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一巴掌而已,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管师杭怎么对他,他都认了。即便师杭备好了利刃捅他一刀,他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这厢,师杭见他长久不答,还以为是他自觉理亏,便依旧冷着脸不由分说道:“别惺惺作态了,孟开平,你不如直接了当些,拿张缨她们来威胁我就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既敢堂而皇之地来,无须多问,定然是先擒了张缨等人在手的。师杭之所以怒意翻涌,很大原因就是她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她无法丢下那些在乎的人,只要孟开平一声令下,她就会被死死拿捏住。
此般受制于人的感觉与从前有什么分别呢?她太厌恶这样的屈辱,恨不能再一次逃之夭夭。
可出乎师杭意料的是,孟开平并没轻易放下狠话。此刻,男人的瞳色漆黑如墨,胜过夜色。他十分认真地望着师杭,没有用强权逼迫她就范,反而选择了自己一贯最不擅长的方式乞求她的心软。
“我不会再拿任何事情威胁你。”男人的话语掷地有声:“我非但不会伤害张缨分毫,还会以贵客之礼待她。”
“跟我回去罢,筠娘。”
说到这儿,他又略带了几分幽怨,颇为恳切道:“你不能待我如此不公,就那样一走了之,你晓得我心里的滋味吗?若你当真仁慈,也该施舍给我一个机会,一个能与你好好说开的机会。”
师杭没料到孟开平会有此言,从她识得他起,他绝没这样卑微地低过头示弱。儿时的孟开平,便是被父兄打个半死,也不肯讨饶半句;至于长大后从了军,向来也只有旁人讨好他的份,谁敢劳烦他低声下气?
思及此,师杭一时也有些语塞。孟开平极有耐心地立在原地等她的回答,她却承受不了那样炙热而不加掩饰的眸光,慌乱垂睫想要避开。
可就在避开的一瞬,孟开平突然大步上前抱住了她。
他似一阵风般,携了些深秋夜里的寒意,也蕴着压抑难言的爱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个阔别已久的拥抱,宽阔,有力,不可推拒。师杭的脸埋在他胸口处,他的心跳得剧烈,她的心也怦然。
“……方才看我,怎么不问问我面上的伤?”孟开平轻声问她,声似揉弦。
他右边面颊上的那道伤痕,师杭原本一眼就瞧见了,但即便不问,她也猜得出从何而来。毕竟他过的日子总是生死搏杀,惊心动魄,说不准哪日便一命呜呼哉了。
其实上回分别,她就曾想过此别即永别的。
“这伤是在龙湾那回留下的,虽然多得是伤势更重处,但我总忧心你见了会不喜。”
男人在她颈间可怜兮兮道:“你已经足够讨厌我了,我不想再被你多嫌弃这一分。”
以往他总说,爱惜面容是那群没用的文人才干的蠢事,可当自己真的伤了脸,他才明白并非所有伤痕都是值得骄傲的荣光。至少这一道,让他惶惶不安了。
她爱慕的从来都是如福晟般的皎皎君子、玉面郎君,眼下他更是距之十万八千里,毫不沾边。
“……你还在乎这个?”师杭咬着唇,半晌,终于闷声道:“左不过是破了些相,于你这模样也无甚要紧。”
闻言,孟开平闻言当即朗声而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现下事已至此,何惧坦然而对?师杭越过他的臂膀,看见了那一列列森然的铁甲,簇簇火光照亮了巷口,夜色却正浓。
这一局,是她棋差一招。
难得孟开平改了性子行了件人事,他既然愿意稍退半步、以礼相待,那她也不妨给他个机会。
听一听他狗嘴里究竟能不能吐出象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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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厅是男人们不见血的战场,歌舞丝竹绕梁未歇,推杯换盏间,众人心思各异。然而仅隔了道帷幔后的偏厅内,诸将家眷们却其乐融融。
“许姐姐的酒量一向是最好的,今日怎么滴酒不沾?”
齐文正之妻谢婉清坐于绿玉身侧,望着她略有些苍白的面色,关切道:“近来天寒,姐姐可要保重身子。恰好我那儿新置了件黑灰貂鼠皮的风领,待晚些时候,我使人给姐姐送来罢。”
绿玉晓得她夫君惯爱野猎,家中皮草数不胜数,不过到底是人家的物件,怎好白要?
“多谢妹妹好意,我也置办了不少冬衣,风领倒不缺。”绿玉笑笑,旋即勉强撇开愁绪,歉然道:“也不知怎的,许是午膳多食了几口,总觉得腹中不大克化……若再饮酒,怕是要出丑了,不如我来替诸位夫人斟酒罢。”
其实绿玉不过随口寻了个托词而已,她心中记挂的尽是师杭一行人的安危。哪知一旁的吴宏夫人听后,很快想到了别处,当即挑眉讶然道:“哟,许夫人,这话听着切莫掉以轻心。你可寻大夫来瞧过了?”
绿玉一时并没明白她话中所指,反倒是谢婉清反应更快些,闻言下意识低头望了望她腹间。
吴宏夫人见绿玉尚且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不由以帕掩唇笑道:“这都成婚多久的人了,唉,竟还糊涂得跟孩子似的。明儿千万要寻个大夫来诊个脉方能安心,若当真有喜了,仔细些才好,否则可是伤身子的大事。”
这下绿玉终于听明白了,她猛地忆起吴宏夫人从前似是不慎小产过,于是赶忙羞红着脸回道:“姐姐说得有理,我记下了。”
她还能怎么说呢?只好将错就错圆下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吴宏夫人见她听劝,便放心点了点头,暂且将此事揭过。其余人因着这话,也都不敢再嚷嚷拉绿玉喝酒,就连冷菜都不让她多碰,忙招呼下人将滋补的参汤移到她面前。
谢婉清见状,不免叹了口气,略有些怅然道:“此事果真是看命数,我日日盼着,却也不成。”
“你与齐将军都还年轻呢,切莫着急。”吴宏夫人宽慰她道:“婚事也好,儿女也好,急是急不来的。人生在世,珍惜当下才最要紧。”
她絮絮扯着闲话,不知不觉却越扯越远:“你且瞧孟元帅,他较齐将军还大些,亲事至今不还没个影儿?整日里又从不见他着急,事事皆游刃有余,要我说,正是这样的人心里才有谱呢!说不准哪一日便不声不响地办齐了,早些晚些罢了,不妨事的。”
听她提及孟开平,谢婉清的面色微微一变,不大自然地扯了扯唇。
吴宏夫人并非是自应天而来的旧人,她丈夫是从九江那片归顺来的,跟着孟开平的时日尚短。理所当然的,她对孟开平一些旧闻毫不知情,更不清楚谢婉清曾差点儿与他凑成一对。
谢婉清体谅她,干脆默然领了她的好意,装作若无其事。然而对于绿玉来说,这简直是她赴过最难熬的宴席,令她如坐针毡。
吴宏夫人的话像是开了个口子,将众人的话题全都引到了孟开平身上。因主位那人尚且未至,席间便不断有人讲述孟开平的种种事迹,溢美之词不胜言表。
大家都笃定此人年少有为、前途无量,甚至有些心思活络的女眷还想顺着吴宏夫人这条线,大着胆子将自家姑娘引荐过去。霎时间,原本其乐融融的场面一下变了味。这位正当年的未婚元帅很快成了诸位夫人眼中的香饽饽。
绿玉扶额暗想,真是不知者无畏啊,谁能晓得这孟开平人面兽心,私底下净干些强抢民女的缺德事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要论孟开平为何久未成家,绿玉是一万个不情愿往师杭身上想的。在她眼中,师杭就是全天下定好的姑娘家,是最尊贵文雅的千金小姐,纵然不去做那劳什子皇妃,至少也该配个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世家郎君。孟开平便是再英武过人,也抵消不了他出身卑劣、门第低微的事实。
常言道,背后不可说人短。眼看着正厅已酒过叁巡,客皆微醺,就在此时,外间突然穿来一阵通传——
元帅到了。
终于来了个能镇得住场面的,齐文正与符光等人闻声立时便松了口气。
这位大爷跟甩手掌柜似的,也不知去哪儿闲逛了,徒留他们在此费力应付许久。偏生抚州这群不怀好意的降将一个赛一个地能喝,觥筹交错间,齐文正几乎快要被硬生生灌倒了。
“廷徽!”
人还没迈过门槛,齐文正就匆匆迎了上去,拉着他向里走:“你可算来了!等你许久,怎么带兵出府也不知会我……”
说着说着,齐文正却突然哑了声。
这厢,只见孟开平一袭玄黑披风大步而来。他穿得肃杀,眼角眉梢却皆是藏不住的喜色,不知碰到了怎样喜上眉梢的大好事。见了他,满厅的人一瞬便止住了交谈,搁下酒杯尽数起身。而在乌压压的男人堆里,那一抹亮色便显得尤为醒目。
天水蓝的云锦斗篷上绣着熠熠生辉的银丝竹纹,身量纤长,步步生莲,显然是位娇客无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是说这棵铁树受了情伤,看破红尘了吗?齐文正惊奇地看了好几眼,因风帽所遮,他看不清女子的面容,但他看得清两人相牵的手。而且不光他看见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看见了。
“……真乃奇事也。”齐文正顿了许久,才啧啧感叹道:“廷徽,难得见你如此,不知这位姑娘是?”
