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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1.331(二更)第二本书

“所以君侯预计将二号书刊选定为哪一本?”戏志才翻了翻乔琰递交给他的文书,发觉其中都是各家送到并州来的书信。

印刷术所带来的冲击在乔琰的限制之下相当有限,也让这些人一个个都觉得她好说话得很。

就像那熹平石经之上也只会留有诗经的鲁诗本外加上两家异字而已,所以各家经文典籍大约也是如此。

这些送来的信中无外乎是希望给自家博出个正统来。

在印刷术刚出现用于乐平月报的大规模印刷之时,这件事就被他们做过一次,只不过当他们亲眼见到今年夏日印刷的急就篇所带来的影响力后,在行将发行第二本之前,再来攀谈一番关系。

有些说法委婉些的,说的也不是要排挤掉其他几家的位置,而是说的“将这一本往前提提”。

“你觉得谁能配得上这个第二本呢?颍川荀氏,扶风马氏?”乔琰摇了摇头,“我不在关中,没空跟他们过招拆招,也还有另外一个意思——”

“在这些对外传递出的信息里,主动权是由我们来定夺的。如今五州在手,我们也更没有了非要受到他们束缚的必要。”

戏志才笃定回道:“那么君侯要印刷的就不是诗文了。”

乔琰起身走到了窗边,朝着外头的天色看去。

这一年之内的天旱几乎没有降雨落下,即便是有,也只是稀薄到将土地表层给沾湿而已,哪里能将其称之为降雨,但在这旱晴的天幕间,竟让人隐约感到风雨欲来之感。

她开口回道:“去把昭姬和庭芝寻来。”

蔡昭姬和伏寿此时都在洛阳,配合着洛阳的重建工作,在乔琰的调度之中暂时回返了并州,站在了她的面前。

虽已猜到乔琰在此时将她们调回绝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任务,可在乔琰将这份计划和几页文稿递交到她们手中的时候,两人还是下意识地露出了愕然的神情,“君侯,您这是?”

“选择哪家的文书作为这个二号都会有人提出异议的,除非我们所能发号施令的地盘已经又做出了一番扩张。”乔琰回道,“所以与其让他们有这等余力去争执有无此等资格,还不如干脆一点,选择一个……更有意思的东西。”

伏寿怔怔地听着乔琰这话,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她手中文稿上的字样。

昔年她为了说服乔琰让她参与到子午岭以西的河流调研之中,曾经给乔琰提交过一个东西,被乔琰起名为《山河录》,正是为了记载各州境内的山川河流风物,以让人不必出门就可知天下事。

在这数年从并州到凉州,从凉州到关中,又从关中到司隶全境的治水通渠之中,伏寿早已不断地将这份书籍完善到了相当厚实的地步,涵盖了三州境内的绝大部分水道。

标注在其中的也不再只是在此地发生过或者是在乡民传闻之中的奇闻轶事,还有在这几年间于这些地界上出现过的截流灌溉操作,另有并州剿匪、平凉州与进军关中期间所发生在山川之间的种种战事。

这让这本山河录若只是看这三州地界上的情况,已有几分《水经注》的意思了,但若论其阅读门槛又要比乔琰印象之中的《水经注》再低上几分。

不过,即便这本记录册的每一次变更都被伏寿按照过往的习惯一般拿给乔琰观摩,她也未曾想到,乔琰会将这本书选定为第二本印刷的存在!

“急就篇,令民众可有机会识字识物,增长常识,山河录,便是让人知山川之广,疆域之深。”

伏寿想了想问道:“可君侯不怕敌方知道我方境内与山川风物过多的信报,有了破境而入的可能吗?”

乔琰抬了抬手,示意伏寿往后翻。

伏寿翻去了第一页由乔琰所撰写的综述,便见其上记载着的赫然是其余各州的水文山川信息。

东汉时期其实是有一本名为《水经》的著作的,但其传播并不算广,还是伏寿在来到并州后才见到这本书籍,后世的郦道元书写水经注正是在这本书的基础上。

但此书只记载经水不记载滞留,全书一百三十七条河流也仅仅用八千多字便记叙完毕,可见其中缺漏信息之多。

而此刻这本出现在伏寿面前的书籍,居然会在对其他几州的山川风物记载上沿袭了伏寿记载三州情况的大纲,只是在有些表述上先做了精简,还需要再进行一番归整罢了。

“我令人在这数年间经行各处,将这些缺漏信息做了汇总,此番勘校之中,你们将所有势力交接边界线处的信息都模糊处理,其余的该如何写便如何写。”

凉州、并州和司隶的水道山川被公布于外又有何妨,反正大家都是同样的待遇,甚至在这样的刊载之中,前头的三州在水文治理上花费的工夫都被清楚地展现在了民众的面前,正是一出对比!

他们或许看不懂在旁边的配字中记载的民俗故事,却一定看得懂通过粗细线条区分的新旧水道。

他们或许曾经不知道乐平侯是如何从一个乐平的地盘发展到今日的,但如今一定能从这个扩张的路线上看到一个个惊人的数字。

他们或许曾经不知天下有多大,可现在他们看得到一个信号——

若一个人没有收复天下重归一统的决心,没有必要做出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举动!

这确实是一本最合适于此时刊印的书籍!

非只是因为这是一本无论哪一方也不得罪的书,更因为其中记载着的,除了已有的现实之外,还有着她们一步步走来的痕迹!

“我将此书的重新编纂、校对和刊印的事项都交给你二人,在……在元月初一之前完成,如有需要人手自行调配,期间不得耽误乐平书院的每月刊物和洛阳周遭河渠深井的打造,有问题吗?”

前面的那句月报要求是对着昭姬说的,后面的那句河道是对着伏寿说的。

要在完成那些原本就不算简单的工作之余,将这本信息量密集的书,或者说是图册给刊印出来,堪称是一项严苛的重任。

可一想到这本仅次于识字书籍发行的书,届时能在著作和校对的名字上写上她们的名字,如同此前的急就篇一样发行于各地,或许还能得到比之乐平月报更为珍视的对待,此后一直流传下去,这种重任早不能算是什么重任,而分明是一种动力!

这两人异口同声地回道:“君侯放心,绝不会有任何问题。”

“那好,”乔琰看着这两个已有栋梁之才风范的姑娘,又想到了在军事上开始大展拳脚的姚嫦和吕令雎,目光中更多了几分笑意,“发行这本书的所有阻力我都会替你们担下去,我只要你们给我一本能堵住众人之口的书籍。”

目送着她们离去筹备,戏志才这才插话道:“君侯先前打算跟我留个悬念,竟令我以为您是打算弄出一本乐平月报内精华内容的精装本。我还想着,若真如此安排的话,其中的信息多而杂,大约不能让那曹孟德后悔于没能早一步达成交易。”

乔琰问道:“那么现在呢?”

戏志才笑了笑,并未做出明确的回答。

但或许他的答案,已经都藏在这个笑容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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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就篇的识字至多就是些常识的普及,若是打包两本带上了那山河录,便是彻头彻尾的耀武扬威!

这本书的出现和批量印制就像是在昭告于她的敌人,她在对己方所拥有资源的开拓利用上,早已远超了任何人的想象,此刻坦坦荡荡地放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他们若不能对此造成还击,那么迟早还要面对民众外流的局面。

更有意思的,大概是戏志才在翻开初版的三州记录中,在凉州部分记载着的高平城之战。

钟羌八千人被她枭首于高平的战绩,让人不得不重新又一次回忆起一件事——

她对敌人可以留有余地,但也可以斩尽杀绝!

这已不是一本地理书册,而分明是一本战书!——

意识到这个信号的大概并不只是戏志才一人,在乔琰将印刷计划和前半本书的内容送到长安后,原本还给乔琰写信套近乎的各方在下一次送达并州那头的信里已经只剩下简单的问好了。

第三本印刷的书是什么姑且不论,在大司马表露出这等锋芒毕露之意的时候,他们大概还是不要去触碰她的霉头为好。

反正在这等锋芒所指之中,遭殃的绝不是他们这些还有合作关系的人。

旱灾所引发的限酒令制约,若按照早两年间的想法,他们或许还会觉得这是对他们的势力削减,在眼下却好像更像是个保命符。

也或许是因为品味着这本新书中所传递出的信息,他们竟然未曾对于有几条指令做出何种反应。

比如说,法正在十月里前往了益州,在益州刺史吴懿身边担任簿曹从事。

他将一面负责协调调配姚嫦等人和南蛮打交道的用度,同时对她提供谋略支援,另一面来说,簿曹从事这个位置,其实也就是当年乔琰担任并州牧之时秦俞的位置,以益州这个天府之国的粮仓地位,这个位置也就是对吴懿的监视和管控。

当然,在吴懿暂时没有和她翻脸想法的情况下,法正主要发挥出的作用还是前者。

另外一条便是,在天子和大司马的准允之下,由袁耀前往南阳接掌南阳太守的位置。

按说有荆州牧的存在,南阳太守的位置是完全可以由对方来举荐的,但由朝廷安排其实也说得过去,谁让南阳距离司隶也不过是一步之遥,越过武关也就是了,为了确保关隘稳固,是该有些防备举动的。

不过让稍有留意于此事的人大感意外的是,刘表和袁耀之间可没有什么交情可言,却在这出南阳太守的交接上表现出了一番宾主尽欢的景象。

但其中各人的想法大概也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反正袁耀是挺乐呵的。

他手中有了乔琰给出的免死信件,暂时远离了长安城里的某些蠢蛋,又因这南阳地界上的学术氛围还颇有颍川传递过来的风尚,和荆州南部宗贼林立的景象大不相同,几乎不需要他耗费多少心力,简直是个再合适他不过的地方。

刘表……也挺欣慰就是了。

若是把那些狠角色派遣到他的地盘上,跟头顶上架着一把刀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他瞧着袁耀那个没甚心眼的样子,一时之间还觉得,大司马虽然痛骂过袁术,在对待他那遗孤的时候却还是很有几分大度的。

他甚至难得睡了个安稳觉。

最后的一条敕令则是下达给扬州的。

豫章郡前太守黄祖因治地无方,为孙策讨伐之事,在孙策先前呈递的奏表中已有明言,但孙策才举荐的豫章郡太守朱治丧命于山越之手,意味着此地还需要重新做出一番官职的调任。

即便是乔琰安排了乔岚乔亭姐妹在扬州地界上推波助澜,以达成扬州境内各方对孙策不满的势力联手,都未曾想到会出现如此离奇的朝廷命官被杀之事。

不过,朱治之死,无疑是将孙策对待山越的理智给彻底驱出头脑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对乔琰来说还得算是个好事。

于是她在写给刘虞的奏表中提到,徐州对峙局面或许还需扬州方向做出支援,在这种情况下,扬州内部各郡的局面稳定相当重要。

与其用扬州世家出身之人,还不如更进一步增强孙策自己人的力量。

比如说,用孙策的舅舅吴景出任豫章郡太守。

这个位置若是由孙策自己来举荐是绝不可能说出口的,由乔琰来说却没了那等“内举避亲”的麻烦。

吴景早在姐姐嫁给孙坚后不久就效力于孙坚麾下,同样协掌兵权一并作战,和死于黄射之手的朱治无论是在履历还是在目前所表现出的能力上都没有太大的差别。

这个接任可以说是顺理成章。

可扬州真正的不安定因素从来就不在和刘表贴邻的豫章郡,而在丹阳郡和吴郡!

