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姜妤笙问:“那封挂号信你还收着吗?”
庄传羽应:“收着的,就在我手边,你等一下,我可以拍给你看。”
“好。”
扬声器那端似乎传来了手机被放下,纸页被打开,手机被再次拿起的声音。
照片应当很快就发过来了的。
但是好一会儿,庄传羽都没再有动静了。
姜妤笙奇怪:“传羽?”
庄传羽没有走开:“嗯。”她的声音里透着些迟疑,“我发现,她留给我的手机号码好像有点眼熟。”
“嗯?”
庄传羽把照片发了过来。
姜妤笙点开,照片里的信纸上,除却两行清隽简短的道歉话语,剩下的,赫然就是那一串尾号为083673的手机号码。
姜妤笙再眼熟不过。
她心脏像是猝不及防地也被窗外湿漉的雨水溅到,蜿蜒出了无法言喻的酸涩痕迹。
作为公众人物,薄苏这么多年居然都没再换过手机号码。
是在等什么?
还是这又只是一个巧合?
姜妤笙心绪繁乱,注视着屏幕里的那一串数字,秀眉渐渐蹙起。
庄传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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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有好长的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她真一点都没有解释过吗?也没有告诉过你,她回来找过你吗?”庄传羽难以置信。
姜妤笙应:“嗯,没有。”
“不过道过歉,说过当年联系不上,是因为她母亲和外祖父那边要求她不要与鹭城这边的人再有联系了。”
庄传羽无法理解:“所以她那时候就连和你多说两句话的胆子都没有了?”
怎么都不至于就那样冷冰冰地说不认识吧?
姜妤笙也不确定:“也许吧。”
因为无意去期待,所以她一直控制着自己不去深究。
庄传羽脑子要打结了:“那她这几个月来在澎岛来来回回是在干什么?是翅膀硬了,可以不受母亲和外祖父的控制了,所以就想追回你,重修旧好了?”
姜妤笙否定:“不是。”
“啊?”
“她没这么说过。”
庄传羽:……
“那她的表现不是吗?”
姜妤笙微微失神,说出心底话:“我不知道,我看不懂。”
从头到尾,薄苏都没有就当年说“不认识”这件事给过她任何解释,也没有与她叙过旧情,说过任何暧昧撩拨的话。
可她的所作所为,又都透着旧情难忘的模样。
她不知道她到底是没有这个意思,还是怕说出了这个意思,会被自己嘲弄拒绝。
多想就容易被牵动情绪,拿捏心跳,所以她一直试图在面对着薄苏的时候,做一个感知迟钝的人。
但显然,现在她还是一脚踩在深渊的悬崖边上了。
庄传羽不能忍:“靠,她神经病啊,那她到底在干什么,我为我刚刚对她产生过一丝丝心软而忏悔!”
姜妤笙很淡地笑了一声。
笑意不达眼底。
她看时间不早了,宽慰庄传羽:“不要在意这件事了,早点休息吧。”
庄传羽想问,那你呢,但到底还是有分寸地忍住了。
有些空间,她需要留给她自己。
她答应:“好,那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还得早起。”
“好,晚安。”
“晚安。”
挂断通话后,姜妤笙低垂着头,盯着手机屏幕里那张泛黄的挂号信照片许久,还是遵循心意,点开了薄苏的头像,向她发送去了两个字:“谢谢。”
她知道薄苏知道她在说什么。
薄苏果然也没有打算隐瞒,她很快就回复了:“不用。”
“花的是你自己留在扶手储物格里的钱,我不过是拾带重还。”
“况且,公关方案是你自己想的,能有现在的局面,是你自己的功劳。”
“恭喜。”
姜妤笙不知道回应什么好。
有很多话,想问,又不想问。
薄苏她依旧像穿堂的风,有不动声色间就牵引起她心底潮汐海啸的能力。
但她已经像曾追风到力竭的人,翻山越岭到了山顶,提不起兴致和力气,再去主动跨越深渊,追寻一个飘忽不定、捉摸不透的存在了。
风不就我,我不就风。
她望着空白的输入框半晌,准备什么都不说,就此切出页面。
薄苏的消息忽然又进来了。
她发来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张整洁的桌面和一盒感冒冲剂、一瓶止咳糖浆。
她说:“我吃药了。”
一副仿佛等着她夸奖的模样。
姜妤笙蓦地有些好笑又有点莫名生气。
心软是软不下去,硬也是硬不起来了。
还是没有回复,她把屏幕锁定了,向后倒下身子,幽幽地长出了一口气。
窗外的雨,一下一下,不懈地敲打着她的窗。
*
岭城山景酒店里,薄苏长久未等到姜妤笙的回复,眼眸微黯。
她咳了两声,脸色苍白,缩小了电脑微信的界面,继续观看直播回放。
回放里,姜妤笙穿着白色修身的小V领暗门襟厨师服,戴着厨师帽,动作娴熟地热锅、放料、翻炒甚至翻勺,专注又专业,赏心悦目。
平平无奇的一件工作服,被她穿出了高级定制的的韵味,是薄苏从未见过的状态和模样。
薄苏眼神柔软。
她看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拿过平板,抽出电容笔,以此作为背景音,专心审阅下一幅传世名画的录制策划案。
不知道过了多久,管青敲门:“薄老师,方便我进来吗?”
薄苏沉着眸在屏幕上画×,头也不抬地应:“进来。”
管青应声而入。
她是来问薄苏接下来的行程安排的,但还未开口,视线触及到电脑屏幕上有点眼熟的短视频直播界面,整个人震了一下。
薄老师还会看直播?!!!
她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但等看清视频里姜妤笙那张不算陌生的侧脸时,她好像又不是很惊讶了。
姜老板还开始直播了?她心里嘀咕。
“怎么了?”薄苏见她一直不说话,停笔抬头看她。
管青立刻目不斜视,当做什么都没发现,把切好的一碟桃子放到薄苏的办公桌上,问:“薄老师,这边录制还有三天就能提前结束了,我们是回北城休息还是?”
她准备要定机票了,怕薄苏临时有什么行程,再确认一下。
薄苏翻看手边的工作安排表,沉默两秒,应:“你回北城休息吧,帮我订一张当天去鹭城的机票。”
又是鹭城?!!!