是谁?
呵,他刚收获的俘虏呗。
师杭本想出言冷嘲两句,却被男人捏了几下手警告,那力道,分明是不准她此刻答话。
人在屋檐下,思及下落不明的张缨,师杭最终还是咬牙忍了。
“思危兄,这称呼倒唤错了。”孟开平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回道:“你怕是没见过,这位,是我未过门的夫人。”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就连师杭自己也惊住了。可孟开平却很从容。
他像是演练了千百遍似的,大大方方替她揭了风帽,请她认一认诸位同僚——
“筠娘,这位是我的义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孟开平右手倾向齐文正,向她郑重道:“江西一路多亏有他相伴,否则我可就无命在此了。你我理应先敬他一杯。”
说着,在旁侍候的婢女十分有眼色地呈了酒来。孟开平一手接过,一手递给师杭,而后一饮而尽。
师杭自小出入豪宅,赴过宫宴,可还从没有哪一次教她如此无措过。孟开平的动作太果断了,没给她留半点思虑的余地,于是她只好端着那杯酒立在原地犹疑。一时间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齐文正同样没想到孟开平来宴上,第一杯酒会敬给他。论关系,他们有情分,但也互有争斗。孟开平本不必如此相让的,但他既然让了,齐文正便不能不承这个情。
“廷徽。”齐文正也端起了酒,客客气气道:“江西大胜,功在全军,何须见外。”
一句说完,他又转向师杭,有礼至极道:“弟妹,在下姓齐名文正,虚长廷徽几岁,便厚着脸受他一句兄长之称,实则却是担不起的。往后你便是自家妹子了,恰好我夫人随在军中,你与她可要常来常往。”
说罢,他抱拳示意,旋即也仰头一饮而尽。
师杭被那一句“弟妹”唤得直冒冷汗,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然而眼下不幸被架在这儿,临阵脱逃怕是不成了。
也怪始作俑者孟开平太了解她的个性了。师杭这个人,一贯是遇强则强,吃软不吃硬的。你若是对她疾言厉色,她定然会以牙还牙;可若是对她客气有礼,她便无论如何都干不出下人面子的事。
孟开平将她推到了众目睽睽之下,于是她只得默然捏着酒杯,将杯中辛辣的温酒尽数咽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师杭以为这就是结束了,可是远没有,孟开平仍旧牢牢牵着她,一一走到同僚与降将面前。凡是厅内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教她认了个遍。
在走到抚州降将面前时,师杭能看到他们眼中明晃晃的不满与野心,还有对她的打量与探究,可是,那又如何呢?有孟开平挡在她面前,风刀霜剑皆不堪一击。
他们再厌恶再仇恨,作为败军之将,此时此刻也只能老老实实向她行礼问安,恭声唤她一句“元帅夫人”。
毕竟义军的规矩是不一样的,造反打天下,往往是一家子男女老少齐上阵。倘若师杭嫁给福晟,她所能使唤的便仅有内帏仆役并府中护卫,可在红巾军中,一位夫人足顶上一位大将军,堪称元帅的左膀右臂。大多情况下,她们都是有调兵遣将的资格的。
也就是说,只要孟开平不死,只要他首肯,此地十数万兵马都可以听从师杭的命令。
到了这时候,师杭总算感受到了何谓权势的魅力。她总算品尝到了一丝,这天下男人早已尝惯的滋味。
作为女子,其实根本不应该将心思全然放在容貌与出身上。例如,方才在场的所有男人都看到了师杭的美貌,可是他们不会用看台前宝瓶、匣中珠钗似的眼光去评判她,更不会想到她是否闺仪上佳、贤惠端庄,适合做个妻子否。他们在乎的,只有她在孟开平心中占几分,支配得了多少话语权。
什么总管小姐、世家夫人,在刀枪剑戟面前全如纸糊的一般。麾下没兵马,再多的理想都是空谈。
孟开平最开始待她的轻蔑态度原来是有理可寻的。她和她的爹娘,乃至于整个师家与杭家,妄谈救国济民数十年,究竟谈出了何等结果呢?儒生发心本是向善的,但在恶的世界里,在这个人人无家可归、无粮果腹的世界里,没有力量的善心实在太过飘渺也太不可信了。
他们高居世代积累的财富之上,捧着书、习着曲,只顾仰头祈求皇帝的悲悯,却罔顾脚下泥泞中挣扎的劳苦隶民。久而久之,儒生最终演变成了虚伪麻木与何不食肉糜的代名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似一阵狂风卷过,掀起一片惊涛骇浪。师杭骤然意识到自己长久以来所坚持的。竟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她一直活在早就荡然无存的虚假安宁中,逃避着乱世的侵扰,可孟开平呢?他根本没有逃避过,他一直在直面所有残酷。正因为从没拥有过安宁生活,所以他出生至今所看到的,才是真实的天下。
任何教化与秩序,都该在终结乱世后才有机会重建。
唯有掌中利刃血,方能守得清平月。
当下,孟开平浑然不知师杭心中涌现了怎样的感悟,他只顾着喝酒寒暄,以及帮她化解各方袭来的质疑。
除了最开始那第一杯酒,后面几十杯,孟开平尽数替她挡了下来,毫无怨言。师杭先头还觉得他是在逞强,可等他喝了一大圈后依旧面不改色、脚步沉稳时,师杭只得叹服。
“元帅当真好酒量。”
胡庭瑞最先起身,心服口服道:“吾等甘拜下风,往后愿为孟元帅效劳,肝脑涂地。”
酒量还是次要,第一等的是气量。孟开平对待众人的大度气量,教那群摇摆不定的人都见识到了红巾军的气概。
胡庭瑞默默想,从前跟着陈友谅,他手下将领哪个不是趾高气昂、不可一世?打了胜仗,鲜有人贺;打了败仗,却都恨不得在你头上多踩一脚。军中斗得比外头还乱,据城后,各人不是洗劫钱财便是欺男霸女,何曾有过这般以酒会友似的规矩体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台上的主位还空悬着,但每个人心里都排好了应有的位置。孟开平眼见自己目的已然达到,便轻笑着应道:“今夜过后,是友非敌。只要诸位不辜负我,不辜负齐丞相,不辜负这军中的袍泽弟兄们,咱们便也不会辜负诸位。”
“待天下大定,必与诸位同享富贵。”
不出意料,他的话赢得了多数人的喝彩,然而,总有那么几个不甘心的刺头,并不觉得他的话会成真。他们贪图的只有当下能实在夺到手的利益。
“孟元帅。”祝宗与康泰等人起身,问起抚州守将邓克明的下落:“您既擒了邓将军,给些教训也罢,还是将他放回抚州镇守才好。我们长久跟着邓将军,若没了他,自是军心涣散打不得仗的。”
孟开平觑见他们,冷冷挑眉道:“打不得仗?”
说着,他负手走到祝总与康泰面前,语气反而和缓下来:“我听不大明白。难道二位将军的意思,是要随着邓将军同生共死?”
祝宗看不透孟开平,但他听说齐元兴早下了不准杀降的命令,便继续趾高气昂回道:“邓将军早有意来投,不过是为小人构陷,诈降实乃误传。孟元帅,您若是伤了邓将军,可是寒了大家伙的心啊。”
“就是!”
话音刚落,立时便有人连声道是,附和声此起彼伏,将方才的祥和局面搅乱。齐文正与吴宏等人见状,正欲上前理论,却被孟开平一个手势拦下。
孟开平好整以暇地望向身侧的师杭,揽过她的肩,温温和和问道:“以夫人之聪慧,可否解了祝将军之困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祝宗闻言当即大怒,他以为孟开平是故意羞辱他,随便拿个女人当挡箭牌敷衍了事。可面前的女人却并没有怯场。她虽然稍显意外,但很快便沉静下来,不徐不疾开口道:“祝将军,你莫非是不胜酒力,喝酒喝糊涂了。”
她个子不如一众男人魁梧高大,可气质之平和淑雅乃祝宗生平仅见,偏生那张嫣然红唇中吐出的话比刀子还利,毫不客气——
“尔等是乞和,而我军是受降。古往今来,岂有乞和者恣意妄为、而受降者处处掣肘之理?不杀,乃仁义治军;杀之,也不过是以儆效尤。尔等若军心涣散打不得仗,不如毕功于此一役,死战到底。我军也大可不必受降,奉陪到底便是。”
师杭一字一句继续道:“况且,祝将军可莫要忘了,红巾军中早有杀降先例。”
“传言赵志春赵元帅曾坑杀数万降将,如今,他不是还好端端活着呢?”