一个豫章郡太守位置中的示好又算得了什么!

这封诏书送抵扬州后会造成何种后果,对乔琰来说并不太要紧。

她已转头看起了从幽州那头送来的信报。

但刚看了个开头,她原本只当在看个报平安消息的想法就收了起来。

荀攸在信中写道,前阵子那头的军营之中发生了一点“有趣”的事情。

吕布一度在军营中搞出了个骚操作,便是让士卒在衣服上缝出虎牙的图样,以表示他对于朝廷给出的这个委任格外满意,对其中的美好祝愿更是打算牢记在心。

可惜因为荀攸的阻拦,那些分发下去的针线包又被收了回去。

不过大概是收得晚了些的缘故,还是有些刚招募入伍的士卒本着严格遵守将军指令的想法,已经先一步地将这些虎牙图样都给缝上了。

虽然可能有的绣的像三角,有的绣得像萝卜,总之这部分奇怪的东西在军营中还怪醒目的。

但更醒目的可能是这些士卒的适应训练速度。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受到了这虎牙标志的影响,他们在应对军营上级给出的各项任务上表现都很出色,就连身体素质上也瞧着要比寻常士卒好些。

虽然不是所有,但就平均表现上来说确实如此。

这可把吕布给高兴坏了,他甚至找上了荀攸,觉得他们大可不必在这针线上节省开支。

“这世上哪有这等玄乎的事情。”

乔琰看到这里,小声嘀咕了一句。

当时的荀攸也是这样想的。

若要达成这样的效果也不难,不过是需要有人在针线刚下发下去的时候,有意地观望每一支小队中体格最为出色的人,而后先一步在他们的衣衫上绣上图样罢了。

可因其中也混杂着不少主动为之且训练态度积极之人,根本无从判断在其中动手脚的到底是谁。

以荀攸看来,这批涿郡新兵之中的探子恐怕不在少数。

吕布却不晓得这其中的干系。

对他来说在此时要做的事,一是让这些新兵听从他这个老大的安排,二是在戍守于这幽冀边境之时将袁绍的部将给拦截在南边。

后者在还未正式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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锋的时候也无从体现,前者却在他一度驻扎于白道川绥远城后也算是有些经验了,也就是和这些士卒表现出同甘共苦的态度,再展示展示自己的武力。

但让吕布都没想到的是,他的这番秀肌肉操作,只是效仿了一番乔琰当年在居庸关没石饮羽的举动,居然好像在短短的一两日间就在这营地之中引发了一番个人崇拜的风潮。

甚至这股风潮不过在短短数日内,就有零星的声音从军营之中朝外扩散了出去,直接传到了涿郡北部的地方。

涿郡众人本就不知尚有张辽、麴演等人对公孙瓒做出的种种袭城之举,只当那传闻中的“虎牙大将军”和“大将军”也没什么区别,又有着促成了公孙瓒之死的战功,听说就连有一任的鲜卑单于都是被他所杀的,那么当他坐镇在涿郡,可不就像是个身在此地的保护神!

这可得好好宣传上一二。

北地边陲尚武的风气在涿郡也是个常态,刘备少年时期就能在此地聚揽起一批随同他往来的豪杰,换成吕布在此地还并有这许多传闻,差不离也便是如此。

甚至当年给刘备出资招揽更多好手的中山大商张世平和苏双,都往这涿郡跑了一趟,对吕布来上了一出拜访。

此等盛名反正是不会让吕布坐不住的。

他这人天生喜好排场,也自觉自己展现出的武力值对得起这个名头。

推动出此局面的辛毗有意避开了荀攸和田丰等人,对着吕布的举动做出了一番观望,更觉自己想要达成的目的应当是没跑了。

这个目标既已选定,也已将舆论推动的区域扩散到了军营之外,等过上几日他就尽快想办法退出去,以防身份暴露后无法离开。

然而让辛毗和给乔琰写下这封信的荀攸都没想到的是,在这甚嚣尘上的虎牙将军威名中,司马懿给吕布提出了一个建议——

对方或许是想要利用张辽比吕布年轻、位置却比吕布更高这个事实,抬高吕布的身价以制造二人之间的矛盾。

既然如此,与其让吕布收敛着点,让对方知难而退,倒不如干脆顺了对方的意思。

但……不是让张辽将吕布给调度回渔阳郡,而是让吕布趁势进攻隔河对望的袁绍营地!

这出进攻计划,绝不是乔琰在对冀州战线这边预设的节奏。

可在收到荀攸写下的司马懿建议后,乔琰当即做出了批复,并让人星夜快马飞报幽州。

令吕布趁着这股东风速过拒马河,杀伤敌营后即刻回返!

332.332(一更)易水袭营

这出指令的调度本不该有这样快!

辛毗不是随意做出的夸耀吕布举动。

在他本人也身处于军营之时,实不难看出在这军队驻扎中的些许微妙之处。

当对新兵的训练占据了这座营地绝大部分的时候,这其中的进攻性其实是远远弱于防守性的。

换句话说,乔琰这一方会在今年内进攻冀州的可能性非常低。

不过出自严谨的态度,辛毗并未将这个猜测告知于身在河间郡的高览和沮授等人,只在替吕布宣传的时候趁机将少数新兵情况混杂在了其中对外透露出去,由沮授做出第二次的判断。

为吕布造势这件事在辛毗看来,就算不能成功,至多也就是浪费了一点人力而已,让他得到了涿郡大户的青睐,已算是些对他而言的意外收获,可按照吕布这等心性脾气,背后潜藏着的麻烦显然要比他的收获多出太多。

然而他怎么会想到,从幽州将消息送归并州所需要的时间远比他想象得要短,只因那是信鸽哨站的传输,而乔琰批复的回返,在从太原郡快马加鞭送来的急速运送下,也不过是三日的时间而已。

这封作战指令不止让司马懿忽然握紧了拳头心中激动,对吕布来说更是个放猛兽出笼的大好信号。

“你小子倒是有本事。”司马懿刚将信纸重新交还给荀攸,一旁的吕布就朝着他的肩头一拍。

“吕将军,现在还不是你得意的时候,对面那可是沮公与,此人在冀州并州地界上从扫平黄巾余党到平地各地动乱,几乎都有插手,又在统兵作战之余长于谋略,和你打过的鲜卑不是一个水准。”司马懿无奈地叹了口气,生怕吕布还真被敌方的捧杀伎俩给得手了。

吕布摇头回道:“你这就小看我了,我夸你是因为这攻入冀州的第一战让我来发起,可不是因为战功业已到手。”

他抬了抬下巴,“我要是因为大意在这一战上出了差池,一来对不起君侯给我的虎牙将军号,二来还要让令雎看个笑话。”

他还没蠢到这个地步。

这些年间的耳濡目染,让他在保持着这份真脾性之余,还是要权衡一二的。

司马懿没话说了。

虽说吕布懂得分析局势这件事,听起来有那么几分不真实感,但总比他随便头铁拎着武器就上要好得多。

唯独的一个问题是……等等!你那虎牙将军号明明就是朝廷敕封的,怎么就变成了大司马给你的!

司马懿刚想到这里,又因一旁的田丰开口,让他不得不将注意力转移了回来。

“沮公与等人屯兵于高阳,距离高阳最近的其实还是白洋淀湖泽地带,这是出于对甘将军的本事未知,又因辽东战事渡海而过的战绩而做出的屯兵地抉择。”

“既然君侯应允出兵的是吕将军,借助这些在此地宣传出的名声打出一场气势之战,那就直接走樊舆亭,绕行奇袭高阳为上。”

田丰顿了顿,又道:“我清楚沮公与的性子,对他这种人,在白洋淀做出什么佯装进攻的信号混淆视听,可能反而会引发他的警惕,倒不如干脆一点出击。而此次既然是骑兵速攻以借东风,便不必考虑攻城的可能了,直接袭击高阳以北的另一处军营,得手即还便可。”

“此外,令新兵在后方夜跑,等吕将军袭营回返与之中道会合,且看看其中有无神情异常之人。”

司马懿朝着田丰看了一眼,虽已知晓了对方的身份,但在被叫破身份后完成立场的转变,他依然堪称一个快字,让人不得不敬佩他这心理素质。

尤其是最后的一句,既是要让这涿郡募招来的新兵越发坚信,吕布实有杀敌于瞬息间的实力,也是要抓出其中的探子了。

但也对,一旦其中的探子将田丰身在此地甚至开始出谋划策的消息汇报到邺城,他的家人就有些危险了。

在已经决定了立场后,他与其被动地等着乔琰为他出手救人,还不如自己先占据一个有利的地位!