不是,她们薄老师怎么回事啊,今年这短短几个月都飞了多少次鹭城了,所有休息时间耗在那了吧,到底是有什么魔力和魅力啊。
管青不理解,但直播回放里,姜妤笙好像在回答弹幕问题,突然出声了。
管青福至心灵,猛地理解到了什么。
“好的。”她装作什么都没察觉,乖巧地应。
第37章
入夏的第三号强台风离去后没多久,第四号台风又在西太平洋上生成,大有直冲东南沿海,席卷鹭城之势。
但在大风大雨来临前,沈珈禾的生日先到了。
勤勤恳恳辛劳了大半年,沈珈禾决定好好犒劳自己,给自己放了一整天的假,包了一方咖啡厅附近的一个酒吧包厢,请朋友来唱k吃饭放松心情。
算是一个小型派对。
庄传羽、姜妤笙和舟稻相熟的众人们自然在邀请名单之上。
也正分外紧张忙碌过一阵,急需放松一下神经,姜妤笙和池棋一拍即合,索性在当天提早一个小时打烊,集体赶赴沈珈禾生日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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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的下半场。
她们抵达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酒吧一楼座无虚席,灯红酒绿,驻唱歌手抱着吉他轻弹,嗓音低沉,深情款款,意境动人。
姜妤笙和舟稻众人们鱼贯而入,直奔二楼。
二楼是围着一楼中央池座而修的,高饱和度的蓝色幽光下,一间间包厢的大门,似一个个紧闭的潘多拉魔盒,散发着神秘的光彩,只待有缘人轻轻打开。
姜妤笙和池棋走在前头,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正确的包厢号。
还未走进去,仅站在门外,就能听见里面传来的一阵一阵不算动听的歌声与还算动听的嬉笑声。
热闹可见一斑。
姜妤笙提着蛋糕和礼物,推门而入。
包厢内,果然气氛热烈,音响里正放着一首怀旧金曲,所有人都背对着包厢门,正对屏幕,摇头晃脑,放声高歌。
五光十色的射灯在昏暗的空间里跟随着歌声摇晃变幻,使人目眩,难以辨清场内都有何人。
姜妤笙站在门边搜寻沈珈禾和庄传羽亦或者其他熟人的身影,以确认自己没有走错包厢。
意外的,她与一双清亮的乌眸相撞。
薄苏没有在唱歌,她穿着一条缎面人鱼蓝色连衣裙,散着海藻般的乌发,冷冷静静地靠坐在转角的沙发上,似在她们推门的第一瞬间就注意到了她们。
她清减了不少。
四目相对之时,她勾了勾红唇,朝姜妤笙露出了一个舒展的笑。
旖旎的彩光摇曳在她清冷的面颊上,忽明忽暗,使她无端染了几分靡丽、慵懒甚至妖冶的人间胭脂色。
很没有由来地,姜妤笙心脏停跳一拍。
她错开眼,若无其事地往前迈进几步,身后的池棋、韩冉她们跟随着她的步伐,呼啦啦地一拥而进。
包厢内的其他人,终于也注意到了她们的到来。
“妤笙,你们来啦,快进来,刚刚好,压轴出场,是不是应该有什么表示呀?”
沈珈禾往旁边挪位置,招呼着她们坐下,热络气氛。
姜妤笙把蛋糕和礼物放下,在庄传羽特意为她腾出的位置上落座,笑道:“有点伤心了,还以为百忙之中特意赶来,珈禾姐会感动地说,人来了就好,什么都不要带,什么都不要表示呢。”
沈珈禾大笑,毫不客气:“美的你呀。”
姜妤笙也笑。
场内都是熟识的朋友,大家嘻嘻哈哈,你一言我一语,气氛自然融洽地再次走高。
庄传羽趁大家都没注意的时候,附在姜妤笙耳边,小声地提醒了她:“薄苏也来了。”
姜妤笙很轻地“嗯”了一声,表示她看到了。
她左侧着身子,噙着淡然的笑,时不时地喝一口手中的果酒,假意专注地看庄传羽她们玩游戏,不分丝毫余光给在右侧的薄苏,权当她也不过是场内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来为沈珈禾庆祝生日的朋友。
薄苏一直很安静,不知道在做什么,没见她参与游戏也没见她唱歌。
不知道过了多久,庄传羽玩了好几局游戏,她点的歌到了,她起身去往更有氛围感的点歌台边高脚椅上唱歌。
姜妤笙注视着她,无意识地抬手喝果酒,忽觉身旁有一阵熟悉的香气欺近,下意识地扭头。
薄苏在她身边落座了。
目光相碰,两人都是一静,姜妤笙看见薄苏浓密的鸦睫快速地颤了两下,仿佛无措,莫名地也跟着颤了下睫,转回目光。
心跳声乱得有些聒噪。
薄苏的嗓音恢复了往昔的温润清灵,问:“最近还好吗?”
姜妤笙视线落在茶几的果盘上,又喝了一口果酒,淡淡应:“挺好的。”
“挑事的人还有再来过吗?”
“没有。”
彼此静默两秒,薄苏还要问话,一个不知情的朋友凑了过来,和姜妤笙薄苏攀谈了两句,拉她们一起玩游戏。
“来嘛小妤姐薄老师,别总在旁边看着嘛,多没意思,给点面子一起玩两局?”
“是啊,偷偷看我们笑话这么久,也让我们看看你们的笑话呀?”沈珈禾也邀请。
盛情难却,姜妤笙答应了,薄苏自然也没置身事外。
要玩游戏的大家再次挪动位置,围坐成了半个弧圈。
庄传羽回头发现情况有变,登时歌也不唱了,返身挤了进来,占了姜妤笙旁边的一个位置。
于是位置形成了姜妤笙、庄传羽、薄苏、沈珈禾这样的顺序。
顾及到场上有许多新手,玩的是很简单的猜数字游戏,由一个人出题当主持人,在手机上写下一个数字,其他人来猜,通过不断地缩小范围圈,提高踩雷的概率,谁精准地踩到了这个数字地雷,就算谁输了,要答应出题人一个要求或者回答出题人一个问题。
都是朋友,所以就没设置不答应要求或者不回答的惩罚了,全靠大家自觉和诚信。
算不上刺激,但由于场内有薄苏这样的名人兼生面孔,大家心底里都有隐隐的期待,盼望着能让薄苏踩一踩雷,回答一回答自己一些无伤大雅的问题。
但薄苏明显深谙此道,每次都能惊险避过,倒是姜妤笙、沈珈禾和庄传羽都不小心踩过一次雷了。
轮到薄苏出题的时候,庄传羽又输了。
她一整个心态炸裂,心如死灰:“说吧,想怎么样。”
薄苏笑意莞然:“我选让你做一件事。”
庄传羽一副豁出去了的模样:“什么事?”
薄苏说:“把钥匙给我。”
庄传羽:“……”
沈珈禾和场上知道她们不对付的舟稻众人们都不由地屏住了呼吸,郑耘傻乎乎地看向姜妤笙。
姜妤笙颤了颤睫,明显也有些意外。
不明所以的其他人疑惑:“什么钥匙啊?”
庄传羽扭头,羞恼:“你不懂你别问。”
朋友哈哈大笑,没当一回事,打趣:”怎么还急眼了?该不会是保险箱的钥匙吧?”
“哈哈哈……”其他不知内情的朋友跟着笑。
庄传羽哑巴吃黄连。
“不行,你换一个。”她耍赖。
薄苏气定神闲:“我都不知道庄老板你是这样输不起的人。”
庄传羽细眉拧成川字型,要是目光能杀人的话,薄苏已经死了一百次了。
“这样吧,我们再玩一次,还是薄老师你当主持人,我们来猜,如果传羽还是输了,那她就不能再推脱,义不容辞地把钥匙交给你?行不行?”在姜妤笙准备开口之前,沈珈禾先发声了,替庄传羽解围。
拉的其实是偏架,庄传羽再次输的概率有多小,谁都看得出来。
但薄苏看了一眼神色隐有请求的姜妤笙,还是答应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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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顺着台阶下了。
庄传羽自然没有意见。她想她不至于这么点背吧?