……
当夜,直到宴散,孟开平还咧着嘴,俨然一副乐得没边的模样。
“除了叱骂我,还真没见你教训过旁人。‘我军’两个字说得极妙,本帅听了颇为入耳。”
男人细细咀嚼她方才的话,愈发觉得回味无穷,稀罕得不得了。这位神采飞扬、语惊四座的女子,不愧是他倾心爱慕的佳人。
唯有她,才堪配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师杭见他为此得意洋洋、与有荣焉,只觉得莫名其妙。
孟开平不是不守诺的,师杭记挂友人安危,他便大方领她去看。幸而张缨与燕宝一切都好,毫发未伤,又受好酒好菜招待着,这下师杭总算彻底松了口气。
师杭本想让孟开平将她们放走,可惜没这个机会。她在亲眼见过两人无事后,便被孟开平强拉着,一路小跑出了府,回到了他在饶州城内的宅邸。
孟开平这人也是奇怪,放着舒服敞亮的符家府邸不住,偏要在城中僻静地另置一处住所。师杭环顾周遭半晌,硬是没看出这小院有什么妙处引得他另眼相看,直到孟开平拉她进了卧房,她才恍然大悟。
这屋子,居然完完全全是按照她闺房布置的。
恍然过后便是长久的失神。师杭立在窗边向外望去,秋千架子、抄手游廊、假山莲池……就连整个小院的方位都同露华阁一模一样,只不过略小些罢了。
院中两棵茶树光秃秃的,因着未在花季,她竟也没认出来。
“筠娘啊筠娘。”孟开平无奈叹道:“为何我花的心思,你总是后知后觉呢?”
师杭也不明白,她只能归结于,自己并没有那么在乎他的心思。
孟开平将一切人都遣在了院外,此刻,整个院内仅有他们二人。暖色的烛火照得心似雪融,孟开平将炉子烘好,水烧开,又将灌好的暖壶塞到师杭手里,转身竟从柜中拎出一坛子酒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师杭盘腿窝在罗汉床上,身下盖着条青毡薄褥,默不作声瞧他忙碌的身影。
久违了,多么亲密恩爱的氛围啊。就像从前他们在一起时候一样,不是夫妻,胜似夫妻。
其实师杭眼中的孟开平有很多面,有恶劣冷血的一面,也有柔情缱绻的一面,但最常见的就是在屋子里修修补补、忙前忙后那一面。只要有他在,师杭是根本用不上人服侍的,因为孟开平什么都干得来。只要能亲自动手,绝不假手于人。
他是过惯了苦日子的,不仅懂得如何照顾妻儿,还懂得如何生存养家。即便天塌下来,也由个高的顶着、肩宽的抗着。虽然有时嘴欠了点,但若放在寻常人家,倒不失为一个好丈夫。
想到这儿,师杭忍不住笑话自己,席间那声“夫人”似是将她的脑子喊迷糊了。
就在她兀自出神的功夫,孟开平已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两人中间隔着一小几,男人于上置了两只空盏,各自斟满,而后便将其中一盏推给师杭。
“既要说些真心话,没有酒怎么成?”
孟开平不知从哪又搜罗来一碟下酒果子,哄劝她道:“难得清净,且赏脸陪我喝两盏罢。”
师杭的酒量虽说远不如他,但在女子中却还算得上可观,寻常叁五杯盏下肚,轻易醉不了。但一想到两人别扭的关系,师杭难免有意回绝。
“方才已喝了不少了,还要喝?”她十分有自知之明,并不敢同他比酒:“酒多伤身,借酒浇愁更是无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孟开平被她逗笑了,摇摇头道:“非也非也。方才的酒,并非是我真心想喝,而是迫不得已。可当下这酒,才是真正的好酒,不可不喝。”
说着,他将坛子开了封,霎时,一股醇厚浓郁的酒香溢满了整个屋子。
“再者,借酒助兴,方能尽欢。你我今日不谈愁事,只谈平生乐事。”
“谁若提及愁事,便自罚一盏罢。”
师杭原本以为他故弄玄虚,可甫一闻见这酒香,她方才晓得竟真有不得不喝的好酒。
于是师杭下意识追问道:“这酒可有出处?从何处得来的?”
孟开平依旧微笑着,一边替她倒酒,一边回道:“此酒名为秋露白,正是如今秋露时节所酿。要说自何处所得么……这一坛子,是花云将军从前贮藏在应天宅子里的。”
闻言,师杭一下便愣住了。
她垂睫望向面前盏中盛着的澄澈清冽的酒水,思绪却渐渐飘至了冬雪那日,她与花云在于蝉屋中初见。再然后,她甚至还回想起了于乱军中救出花家幼子的惊心动魄。
师杭以为孟开平不晓得后一件事,默然良久,只得叹惋道:“故人已去,生者除却挂念,也无力再多做些什么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听了这话,孟开平的面上逐渐浮现出一种复杂的、难言的神情。说好不提愁事的,他因违了令,自觉先一步端起酒盏喝下。
“怪我,不该引你忧思。”孟开平一盏饮罢,复又斟满,沉声道:“可是筠娘,凡是不要总往坏处想。花云他尽了忠,也算杀身成仁,做了他最想做的事。古来千万英雄人物,而今皆作飞灰散去。你,我,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终归都是要死的。咱们要想的不该是如何免死,而是如何死得甘心、死得值当。”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语人无二叁。他们两个此刻像久别重逢的老友一般抵足而谈,谈的不是男女情爱,而是生与死、忠与义、命与愿。
“我为花云夺回了太平府,歼灭陈友谅数万兵马,也算是为他报仇雪恨了。而你,筠娘,我应该替花云将军敬你一杯。”
听到这,师杭猛地抬眼,却见孟开平已然起身立在她面前——
“若说我们兄弟间有着多年情分,可于你而言,花云他不过是萍水相逢之人。虽如此,你却不计代价将他唯一的血脉救出太平。若花云他泉下有知,也定然会深谢你。”
“我要替他,敬你的善心,敬你的恩义,更敬你胜过儿郎的果敢。”
此刻,男人的眸光柔情似海,更蕴着浓浓的钦佩之意,可是师杭却根本不敢看他。
“那孩子名叫花炜,你知道么?”孟开平继续道:“自来了应天,他便常缠着容夫人与于蝉说,先前住在山上时,有位仙女般的姐姐待他极好。我一听便知是你。”
师杭慌乱侧过身,只一瞬,泪珠便落了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后来她听张缨说,花云将军被执缚后宁死不屈。他奋身大呼,挣断缚绳,夺了看守者的刀,连杀五六人。陈友谅见状大怒,才下令将他绑在舟船的桅杆上,丛射之。
他至死不曾瞑目。
师杭慌忙端起手边酒盏匆匆咽下,以掩饰她内心的纷乱。可是入口的并非是辛辣滋味,而是苦涩,生生从口里苦至心里。
“……无须谢我。”师杭哽咽道:“我只是也做了,我认为正确的事。”
她的愿望太多,却没有一个关乎她自己。她想让更多的百姓免遭祸患,想让花炜这样的年幼孩童平安长大,想让铁骨铮铮的豪杰人物死得其所。
可是这些愿望,千难万险,迢迢无望,她一个都实现不了。
当下,孟开平亦是眼眶微红。愤懑之下,他仰头连饮叁盏,师杭见了,急忙上前拦他。
“你身上还有伤!”
她一把拽住他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身侧,愠怒道:“孟开平,不想活了吗?难道酒比命重要?”
孟开平这一晚已数不清到底喝了多少酒,眼下终是有些醺醺然道:“哪里有伤?谁能伤得了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师杭见他斜睨着醉眼还敢嘴硬,立时便回道:“我闻得出来,你身上有血腥气。”
孟开平闻言微怔。
“你常年混迹军中,怕是对这味道早就无知无觉了。”她的语气十分肯定,根本不需要孟开平承认:“你背上有伤,而且伤得很重。”
席间众人,有些知道他受了伤,有些不知道。可他们全都不大在乎这个。只要孟开平不喊痛,只要他在阵前始终无坚不摧、屹立不倒,这就足够了。
没人关心他能不能喝那么多酒,因为这是摆给降将看的席面。堂堂元帅拒酒不喝,这不是丢红巾军的脸面吗?
“你在他们跟前逞强就够了,但现下,我不准你再喝了。你若死在这儿,便是我的罪过。”
师杭一字一句说完,将他的酒盏也收到了一旁,俨然是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可那酒我还没喝够呢。”孟开平依旧不死心,讨饶道:“坛子都开封了,就剩半坛,让我再喝几口……”
“不成!”师杭打断他,心烦意乱交错下,竟脱口而出道:“你走开,余下这半坛我来喝!”