见荀攸也批准了这道指令,吕布当即行动了起来。

“这位吕将军真是……”田丰望着他的背影不觉摇头笑了笑。

荀攸道:“我看他方才走前还跟你说了两句,这其中有不妥之处?”

“非是不妥,”田丰回道:“他问我,那大鸿胪陈元方的本事是否真有这样厉害,能将个本只是去并州务工的教到我这来当军师的地步,若真如此的话等他回到长安城便登门拜访,顺便问问还能否多收个徒弟。”

这话让田丰怎么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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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真实身份也只是张辽知道,以及要跟他交流戍防和进攻战略的两位知道,吕布这种没事喜欢瞎说话的肯定是不会被告知的,以至于吕布到现在还觉得是元封从一个敕封官职的使者转行做了军师,这么一看是该觉得陈纪有本事的。

“方才还觉得这位吕将军虽有些鲁莽,但也得算粗中有细,现在又觉得,能驾驭这样的部将,还是大司马有本事。”

这样的人在袁绍麾下会是何种结果呢?

田丰很难在一时之间给出一个结论。

但大概,不管是因为不能给其提供一个充分发展其武力的环境,还是让其在大展拳脚后因功高盖主而被猜忌问责,都不会是吕布眼下的模样。

他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朝着司马懿说道:“我与公达都不适合去观望评判新兵之中的探子何在,还是劳烦仲达走一趟吧。”

田丰是因为身份有异,荀攸则是因为他作为这一路的谋主,不适合参与到新兵的演练之中,这么一看还是司马懿最为合适。

“……跟着一并夜跑?”司马懿下意识问道。

但他话音刚落就见荀攸和田丰二人相顾一笑,当即意识到,他实在是提出了一个格外愚蠢的话题。

他是去当监工的,又不是去和那些探子共苦的。

他又连忙拱了拱手,“我去准备人手,以骑兵出行。”

多找几个眼力精明的!

他非得从这些新兵中多挖出几个表现异常的家伙,也好让他将自己先前的表现给盖过去!

并不知道司马懿这等盘算的辛毗忽觉后背有些发凉,打了个喷嚏。

忽在此时有人闯进了营帐,“所有人,筹备好自己的外衣与食水,今晚夜跑训练。”

还没等辛毗开口发问,这只是前来负责通告的兵卒就已经朝着下一处军帐跑去了。

辛毗不由皱起了眉头。

不知为何,在这个消息传出之时他忽然觉得有几分不妙的预感。

夜跑训练?为何忽然要做什么夜跑训练。

这些前来报名参军之人的确多在身体素质上超越常人,其中也大概率没有什么夜盲的症状,但寻常的训练根本不必搞出这样的幺蛾子。

放在这个才将吕布的名声烘托到这个地步的时候,怎么看都有点微妙。

“让人去问……不,先不能问。”辛毗的话说到一半又将自己的话给自行打断了。

在人人都觉得吕将军乃是天降猛将的时候,他让人对这指令进行问询,听起来像是在质疑对方的决策,难保不会被发觉他的身份。

或许对方也就是想利用这种方式将潜藏在其中的探子给揪出来。

风口浪尖上,他得先收敛着些才是。

于是辛毗和其他新兵一样收拾好了自己的包袱,在夜幕降临前在营门前列队站定。

可当营门开启行将出发的那一刻,辛毗又后悔他为何没提前做出问询了。

在新兵陆续小跑行出之际,先一步出营的正是吕布的骑兵。

这列气势惊人的骑兵队伍曾经在幽州的原野上追赶过公孙瓒溃败的逃兵,现在则以同样凌厉的阵仗朝着南面席卷而去。

南面的冀州!

辛毗面色一沉。

要不是因为将士的头盔将他的脸遮盖住了一部分,若不是此刻降落的夜幕中已有些晦暗,又若不是在迅疾的马蹄声响动中绝大多数人都目光都已投在了吕布等人的身上,他此时的骤然脸色变化,只怕早已让人看出其中有异了!

可他实在难以克制住自己做出此等变化。

吕布率军气势汹汹出击,绝不可能只是如同新兵夜跑一般在涿郡境内或者是在边防线上做出什么巡视的举动,而分明就是他要进攻冀州!

就算这趟发兵出击的人数不够,做不到拔城陷地,可他只要打出一场胜仗,便能坐实并州那边来的将士能守住幽州这个承诺,更会让本已在防线上布置妥当的冀州在顷刻间陷入草木皆兵的局面。

该死,他这出捧杀或者说是离间,怎么会换来的是这样一个后果?

然而此时才知道这样的安排,对辛毗来说已经是太迟了。

在他们驻扎的军营附近,其实是有袁绍这方用于接应配合他举动的人手的,但凡他能早点将消息透露出去,就算骑兵可能会被发觉身份,总也有将消息成功送达拒马河以南的可能。

现在已经迟了!太迟了!

吕布的这支军队,精锐士卒配备的正是那汗血宝马或者是其与并州好马配种生下的杂交品种,在脚程上有着比冀州好马强上太多的优势。

在这种雷鸣电掣一般发动的突袭中,辛毗唯一能够指望的,就是沮授能意识到乔琰这边可能会打出一场速攻,以奠定己方在气势上的优势,对吕布做出一番有效的拦截。

沮授能做到吗?还有那和沮授配合的高览能做到吗?

辛毗在随同那些新兵跑出营地的时候心中恍惚地想着。

“注意着点脚下。”一旁有人提醒道,“夜跑指令下达后你没趁机小睡上一会儿吗?”

辛毗总不能说他光顾着分析这举动中的深意了,根本没来得及有这准备,只能回道:“我只是在想,我们何时能够如吕将军这般驰骋疆场,飞马出击。”

听到辛毗这话,周围众人都似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是啊,吕布先前那没石饮羽的一箭,最多就是让人感慨他的箭术惊人,说不定就能达成什么二百步之外随意取人首级的目标,足以想象出他在疆场上会是何种威风八面的姿态,可这骑兵出行,才是让人真切地感受到了武将驾驭士卒的强势和英武!

他们这些刚入虎牙将军麾下的,何时才能有这样的机会呢?

就算只是用幽州突骑所用的战马跟在后头,总也比这只是奔跑的方式跟随要好得多吧?

但被吕布作为袭营目标存在的,大概不会有这等对战马的艳羡。

沮授和高览的城内城外两处屯兵,相互照应互为犄角,又将监督对面的出兵情况落实到了沿河的每一处地方,和被乔琰无声息间突袭到老巢的鲜卑确实不一样。

然而当吕布所率领的骑兵以马蹄声惊动了樊舆亭附近的哨兵之时,还没等对方发出信号,将消息传递到附近的骑兵耳中,他这一点风吹草动的动静,就被动态视力绝佳的骑兵给发觉了端倪。

别管到底是猎物还是人,在吕布身侧的骑兵有人抽箭搭弦,毫无犹豫地射出了一箭。

樊舆亭附近纵横的水道,在今年的干旱中几乎已经只剩了拒马河主支,以至于在这秋夜之中,本应该有的马蹄连续翻越河道都变成了跨过干枯的沟渠,只有地面凝结的秋霜被震碎之时发出了几声铁蹄与“水面”的碰撞。

这出小小的插曲丝毫没有耽搁吕布这方行军的速度。

他的目标还在第二道屏障的对面,还不是他们停息的时候。

那道屏障叫做易水!

套有马蹄铁的骑兵在抵达此地之时发出的动静,已经足够让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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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对面的高览营地听到。

沮授早已协助他在此地形成的全套营防制度,让他在忽觉夜间惊变的那一刻,立即让人在营地的高处点火,发送警报给远处的高阳城中,更是快速聚集起了营中的士卒形成阻遏敌方攻势的队伍。

但他们已先慢了一步。

为了将战线完全推进到拒马河,甚至深入到幽州地界上,以确保冀州的安全,在那易水之上,早在数日前就被他们架起了一座桥。

易水不是黄河淮河这样的河流,这座桥并不是浮桥!

高览没能及时将桥毁掉,就是他做的第一个失误。

在吕布率先冲阵过河的尖刀直入中,他所以为的桥头守军根本不可能做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阻拦,而是被吕布顶着飞射而来的箭矢冲到了桥头,只见得那方天画戟在月色之下划开了一道冷酷的弧度,便将这为首的弓/弩手给斩在了戟下。

在突袭敌营的固执信念之前,吕布根本未曾将目光分给后方被蹶张弩命中摔入河中的下属,而是短暂地看向了远处的高阳城头后,奋力带着身后的士卒朝着远处的军营袭去。

骑兵的后军早在出行前就已经得到了荀攸的叮嘱,在此时自发地完成着对桥头坞堡的拆解和对这条退路的戍守。

吕布则已随同他的其余下属一道,带着一路奔袭中越发高昂的战意,直接撞入了高览的营地。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杀穿自己面前的营地!

而后带着对方对他的恐惧回到拒马河以北的营地去!

吕布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在这夜半冲阵之中,赤兔马表现得也要比平日里更加兴奋躁动,就好像连坐骑也知道,这是一份独属于他的战功。

“好伙计,走!”

让君侯看看,她给出的出战准允,是她做出的又一项正确决定。

也让这些冀州的小儿看看,他们就算在蹶张弩这等远程武器上效仿着大司马做出了一番改良,用在了这些营防器具之中,也终究是从未真正见识到他们的实力!

而这才是并州军的本事!

