动的是深深的克制和澎湃的暗|涌。
姜妤笙的矜持被她翻覆。
她第一次这样直观地确认到,薄苏,是一个成熟的女人了。
是一个有情,会对她有欲|望的女人。
她也羞赧,但发现薄苏比她更害羞,她好像反而能放开了。
只想看到更多更可爱、更多面、更恣意、更享乐红尘、更像一个寻常人一样,不必刻意压抑自己的薄苏。
她用指尖撩起薄苏耳畔散落的发,柔声笑:“姐姐……你真的……”
“嗯?”
“好会装、也好能忍。”
“坐怀不乱,是不是?”她搂着薄苏的脖子靠近,在她耳侧用气声说。
薄苏呼吸骤停,玉|颈上美人筋隐动。
姜妤笙退开脸,噙笑还要说什么,刚刚启唇,薄苏偏头再次吻了下来。
她抽走了左手,扶在了姜妤笙的腰|后。
似积雪久眠的火山,终于苏醒。
姜妤笙在几近缺氧间无声地笑。
她温柔地用手轻揉薄苏的发,鼓励着、纵容着薄苏弄乱她。
薄苏却突然在半道上停了下来。
旖|旎的光线中,姜妤笙睁开蒙蒙的雾眼看她,眼含疑问。
薄苏隐忍地说:“我没有剪指甲,也没有指套。”
姜妤笙失笑,咬唇说:“薄老师还知道这个呀。”
女人面皮薄,脸红得像要滴血。
姜妤笙心好软。
她舍不得逗弄她了,忍住害羞,双手搂住她的细颈,挨近她的脸颊,轻声说:“姐姐,今晚给你特权。”
“嗯?”
“不用也没关系。”她亲她的耳朵,似诱人堕落的海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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