师杭同样没喝过这么多酒,从记事起,她就被教导着要时时刻刻行止有度。酒会使人丧失理智、言行无状,自然是要尽力避开的,所谓纵酒寻欢也都是下九流的女子才会去做的出格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是,谁又愿意一辈子活在格子里呢?况且她脚下的格子已经杂乱无章了。正因为没有大醉过,她才想彻彻底底醉一次。
最开始那个说“浇愁无用”的她已经被摒弃开了,取而代之的,是当下这个渴望打破禁锢的她。
师杭太委屈了,孟开平的转变让她这么多年来压抑着的委屈尽数倾泄了出来。一盏又一盏下肚,心里的火非但没有浇灭,反而更盛。
孟开平挨在师杭身边,眯着眼看她边喝边哭,由着她放纵。男人的手揽在她腰间,鼻尖阵阵幽香勾起的不是情欲,而是心安。
他突然觉得好累啊,好想就这样昏头倒下去,睡了便再不醒来。
孟开平这样想,于是也这样做了——毫无防备地躺在榻上,是他难得的惬意时刻。但他根本睡不着。
他想起了他到应天的第一年,秋日某个午后。
那时候,大家刚迁了新居。孟开平闲来无事四处串门,偶然串到了花云府里,花家夫人郜氏一见他来便促狭道:“廷徽,快去瞧瞧,你兄长正背着你偷藏好酒呢!”
闻言,孟开平当即去寻,结果还是迟了一步。花云已将酒埋在了院里桂花树下,任他怎么求也不肯割爱拿出来。
花云对孟开平说,那是他多年前便备下的秋露白。原想等儿子花炜成婚时拿出来喝,可这么多年过去,辗转征战间,大半都丢没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容易才留存这最后两坛,不是我小气藏私。”
花云见他急得直跳脚,便大度安抚道:“罢了罢了,为兄应你一句——待你成婚之时,便送你一坛!且作你洞房花烛的合卺酒便是!”
一滴泪顺着孟开平的眼角滑落而下。
他只取了一坛,另一坛酒,将会长长久久埋在那棵桂树下。
直到坛子空尽,直到酒盏见底,师杭才恍然发觉自己喝多了。她心口烧得痛,坐立难安,于是她半趴在案几上,良久,不知想到了些什么,突然开口问道:“这一年多来,你过得好么?”
孟开平没想到她会问起他分别以后的经历,但他想了又想,所谓胜仗、所谓负伤,全都不值一提。他能想到的唯有四个字——
“生不如死。”
他后悔了千万次,为何在她跳江时没有随她一起去了,命丧黄泉总也好过徒留他一人品尝被抛弃后生不如死的滋味。
“你说我不懂爱,现在我终于懂得了。”
爱不是贪婪的欲望,不是自私的占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爱是只要你过得好,宁可放手成全。”孟开平阖着眼眸,沉静如海道:“生也好,死也罢。我这辈子除了娶你,不作他想。”
师杭估量,她大概已经醉彻底了,醉到神志不清仿佛陷在梦中了。
一定是梦,否则,孟开平那么不可理喻的男人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师杭坚信她在梦里,便更加肆无忌惮。于是她大声质问道:“既然愿意放手成全,那你还在这里守株待兔做什么?瞧我如何自作聪明吗?看笑话吗?我现在成了全天下最蠢的女人,你总算满意了罢!”
她心里实在不好受,人也头重脚轻,晕晕乎乎。吼完,她又很快垂下头啜泣,喃喃道:“要是你不曾存在过就好了,要是我不曾遇见你就好了……我真的很讨厌你,孟开平……”
眼看着她晃悠悠几乎坐不住,孟开平立时翻身起来抱住她,免得她磕碰到。他知道她厌恨,但他不在乎这些。
“可是我也讨厌我自己……真的!”师杭顺势栽在他怀里,呜呜地哭:“怎么办啊,孟开平,我不能喜欢你的……”
直到多年以后,孟开平依旧清楚记得自己在这一刻的心境。他好似无边黑暗中茫然走了多年的羁客,无依无靠,无牵无挂,以为自己这辈子只能如行尸走肉般向前到死。可突然的某个瞬间,有一只手牵住了他。
她不仅牵住了他,还于他的唇间落下一吻。
她坚定地告诉他,前面有光。只要跟着她,就能重获新生,回到故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男人睁开眼,对上的是美人一双盈盈泪眸。愁聚眉峰,万点啼痕,他们近在咫尺,呼吸相闻。
何处是故乡?
吾心安处即是吾乡。
她所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归途。
孟开平毫不犹豫地低头回吻上去,反身将师杭压倒在榻间。
分不清是谁先动了念,也分不清是谁先扯的衣,孟开平只知道,这一次欢爱比他们从前任何一次都更交融、更缠绵。他一边忘情地舔舐樱唇,一边在酥胸间轻轻揉捏,面对这一切,师杭都没有分毫推拒绝,只吟哦一声便环抱住了他。
她的手抚在孟开平颈后,双腿交缠在他腰间,将自己遮蔽的身体敞开给他寻觅。这是一种无言的邀请,也是一种宝贵的信任。
但孟开平并不急着长驱直入。因为他的心中溢满了爱意,这爱意长久以来都是一厢情愿,今日终于传来空谷回音,怎能不令人动容?于是他吻得十分小心,两人的舌尖相嬉着不断试探,由珍爱渐渐转变为挑逗。
师杭的唇上原先尚留有些许淡淡的口脂,湿润晕开后,微微染红了唇角。不知算不算酒劲作祟,她越来越急切,不再满足于唇齿间的暧昧。她主动拉着孟开平的手,抚过挺立的嫩白乳尖,绕过小腹,径直向腿间的小穴而去——
“嗯……下面好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故意用力咬了下孟开平的唇,催促道:“求你了,摸摸好么……”
佳人有求于他,孟开平岂有不应之理?此刻,他面上不加掩饰的欲求之色同饿狼也没什么两样,于是便顺着师杭摸到了穴口处。
指尖所触,皆是一片淫靡濡湿。
“筠娘。”孟开平忍不住轻笑一声,故意附在她耳边道:“似水淹般,羞不羞?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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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级大长章,实在写不动了,先浅发一站车,下章开到终点站!
这一章个人觉得,是写到目前,师杭与小孟感情的最大转折点。里面穿插了很多我自己的思考,关于权力,关于生死,关于人生理想……写到一半居然给自己写泪目了哈哈哈,毕竟我也是个理想主义者,连带着我笔下这本书里许多人都是。
我特别不喜欢那种爱得莫名其妙、要死要活的男女主,因为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那么多不可替代。或许权衡过利弊后,依旧坚定选择的感情,才是最牢靠的感情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有什么好羞的呢?
便是换作清醒时候,师杭于床榻间也从不被动扭捏,更何况当下酒劲壮胆。她非但不盼着孟开平饶她、怜她,倒盼着下面那处能被入得再深再彻底些。
“不羞的……”美人面颊嫣红,吐气如兰:“难道你不喜欢么?”
当下箭在弦边,娇柔反问亦成了赤裸裸的挑衅。孟开平无暇顾及散乱满地的衣物,他极利落地屈膝而上,将师杭抵在角落处掰开了双腿——一片雪白间,那处粉嫩晶莹立时便迷了他的眼。
男人先是伸进中指,可抽动几下后,喉间却莫名发渴。
从前缠绵欢爱,孟开平甚少有耐心如此。他总觉得堂堂一个大男人,低头跪俯在女人身下岂非颜面无光?可是这一回,他却极虔诚地含住了那处桃源幽径,贪婪至极地吮吸其中甜蜜的汁水。师杭每一声动情的吟叫都是对他的奖赏。
若这只是一场转瞬即逝的春梦,那他愿溺毙于此时,再不放手。
什么飘零江山、什么功名利禄,孟开平全都不想要,他就要一个她。
也不知被他玩弄着强迫高潮了几回,师杭终究还是撑不住哭出了声。美人腰肢曼妙,娇臀丰腴,浑身颤栗着在男人的攻势下节节败退。良久,孟开平终于抬头,半支起身含笑问她:“现下还痒么?”
明明可以用更粗长的肉屌满足她,却偏偏要让她经受百般折磨。师杭虽有些迷糊,但还是呜咽控诉道:“你、你若再这般无赖,明日我便走……”
“走?走去哪?”
孟开平一听她还敢威胁他,立时便将她拦腰抱起,重新换了个更方便稍后施展的姿势,恶狠狠道:“你想都不必想!没我的令,你连这张小榻都下不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更得趣的事儿,孟开平又贴在她耳畔不怀好意继续道:“你若不乖,明日我便用铁链将你拴在这儿。除了我,谁也不许你见。”
“往后每日我忙完军务便来泻火,夜里给你灌上三四回精水,灌罢,再使玉势将那小孔堵严实,等我回了才准拔出来。你说,这样快活么?如此肏上个三年五载,食髓知味后,怕是连赶你走都不肯走了呢。”
阵阵热气扑在耳上,勾起一阵蚀骨酥麻。孟开平的语气似真非假,听上去,他竟是当真这样想过的。师杭恍恍惚惚叹惋,她怎么就忘了呢,他向来是个恶劣的、不择手段的男人。落到他手里,算她倒霉。
炙热硕大的阳具已然抵在穴口,顶端兴奋地渗出丝丝黏稠,将进未进。师杭不明白他为何还要强忍着,只好揽住他的脖颈,怯怯哀求道:“我错了……快些肏我好不好?”