披挂上阵的高览还来不及为桥头的阻拦失败而觉不满,吕布和其部从就已像是一把势如破竹的利刃一般扎入了他的营地之内。

高处点燃的报信之火竟好像在此时变成了他辨别方向的标志,在四面的人仰马翻之中,那种像是要将地面给踩碎的声音悍然朝着他所在的方向杀奔而来。

营地中提前挖掘的沟渠陷阱,交错在地面上的绊马索,在这列随时可以纵马驰骋的队伍面前竟像是形同虚设的一般。

不,倒也不能算是形同虚设。

还是有十余名骑兵被绊马索给拉扯下马,然而他们已在落地的一瞬间就像是扑食的饿狼一般朝着敌方扑了过去。

这种凶悍的杀性让他们在从身上拔出备用利刃的那一刻,明明距离前方的长戟尖刀只有一步之遥,也让人不由为之胆寒。

吕布的赤兔也始终未曾停下。

后方的搏杀和袭营中必定出现的损失,只会让他和他身边的精锐越发表现出那等孤注一掷的姿态。

在夹紧马腹、又以长戟杀人的同时,他们每一个人都将手握在了马上搁置着的连弩之上。

连弩在队伍中配备的相当少,因为谁也无法保证此物的丧失会否会让敌方早日破解出其中的奥秘。

这只是用来给他们在无法突破包围或者是距离对面的主帅很近的情况下打破局面的。

吕布严格遵循着这句话。

于是正是在他的面前出现了推进而来的盾兵,后头隐约出现了全副武装的高览身影的那一刻,在高览的目光中,这凶悍异常的并州虎将做出了一个高举长戟的动作。

高览以为这是吕布要给后方走散的骑兵标识出自己的方向,却哪里会想到,这才是他这横冲直撞到此地后正式开火的信号!

精兵宝马还未撞上前方的盾牌,这些黑甲骑兵已忽然抬手提弩,像是经历过了无数次演练一般,前列的骑兵队伍像是流水一般朝着两侧分开,下一刻,弓/弩发射爆发出的声响随同着瞄准的动作朝着盾牌的缝隙间飞射而出。

盾牌之后的弓箭手本就因为他们连人到骑兵的锁子甲陷入了羿射无门的尴尬,却忽然遭到了这样的一阵疾风骤雨的打击。

还不是一支弩箭!

每一支弩箭连环都硬生生在击杀了盾兵之后的长矛兵后,保持着连射的状态朝着再后一排的弓箭手发动了致命的打击。

这后方的杀伤混乱,尤其是弓箭手的停手,让吕布后方本被箭雨压制的骑兵在一刹间得到了解脱,这些早已习惯了瞅准机会便强势杀入的并州军,根本没给对方以重新整顿阵型的机会。

与此同时,吕布已凭借着高超的骑术一马当先地劈开了前方的盾牌缝隙。

这样的虎将或许不适合作为主将,只因他太容易在进攻之中出现上头的表现,却一定适合在这样杀穿敌营的行动中做这当之无愧的前锋。

一支从他面前掠过,直接将他身边近卫给射倒在地的羽箭,没有让他的目光中出现任何的闪躲,只有忽而咬紧的牙关彰显着他的心情并不像是他所表现出的那么平静。

赤兔在月光下流转过的一抹红影疾行而出,直接朝着高览所在的方向扑了出去——

等到沮授已算极快地带兵赶来之时,吕布早已越过易水离去了。

在易水之上的桥梁上燃烧起了一把火。

看这火势的凶猛,分明是在桥上倒了油才烧的!

灼灼火光让那一行人离去的身影彻底被阻挡在了易水南岸的众人视线中。

沮授朝着己方的军营看去,见其中还是被冲营造成的混乱,凛冽之色立刻取代了其中的惊愕,喝道:“高将军在何处?”

若高览还在此地,就算营地内的伤员实多,也绝不该放任此地是这般样子!

这成何体统!

“高将军……高将军他……”被沮授点到名的士卒嗫嚅着出声。

“他死了?”沮授问道。

“不,那袭营的吕布本都冲到高将军的面前要将他给宰了的,结果不知道为何忽然停了手,改成一戟将高将军给拍晕了过去,而后将人给擒走了!”

擒走?

沮授的眉头动了动。

在这等来势惊人的袭营面前,在可以将敌将击杀的情况下居然只是将人给带走,着实超出了令人可以理解的范畴。

除非这个落入敌手的将军在他们这里还有些别的用途。

但吕布是不知道这个用途的。

一想到正是因为此人戍守得法的缘故,他这趟本该直接杀穿的袭营居然还出现了不少的人员伤亡,他就恨不得将对方的脑袋给拍个开花才好。

可偏偏在他行将出发之前,荀攸和他千叮咛万嘱咐,若是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将敌将带回,到时候君侯必定对全员另有重赏,记他们的战功也得往上记一档,问司马懿也是这样说的,吕布决定再信他们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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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方天画戟几乎要把高览给拦腰劈断的那一刻,他忽然调转了长戟,朝着他顶着盔甲的脑袋砸了过去。

在盔甲的庇护下他是没直接被打死,却也被震晕了过去,而后便被吕布丢在了马背上劫掠而去。

天明之时,这支劫营回返的队伍就在半道上遇到了还未停步的夜跑士卒。

以这些人的体力跑到此时早已算是强弩之末了,可当听到马蹄声传来的那一刻,本着要在上司的面前留下一番好印象,他们还是一个个强撑起了精神。

同样做出这等翘首以盼模样的辛毗喘了口粗气,顾不上感慨自己是不是又遭了大罪,就将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关注吕布此番的战果上。

但让他强撑到此刻的希冀好像要落空了。

事实上,当听到吕布这一方的马蹄声虽急却不乱时,他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可当亲眼看到吕布所率领的部从遭到的损失不大,甚至还有几分杀敌后的精神抖擞之时,辛毗只觉自己夜半的疲累都在这一刻尽数爆发了出来。

更让他觉得大事不妙的,是他眼见吕布将高览从马背上丢了下来,借着那晨光初照朗声喝道:“诸位,看看这盔甲,那是袁本初麾下的大将被我等擒回来了,不知下一次征战,你等谁愿与我同往!”

这是何等意气风发的一幕。

无论是乔琰还是张辽都给了吕布发展的舞台,更是将种种军备武装用在了这一支骑兵精锐上,这才有了此刻的胜果。

不过对这些涿郡新兵来说不需要考虑这么多。

他们只需要知道——这般风光出战的样子便是他们的未来!

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这明明还不是军营之中,而是长途跋涉后的幽州郊外,在这些人的口中却忽然爆发出了一阵惊动林鸟的声响,“我等愿往!”

这种极具爆发力和穿透力的声音,甚至将还在昏迷状态的高览都给惊醒了过来。

他揉着自己发疼的脑袋坐了起来,像是还未曾反应过来自己到底遭到了何种厄运。

在头脑的钝痛所造成的意识模糊中,高览下意识地就开始搜寻自己的视线之中熟悉的面孔,也当即将目光停留在了隔着人群朝他看来的辛毗身上。

对方此刻有些狼狈的样子让他猝尔惊醒了过来,也让他意识到自己此刻根本不在自己的军营里。

他面对的也不是从吕布的方天画戟之下险死还生的好运,而是被劫掠走成了阶下囚的糟糕境地!

所以他才会在此时看到辛毗!

接收到对方让他移开目光的信号,高览连忙权当不认识对方一般挪开了视线,做出了一派还未曾从惊变中醒悟过来处境的混沌样子。

可这样的一出交流就算稍纵即逝,也没能逃过早等在一旁观望的司马懿。

且不说那些没能跟上呼喊而是在吕布大胜后愣神的家伙,眼见这一幕,司马懿的眼中闪过了一缕深思和喜色。

他好像,看到一条大鱼了!

333.333(二更+53w营养液加更)建……

至于要如何确定这条大鱼的身份,这就简单了。

这不是还有田丰身在此地吗?

找他来见一见也就知道了。

可惜现在没有那一句“出师未捷身先死”,不然在回返军营后就被丢去和押入囚牢的高览作伴的辛毗一定很想发出一句这样的感慨。

荀攸都不得不在将司马懿点出的人关起来后感慨,这小子何止是抓时机的本事一流,给吕布找出了个这般有利的进攻时机,在抓敌方卧底这件事上好像也有着非同一般的天赋。

或许这就是他的政治头脑?

荀攸想了想司马防和司马朗的表现,觉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司马懿这可能也得叫做遗传。

但如今这少年人还远不到在历史上曹魏重臣那老谋深算的表现,在上头还有另外几位学长学姐的情况下,更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来。

荀攸只是在幽州这一路战线的记功簿上给这少年人记了表现分,便和乔琰写起了这趟作战的奏表。

有田丰这个宣传案例在前,辛毗这个冒险潜入敌营的绝不可能再重走一次老路,就算不会被对方反过来利用这个套路,在付出的成本上也不划算。

幽州更不比关中,一旦辛毗在真得到了委任后想要逃回冀州,实在不能算太难,何况他们到如今还没能将袁绍安排入涿郡新兵之中的卧底全部挑出来,更不能在这等存有接应的情况下冒风险。

与其让对方成为第二个田丰,还不如直接将他拿下。

反正眼下这番操作中,身在边防军营之中的主将高览,会被吕布突如其来的袭营给劫掠而走,小心潜入敌营从未举止有失的谋士辛毗,会被一个少年人的察言观色给拿下——

这二者看似不是对袁绍而言的重大损失,也没到伤筋动骨的程度,却无疑是对袁绍阵营的又一次打击。

高览的被俘简直像是个笑话,还是在敌我实力的正面交锋中展现出的大笑话,辛毗的被俘则是袁绍亲自送上门去的笑料。

袁绍要如何恢复这部分折损的士气呢?

一想到给吕布造势的举动还是出自他们这边人的手笔,他们只怕夜半想起,得更觉得懊恼万分。

更重要的是,他们幽州驻军这边,手中握有人质了。

两个,足以用来达成一笔交易的人质——

“吕布袭营?你们的哨探和营防是干什么吃的!”

听到沮授派遣下属送来的消息,袁绍本还以为按照沮授的靠谱,该当说的是成功应对了敌方的来袭或者说是让敌方不敢擅动,却怎么也没想到说出的会是高览被俘这种离谱消息。

正式的交手还没开始呢,就算沮授的官职比高览要大,但高览也已算是一路主将了,何曾听过主将先被俘的情况?

袁绍差点在闻言中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那报信的下属无奈回道:“我等的准备已算充分了,谁让那吕布袭营根本没打算造成大规模的杀伤,就连烧营放火都没打算做,就是奔着凿穿营地之后将高将军劫掠而去的。”

“此外就是,我们算漏了他们手里的一件东西。”

在袁绍有些阴沉的目光注视下,他将随身包裹里带来的一台弩机放到了袁绍的面前。

袁绍狐疑问道:“你拿这破铜烂铁到我面前作甚?”