于是游戏又再一次开始了。
这一次,薄苏在手机上写的数字是15,她给的范围是0到100。
坐在她右侧的一方女侍应生立刻跟上:“80。”
薄苏说:“0到80。”
一方的另一个女侍应生说:“50。”
薄苏说:“0到50。”
旁边的友人A说:“40。”
薄苏说:“0到40。”
依次递减到钟欣的时候,已经只剩0到20的范围了,钟欣开始动脑筋,怎么样才能够最大可能化地让这个游戏支撑到庄老板那里。
她小心翼翼地报:“19。”
薄苏唇角浮起几不可觉的弧度:“0到19。”
池棋仿佛接收到了钟欣的心声,同样很小心:“18。”
薄苏说:“0到18。”
庄传羽开始心脏加速,这几个人什么毛病啊,就这样一个数一个数地推吗?她有点紧张了。
郑耘和韩冉同样有默契,一个说17,一个说16。
薄苏说:“0到16。”
目光投向姜妤笙。
姜妤笙没有保持前面的惯例,按捺着和庄传羽同样急促的心跳,大刀阔斧地跳了几个数,说:“13。”
薄苏笑意加深,启唇:“13到16。”
姜妤笙发怔,说不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又提起了一口气。
所有目光又再一次聚焦在了庄传羽的身上。
庄传羽:“……”
啊!!!
她左右看看,姜妤笙和沈珈禾都是爱莫能助的眼神。
怎么会这样?她仿佛失去了人生方向的迷途人,双目迟滞地用双手拍两颊,举棋不定。
旁边的朋友被她逗笑,开始逗她:“信我的,小庄,选14。”
“呸,别信她,信我才对,我最近买彩票手气可好了,选15准没错。”
“手气好才可怕好吗,这要选不中的才对啊。”
大家叽叽喳喳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吵闹了起来。
庄传羽停下拍脸的双手,心一横,念:“15!”
薄苏低笑出声。
庄传羽心知不妙,栽倒到了姜妤笙的肩膀上:“啊……”
她发出不甘心的哀鸣。
所有人都忍俊不禁。
薄苏伸手,声音里也含着些笑意:“钥匙。”
庄传羽头也不抬,闷声:“一会儿会给你啦,急什么急。”
像只炸毛的缅因猫。
姜妤笙终是也忍不住弯了弯唇。
沈珈禾笑得肚子都疼了,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一下庄传羽的脑袋。
姜妤笙看她一眼,低下头,会心轻笑。
又玩过几轮,游戏暂时停歇,庄传羽去洗手间,沈珈禾找到了机会,偷偷问薄苏:“真的只是运气好吗?”
薄苏视线稍稍从姜妤笙的脸上收回:“嗯?”
沈珈禾说:“刚刚的数字炸|弹游戏。”
薄苏莞尔,坦白:“不完全是。”
“嗯?”
“就像妤笙玩剪刀石头布,总是惯性会先出剪刀,传羽会先出石头一样。妤笙喜欢13这个数字,传羽喜欢15。”
可能她们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但相处的那些年里,薄苏作为静默的旁观者,记住了。
沈珈禾服气地竖起了大拇指。
姜妤笙感觉很不对劲。
她两颊发烫,头也开始发沉,还有些犯困,怀疑自己刚刚喝的果酒其实是不是度数不低。
包厢里闷得她难受,彩灯也晃得她想吐,她挪近了些,和沈珈禾打招呼:“珈禾姐,我刚刚喝了点酒,好像有点上头了。你们继续玩吧,我先回去了,我怕晚一点,我要让你们背着我走了。”
沈珈禾愕然,担心:“你还好吗?我也没看见你喝酒啊。”她余光扫到她身前放着的空杯,突然想起来:“哎呀,你都喝光了,我忘记和你说了,这酒虽然喝着像果汁,但度数还挺高的。你还好吗?会很难受吗?头晕不晕啊?”
姜妤笙笑说:“没事,还好,现在还能自己走着回去。”
但她状态看起来已经和往常不太一样了。
两颊红扑扑,杏眼里雾蒙蒙的,有点软糯。
沈珈禾不放心:“那……那……”她四下环顾,想说那找个人陪你一起回去吧。正犹豫着找谁,薄苏一直留意着她们,主动请缨:“我和她一起回去吧。”
沈珈禾看看她,再看看姜妤笙,没敢贸然应好。
薄苏解释:“刚好,我也有一点累了,想早点回去收拾一下休息,你知道的,我今天一下飞机换了身衣服就过来了,这两天,其实都还没怎么歇过。”
听起来确实是挺累的。
沈珈禾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姜妤笙答应:“好,那我和她一起回去吧。”没让沈珈禾多为难。
沈珈禾便也只好说:“好,那你们路上小心,早点休息。谢谢你们今天能来玩。”
“说什么客气话呢?”姜妤笙笑嗔。
没再多逗留,薄苏戴了口罩和帽子,两人拿了包,和包厢里的大家说了一声,便拉开了包厢门,往包厢外走去了。
一出去,幽蓝的光兜头而下,楼下的音浪、浊气扑面而来,姜妤笙感觉脑袋更沉重了。
庄传羽从洗手间回来,迎面碰上她们,问候:“你们去哪?”
姜妤笙说:“我有点头晕,先回去了。”
庄传羽蹙眉:“啊?那……那我陪你一起。”
“不用。”姜妤笙说:“有机会不好好把握,你在等什么?”
庄传羽瞪大了眼睛。
姜妤笙露出狡黠又灿然的笑,伸出双手抱了一下她,说:“加油啊。”
杏眼闪闪发亮,甜软甜软的。
庄传羽咬唇,不好意思地怔在了原地。
她看出来了,姜妤笙是真的有些喝醉了,否则她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过她有这么外露的情绪、这么亲人的动作了。
她甚至有点想不起来,上一次看到她笑得这么甜、这么小孩子气是什么时候了。
她犹豫两秒,还是不放心:“你等我一下,我去拿个包就出来。”
“真不用。”姜妤笙摇头,她侧目看身侧的薄苏,“有……”顿了一下,她说:“有她和我一起。”
薄苏朝着她轻轻点头。
庄传羽一时恍惚,恍若时光倒置,往昔重现了。
很多年前,十几岁时,也有过这样的情况,她们在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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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不回澎岛的时候,一起去鹭城主城区逛街吃饭,玩乐到差不多时间,姜妤笙就要赶学校门禁的时间返校了。
她高中学校公交车站就在她学校门口旁,没两步路就到了,姜妤笙的学校,公交车站却是要走一小段路的。那时候她担心她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想和她一起过去,姜妤笙便总是说:“没关系,真不用,姐姐会来接我的。”
薄苏也确实总能在她们玩够了散场的时候,准时来接她。
路灯昏黄的街边,她总是这样目送着她们一起比肩远去。
那时候,薄苏也和现在一样,清贵冷傲、惜字如金的模样。姜妤笙却总是能在看到她的第一时间,露出甜甜的笑颜,扑上去抱着她说:“姐姐,你来啦。”
可不可以帮我把那时候会那样甜笑着、快乐着的她带回来。
她似也喝多了,竟蓦然生出不合时宜、不切实际的愿望。
眼眶微涩,她压下心头的千思万绪,妥协:“好吧,那你路上小心点。”
她担心自己执意要跟反而会给姜妤笙添麻烦。
姜妤笙笑着答应:“嗯,拜拜。”
“拜拜。”
她转身,目送着她们远去,顺阶而下,逐渐融入仿佛允许一切发生的夜色之中。
第38章
七月的天,连空气都是燥热的。
姜妤笙和薄苏走出了酒吧,才发现外面一丝风都没有。天黑森森的,空气里充满了潮湿的水意,好似有一场大雨将落未落。
但多少还是要比包厢里透气许多。
姜妤笙清醒了一点,两颊热意稍退。
她一语不发,沿着仅有店招灯牌在闪烁着微弱光芒的小巷信步而走,听一街之隔的海浪声涨涨落落、薄苏在她身侧的高跟鞋声不疾不徐,走出了好一会儿,才似稍有兴致,搭理起了身旁这个恍若用声音换了双腿的“美人鱼”。
“怎么会在这里?”