此刻,师杭因酒劲面颊酡红,孟开平的面上相较于她显得清清冷冷,可唯独他自个儿才知道,心中的那团火究竟燃至了几成。
“说些好听的来。”他拍了下她细腻的臀肉,“说对了,便有赏。”
男人舞刀弄枪惯了,大掌上布满厚茧。这粗糙的皮肤无论触及哪儿,对师杭而言都是连绵挑逗。她当即难耐地扭了扭臀,小声嗫嚅道:“将军……”
因着不大情愿,她的声音也十分细碎,孟开平自是不满意的。他用指腹磨了磨鲜艳欲滴的乳尖,提示道:“旧称早听腻了,且唤些旁的来听听。”
他能泰然处之,可师杭敏感的娇躯却经不起这般兴风作浪,于是她又讨好道:“公子、郎君、廷徽……”
一连串听下来,可孟开平仍噙着笑不语也不动。师杭隐约知道他希望得到怎样的答案了,干脆放肆勾住他的腰,主动贴抚了上去。
“相公、夫君……啊!”
孟开平眸光极亮,贯穿而入后便飞快抽送起来。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他不在乎。他只想着,今夜她既同他饮了那坛合卺酒,今生今世便注定结为夫妻。至于她所在乎的聘礼酒宴、洞房花烛,他日后一定尽数补给她。这一刻,她就是他的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夫人。”
孟开平不住地亲吻她,身下的动作却猛烈且无法抗拒。师杭连出声讨饶的气力都没有,只能发出些不成体统的呻吟。那处幽窄穴肉又润又暖,孟开平甫一挺身而入便抑不住谓叹,阖上眸子细细感受被吸裹住的紧致。
男人浑身发热,他迫切地希望蹂躏她、占有她,可归根结底也只是想要爱她。他心中的爱意几乎快要满溢出来了,他希望,她能怜悯他,同样施舍给他一丁点儿爱意。
满屋馥郁甜香,孟开平睁开眼,正对上师杭那双湿漉漉的眸子。她的肌肤莹莹生光,雪乳颤颤连波,在烛光下的一切美景都在蛊惑他的心神。两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穴内亦不留一丝缝隙,恨不能长久如此再不分离。
……
这一夜,先头分明是刀光剑影,最后却过得活色生香。
天光大亮后,直到巳时末,师杭方才幽幽转醒。她额间钝痛、头重脚轻,几乎快起不得身,好容易缓了半晌,才勉力扶着榻边的栏杆半坐起来。
屋里只有她一个人,师杭茫然环顾屋内的陈设,掠过凌乱的锦被、翻到的酒坛、燃尽的长烛……最终视线停留在墙边的那杆亮银枪上。也不知触动了哪一根神经,她猛地恍然,霎时间,枪头的红缨都胜不过她面颊绯红。
糟了。
师杭垂头呆怔许久,无数片段在脑中闪过,可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个赤裸裸的事实。
她被抓住的当晚,居然就跟孟开平睡了?
处处都是交媾过留下的痕迹,由不得师杭否认。腿上的掌印清晰可见,可腿间并无肮脏精水,师杭用手捶了捶头,强行拼凑起前一晚支离破碎的记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似乎记得,他们做了远不止一次……
她记得,自己张狂乘在他身上似骑马般,穴肉稍稍一紧便听闻男人一声闷哼……
她还记得,她最后被灌到满满当当,小腹鼓胀,那男人轻轻一碰,便涌出一大滩白浆……
天哪!!!
师杭懊恼悔恨地掩面,欲哭无泪。毕竟酒是她要喝的,人也被她上了,谁占便宜谁吃亏根本扯不清。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啊?难道她好色至此,咬住便不放了吗?
师杭实在不记得昨晚到底跟孟开平聊了些什么,又是怎么稀里糊涂跟他发展到这一步的,但她不得不承认的是,孟开平对她确有一种难以抗拒的吸引力,这才以致于她头脑略微发昏便被他带进沟里了。
在认识孟开平前,师杭一直坚信自己喜欢的是儒雅随和、文质清雅一类的男人。孟开平相较于此,不能说是小有差距,只能说是南辕北辙。可跟孟开平长久相处后,师杭才既惊心又后怕地意识到,她从前太不了解自己了。
文采斐然固然好,却不是必需的。其实她根本不喜欢书生,她喜欢的,从始至终都是有坚韧不拔、毅力卓群的男人。孟开平就像是为这八个字而生的。
甚至在床事上,她也根本不喜欢所谓温柔的抚触,孟开平那样霸道暴烈的性格,刚好长在她心坎上。师杭强逼自己想象了一下行房前若有个规矩守礼的男人先同她嘘寒问暖、之乎者也一番,怕是前戏还没做,胃口先倒掉了。
咳,要是这么说,她也不算太过分……对罢?
师杭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她觉得孟开平指定是在酒里下了什么催情药,总之责不在她。再一条,纵情之后若是有孕,倒霉受罪的不还是她这个做女人的吗?
念及身孕一事,师杭立时便急了。她匆匆裹了衣服下榻,正要开门唤人来,却见一旁的桌案上放了一张小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师杭没想过孟开平拔屌走人后会给她留话,可一看信笺上笔锋锐利却不大好看的字迹,师杭不得不确信,倒还真是他留的。
男人走得匆忙,只留了两句话。
“张缨出城,勿逃勿忧,吾不伤她,三日必回。”
“王太医之药甚好,为夫饮服数月,甘之如饴,夫人勿惧。”
从没有哪一份信带给师杭这般的震撼,连张缨跑了都成了陪衬。她将最后一句反复念了十数遍,平白直叙的一句话,生生给她念出了些微冷汗。
他是说,他为了避孕,特意又找王太医拿了药?
那她先前背地里偷偷摸摸下毒又算什么?
给这小子喝上瘾了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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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张缨与燕宝是在天将明时逃出城的,她们藏了暗箭在身,离去时伤了数十人。至于死者,饶有留手,怕也难免。
未见孟开平前,张缨还跃跃欲试,想着能与之一教高下。可等她当真亲眼见了孟开平,并与之交手后,立时便有些后悔贸然来到鄱阳。
“只盼阿筠莫怪咱们。”燕宝一面赶路一面放心不下,“不管能否脱身,饶州都回不得了。”
她们无法回到城中解救师杭,可以说,师杭想要靠自己甩下孟开平简直难如登天。但张缨对此并不忧虑。
“姓孟的绕了这么大一圈引她来此,自然不会伤她,更不会杀她,咱们还是该想想寨中弟兄们的安危。”她的面上显出少见的凝重之色,“红巾军常与苗人势力结仇,无论如何,必须先尽快撤出此地。”
跟来江西的人虽然不多,但个个都如手足般要紧,张缨不舍也决不能抛下他们。倘若孟开平有恶念,恐怕只需点上数百精兵便能将她们全歼在此,这样的小打小闹于他不过是顺手而为罢了。
“等他反应过来,少说也要半日功夫。”燕宝听闻,尽力劝她道:“孟开平手下管着的人多了去了,再者,有没有咱们南雁寨都碍不着他打下江西,何必多事?”
以燕宝看来,这群当元帅的家伙眼光总爱放得更长远,除却号令三军,往往不屑于掺和什么无关紧要的战役。可张缨却不以为然。
头顶的天色青白微亮,远处传来破晓鸡鸣,两人骑在马上飞驰,半刻也不敢耽误。张缨默然想,孟开平确实不在乎她们,可他在乎师杭啊。若用“爱屋及乌”之言来断定从沙场中九死一生滚出来的男人,实在太天真了,她更愿意相信“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才是孟开平的本色。
也不知是天不垂怜还是她断得太准,仓皇间,一大队兵马终究还是追了上来。
张缨见状几乎要将一口银牙咬碎。
红巾军在各路义军中是出了名的训练有素,而齐元兴手下各路将领又是出了名的能征善战。前后合围,两相对峙,在绝对的优势压制下,张缨连垂死挣扎的念头都没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还真教你们逮住了。”张缨护着寨中人,恨恨道:“要杀要刮,请便罢。咱们苗人可不是那等窝囊没骨气的,我愿以命抵命!”
一听这话,南雁寨的苗兵们顷刻便群情激愤。他们宁可死,也不愿让当家的死在前头。有些人拔出刀,红着眼就要冲杀过去,可孟家军这边领头的吴宏与丁顺却无意见血。
“张寨主。”吴宏一个手势止住了时刻防备着的下属,驭马上前拱手道:“稍安勿躁,元帅他迟几步便来,有事与寨主相谈。”
谈什么?谈和吗?