不错,出现在袁绍面前的并不是一架完整的弩机,而是一支已经被打碎了的残次品。

在这支弩机上扎着一把利刃,将其几乎从中对半剖成了两半,也将弩机之中的不少零件打落甚至破坏了。

“这是此番吕布袭营之中所用的弩机,能一次性发出十支弩箭,比起早已失传的连弩,在破阵之时所造成的杀伤力有过之而无不及。”

骑兵的冲阵期间可以用弩,可惜绝没有这个灵活填装弩箭的时间,但倘若这把弩机早已完成了弩箭的填装,只需要在必要的时候按下这个开关,就可以让弩箭以十支一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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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式发射出去呢?

这无疑是对敌方极为致命的一击。

袁绍小心地将这支残破的弩机拿到了手中,见其中还勉强能辨认出的弩箭箭道确实要比寻常的弩机更宽,明显不是只能容纳一支弩箭的模样。

“吕布接近高将军的时候,就是用了此物冲破的盾矛兵防守。”

袁绍不满地皱眉道:“此等奇物你们为何不能将其完整地保留下来!自从有了蹶张弩后,就算乔烨舒令人陈兵幽州我也未曾担心过守城会遇上突变,若能将这连弩的技术给破解出来,今日还是他们给我们添堵,明日便成为我等给他们惊喜了。”

那下属苦笑道:“若真能将其给保留下来我等又如何不愿呢?可这连弩并不是在对面的队伍中全部配备的。唯独一位携带此物的人死于高将军箭下,却在身死之前以佩刀扎进了弩机这才断气。”

他未曾亲眼见到这一幕,但随同沮授一道目睹着那把短刀从连弩之中拔出,零件掉落了一地,只觉这并州骑兵除却冲阵之时的勇猛,更有一种为报君侯器重而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决绝。

沮授都说,这样一支来去如风的队伍就算没有连弩的助力,这次袭营也会成功的。

若不亲眼看到乔琰麾下人手的本事,他也无法相信,他们居然会是如此面貌。

可惜在他回返邺城之前沮授告诉过他,这最后一句话就不必告知于袁绍了,只说身在高阳城的守军会尽快整顿营防,将临拒马河与易水的防线重新建立起来就是了。

听沮授让人传话之中的说辞,袁绍问道:“不会再出现被敌方袭营的消息了?”

只是一个高览被劫掠走而已,在袁绍这里确实还是一项承担得起的损失。

可在袁绍得到了沮授那边的“全力为之”答复还未过去多久,他就收到了一份让他差点把牙给咬碎了的消息。

乔琰声称,要用被她这边俘虏的高览来交换田丰的家人,若是袁绍觉得单只是一个高览还不够的话,那就再加上个辛毗。

这样一来,这怎么看都是一笔对袁绍而言很划算的买卖了。

划算?那也得看看她到底是以何种方式提出的这笔交易!

乔琰这混账玩意把乐平月报的十月刊,专门用了两个版面的内容来记载此事。

一个版面用于刊载并州骑兵在这趟袭营中造成的战绩,并着重提了一番今年的马匹扩张繁育计划。

这种数字上的直接震撼让袁绍看得眼睛疼,选择了当场跳过。

另一个版面上则对于袁绍提出了强烈的谴责。

她令人写道,冀州人元某在早前的乐平月报记载中就已经被提到过,从一个前往并州打工的老实人一步步成长到尚书台成员的地步,可谓是长安朝廷从外部吸引人才的成功典范。

但袁绍此人阴招频出,无耻至极,竟然拒绝让元某尚在冀州的家人前来和其团聚,甚至意图扣押人质,令元某成为袁绍的内应。

乔琰绝不能允许投效长安的忠君之臣遭到这样的待遇,在抓获了袁绍部将高览,并顺藤摸瓜地抓到了袁绍麾下谋士辛毗后,决定以此二人交换回元某在冀州的家属。

这个交易她或许有损失,毕竟袁绍这两个部下对他而言的重要性都不低,若是只要求财,她能得到的赎还人质钱财必定不少,但为了给投效长安的外地士人以安全感,她必须在此时做出这个榜样来。

“无耻……无耻之尤!”袁绍拿着这份乐平月报的手都在颤抖。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年的旱灾缘故,乐平月报在冀州青州境内都有不少传播贩售的渠道。

当袁绍发觉这十月刊中的内容不对劲之时,这些月报早已广泛传播开去了,天知道到底有多少人看到了其中的内容。

尤其是,身在邺城的朝堂官员。

在今年益州和幽州相继被长安朝廷收入囊中之时,袁绍清楚地听到在邺城流传起了一个说法。

他们说,以长安朝廷这等凶悍的进攻趋势,袁绍当真能够阻拦住他们收复天下重归一统的脚步吗?

与其负隅顽抗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还不如直接投降算了。

反正那坐镇在长安城中的天子刘虞是个出了名的老好人,在成为天子后也成为了个仁君,算起来还真是要比刘辩强上不少。

虽然没能查到说出这投降话来的是什么人,袁绍可以担保,拥有这等想法的人绝不在少数!

现在,他扣押长安官员家眷的举动,冀州幽州战线上丢地失人的败绩都被尽数披露在了乐平月报上,无疑是对他继数麦借据后的第二次公开处刑。

但上一次那数麦“趣事”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当时的乐平月报无论是印刷的份数还是传播的广度都远不能和如今相比,只怕还是今日这次的威力更大些。

“效忠于长安朝廷的人别想被外人拿捏住把柄?她倒是会立好名声!”袁绍一把就将手中的报纸给拍在了桌面上,但就算眼前没了这张报纸,那字里行间对邺城这边的辛辣嘲讽好像还在往袁绍的面前蹦。

他深吸了一口气,知道此时绝不是他说出元封就是田丰的好机会。

若他真这么干了,那总得被人质问,为何田丰会以一个普通冀州人的身份来到并州?

派卧底偷取敌方情报的消息,其实也不算是什么龌龊举动,但前提是不能暴露身份地将消息给带回来。

在田丰未曾明确表示对袁绍背叛的情况下,他忽然抖露出了对方的身份,从今往后还有谁肯为他冒险?

而乔琰今日写的还只是他袁绍扣押对方要员的家人,明日就成了两方朝廷交锋不讲武德,更给了她理直气壮出兵的由头。

她多占理啊,不仅丝毫都没发觉田丰居然是个敌方的探子,在发觉了对方的才华后给了他进学升迁的机会,甚至在发觉他的家人受到了袁绍的制衡无法前来后意图用袁绍的重臣来做出人质交换。

就算袁绍在此时说出元封就是田丰的事实,说这极有可能就是田丰不好好当这个卧底转而投向了乔琰,他敢担保,按照乔琰这等说瞎话也理直气壮的做派,她极有可能会说——

“她会说,就算今日知道田元皓的身份有问题,但她并不介意先将他的家人从这个选择的困境中救出来,也算是报答田元皓在这几年间为长安朝廷做出的贡献,而后让他重新进行一番抉择。”

许攸在旁补充了一句。

袁绍扯了扯嘴角:“这确实是她做得出来的事情,那到时候就真成了一段美谈了。而我袁绍就是其中最大的一个笑话。”

“田元皓的身份更不适合于暴露出来的另外一个原因其实也不需我多说了,他这等效忠于明公而不是邺城天子的,在投效乔琰之中招惹出了这样多的麻烦也得到了善待,与千金买骨并无区别。”

或许在今年之内还不会引发立竿见影的反应,但明年呢,后年呢?

而田丰的身份不宜揭穿可能还有另外的一项缘由。

那冀州的元某是何时来到并州的?三年前!

田丰这样的河北名士,袁绍得是一种什么脑子才让对方停留在敌营之中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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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了谁都得被敌方待遇所蛊惑转投了!

袁绍咬牙沉思了许久,忍痛做出了决定:“我们换人!”

彻底损失掉一个田丰,起码先将辛毗和高览给救援回来,总比一个人都捞不到要强得多。

这次他算是长记性了!

别管是探查对面的地盘内经营现状还是探查敌方的军队布置,他都别再考虑将自己的人潜伏过去了,除了被乔琰给一口吞下之外,没有任何一点别的可能。

田丰的家人茫然地被袁绍送去了交接人质的陉口,早已等在此地的戏志才和麴义将一度被送到太原的辛毗和高览挪交了过去。

眼见这两人接回,并未缺胳膊断腿,没被乔琰玩上什么文字游戏,负责这趟交接的许攸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只是想到这两人明明可以放在幽州被送回,却偏偏要先被送去太原的晋阳走一趟,见上乔琰一面,许攸便不由在心中一阵咯噔。

这其中可还有个颍川人士辛毗啊……

这让袁绍会怎么想?

就算冲着面子上的功夫不会对辛毗做出什么斥责,但从他在那谏言失当、操作失误,再到疑似被乔琰找了谈话的经历,都够让袁绍做出一番猜测了。

但好在人已接回,其他的事都等回去之后再说。

只是许攸刚准备离开,就听戏志才说道:“且慢!”

许攸回头问道:“你还有何事?”

戏志才微笑回道:“我听奉孝在给我的来信中提到,元子固有个曾经来长安探望过他的儿子名为元西,敢问他为何不在此地送交的人中。”

许攸的额角青筋一跳。

别以为他不知道元西是谁,那不就是袁绍的二儿子袁熙吗?