她问得漫不经心,没对着薄苏。但这条小巷里只有她们两人,薄苏知道她是在问自己。
确定姜妤笙步履平稳,没有大醉,她稍稍安下心来,收回了一直微抬在姜妤笙身后,准备时刻扶住她的右手,轻声:“刚好结束工作,过来休息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
“嗯,可能一周到十天。”
姜妤笙点了下头,没再说话了。
薄苏侧目看她的面容,不知道是昏光作祟,还是酒意惑人,姜妤笙看起来比往常柔软了许多。似刺猬收起了她的一身软刺,只懒懒地在月光下休憩。
薄苏红唇动了动,尝试把对话延续下去:“直播都还顺利吗?”
姜妤笙平和应:“挺顺利的。”
薄苏乌眸里漾起粼粼的光亮。
“那之后会固定开吗?”
“不会。”
“忙不过来吗?”
“不是。”顿了一顿,姜妤笙说:“是不方便。”
薄苏蹙眉:“是有人骚扰吗?”
她想起了她观看回放视频时,偶尔会扫到的出格评论。
“还没有,但有些担心了。”
私信她已经不看了,其实大部分都是友好正常的,但偶尔不小心看到几条低俗的,口出狂言说要来找她,难免还是会有些被影响到心情。
薄苏心脏微沉,语气低下:“那就不开了,过了这阵,达到澄清的目的就够了。”
是姜妤笙熟悉的,只要她真的不想,她就无条件地支持、纵容她的语气。
姜妤笙淡声:“嗯。”
静默了一瞬,她反问:“你会觉得困扰吗?”
好难得,这是今晚她第二次主动询问她,薄苏唇畔浮起无法克制的弧度。
她轻柔:“你是指什么?”
姜妤笙说:“可能时时刻刻都有镜头追踪着你。”
薄苏淡笑:“我不是流量明星,还没有到这个程度。但有时候,确实会觉得不自由。”
“只是,”她很轻地叹笑了一声,似是释然:“人生本就有所有得,我享受了作为公众人物的风光,就理应也要接受它所带来的束缚。这是我从业前就应该知道的,算不上困扰。”
姜妤笙不是很意外,这确实是她所认识的薄苏会说出的话。她就是这样的人,仿佛永远清醒理智,永远走一步看十步,永远严于律己、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也永远能承担自己选择的结果。
除了北城的那一次。
除了北城的那一次。姜妤笙不由自主地在脑海里重复这句话。
薄苏,你是不是后悔了?
她几乎要停下脚步脱口而出了。
薄苏问她:“我刚刚听池棋她们说,餐厅的事其实是老太太的侄子做的怪,有证据吗?”
她思忖有没有办法能在这段休息时间里,帮姜妤笙把这件事完全了结了。
姜妤笙不动声色地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冷却自己过热的头脑和情绪。
“没有证据,但他应该不敢再做什么了。”她睁开眼,冷静回答。
薄苏疑惑:“这么肯定吗?”
姜妤笙:“嗯,我去找过他了。”
薄苏惊诧,眨了眨眼,有两秒没说话。
姜妤笙语气平平地陈述:“他也是开餐厅的,在鹭城城区那边,我前两天抽空找了几个朋友,去他店里吃了个饭。那几个朋友单看外表,还挺唬人的,每个都是花臂大汉,吃饭的时候,特意挑着门口的桌子坐下,吆五喝六、高声喧哗,影响了他正常生意,他敢怒不敢言。快结账的时候,我才过去的。”
“他看到我出现和他们打招呼的时候,整个人明显震了一下。我朝他笑了笑,过去结账。”
“我和他说,别惹我,我只是没有你那么下作。”
“他明显慌了,却还是强作镇定,说,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说,哦,那最好,我线上线下的朋友都不希望你懂呢。”
“他一声都没敢再吭了。”
“欺软怕硬的孬种。”她冷笑了一声,语气里是森然的冷意。
薄苏怔怔地看着她,半晌,失笑:“你好嚣张啊。”
姜妤笙偏头看她。
薄苏眼底是满溢的笑意与不加掩饰的欣赏。她依旧是雪岭之月,仿若高高在上,遥不可及,可她也依旧如过去那般,能为她西沉,落入尘埃,与她共享皎洁与隐晦。
姜妤笙心悸了一下,眉眼不由也软了下去。
“温良恭俭让,不是在被欺负的时候还要弘扬的美德。”她转回了头,神色里有薄苏熟悉又陌生的亲近放松之色。
薄苏喉咙动了一下,移不开眼。
空气愈发燥闷,失神两秒,薄苏想起来问:“你怎么认识这些朋友的?”