张缨狐疑地望着吴宏,冷声呵道:“我不是杨完者,不会做与虎谋皮之事。而今放眼满天下,大大小小上百支苗军,有哪支落得个好下场?不是龟缩一隅便是被人拿来当枪使。你们汉人怒斥元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们苗人又何尝不是异族呢?齐元兴先前屠苗屠得可不少啊!”
苗族将领总以为混出点名堂来便能耀武扬威,殊不知汉人最是狡诈,不过先假意许些好处借刀杀人罢了。等没了威胁抑或是认为苗军势大,汉人便会翻脸将他们置于死地。
这番话虽出自张缨一人之口,可听在众人心里,都难免生出物伤其类之感。是啊,打到今日,不少人都想不明白他们到底是为国而战还是为族而战?元人与汉人、汉人与苗人、贵族与奴隶、官员与百姓——天下为何处处敌对?难道人生来便要互相残杀吗?
吴宏望着眼前这群人身上所着的苗装,叹了口气,翻身下马。张缨见他将手里的长枪交给下属,便也下了马,预备听他一言。
吴宏颇为恳切道:“张寨主,听闻你发迹于徽州,说来倒跟咱们孟元帅算旧相识了。而今放眼满天下,苗军虽多,可除了杨完者这个元廷走狗,又有哪支折在了孟元帅手里?且不论旁人如何,元帅他从未屠苗,一贯主张的皆是以和为贵。你我生于同国、长于同地,吃的同样稻谷,饮的同源清水,哪里就称得上迥异呢?依在下拙见,不顾国之安定却只求己之私利者,才是真正的‘其心必异’。”
说到这,吴宏还似笑非笑提醒道:“阁下一队人完好无缺,可别忘了城中伤重的看守。呵呵,寨主所藏袖箭精巧锋锐,还是我方吃了暗亏啊。至于咱们孟家军的信誉,诸位大可以放心。元帅应诺了,便是谈不拢也自会放你们离去,绝不伤寨中一兵一卒。”
孟家军就这样围着他们,没有如预料一般盘马弯弓、气势汹汹,反倒客气有礼、好言相劝。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吴宏的话入情入理,张缨听后难免自觉理亏,一时间静默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走又走不脱,不若先虚与委蛇一番?张缨脑中飞快思量着,可她实在不知孟开平所图。正犹疑,远处却传来一阵快马蹄响。
他来了。
张缨紧盯着那数骑间的为首之人,正色以待。
这还是她头一回与孟开平相谈。昨夜,这男人只一心要抓师杭,下令将她与燕宝拿下后,压根没多余心思废话。这世上其实只有一种忽视,那就是弱小。张缨明白,区区南雁寨在孟开平眼中太不够格了,因着师杭,她才有机会于此时此地同他叫板几句——
“孟元帅,您的胃口倒是不小啊。”张缨望着他高声冷嘲,“难不成但凡途经江西的人马,都要归入元帅麾下?”
秋日清晨雾浓露重,孟开平一袭深衣勒马而至。近了,方见其只着窄袖宽摆常服,宽檐的黑笠大帽下垂玉珠练,随身仅佩一柄腰刀,片甲不见。
本该是剑拔弩张的氛围,可他却轻装简行得太过,莫名让张缨等人以为他是来访友的。
与昨夜的沉凝肃杀不同,孟开平这会儿的脸色倒很和悦,甚至可以称得上喜形于色了。他先吩咐了吴宏几句,随后便朝张缨笑语道:“久闻不如一见,张寨主,本帅尚未尽地主之谊谢你,何必急着走呢?”
谢什么?谢她教师杭跳江死遁吗?
张缨僵着脸回道:“倒是不必。”
太阳已然升起了,野地平阔,秋风微冷,偶有雀鸟惊枝。孟开平早在来前已尽数思定,便直截了当道:“我晓得寨主不喜寻常俗物,更无意于流水席宴。”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折纸,和气道:“故而,我特意拟了这张谢礼单子,谢诸位千里护送夫人之恩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抬手间,孟家军皆向后避退二十步,孟开平亲自下马,孤身上前欲要将单子交到张缨手中。张缨觉得他简直疯了,胆子竟大到如此。
“你果真不怕?”张缨瞥了眼他腰间长刀,估量着令人放箭暗害他能有几成胜算。
“礼尚往来,何惧之有?”男人步步镇定,反显得她不够坦荡。
敬重一位对手或许永无可能,或许,只要一个瞬间。张缨的心渐渐倾斜了,她暗叹,认命似的上前接过那张单子。
洒金红纸配书墨色小楷,瞧着还怪像喜帖的,真不知他们红巾军规矩如此讲究——
“这……”
张缨展开瞧了一眼,仅一眼她便改换了满副神情,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孟开平,你真是疯了。”
燕宝想凑过去瞧,可张缨却蹙眉阖页,不许她瞧。孟开平见状摇摇头道:“我清醒得很,张缨。大营就在不远处,带上这些谢礼走罢。你来江西的目的是不可能达到的。”
张缨被他这话气得涨红了脸,手里的纸仿佛烫手山芋一般,成了上位者用来羞辱贬低她的施舍。
可孟开平却继续火上浇油道:“你选错了。徽州的安逸全是错觉,外面的战局远比你想的惨烈得多。向西来,无非两条路——输给我或输给陈友谅,你更喜欢哪一种?”
“输给我的话,也许结果会好些,可我也不是个烂好人。你想割据一方,绝无可能。你必须为我卖命,帮我打下江西,否则吃空饷的苗兵,我一个也不会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十数年来,张缨也是少有败绩。她常在战局上压注赢得盆满钵满,这回,她最野心勃勃,却刚巧撞上了孟开平。
“你也是带着人从乡中闯荡出来的。”张缨不服气,“凭什么我不成?难道你觉得我是女人才……”
“不。”孟开平眸光锐利,立时否决道:“我若有此意,今日便不必与你说这些。宋时抗金的杨妙真、梁红玉不让须眉,吾辈抗元如何不能有女将?你未必逊于她们。除了江西,还有别的路可走,我想荐你,助你一臂之力。”
……
孟开平这一走,教师杭有些惶惶。
她起得太晚,略在屋中坐了片刻,便到了午间用膳时候。来送饭的不是旁人,正是老熟人袁复。
“夫人。”袁复粗声粗气叩门唤了,见师杭启门便将手中食盒递去,叮嘱道:“元帅回来前,您还是安心等着,别处就莫去了。”
他语气很客气,但神情却很冷淡。师杭大致猜得到缘由。不过瞧见袁复遮罩住半边面颊,只剩独目,她还是不由关切道:“袁将军的伤可好些了?”
袁复闻言一愣,顿了顿,旋即回道:“旧伤而已?,不打紧。”
他以为两人间的交谈该到此为止了,没想到师杭又追问道:“何时所伤?连你都伤重至此,你家元帅呢?”