戏志才也显然知道此事。

可要是这次的人质交换,还要将二公子给送到对面去,也未免太不像话了。

他回道:“他过世了。”

“哦?”戏志才打量了一眼他的脸色,玩味地回道:“那可真是太遗憾了。这等白发人送黑发人之事我会告知于君侯的。”

“此外——”

“还有一件事想请许子远先生告知于袁青州,那幽州地界上的俘虏中还有不少你们这边配合辛佐治行动的,也让沮公与一并带走吧,免得还得吃住我们的,到时候找袁青州算利息钱。”

将所有细作都给挑干净这件事,就不必让他们在新兵之中一个个筛查了。

万一有误伤的话,还容易在涿郡新兵之中引发些不必要的误会,还是让袁绍那边自己来领人吧。

一听利息钱这三个字,许攸就有点应激。

毕竟当年他正是要替袁绍归还借粮的利息,这才因那个天价债务给丢出长安的,现在骤听吃住花销也要利息,差点没当场脚步一顿摔过去。

“你放心,我们会将人尽快接走的。”

“那就再好不过了,”戏志才朝着许攸又露出了个笑容,“慢走,不送。”

这井陉陉道当然不必戏志才送,陉口的另一端可还布置着袁绍的防卫呢!

许攸这次转头又走出了数步,发觉并未再遭到对方的阻拦,赶紧加快了脚步,免得又从对方口中说出类似于“元西何在”这样的话,连忙撤离了此地。

等到后方已不见了那位并州别驾的身影,他才总算感到了几分安全感。

见被接回来的二位都有些沉默,许攸想着他们此番被俘也不是他们希望出现的情况,便开口问道:“不知二位见到那位乔并州后是何感觉?”

“不瞒子远,”辛毗苦笑,“我二人自被从幽州送到并州以来,从未见到过对方,就好像她只是要确保这趟交易要过一遍她的手而已。”

但这话说给袁绍听,他会相信吗?

或许信,也或许不信,总之邺城的种种言论风雨都在袁绍的控制之下被压灭了下去。

他也不得不令人按照戏志才在这交易的流程中最后明言的那样,让辛毗重新往涿郡走一趟后,将随同他一起行动的人都给挑选出来带走。

在吕布军中给出的理由是,这部分新兵将要用于支援柳城,并不留在此地继续训练,实际上则是被辛毗给带回到了高阳。

袁绍没有当即对辛毗和高览的职位做出调度,但在他和许攸、郭图以及审配等人在邺城中所商定的那样,转过明年去,他打算将辛毗调去与张郃配合守河内郡,将审配转去北边和沮授协作,并令高览和高顺进行职位的对调。

“说实话,让我北上监督作战,看似我得算是个既得利益之人,我都不觉得这算是什么好安排,临阵换将实是大忌。若是明公果断些,直接将人给换了,虽必然会招来些诟病,总也好过因将士调度而产生龃龉,反被人给寻机可趁。”审配回到了家中便对着夫人说道。

他托着下巴,脸带忧思:“尤其是那井陉隘口,别看陉口难行,又被明公配备了足以覆盖通路的蹶张弩,论起熟悉,我们是真不如对面的并州。”

对太行山脉的开发,并州做得远比冀州强得多。

想到对面还有一批曾经是黑山贼的存在,审配就无端觉得有几分心慌。

就算这几位将领都姓高,但就连高顺和高干这两位出自同宗的,在军队的调配上都存在着分歧之处,何况是在修改了戍防后,留在这里的会变成高览和高干。

前者本是袁绍手下数得上号的将领,却在经过这趟被俘后还走了一次井陉,被后者看了笑话。

后者又是袁绍的外甥,本就在亲疏远近上占着优势。

“这哪里是什么破局之道呢……”

可惜审配听得出来,袁绍对于这个翻过明年去换人的决心超乎众人想象的坚定,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乔琰的那份乐平月报给刺激到了。

又或者是,他必须在此时接受田丰确然已改换阵营的事实,且对方此刻就身在幽州,与他之间成了名副其实的对手,让他在此刻远比先前焦躁。

“那你打算如何做呢?要效仿那田元皓转投去长安?”

听他夫人这般问,审配连忙回道:“这是说的什么瞎话,我为明公委以腹心之任,纵然是有朝一日被俘获西行,也必将面东而死,何能屈从于敌苟且偷安。”

他叹了口气,“我只是希望,这份调度在执行之前能被劝谏下来。”

甚至比起换将,他更怕出现的一个情况,是在这出尚未进行的换将之前,因高览和辛毗在袁绍心中的地位必然有所下降的缘故,有人想干脆举荐上新人来,给己方谋求更大的利益。

但眼下可绝不是能做此事的时候啊……

建安三年的冬日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到来的。

从十月进入月底之时,今年的冬日格外寒凉的征兆,就已经在秋末的寒气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对乔琰境内的人来说还不算是什么麻烦事。

在刊载了与袁绍交换人质的十月刊上,其实还刊登着北方四州对于越冬的准备。

人员上的安排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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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多提,基本都是按照前几年的惯例。

比如凉州的湟中谷地继续接纳在春夏居于高原之上的羌人,对这些不喜欢改变生活习惯的羌人也照旧尊重他们的举动,给他们提供一个冬日的容身之所就是,比如并州塞外的鲜卑人照例进入雁门郡和云中郡等地,参与到此地的矿产营生之中。

最重要的还是民众最关心的生活物资。

井水如果结冰,他们要从何处来取水?

在水流频频干涸的旱灾过后,这是个相当严肃的问题。

不是人人都有这个烧柴烧炭的条件的。

在月报上做出了解释,因此番为了规避旱灾的影响,在各地所凿的几乎都是深井,在冬日会凝结成冰的概率远不如原本的井。

如果非要担心于此事的话,要么在井上加盖,要么直接往秦岭之前的地下水库取水。

其二就是棉花。

并州、凉州、幽州和司隶的民众可以凭借此地的户籍,每人限购一件棉衣所需的棉花,以二十枚五铢钱一份购买。

正如乔琰在向着兖州那边所提出的交易条件中所说的那样,只出售棉衣所需的棉花,实际上是对民众购买门槛的降低。

毕竟穿不下了的废旧衣物,原本的冬衣,捡漏的布料,都可以变成用来包裹棉衣的存在。

益州、荆州、豫州的颍川和扬州,因这些地方的气候相对和暖些,在棉花的价格上会上浮五枚五铢钱,为确保北方能优先购置到此物。

这天气的影响迫在眉睫,眼见相距最近的洛阳都出现了民众为抢购棉花而排起长龙的景象,曹操再怎么觉得这棉衣的交易混上了书籍的买卖不靠谱,都不得不让人重新往并州走一趟,来谈妥这笔买卖。

甚至这次除了依然被派遣前来的曹昂外,曹操都没将曹洪再给派过来,而是让陈宫随同曹昂走了一趟。

“我本以为,孟德兄在得知我从袁本初手中抢来了田元皓之后,应该不会敢把你陈公台给派遣过来才对。”乔琰放下了手中的卷宗,朝着到访的两人看去。

临冬的凉意已在院中的青竹上凝结了一层白霜,倒是这屋中因铺设了地暖的缘故,还让人只觉像是在春夏之交。

陈宫若有所思地朝着地面看了一眼,又将目光转回到了乔琰的脸上,“我想我同田元皓的情况应当不同吧。”

“当然不同,”乔琰笑了笑,“对自己人我一向是很宽容的,对陈公台你这等聪明又不为我所用的人,我就得拿出秋风扫落叶的精神了。”

“比如说——我得先告诉你们一个坏消息。”

“当日我同子脩说,我可以接受卖书给兖州的同时随书赠送棉花,但如今这个条件……得稍微换一换。”

不等陈宫发问,已听乔琰慢条斯理地回道:“过时不侯的原则,我想陈公台是个有决断的聪明人,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她语气里的胜券在握让陈宫意识到,这绝不是一笔好谈的交易。

毕竟,在刚从与袁绍的交易中得手后,乔琰显然更是清楚各方势力所能被拿捏住的底线。

当被乔琰称为“新交易品”的二号书籍出现在陈宫面前之时,他更是脸色一变再变。

这本书的杀伤力,竟丝毫也不逊色于在乐平月报上刊登袁绍扣押田丰的家人之事!

若是此物大量流入兖州地界,这个冬衣他们就真是为人作嫁了!

他张嘴欲辩驳这交易品,却见乔琰已树了根手指在面前,“陈公台,我想孟德兄让你来走一趟总不是希望你再度空手而回,而后让人来跑第三趟的,你的砍价最好是深思一些后再说。”

陈宫静静地看着乔琰好一会儿,将对方目光中的不容辩驳看得相当分明。

这才开口说道:“二号书籍只能占据这次兜售书籍的三成。”

他本以为还需要再经历一番拉扯,却听到乔琰像是丝毫没有经历过什么思考的时间便回道:“成交。”

陈宫:“……?”

“没听清楚我的回答吗?”乔琰说道,“我说,成交。我有我的底线,不能让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与我谈条件却不付出任何的代价,但这世上还有一条底线,叫做生命。”

冬日将至,拖不得了。

她没有打算将人逼迫到绝路上。

“二号书籍还没有印刷完成,会在明年元月书籍完工后再送到,赠品棉花和一号书籍会先抵达兖州,这些发售的过程我会让我的人来操作,否则就不是这个价格了,我希望兖州和豫州这边能理解我的意思。”

“这是当然。”陈宫一边回她,一边在想着,他是不是应当对这位在半边天下执掌风云的大司马重新刷新一番认知。

前几年间曹操和乔琰也曾经做过棉衣的生意,当时的单棉花价格是一石米一件棉衣的棉花,今年这卖书送棉花的操作,兖州这边都已经做好了被她宰上一笔的准备,却获知乔琰只是打算将定价放在三十五枚五铢钱的价格。

虽比长安朝廷统辖之地的价格贵,但远比这旱灾之年的米价便宜太多了!

他们若能对那二号书籍造成的影响力做出一定的限制,便不算亏!