她唯恐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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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姜妤笙今夜确是分外仁慈:“有些是之前讨要工伤赔偿的时候,工友怕我被老板找人欺负时介绍认识的,有些是后来来咨询我如何通过法律渠道讨要应得的工伤赔偿时认识的,他们看起来五大三粗的,但其实人都挺好,挺仗义的。”
三言两语,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却似尖锥般,猝不及防地刺进了薄苏的心脏。
薄苏脚下踉跄,险些崴到脚。
姜妤笙伸手虚扶她。
薄苏透过薄薄的路灯光深深地审视这个女孩,鼻间泛起酸楚。
分开的时候,她还是一个打针吃药都要她哄着、一个人连夜路都不敢走的小女孩,她难以想象,她是如何独自走过那段艰苦的岁月,长成了如今这般无坚不摧、无所畏惧的模样。
她视线落到姜妤笙抬起的缺了半截的右手尾指上,有湿润就要漫出眼眶,她偏开头,掐住手心,极力地克制住了。
“谢谢,我没事。”她若无其事地道谢。
嗓音却喑哑得分明。
姜妤笙心脏也似被什么不轻不重地蛰了一下。她收回手,沉默了下来。
薄苏再次开口:“你比我以为的,还要更勇敢。”
低哑的、晦涩的。
那深切的、隐忍的情绪,落进潮湿闷热的空气里,仿佛无限升温。
连人心都被浸泡得柔软、湿润。
姜妤笙恍惚觉得自己清醒又不清醒,喉咙发干,两颊又开始发烫。
她垂首盯着路面上她们交融在一起的影子片刻,终于再抬头,涩然地说:“薄苏,其实这是你教我的。”
薄苏用蒙着水雾、蕴着星湖的眼眸注视着她。
姜妤笙说:“小时候来澎岛没多久后,有一次,我出门和邻居家的小朋友一起玩,后来没多久就哭着回来了,那时候,你在练琴,看到了,问我怎么了,我抽抽噎噎地说,我被欺负了,有人抢我糖果还骂我是没人要的拖油瓶,我不敢哭得太大声,怕你也觉得烦,你什么都没说,只皱了皱眉,就继续练琴了,我还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没想到到了傍晚饭点的时候,你突然就让我跟着你一起出门了。”
“我们一起去到了巷口,那些阿姨们惯常喜欢聚在一起端着饭碗一边吃饭一边聊天的地方。”
“好多人都在,那个欺负我的男生和他妈妈也在,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害怕地直拉你的手,让你别过去,可你却非攥着我走到了他们的跟前。”
“你对着那个男生的妈妈说,阿姨,王捷欺负人了,我们要一个道歉。”
“那个阿姨和周围的人都懵了,看了看她儿子,又看了看我们。他儿子被惯得不行,活脱脱的一个小霸王,死不承认,他妈妈不知道是当着大家的面,下不了台,还是就是是非不分,非但不诚恳道歉,还护短说都是小孩子,开玩笑的,让我们不要当真。”
“周围人看我们是小孩,没把我们当一回事,也都一边倒地给她面子,帮忙打圆场,好像不懂事的是我们一样。”
“我那时候害怕极了,怕他们这些大人会找奶奶告状,到时候我们又要挨骂,一边掉眼泪一边要拉着你走,可你还是不肯走。”
“你挡在我的身前,问她,阿姨,那我能说王捷是没教养的野种吗?”
“那个阿姨当时就变了脸,破口大骂,你个臭丫头你说什么呢,嘴巴这么不干净。我吓得瑟瑟发抖,可你却一点都没畏惧,眼睛都不眨一下地问,阿姨,我也是小孩子,开玩笑的呢,你怎么和我当真呢?把对方噎得半死。”
“我那时候第一次知道,原来人可以这样活。”
不需要畏畏缩缩,唯唯诺诺,也可以做大人眼里的好孩子的。
后来,薄苏还帮她赶走过仗着是薄家亲戚在薄家狐假虎威慢待她的保姆、要回过老师因为收了别的家长礼物准备徇私挤占走她的竞赛名额。
身体力行地告诉着她,“姜妤笙,属于你自己的尊严和利益,你要自己捍卫。”
“我一直记着的。”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也不惧。
不论她愿不愿意,她都必须承认,她的人生底色,有一大半是薄苏握着她的手,陪着她一起涂绘上的。
这么多年里,人生雾霭重重,薄苏不在她的视线里,却始终在她的航程上。
像浓雾里一盏的灯。
影影绰绰、朦朦胧胧,却也确确实实,散发过光亮。
薄苏怔忡。
她看着姜妤笙,仿佛看到了那个稚气未脱的姜妤笙、也看到了那个年少的自己。
那个已经死去了很久,眼神坚定、意气风发、锐气满满的自己。
她心口泛起尖锐的痛,一种熟悉的、茫然若失的敏锐知觉袭击了她。
她手无法自控地抖了起来。
天空乍然划过一道闪电,一声震耳欲聋的闷雷声紧随其后。
似乎要下雨了。
姜妤笙条件反射地颤了一下身子,薄苏本能比思维更快地动作,伸手捂住了她的双耳。
姜妤笙在抖,薄苏的手也在抖。
人体的温度,透过皮肤,传入两人的认知神经。
姜妤笙抬头,薄苏低头。
闪电自天边划过,白光照亮了她们的瞳眸。
一瞬似有半生那么长。
闷雷终于停歇了下来。
姜妤笙颤睫,抬手拂下了薄苏的双手,薄苏没有抗拒,双手垂落了下来。
体温犹在,灼烫在两耳之上。
姜妤笙垂下细颈,听不出情绪地说:“快下雨了,走快点吧。”
薄苏轻声:“好。”
她手还在抖,却忍不住蜷缩起了指节,试图保留住那一点体温。
那一点真实的、属于姜妤笙的温度。
第39章
永城路转瞬即至,没再走两分钟,她们便成功地在大雨落下前抵达了三十三号住处。
打开楼层门,和薄苏点了下头作别,姜妤笙径直进门,合上了门。
门外,久久未有声息。
姜妤笙在这无限拉长的寂静中,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砰砰砰,一下一下,活跃得不似寻常。
耳郭还在发烫,太阳穴隐约发胀,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清醒的,又恍惚觉得自己像是醉得厉害了。
否则,她在听什么,亦或是,她在等什么?
终于,清脆的高跟鞋声响起,薄苏往楼上走去了。
姜妤笙心落了下来。
该是安定了,却也没觉得多松快。
她静静地又站了两秒,揉了揉眉心,伸手揿开了灯,把钥匙放入置物盘,准备弯腰换鞋。
猝不及防地,阳台外又是一阵骇人心魄的电闪雷鸣,轰隆隆的,凌厉地连响好几声。姜妤笙应激般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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抖了抖身子,手忙脚乱地翻包找降噪的蓝牙耳机。
正翻找着,雷声骤然停歇了下来,姜妤笙刚刚松一口气,微颤着手准备把耳机从耳机盒里取出,塞进耳道,门外突然又是一阵响动。
这次,是敲门声。
不轻不重,连续三下。
姜妤笙毫无防备,再次受惊,耳机从指尖滑落,在光洁的地板上撞出几声轻响,落定在她的脚边。
她心痛,下意识地弯腰去捡。
门外的人似乎听见了门内的动静,开口:“妤笙?”
姜妤笙弯腰捡耳机的动作微顿,被惊雷搅得急促的呼吸,忽然就静和了下来。
她捡起耳机,攥在手里,没有马上应门。
薄苏给她发微信:“我在你门口,能开下门吗?”
姜妤笙避无可避。
攥紧耳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把耳机装回耳机盒里,回身打开了门。
昏昏的灯光下,薄苏站在门外,还是刚刚道别时的模样。
她呼吸似有些不匀,胸脯微微起伏着,仿佛很仔细地打量了她几秒,才说:“我想冲个感冒冲剂,没有热水,可以借你们的快烧壶烧一壶水吗?”