袁复对上她诚挚的目光,抿了抿唇,思来想去才据实说道:“五月那会儿遇上埋伏,有心算无意,难免受了点伤。元帅伤在腰上,他除了大夫也不让人细看,您可瞧见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句话,弄得师杭羞也不是,恼也不是。袁复且以为夫妻间都是寻常,她只好干咳一声答道:“腰上我倒没留意,不过他背上却才添了新伤……”
“唉。”袁复叹了口气,本有千言万语欲说,却又觉皆不必说。
他颇为复杂地看了师杭一眼,无奈至极道:“夫人,您若不是盼着元帅早死,便少些折腾罢。人生不过区区数十载,见一面少一面。末将死后,好歹还有妻儿记挂;您有难,还有家中亲眷;可元帅他再怎么拼命……举目无亲,也是可怜。”
师杭从不觉得孟开平比自己可怜的,她总认为孟开平得天独厚、求仁得仁。可听了袁复这番话,她突然有些感伤。
论身世,孟开平确实比她惨得多。
“袁将军,你拼命是为了什么呢?”师杭轻声问道,“你也算衣食无忧了,不涉险,或许还能伴着妻儿平安过完这辈子。”
孟开平为何拼命她是知道的,可她从前听说袁复出身小富之家,造反对他而言并非救命稻草。
袁复听后难得笑了笑:“生则尽力,死则死耳,不过为了个公平道义。”
他说:“夫人,我原是徐州人氏。当年脱脱平乱,下令屠杀平民,尽毁城郭屋舍,将徐州夷为平地。直至今日,那一带仍旧白骨蔽地,阖城无遗者。人命如草芥,可知当政者并非道义者,我见不惯这样的事。”
“后来江淮饥馑,我亲见百姓始采树皮叶,或煮土而食,诸物皆尽,乃自相食。活人被逼得靠尸体度日,吃完了,自己也躺下等死,道旁尸积成山。有人阖族富贵,有人举家投河,您说,这仗能不打起来吗?可叹打仗后,元将愈发无耻。咱们将帅能身先士卒,元将却能挥剑斩手下逃跑,徒留三十万人自相残杀。各地这些事您都没见识过,若见过,但凡还有一丝良知,也该同元廷划清界限。”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孟开平紧赶慢赶,终是在第二日黄昏时分回了城。
天边余霞成绮,可他却无心多瞧。他已将一切有把握的事情都安置妥当了,唯独余下这一桩拿不准的棘手事,教他心间始终惴惴难安——
虽说酒后易吐真言,可酒后说的话、做的事,往往也都是不作数的。他不会蠢钝地以为师杭同他稀里糊涂睡了一觉,过往仇怨便随之消散了。两人之间隔着太多阻碍,饶是孟开平曾越过千万刀山火海,也不敢妄度师杭的心思。
她曾处心积虑骗过他一回,在她面前,孟开平分毫胜算也无。待会儿无论怎样挣扎都不过是蒙眼去赌罢了。
孟开平沉凝着面色下马,袁复守在院外见他抬步径直往里走,不禁干咳一声,赶忙上前拦他一步道:“元帅,昨儿夫人精神尚好,倒与属下叙了些旧……”
内室中,师杭提笔正书。两封信将将写罢,她正欲搁笔,却听院内脚步声响——
是他回了。
门开,微袭了阵冷风进来。师杭不紧不慢回首望去,恰好与孟开平的目光撞在一处。男人穿得颇为严密厚实,应是方才骑马赶回。他似是怕身上寒气侵着她,起先并没敢走到她近前,而是避到一旁的镣炉旁蹲了下来,捡起筴子拨了拨里头的炭火。
两人都没有言语,各有各的踌躇。
孟开平一边假装烤火,一边默默估量,她究竟还记不记得前夜之事?她说的那些话究竟几分真几分假?若他贸然提及,又是否会惹她着恼呢?
而师杭却想,装模作样多半是心有暗鬼。与其等他弄鬼作局,还不如她先声破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师杭将案上写好的信理成一沓,款步行至孟开平面前,递与他道:“这是我写给令宜和于姐姐的。当日走时未同她们告别,教她们伤怀,多半还扰了令宜婚事……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如今也无需再瞒着了。”
闻言,孟开平缓缓站起身。他望着师杭的手,抿着唇,师杭见状还以为他对她有疑,便又道:“你若不放心大可拆了阅过。我晓得既送去应天,但凡出了岔子,你是要担责的。”
哪知孟开平听后脸上的神情更复杂了。他接过那两封信,看也不看便揣进了怀中。而后,他望着师杭那张平静的娇容,忍了又忍,闷声道:“你只放不下她们,就没什么要同我说的?”
难道她走时曾跟他告别了吗?头一个为之伤怀痛心的人难道不是他吗?
为何她待旁人都和颜悦色,唯独待他冷淡疏离?
师杭亭亭立在那儿,沉吟片刻,却只回道:“前夜我们已然说了够多了。”
她记不大清,可猜也猜得到,该说的、不该说的,她恐怕都跟他说过了。
“我不想同你无休止地吵下去,若非走投无路,我本就是个不愿跟人交恶的性子。”师杭似是在安抚他,语调柔和:“孟开平,我已经不恨你了,这应当足够让你满意了。即便你一路诱骗我来到饶州,即便你又将绿玉和师棋拉上了齐元兴这条船,我都可以理解你——理解你对我的执念、理解你想要赢过我的不甘……可这并不意味着我会选择追随你。”
我赢了吗?我赢过吗?
孟开平无法抑制地苦笑。
怎么他总觉得自己除了在战场上,其他时刻都是一败涂地。他的确诱骗了她,可他也只是想亲眼见她平安无事;他拉拢了符光,可他也只是想保护她仅剩的亲眷,希望自己能庇佑他们活得久一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像无论他做什么,她都难以感同身受,如此这般,使得原本压在孟开平喉间的那些话不由哽住了。他不敢再去倾诉自己究竟为她付出了多少,因为即便说了,她大概也不屑于高看他一眼。
但师杭的想法却很明确。离开孟开平之后,她去了许多地方,见识到了他所说的无边疾苦:蒙元权贵不顾百姓死活施加徭役重税,上至堂堂皇帝,下至区区小吏,但凡缺钱便在民间房贷;数千车金银财宝途径妇泣于后、子号于前的灾地,却一刻不停,最终流入了搠思监的私库;要职皆由蒙人与色目人掌管,省臣无一人通文墨者,字不辩王张,案不明清白……
她终于领悟到了当日朱先生所言——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大元气数将尽,回天无力也。
师杭在心底叹惋,轻声道:“我绝非泯灭良知之人,所以,我不会再站在元廷那一边。”
孟开平闻言猛地抬眼。
然而紧接着,师杭一字一句继续道:“但我也不希望,我们之间越过当下的关系。我做不到为人妻、为人母,更不可能遂你的意、守着你南征北战。你若想得明白,便放张缨一行走罢。我与你之间的事,就让我与你来解决。”
这话出口时,其实师杭不免有些发虚,可她面上却始终维持着镇定自若的模样。她知道自己这话太过离经叛道了,甚至于,足以称作是对一个男人的羞辱。昨夜孟开平分明才当着众人的面唤她“夫人”,意在给予她堂堂正正的名分,今日她却对此弃如敝履。
孟开平简直快被她气笑了。他一贯晓得她性子古怪,却没想到重逢后更令他刮目相看了。
“无媒无聘,是为苟合。”孟开平勉强压下蠢蠢欲动的火气,“筠娘,你跟着我却不嫁我,旁人见了并不会以为你清高,只会嘲弄轻蔑你。”
孟开平几乎可以事事迁就她,即便是他无法理解的事。但这桩事明明是为她好,为何她还不领情呢?
两人近在咫尺,师杭抬头看向他,眸光澄澈如水。她不觉得是她“跟着”孟开平,她从来没跟过,反倒是孟开平想方设法绑着她、跟着她。这人状似在说要娶她为妻,可师杭很清楚,主动权在她的手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丝毫不愿担上这道枷锁,该是孟开平求她“娶”了他才对。可惜他是男人,即便既成事实,男人为了面子,也绝不会亲口承认自己在情爱一事上落了下风。他们顶多只会在强权面前低下头。
“你不该把娶我,说成是对我的优容。我虽比你晚生五年,又自小溺于富贵,可我也是会有长进的。想当年你十六领兵,背后戳你脊梁骨的人还少吗?那恐怕不只是闲言碎语,更有害你性命的阴谋诡计,可是你在乎过吗?”
“孟开平,是你告诉我的,恐惧不会让命运变好。当年嘲弄轻蔑你的人,如今大多不在人世了。这世上的风刀霜剑不会为任何人手软留情,他们都没有你走得远,所以,我也不在乎。”
“我不在乎旁人怎么说,我只知道我自己要什么。现下嫁给你,就意味着我得听从你的安排待在某处。思及容夫人、思及令宜和邹嫂嫂,那些军中家眷们哪一个不是牺牲了自己,成全了丈夫和孩子?也许你要说,她们的付出是值得的、是有意义的,可那不是我要走的路,也不是我擅长的事。我希望做一些让我自己心安、也对得起我这些年所学所习的实事。我不要百年以后旁人只记得我与你的干系,抑或是只记得我是师伯彦的女儿,我有我自己的名字。”
这番话,掷地有声。说罢,屋内顷刻一片寂然。
师杭的面颊有些飘红,她剖白完非但不再缺乏底气,反而凭空生出一种诡异的满足感。她仔细端详着身边男人坚毅的面庞,在心底默然道,她果真是喜欢他的。
甚至爱恨交织下,又将这份情感抬升到了无法替代的地位。
这些年来,她抗拒过、克制过、逃避过,可下意识的反应骗不了人——原来她是如此信任与看重孟开平。这番非至亲者不可言说的肺腑之语,她想也不想便尽数脱口而出,毫不讳言。即便孟开平是一类与她出身境遇截然不同的人,可她却莫名坚信,只要她说了,他会理解她的。
她信得过他的人品,也敬佩他的眼界与能力。这样从不肯弃江山而就俗物的男人,早见识过各式各样穷极的野心,自然不会讶于她之所求。
今日的谈话不同于那夜潮涨似的意乱情迷,而是理智为上。师杭不急于要他的回答,她愿意等,可孟开平的脑中却掠得飞快——他不得不承认,这女子实在不凡,什么话在她口里一嚼,念出来便是另一番滋味了。
他被她这番话震住了,恍然后细想,他猛地发觉她实在太像一个人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像谁呢?