乔琰说生命是她的底线这件事,显然也并不是一句随便说的话。

她有在每年元月初一打造压胜钱给自己下属的习惯,在这几年间对外界来说也不算是个秘密了。

而在这建安四年的元月初一到来的这日,出现在她身居各地的下属手中的压胜钱,居然是一枚鹤衔独活草的图案。

这图腾意在——

天灾之年,各地又有各自的疫症之毒,万望各位珍重己身,以待明日。

在达成开疆拓土的成果之前,先让自己活着才是最要紧的。

可即便有这样的祝福在,从建安三年尾声就已病重的荀爽还是在建安四年的元月撒手人寰,享年六十八岁。

“纵然知道这个寿数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其实已接近七十高寿了,慈明先生早年间避居于汉滨又拖垮了身子,能活到今年已属不易,但还是觉得,目睹着这些长者离世,实在是令人心中酸楚。”

乔琰在乐平令人为荀爽举办了大葬,并邀其学子到来送葬。

按照荀爽的要求,他的尸体会葬于太行山上。

毕竟平生已漂泊,何必非要魂归故里。

乔琰望着漫山身着白衣的荀氏门生,不无感慨地朝着戏志才说出了上面的那段话。

事实上,荀爽何止是活到今年已属不易,他甚至还比他在历史上活的年头多了五年。

而这五年的时间里有三年的时间他都在乐平书院中著书立说、教书育人,对他来说也算得上是安度晚年。

在他临死前,唯一的遗憾也只剩下了一件事。

昔年他的女儿死了丈夫,荀爽希望他的女儿改嫁,将她许给了同乡之人,然而荀采想为亡夫守节,在出嫁之日避开了看守自杀身亡,只留下了“尸还阴”三个字,要将尸体还给她丈夫阴瑜所在的阴家。

这成为了荀爽永不能弥补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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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位老先生临死前,也不知是否是因为临死之前的头脑清明,他看着乔琰站在他的病床前,示意她遣退了下属,问道:“君侯可否应允我一件事。”

“我昔年遵循于古礼,只觉唯礼不可废,余者皆可变通,且可为之让步,此念及至还于洛阳也未曾变更过。然董卓之乱,礼崩乐坏,大汉朝廷几乎不存,百姓生于水火,我方知沉疴守旧之礼无有用处,不过加速时局昏乱而已。\

他阖目休息了许久,几乎是在呼吸几不可闻之间,方才听到他对着乔琰说道:“我不知君侯想做什么,或许说我也不愿去深究了。世道唯有能者可平,君侯心有底线,我无所虑。”

“我望以君侯为榜样,让天下之父母不再逼迫于婚嫁之事,也让天下的女子知道……并非只有为前夫守节这一种活法。”

“……我对不起阿采,总得做出一点弥补之事。”

而他留给乔琰的遗产,是劝说一部分本想离去的弟子继续留在乐平就读,而一些本已不必再行研读深造之人,又多因要为师长守灵,同样选择留在乐平。

这其中或许有因循守旧之辈,却也必定会有可用之才。

这部分人才的筛选,就交给戏志才来做了。

“荀氏八龙,慈明无双。荀慈明生前有此等名望,死为汉臣,又有君侯为他操持身后之事,或许终有一日还能令其典籍著作通行于四海,也当死而无憾了。”戏志才缓缓踱步在乔琰身侧回道。

说到这里,他忽而驻足在了原地,仰头朝着空中看去,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君侯,起风了。”

是啊,起风了。

这太行山上的冬风凛冽,将山中白幡吹得窸窣作响。

乔琰伸手接住了一缕从指尖流转而过的冷风,目光中已恢复到了一片沉静之色,“风起于青萍之末,时局将变啊。”

这建安四年,注定了不会是一个平静的时候!

建安四年元月,豫州沛国内乱,刘备戍守于此地的官员被扣押,在沛国豪强的牵头下,倒戈向了曹操。

这出邺城朝廷内部的地盘所属权变更,已经够让袁绍觉得窝火了,偏偏因为去岁年末的一出人质交换,让他在这等不利的局面下还不能对曹操发出任何的声讨。

何况曹操需要对此付出什么责任?

难道要怪他恰好出生在沛国,和当地的豪强在早年间就有些私交吗?

还是要怪他在这个冬日对新并入地界上的豫州陈郡和汝南郡的民生庶务处理得恰到好处?

刘备在名义上也只是徐州牧而已,理当不包括豫州的地界。

但这显然并不是这一年的结束,而仅仅是一个开端。

建安四年二月初六,张懿所统领的徐州南部势力,越过了淮河界限进攻北岸,对着刘备发动了来势汹汹的攻袭!

334.334(一更)徐州序幕

徐州之战简直发作得突如其来。

一月未到春耕之时,又是余寒未退,本不该是大规模举兵之时。

但一月初六,盐渎一路兵马北上直抵海西,在此地激战数日后切断了海西守军往北传信的渠道,发动了这场交战的第一处交锋。

在最后送抵徐州北部州府的消息之中,海西这边的劣势极其明显,就算因其地处于两方交界线上的缘故,始终在防卫上未曾松懈,也无法改变其一旦援军不能及时抵达就会被夺下的事实。

盐渎这地方,早在张懿于周瑜的支持之下坐上徐州南部州牧位置的时候,就因拉拢盟友的缘故被交给了麋竺。

在这数年间,东海麋氏除却几个北部矿场之外,几乎将其他的家族势力都给搬迁到了此地。

换句话说,此地几乎等同于是麋氏的家族驻扎地。

也不知道彼时张懿和麋竺是达成了何种盟约,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徐州南部驻军之地都是将盐渎是漏过去的,选择在淮河分界线临海的位置,设置在射阳这地方。

按照陈登和刘备的分析,这或许是将官盐变成了麋氏的私盐,以得到这支徐州本地势力的支持。

这笔买卖在张懿原本对于徐州来说得算是个外人的情况下,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亏本,但也不能算太赚。

不过,这既然是张懿对眼下局势的妥协,也没什么好多说的。

所以从徐州北部对南部的观望监察看来,盐渎这地方是没有那么需要被注意的,谁让此地往来的几乎都是东海麋氏的商队,还因其在徐州北部留有白水晶矿等矿藏,时常有运送的车辆。

戍守在边界线上的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别管徐州的归属权最后到底是在张懿还是刘备的手里,像麋竺这般有武装力量支持又有着巨额财富的,怎么也不会落到太惨的地步。与之结好总是没太大问题的。

反正……麋竺也没在这等往来交易中弄出什么麻烦来。

又因那盐渎乃是大汉盐田的所在,此地会有大批制盐人手往来实属寻常,从北边招工,从南边遣返,都是务工常态。

两年多时间内的毫无异常,也让身在海西的守军都快觉得,盐渎虽说在名义上是属于那南边州牧的地盘,可实际上应该算是个居中独立之处。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当盐渎地界上进出的制盐人被换成了军队,连东海麋氏进出的商队也被换成了粮车的时候,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对徐州本地人疏于防守的这处边界被这惯性思维所影响,便遭到了一场猝不及防的打击!

驻扎在淮浦的关羽守军当即朝着东北方向行进,意图朝着海西救援,却被马超和严颜的联军拖在了涟水一带。

“现在是你的第一路棋了。”贾诩看着对面的庞统,朝着面前的棋盘上按下了一枚棋子。

“这是自然,不然就要被老师占据上风了。”庞统回道。

建安四年一月十一,张任与张杨自盱台县渡过了洪泽湖直扑徐县。

徐县告急,守军退避夏丘,朝着州府发出求援信号。

这场交战本也不该结束得这么快,偏偏其发生在下邳地界。

在原本下邳西部的沛国还隶属于刘备的情况下,徐县一旦有变,临近的沛国也可以同时做出支援,但现在,对于徐县的失守,刚在沛国这边发生了阵营转换的县官,竟直接以越州支援必须上级调度指令之名做出了无视。

这也让刘备这边错过了支援的最好时机。

驻扎于淮阴的张飞随后收到了刘备的敕令,命其严守原本的地界,严禁做出任何的转移。

而后,由陈登这位下邳人连带着刘备的白毦兵统领陈到赶赴夏丘支援,堵截住了这一路进攻。

这第一路出兵的位置不如第一路出兵难以防备,却在更快的时间内完成了登岸的举动,俨然是对收复徐州北部的决心空前的强大。

别说刘备不敢对这场发生在建安四年的进攻有所松懈,收到了这条消息的袁绍也不敢对其稍有轻忽。

他本以为会是冀州因为幽州易主的缘故遭到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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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却没想到会是对峙已久的徐州先发生了突变。

但先被乔琰列入进攻目标的是徐州,对袁绍来说并不能算是个好消息。

徐州一丢,青州也就会直接暴露在乔琰兵马的威胁之下,豫州也会处在被人两面夹击的状态,一旦这两州有失,到时候,他就真要成为孤家寡人了!

若真落到了这样的田地,就算他想要在各方都树立起屏障,拿出全部的人力物力用来抵达,也不过是回天乏术而已。

所以袁绍难得有效率的在这徐州交锋发生后刚一收到消息,便召集了下属议事,并做出了一系列的人员调配,丝毫也没有犹豫的表现。

其中一条就是对曹操的。

“以曹操为征东将军,令其协助平定徐州西部的这一路叛乱……这么看,袁本初难得大方了一次。”乔琰看着收到的信报,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

她不怕袁绍不慷慨,反正在这出连锁反应的种种之中,到底哪一出才是她真正的招式,除非有敌方的人身在她的心腹谋士之中,否则绝无可能知晓。

而这些心腹在眼下的局势面前,又为何要倒戈去袁绍那头呢?

“那么现在是我们下第步棋的时候了。”郭嘉接话道。

元月里办完了荀爽的葬礼后,因豫州沛国之变,乔琰已从并州前往了司隶,转为留在洛阳。

一来是因为她确实是在并州滞留的时间太久了,随着《山河录》的书刊在元月正式发行,她已没有了长留此地的理由,一来——

也是为了她于此时发出的一连串调度指令。

令赵云自轘辕关兵进颍川。

令徐晃坐镇虎牢关,随时兵出成皋开赴兖州。

令身在南阳的袁耀将驻兵调度往豫州。

一旦曹操有从沛国支援徐州的举动,即刻进攻汝南与东郡,迫使其回援。

令公孙度自辽东向青州东莱做出海船航行发兵之相,拖住青州守军,严禁其南下支援徐州。

整整四道指令!