她手上根本没有拿感冒冲剂,也没有拿水杯,甚至,从酒吧过来这边休息,她连行李都没带。
姜妤笙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根本就是借口。
还是最拙劣的那种。
但不知道是雷声使人脆弱,还是酒意使人昏沉,鬼使神差地,她没有拆穿她。
她让她进来了。
接水,通电,烧水,开电风扇。
快烧壶里的水呼呼呼地在茶几上冒白气,窗外雷雨声噼啪噼啪地打在枝枝叶叶上。
似有千军万马厮杀在这夜色之中。
薄苏在姜妤笙身侧的沙发上落座。
“要听音乐吗?”她嗓音平和,有几分难掩的温柔。
姜妤笙盯着快烧壶上蒸腾的水雾,无可无不可:“随你。”
薄苏没说话,取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了音乐app。
舒缓的轻音乐声和着渐渐低下的淅沥雨声,在静谧的空间中缓缓地流淌开来。
其实根本遮盖不住间或破空的雷声。
但姜妤笙感受着她的存在感,心前所未有地静,也前所未有地乱。
淡香萦鼻,似有若无。
许久过后,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叫她:“薄苏。”
薄苏一直在看她:“嗯?”
姜妤笙侧目,直直地望进她的眼眸里:“当年,为什么说不认识我?”
声音不大,眼神却透着破釜沉舟的凛然。
薄苏怔了一怔,那惯来不染尘俗、处变不惊的脸上,罕见地显露出了几分无措。
姜妤笙说:“如果你不方便说,或者不想说,可以不说。”
“但是,薄苏,我很困扰。”
“我需要一个解释。”
“你不能把我当成一只多年前丢弃的狗,多年后偶然遇见,突然想起来了,有心情了,就希望我能够在你几次投喂过后,重新毫无芥蒂地接受你。”她目光与语气都很平和,说出的话语,却似一柄利剑,直穿薄苏的心脏。
薄苏艰涩:“我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你表现的就是。”
空气一霎凝固,仿若针落可闻。
薄苏红唇嗫嚅。
半晌,她垂眸,投降:“因为当时身边站着我表妹贺之航。”
“你表妹?”姜妤笙蹙眉,“所以你怕被你妈妈知道你又和鹭城有牵连了?”
“是。”
薄苏目光幽远,从故事的最开始说起。
那是一段当年离开澎岛时都未曾与姜妤笙说清楚的过往。
她说:“我出生于北城,十岁以前,一直和父母生活在北城的。我母亲出身北城的谢家,算是书香世家,自小生活环境优渥,为人单纯,大学的时候,继承我外祖母的遗志,读的播音专业,本会按照我外祖父给她安排的道路,进入电视台,按部就班,衣食无忧一生的。但是大学刚读到一半,一场舞会上,她爱上了我父亲,一个来自澎岛的空调销售员,义无反顾地坠入了爱河。”
“她以为那是真爱,但其实不是的,我父亲是早有预谋的,看中的她的家世和她谈的恋爱,想要借谢家的东风一步登天。”
“我外祖父自然是不允许的,百般阻扰,但那时候我母亲已经深陷其中,被蒙蔽了双眼,只觉得是他们对我父亲有偏见,越是被阻扰,便越是要在一起。”
“很快,她就被我父亲花言巧语骗昏了头,未婚先孕,还不不顾一切地生下了我。”
“他们以为生米煮成熟饭,我外祖父不同意也得同意,但没想到我外祖父震怒,把她赶出了家门,直接与她断绝了关系。从此,她被迫蜗居破落出租屋,洗手作羹汤,在家带孩子。”
“日子一开始过得也算平静,我父亲还打着我外祖父迟早会软化的主意,所以还能装一装。我母亲因着为爱吃苦、为爱牺牲的自我感动滤镜,也甘之如饴。”
“但后来,我舅舅谢长业留学归来,进入了谢氏公司主事,为了让唯一的同父同母姐姐过得好一点,他偷偷接济我母亲,扶持着我父亲开起了小公司。”
“本以为日子会越变越好的,但没想到,我父亲一经发迹,逐渐原形毕露,连装都不装了,整日在外花天酒地,还美其名曰是为了生意为了生活为了我们母女俩。”
“从我有记忆起,我母亲就很少当着我的面和他吵架了,但我常常在夜里听见她一个人压抑的哭泣。”
“也许为了我有一个健全的家庭,她一直忍耐着。但有一天,我父亲又吆喝狐朋狗友来家里吃饭,喝醉了,炫耀自己光辉战绩的时候,无意间被我母亲听到了,原来那些年里她曾以为的缘分和巧合,都是他的算计,连所谓的意外怀孕,都是他的刻意为之。我母亲彻底地从爱情的幻梦里清醒了过来,恶心得不行,决意离婚了。”
“但我父亲梦想着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不愿离婚,也不愿意失去我舅舅这棵倚靠的大树,所以拿捏着我的抚养权,不肯离婚,说要离婚的话,她不可能让她带走我的。”
“他们僵持了两年,最终,为了离开婚姻这片泥沼,她壮士断腕,放弃了我的抚养权签字了。”
“我离开北城前,她叮嘱我,告诉我,她很爱我,她不是不要我了,她只是为了以后有一天我们会有更好的重逢。她让我不要忘记她的教诲,不要忘记我是她的女儿,要好好地长大,有一天她一定会回来接我的。”
于是薄苏牢牢地记住了她的这些话,很努力地、很优秀地遵守了约定,朝着她期待她长成的模样成长了起来。
谢长嫣也践行了她的承诺。
这么多年里,她没有再婚,离婚后便不顾脸面地一步一跪回到谢家,伏低做小,一心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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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辞辛劳地在谢家文化公司里工作,用多年的实绩重新赢回了谢家人的尊重、谢亭先的认可,终于有底气、也有能力把薄苏接回北城,为她铺平道路。
她说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她已经帮她把未来的一切都规划好了。
她的一生已经无望了,但薄苏的一生才刚刚开始。
“那之后的事,你就知道了。”
“我十八岁那一年,她来接我了。接我回家后两个多月,她被发现胃癌早期,切除了胃的大部分。”
“你来找我的那时候,她又一次因为工作,胃大出血进医院了。医生说不排除是胃癌复发。那时候我表妹贺之航的母亲和她亲舅舅,也就是我母亲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正在和我母亲、我舅舅竞争一个公司的管理权。她向看我不惯,但那天不知道为什么,和我一个表哥一起过来了,准备等我下课后一起去医院看望我母亲。”
“妤笙,你问我为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她的乌眸里,凝着那一日化不开的冰雪。
似荒寂多年的冰原。
她复盘过无数次,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那个时候,她会那样胆怯、那样懦弱、那样薄情寡义。
在找不到姜妤笙的这么多年里,在看到姜妤笙断指的那一刻,在听说她被逼婚、她被迫辍学、她在工厂吃苦的那一刻,她就无法原谅自己了。
她反反复复,无数次地回想、拷问过自己,倘若那一天,她不是那样的反应,她的笙笙现在会是怎么样。
她不是一个好姐姐。她失约于她。她明明说过会等她来找她的,可她却在她千里投奔之时,弃她于风雪之中。
她受的煎熬和折磨,都是她罪有应得、咎由自取的。
可是姜妤笙是无辜的。
她为什么要遭受这些。
她想不明白,她没有办法放过自己。
有些太清晰、太清醒、太浓烈的感知在不断复苏,令她痛苦,有种近乎窒息、撕裂的错觉。
可她还是用大拇指掐着自己的食指指节,说了下去。
“我从没有慢待你的意思,妤笙,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不觉得,这件事可以被解释。”
“因为任何理由,都不能合理化它,说出来,都是狡辩。”
“我没有原谅我自己,又怎么能用这些理由来绑架你的原谅?”