像二十岁的他。
那时候的孟开平还没有爱上师杭,他孑然一身,年少果决,抱负远大,早早便定下了此生要走怎样的路。
孟开平不由重新打量起了这姑娘。他发觉,他竟还停留在刚遇着她时的印象,全然没意识到来年开春后,师杭也已经二十了。
她胜过了从前弱小的自己,不再稚嫩迷茫,不再有未谙世事的天真、固执和懦弱。从十五岁至二十岁,近五年的光阴,她在与他较量的过程中变成了更加成熟勇敢的她。她的身上之所以有他的影子在,是因为他是除她爹娘外,对她影响最深的人。
在朝不保夕的乱世,原来,他们两个才是对方至亲的人。
师杭不知道孟开平想到了什么,她只看到孟开平的面色不再沉郁,反而焕发出了奕奕神采。师杭以为他要说些什么,可他什么都没说,竟在下一瞬迈步上前用力拥住了她。
师杭微微一惊,并未躲闪,也无处躲闪。男人的双臂紧紧环抱着她,她贴在他怀中,他阖眸低下头窝在她颈间,蹭了又蹭,闻她的发香。
他们从没抱过这么久,两个人都静静地沉默,心却似有炭烧,越来越暖。
这个拥抱难舍难分,足以超越过往一切亲密。孟开平原先还想着提起她醉后所言,探一探她是否真心。可在他感受到怀中女人同样勾住了他腰间的环带时,他心口陡然一松,莫名不再执着于那句话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罗帏舒卷,似有人开。明月直入,无心可猜。
当日她走时,什么金银细软都没带走,却唯独带走了他赔给她的那支白玉簪。
孟开平睁开眼,眸光极亮,垂首紧盯着师杭哑声道:“往后,你想去哪都好……只是不要躲着我,好么?”
师杭怔怔地有些出神,但她还是点头应了,孟开平一见,简直乐得没边。他趁机在她唇边偷香窃玉一口,兴高采烈道:“既如此,再不要生出嫌隙来了。你不疑我,我亦不疑你。咱们立誓为证。”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这世上多的是结为夫妻却相仇相疑者,他与师杭若当真做到了后一句,又岂会逊于哪对夫妻呢?
师杭不明白他一个不信神佛的,何时信起了指天誓日这一套。但她想,倘若孟开平真能如她所愿,她的确无须再避他不及了。他要立誓那就立誓好了。
除却这一桩,孟开平还有事未了。他牵着师杭让她落座,自个儿则转身跑去箱柜中鼓捣片刻,捧出个匣子来。
经过上一回托付家当,师杭对他这献宝似的神情头疼不已,正欲回绝,却见匣子一开,不少熟悉物件被搁在里头。
有她送他的剑穗、她绣的香囊,还有一册书。
师杭起先并没留意那册书,她拿起剑穗和香囊看了又看,不由感慨道:“我还以为,你早将这些物件绞了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孟开平闻言撇了撇嘴,故意玩笑道:“幸好令宜替我收了一阵,否则我可要追悔莫及了。”
说罢,他拿起留在匣底的那册书,递到她手中,认真道:“我曾做了许多错事,不能回到当日,不敢求你原宥,但我会尽力弥补的。”
师杭望着扉页上“露华集”三个字,心有所感,翻开后细看,竟果真如她所料。
那么多杂乱无章的旧稿,包括她幼时闺中作的小诗,竟全都被编了进去。师杭猜也猜得到孟开平费了多大功夫、花了多少心思,在生死攸关的紧迫战局之外,他竟还愿抽出空来整理她这些风花雪月、多愁善感的诗文。
帐外是吹角连营,帐内灯下,成堆的兵书战报旁,他一页页地誊抄。每写一句,都能想象得出她写那一句时,眉眼间是如何的顾盼生辉。
孟开平少时最厌读书习字,而今却因她改了性子,闲时都能跟幕僚师爷们扯上几句经史子集了。
“从前送了那么多金银首饰,你却不甚喜爱。思来想去,这礼定能博你一笑。”孟开平见她欢颜,心中也欢喜不已:“待你阅过,确无遗漏,广而刻之才好。”
“我的文章恐怕还不配编成集子。”师杭摩挲着纸张,极爱惜地抚过上头的墨字,有些受宠若惊回道:“印出售卖,那更是要误人子弟了,快些作罢。古来多少鸿儒穷尽一生都未能于坊间刻书、流传后世,何况我哉?”
师杭羞于自己浅薄,受之有愧,可孟开平却不吝赞她道:“应天的刘先生学贯古今,却也夸你的文章好,无须妄自菲薄。你若不信,有朝一日便随我回应天瞧瞧,我喊他当面与你说。再者,这天下的书又岂是一个模子出来的?你从前看的戏文、话本、游记,难道就没有好的不成?坊里可不能只剩下四书五经。正所谓阳春白雪、下里巴人,各有各的妙处。依我之见,你年岁小,才更要想法子结交高士,让各色人物都读一读你的文章。他们说好的,你去钻研;他们说不好的,你勤而补之。如此事半功倍,想来胜过闭门造车者万千。”
孟开平似是生怕她不肯再写了,又拿自个儿列举,极力劝她道:“当年我练枪,也总担忧自己练得不精,不敢同高手过招。可我爹却硬逼我练出胆量与脸皮来。他说我年岁小,便是切磋败了,人家也顶多笑话我一句‘初生牛犊不怕虎’,没什么好羞的。最最羞人的,是那等纸上谈兵者,熬了老大年纪却只敢同身边熟者较量,嘴上吹得震天响,结果出手就露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师杭听他越扯越远,暗自发笑,不安的心绪竟也被抚平了几分。于是她终是收下那书,郑重道:“多谢,我会好生校对的。这份礼,也算是助我一臂之力。去年我便想了,往后还有许多待成之事——我爹爹曾与朱先生有修书之约,他故去,理应由我践诺。另除四书外,还有曲谱、曲词等难以放下,我儿时曾有编撰此类杂书之念,无奈见识有限。当时不成,如今正好。”
“曲谱曲词?”孟开平难得听她说起将来的打算,“收录这些可绝非易事,战乱未平,你要去哪?”
师杭浅浅一笑,颔首道:“的确不是易事,也许这会耗费我一生的时光。但也正因战乱纷起,这更是不得不做之事。”
说着,师杭将手中的《露华集》翻至某页,上面有她从前评的几首琵琶琴曲:“杭家的藏书阁中,有不少历经唐末战乱留存下来的曲谱。可惜,朝代兴亡更迭不断,江山社稷多番易手,杭家覆灭后,那些曲谱多半也都付之一炬了。一家之祸如此,一国之祸如何?等这场仗打完了,本朝本代还能剩下什么呢?”
孟开平听着,难免回忆起他占据师家那日毁坏的大堆书册墨宝,一时间懊恼不已。
他曾觉得那些东西毫无价值,连杂草都不如,现下想想简直作了大孽,蠢出生天了。
可是师杭并没有怪罪他,只语气平和地继续道:“我总忍不住猜度,盛唐时那些文人恐怕也不会料到他们随手写下的曲谱会越来越少、越来越珍贵。王朝气象万千之时,谁能绸缪到大厦倾颓之日呢?收录这些的人太少,虽然费时费力,但每朝每代都必须有人前赴后继地去做,才能教后来者得见。我愿意去做这样的事。”
“先前在各处游历,我已收了些许在手,往后仍需积少成多、笔耕不辍。待见识过更多的风土人情之后,说不准哪一日我也能写成一本游记呢!”
师杭的期许十分美好,可孟开平实在担忧她的安危,连声叮嘱她千万莫去红巾军以外的辖地。他怕自己护不住师杭,更恨无法脱了身时刻陪她。
孟开平长叹一声道:“还未同你说起,我替你答谢张缨,为她指了条明路去浙江。那里苗军大小势力众多,我许诺愿为她供给军需,且看她能否闯出个名堂来。可这会儿听你这么一说,她不在你身边,我半点也放心不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孟开平已然思定,他要另遣人护在师杭身边才好,万不能教她胡乱闯荡。然而师杭闻了张缨去向后,却直言道:“我该深谢你了,张缨有她自己的志向。君子之交淡如水,细水长流,同行一程足矣。我与她分别,不过早晚罢了。”
“筠娘,那我还能帮你做些什么呢?”孟开平有些怅然。师杭不是他手下的兵,他的能力终归是有限的。
闻言,师杭思索片刻,蓦地含笑道:“孟元帅,好生善待百姓,再多打些大胜仗罢。待你纵马平定天下、收复疆土,于我而言,便再无去不得的去处了。”
孟开平没料到她会说这样倒反天罡的话,毕竟她最厌战事,还曾叱骂过他是个无道屠夫,罪该万死……
“如果你当真要以杀证道,踏破元廷,那就胜给我看。”师杭与他对视着,坚定道:“如果你认定齐元兴会是个明君,那就胜到最后,终结这场纷争,将他送上皇位罢。”
已然没有回头路可走了,放眼将来,只有为国重择明主,才能让百姓少受点苦。
既无人肯先放下屠刀,那就必须杀到无人相争,方可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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