姜妤笙动容。
对上时间线,薄苏也是从她母亲发现胃癌时彻底失联的。
一个全心全意为你、命悬一线的至亲,一个健健康康,应该可以自己好好生活的前缘,两难之中,孰轻孰重,她不是不能理解。
她不知道说她什么好。明明是最懂语言艺术的语言工作者,明明有无数种渲染,可以让这个解释听起来更打动人心、入情入理,可她却偏偏笨拙得连一丁点矫饰之词都不肯为自己使用。
只有平铺直叙,只有客观描述。
可她也偏偏,听懂了她这样的笨拙。
她心沉甸甸的。
她注视着她苍白的面庞,像注视着人生命镜里的另一个自己。
她们好像两只被命运寒流驱赶到西伯利亚的蚂蚁。
雪山要崩塌,她们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吗?
她伸手分开了她凌虐着自己食指的大拇指。
指上有斑斑的血迹。
薄苏在她的指尖下轻颤。
姜妤笙说:“薄苏,我也没有那么蛮横。”
“我怪过你,但我没有恨过你。你也不必把我后来遭遇的那些,背负在自己的身上。”
“这对你也不公平。”
她宽容而清醒:“也许那就是我的命,是我要背负的业。”
“生如长河,渡船千艘,唯有自渡,才是真渡。薄苏,我迟早都要懂这个道理的。”她没有归罪于她过,她只是不明原因,心结难解。
“可我宁愿你不懂。”薄苏喑哑出声,眼圈泛出一层明显的红。
姜妤笙失语。
雷声早就停了,小雨轻不可闻。手机随机播放到了一首粤语歌,低低的女声靡靡地在唱着《最爱》:“潮汐退和涨,月冷风和霜,夜雨的狂想,野花的微香……”
姜妤笙启唇,嗓音也发了涩:“薄苏,你没有办法一直护着我的。你也有你自己的人生要过。”
就算当年她没有说那一句不认识,如今想来,她们未必会有更好的未来。
她那时候太软弱,也太想当然了。她的投奔,大抵也只能是拖累薄苏一起陷入生活的沼泽、跌入人生的深渊。
可薄苏却说:“我可以的,只要你愿意。”
她注视着她,微红的眼眸里是苍松翠柏、匪石匪席的坚定与挚诚。
背景乐里,女声还在唱:“没法隐藏这份爱,是我深情深似海,一生一世难分开难改变也难……”
姜妤笙被她的眼神灼烫到。
空气粘稠发闷,姜妤笙恍觉可以听见自己的脉搏,在随着薄苏指尖轻颤的频率跳动。
她很想问题薄苏:“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和当年那一句“我会等你来找我的”一个意思吗?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门口忽然传来钥匙转动的机械声。
姜妤笙条件反射地朝门口望去。
果然,下一秒,门把被压下,长影投入。
池棋推门进来了。
看清沙发上坐着的两个人,她定在了门边,后悔自己就不该为着担心床头的窗户没关枕头被淋湿这点小事提早回来。
“薄老师也在呀。”她强作淡定地打招呼。
薄苏阖眸,复又睁开,掩下了失态,轻声:“我下来借一点水吃药。”
嗓音里还染着一点未润透的哑。
“怎么了吗?”池棋关心。
“有一点感冒,快好了。”
“那就好。”池棋想起来问:“小妤姐你呢,好点了吗?头还晕吗?”
姜妤笙摇头:“好多了。”
她收回了本还搭放在薄苏指背上的指尖。
方才的谈话至此是再无继续下去的氛围了。
薄苏适时地把音乐暂停,站起身,表示:“那我不影响你们休息了,我先上楼了,你们早点休息。”
又是那个端庄优雅、落落大方的北城电视台女主持人了。
池棋应:“好。”
姜妤笙仰头看她,也说:“好。”
“晚安。”薄苏注视着她,眼眸深晦。
姜妤笙颤睫,顿了好几秒,终于松口:“晚安。”
薄苏好像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她转过身前,姜妤笙看到,她的眼尾,又有绯红漫上。
她低下了头,拇指再次掐住食指,手指微颤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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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互道“晚安”其实算不得什么有特殊含义的仪式,至少,对不知情的薄苏来说,应该不算。
姜妤笙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在睡前与薄苏说一声“姐姐,晚安”的,薄苏并不是从一开始就会回应她的。
她是一个内敛得过分的人,不论心上、行动上有多亲近你,嘴上也难听见她表露分毫。亲密地互道晚安,对她来说似乎是一件十分难为情的事,很多年里,她都不过只淡淡地“嗯”一声,以示她听到了,回应了。
姜妤笙很多年里也都不在意。
她知道薄苏的讷于表达,她肯让自己上床,和她一起睡,甚至让她抱着睡,就已经胜过一切言语了。
她是一个很好满足、很懂得哄自己开心的小朋友。
直到上高中的时候,她恍然察觉到了自己对薄苏的心意,又看了几本小说,偶然发现了“晚安”可以不仅仅是“wanan”,还可以是“woaini,aini”的变体,少女心泛滥,开始不满足于薄苏的那一句敷衍的“嗯”了。
某个冬日周末回家的晚上,依依不舍地从薄苏的房间里出来,要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前,她撒娇装委屈,非要薄苏也回她一句“晚安”,薄苏不明所以,但拿她没办法。
她第一次说完“晚安”,垂下眼,耳根通红的模样,姜妤笙记了好久好久,也在心跳扑通的夜里,翻来覆去地品味了好久好久。
那是她年少时偷尝到过的最甜的糖果。
她无法克制地想象,又无法想象,薄苏真的对她说“我爱你,爱你”时,该是怎样动人心弦的模样。
她不知道薄苏究竟知不知道她的这些小心思,但至少,她对这一句“晚安”的执着与在意,薄苏一定清楚。
仿若一场谢幕多年的独角戏,主演早已黯然离场,场下始终静默以观的观众,却突然上台,用一句提纲挈领的台词,帮她把这幕戏的帷幕重新拉开了。
她好似想与她演对手戏。
延续、改写这幕戏的生命。
姜妤笙却与她置换了一个位置,坐在场下,不知道该不该上场了。
窗外雨打芭蕉,哗啦啦地又大了起来,池棋本要说话,想起了什么,哀嚎一声,冲进自己的房间,大力地关上了自己床头的窗户,关完了才又探出头,问:“小妤姐,你……你……你要洗澡吗?”
她后头的声音莫名小了下去。
姜妤笙回神,没有察觉:“你要吗?你可以先洗。”
池棋摇头:“如果你要的话,也可以你先,我有点热,想先吹会儿空调。”
“好。”
池棋欲言又止,趴在门框旁好几秒,最后还是有分寸地什么都没问,只说:“好,那你洗完了和我说一声。”
姜妤笙应:“好。”
她起身关掉沙发旁的电风扇,回身要关掉客厅的灯时,视线扫到茶几上那壶烧开了却无人问津的热水,怔了一下。
半晌,她把热水往茶几里推了推,把电源拔掉,回房间拿衣服洗澡。
冷水自头顶浇下,热意与醉意从身体中抽离,她整个人都清醒了。
关于为什么要在北城大学说不认识她这件事,薄苏说清楚了,关于为什么要回澎岛来找她这件事,她没问到,薄苏便也没说。
“我可以的,只要你愿意。”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薄苏是以什么想法,什么动机说的?姜妤笙还是不能确定。
悬而未决的空落感再次自心间升起,姜妤笙在花洒下站立几秒,忽然伸手关掉了水龙头,拂干眼前的水,跨出淋浴间去拿手机。
她准备一鼓作气问清楚,让一切模棱两可、暧昧不清都了结在今晚。
但令人无奈的是,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低电量自动关机了。
姜妤笙呆站着,与黑屏着的手机面面相觑。
无声的静止中,她听到楼道里传来声响,一声一声,清脆的高跟鞋声,似是薄苏复又出门,下楼去了。
她要回沈珈禾那里拿行李吗?
姜妤笙不由发散思维。
发梢上的水滴不断坠落,在手机屏幕上蓄起一个小小的水世界。
姜妤笙看到自己模糊迟疑的面容。
凝视半晌,她把手机放回原处,退回了淋浴间里。
算了,交给时间吧。
她平复冲动。
她意识到,其实她问薄苏,也不确信自己究竟是想听到什么答案,又能给薄苏什么答复。
那此刻的问与不问,又有什么区别?
*
第二日清晨,断断续续下了整夜的雨终于停了,天色放晴,万物都沐浴在金灿的骄阳之中,精神抖擞。
除了舟稻的众人——一个个都蔫了吧唧,透着宿醉后的颓靡。
姜妤笙也没休息好,但依旧自律早起的她看起来比她们要精神多了。
她站在灶台前盛汤开玩笑:“看来下次出门前也该让你们把窗户打开了。”
郑耘顶着个黑眼圈不解:“为什么呀?”
姜妤笙说:“这样下雨了你们就会像棋棋一样记得该回家关窗户,不会喝多了现在难受了。”
不轻不重的提点最难消受。
郑耘、韩冉都不敢吭声了,钟欣作乖巧模样,认错:“对不起,小妤姐,我们错了。”
姜妤笙点到即止。
她叹笑一声,把煲好的特制醒酒排骨汤端出,关心:“先喝一点吧,可能会舒服些。”
郑耘、韩冉、钟欣立刻都眉开眼笑:“谢谢小妤姐。”
姜妤笙笑笑没说话,池棋伸手帮姜妤笙先盛了一碗,没好气:“也就你们小妤姐心软了,要是我呀,就让你们难受着,看你们下次还敢再乱来吗。”
郑耘双手合十,低眉顺眼:“不敢了不敢了师父,不要念了。”
钟欣、韩冉都跟着作双手合十忏悔状,池棋忍不住被逗笑,帮她们一人都盛了一碗汤。
正说话着,门外有人敲门,是个邮差,高声询问:“姜妤笙,这里有人叫姜妤笙吗?有你的信。”
姜妤笙连忙起身应门。
“我是,怎么了?”
“有你的一封信。”邮差把雪白的信封往她手中一递,转身就走了。
姜妤笙意外。
这个年代,快递常见,平邮的信却是多年未见了。
她低头去看信封,翻见正面信封上熟悉的飘逸字迹,怔了一怔,随即便是了然。
唇边有不自知的弧度隐现。
池棋从就餐区里走出,关心:“什么信呀小妤姐?”
姜妤笙垂下手,若无其事:“可能是朋友寄来的明信片吧。”
池棋好奇,弯腰去看信封。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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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她视线触及地址栏里那行清隽过人的笔迹,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什么,脱口而出:“该不会是薄老师寄的吧?”
姜妤笙愕然,随即失笑,承认:“可能是的。”
“噢……”池棋拉长音,笑了一声,吐槽:“她人不都过来了,怎么不直接带过来?还不容易丢。”像上次那样不就好了。
姜妤笙微微失神。
很多年前,她站在桐城文创店的柜台前粘贴邮票,准备给庄传羽寄明信片时,薄苏也问过她类似的话:“过几天就能见到了,寄这个做什么?直接带给她不就好了?”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薄苏的。
她好像是说:“那感觉不一样呀。我现在写、现在张贴邮票寄出去,代表的是一种挂念,一种当下我就想与你共享的心情呀。”
“此刻我站在桐城的某一个地界,我的身边没有你,可我心里面却有一片地方、一个时刻,是与你一起的。”
“带回去的哪里有这种感觉啊。姐姐,你真不懂浪漫!”
她那时候可喜欢这种有点文艺的事,正是迷恋木心那首诗“从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人”的年纪。
薄苏那时抿了抿唇,不置可否。她以为她只是不想与她争辩、扫她兴致,但其实,她好像是听进去了的。
姜妤笙心脏泛起难以言喻的酸软。
她笑了笑,没有回答池棋这个问题,池棋也不是真的要知道这个答案,顾自回去继续吃早饭了。
姜妤笙抬脚去到二楼楼梯拐角平台处的那面明信片墙前。
动作轻柔,细心平整地拆开了最外面的信封,信封里,别致的青山绿水形异形明信片便掉了出来。
自岭城寄来的。
除明信片外,还有一张照片,是满月皓白,挂于疏疏斜斜的树丛之间,清幽闲适之感,扑面而来。
照片后用细头的签字笔写着:摄于2023.07.03
姜妤笙的心脏,猝不及防,似被人用一支毛笔打湿,蘸了又蘸。
把这张明信片同那一张电影票形异形明信片挂在一起,伫立许久,她终是忍不住伸手,抚摸那两个静凝的墨字。
薄苏。
薄苏。
她在心中无声地念。
她下楼,把信封和那张满月照片暂且收入服务台前带锁的抽屉里,准备等晚上打烊了再带回永城路三十三号,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她取出查看,是薄苏发来的消息。
她问:“什么时候有时间,可以陪我去看望一次老太太吗?”
不由自主地,姜妤笙眉眼软了下来。
停顿几秒,她回复:“可以,不过这两天没有时间,可能要迟几天。”
永城路三十三号顶楼的书房里,薄苏正组装着相框,独坐在窗台前。
洗净收拾过的房间里,充满了清新阳光的气息。
窗户大开着,窗帘随风飘动,薄苏停下手中的动作,取过手机,噙着笑意打字:“没关系,你方便的时候和我说一声就好。”
她的手边,已经装好的一个相框里,一张久不见天日的合照,终于有了容身之地,在淡金色的暖阳下闪耀着明亮的光泽。
一如多年前的那些澎岛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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