别人觉得春日到来前的发兵不是个合适的时节,可要乔琰说来却恰恰相反。

在她看来,这正是最合适的时候。

去岁对旱灾的处理和冬日的棉衣供给,都已给这些身在她掌控之地的民众以信心。

元月发行的《山河录》上,一桩桩战事事实也已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更是传递出了一个再清楚不过的信号:她和她麾下的人手对于各地的山川地形知之甚多。

所以当她何其坚决地发兵之时,谁会觉得她要打什么无准备之仗?

而今年还未入春季,早春的雨水是否还如去年一般稀少,在眼下依然是个未知之数。

想想看吧,人总是宁可要对未来多怀有一点希望的,比如说他们就希望旱灾只是去年的特例而已,并不会继续延续到今年。

那么在此时从参战的士卒到协助战争调配的民众都还没陷入对庄稼的担忧之中,便必然可以全身心地投入进这场战事之中。

这是对乔琰来说最合适的状态!

对于她的这些安排曹操会如何应对呢?

汝南和颍川的停战协定出于双方小心思的缘故,可没有说是要停战多久,冬日的棉花交易也从不代表着乔琰和曹操就是和平共处关系,她这几条调兵指令,听起来可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

“奉孝你看,我总是喜欢指东打西的习惯,现在也得让他们迟疑于我真正的用意了。”乔琰说道,“或许袁绍还会想想看,我是不是佯装发兵徐州的刘备,实则意在兖州的曹操。”

这还真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洛阳、弘农等地去岁的引导流民落户之事,连带着在乐平月报上所宣传的抗衡旱灾之法,让人将她视为再生父母。

若要在司隶东部行募兵扩军之举,难度多少有目共睹。

这是乔琰有进攻机会的客观条件——有兵。

此外,伴随着棉花交易而来的书籍,让兖州豫州境内的民众在承蒙了曹操换来棉花的恩情之余,也对那能够提供棉花、又能手握此等丰功伟绩的大司马更多了几分敬佩之心。

倘若真有大军自洛阳或者颍川而来,兖州豫州内部会做出何种表现呢?

他们只怕会觉得,与其让曹操在这种大军压境的麻烦面前让他们陷入麻烦之中,还不如直接逃入洛阳八关之内!

这个问题,随同这一系列调兵的举动,在兖州境内必定会有反应。

别看在眼下面对麻烦最大的还是已经出现交手的刘备,曹操受到的压力一点也不比他来得小。

这就让本可以从沛国方向发起的支援几乎胎死腹中。

而另一头公孙度从辽东方向的出兵,也让原本接收到袁绍调兵支援指令的袁谭被迫滞留在青州,以防在背后遭到其他的威胁。

这样一来,徐州要想自救好像也只能依靠自己了。

何况,在这等徐州南部好不容易出现的优势局面下,会协助于张懿的可不只是在外动兵的乔琰,还有扬州。

即便乔琰没对扬州这边做出调兵的指令,周瑜依然选择在此时做出了北上的决定。

在他看来,这正是将徐州北部夺回,让拥有徐州这个北部屏障的扬州变得更加安全的最好时机。

也是让扬州势力在这出争端中建功的最好机会!

“在我回返之前,伯符切勿大规模发起对山越的围剿,尤其不要和对方在山地优势地形之中直接交手,以防出现被对方算计入套的情况。”周瑜在调兵北上之前和孙策千叮咛万嘱咐地说道。

但他怎么看都觉得,孙策和他身边担任随从的朱然,都不像是在仇恨面前能被劝得住的样子。

他便又寻了张昭和黄盖,麻烦他们对孙策的行动多加留意一一,如若有什么不妥举动,即刻前来徐州寻他,或许还能将人给说动。

总之无论如何,徐州那边的战事收获只能说是锦上添花的东西,要是扬州这边出了问题,就算连徐州牧的位置也落在了他们的手中,都无法对其做出弥补。

更别说,这还是一件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想到扬州世家的态度,山越在去岁与黄射联手杀害了朱治之事,周瑜总觉得自己的心中有几分不安的情绪。

但他转念一想,孙策到底已经在扬州经营了年多,原本只是隶属于他父亲的旧部也早已将他视为真正的主公,新入伍的士卒中愿为他效死的也不在少数,这么说来,就算没他在旁看着也该当出不了什么事才对。

而当踏上了徐州的地界后,周瑜先收起了他的那些担忧,先将心绪都放在徐州的战局上。

乔琰和张懿的人手一路向右拖住了关羽,一路向左和陈登陈到交锋,那么他若要破局,必须直取中路。

周瑜看着面前的淮河戍防地图,为自己选定了出手的目标——

淮阴。

张飞所驻守的淮阴。

不过在出兵之前他还是先往广陵的高邮县走了一趟,也在此地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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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和孙坚之死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贾诩。

对方此刻并不像是去年一般还有太史慈等人护持在侧,只是在和庞统与作为人质的鲁肃继续下棋,让周瑜忍不住问道:“文和先生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贾诩慢条斯理地落子在了棋盘上,在这一声轻叩的声响后回道:“我还以为你会说,为何徐州这边突然动兵,却没有对你们做出任何的知会。”

周瑜想了想,回道:“一州之地的事情便归一州来做,你们觉得两路人马能破徐州,又有大司马在后头做出节制援军的支持,我有什么好问的。”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贾诩接了话:“但你还是在此时发兵而来了,可见你的眼睛从来没有只停留在一州之内,也深知何为通力合作,既然如此,你就应该同样看得到我存在于此地的意义,不会偷偷趁着我身边防守有缺就将我宰了的。”

贾诩意味深长地朝着他投来了一道目光,“你说是不是?”

不错,周瑜能对眼下的局势利弊做出一番分析,知道就算乔琰没对他做出调度,协助徐州在这等千载难逢的战机中结束南北对峙,也选择了主动出击,又怎么可能在这等情形下对贾诩动手。

他只是隐约意识到,贾诩好像并不能只算是个乐平书院中带队毕业考核的老师了而已,也显得乔琰对贾诩的“避嫌”举动变得有些站不住脚跟。

在扬州内部还有余乱未消之时,周瑜心中烦扰,便急于想在此事上求来一个答案。

可惜贾诩的这番插科打诨让他将其浑水摸鱼了过去。

他心中情绪莫名之间,忽听贾诩问道:“这第四手棋你还下不下了?”

他刚要以为这是贾诩对他的发问,却又见换在对弈位置上的鲁肃朝着棋盘上落下了一枚棋子,再仔细看去,这还真是他们这轮新局的第四步。

周瑜沉默了半晌,从这屋中退了出去。

与其再在这种无法弄清楚的环境中让自己憋屈,还不如尽快结束徐州的战事。

若是将乔琰在洛阳、颍川和辽东数地的调兵威胁算作一手的话,他走出的还真是第四步!

“这扬州的小子还真来占便宜了。”张飞站在淮阴的城头,看着扬州军队压境的影绰身影,朝着一旁的陈珪说道。

“你可别小看他,徐州会出现今日这般局面跟他也不算没有关联。”

下邳有变,陈珪却并未回去,而是随同张飞身在淮阴,同样是刘备的安排。

张飞性情有些粗直,对于有学问的长辈却还算尊敬。

别人劝不劝得动他不好说,陈珪还勉强能劝得住。

他对徐州局势的了如指掌和他这老谋深算的性情,在刘备看来和张飞也得算是互补,正可为张飞的出兵参谋一一。

在鲁肃于去年为人所掳劫后,陈珪这等谋臣对刘备来说也就更加重要。

张飞朝着陈珪看了一眼,深知刘备对他的倚重,便也没对陈珪的话做出什么反驳,只是小声嘀咕道:“我说他是来占便宜跟小看他也不是一回事。那沛国境内才出现内乱,徐州南边的那些家伙登时就来了,这跟他们肯定分不开关系。”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宁可将沛国交给曹操也非要让我们这边蒙受损失。”

陈珪摇了摇头,“只要最后的结果是他们能够取下徐州,所有的舍弃就都是有意义的。这才是对方的精妙之处。”

张飞问道:“那以汉瑜先生看来,我等若是想要击败张懿那厮,将周瑜小儿也给驱逐出境,该当用何种手段?”

“这就要看,这方中的哪一方先显示出薄弱之处,让玄德能前来支援,打破僵持局面了。”陈珪看了看远处的天色,心中有些不定。

去年的益州内乱,谁都没想到乔琰会在原本坐镇于洛阳之时忽然转道于益州,直抵成都。

今年的徐州战事中,各方人马的牵制调度几乎都是出自于她的安排,以她的脾性,她会只为了能够牵制住曹操,就始终留守于洛阳吗?

只怕未必!

但若她真来到了徐州,对此地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汉瑜先生?”

听到张飞喊了他一句,陈珪连忙回过了神来,回道:“无妨,我只是在想,麋子仲所在的盐渎筹备数年,方有今日之变,徐县交锋前的沛国易主,应当也出自乔琰的授意。”

“这两方都堪称筹备充分,稳扎稳打,就连进攻海西一路的凉州将领以鲁莽勇猛著称,都没做出激进举动,或许——”

“我等能寻到的突破口还在周瑜的身上。若真如此的话,那就是将军建功立业的机会了。”

张飞一听这话就笑了,“承蒙汉瑜先生的吉言了。”

做将军的,谁不喜欢自己这边是首功。

张飞也不例外。

但只怕在这处战场上的刘备守军都没想到,看似是路大军压境于徐州南部,摆出了必取之势,在此刻身居风浪之外的扬州,竟是一点都不平静。

周瑜刚走不久,孙策就收到了一条消息——

黄射居然从泾县山中寻了条出路离开了数日,往豫章郡走了一趟,也不知是去做了些什么。

只是在回返时不慎暴露了行踪,这才被孙策的部从发觉了。

“他居然还敢在此时露面!”

这何止是嚣张,根本就是冲着孙策而来的挑衅。

孙策拍案而起,“我若再不取此子人头告祭君理,我有何资格做这扬州牧!”

335.335(二更)荆州借兵

“将军……”黄盖刚要开口阻拦,让孙策将周瑜离开之前的话再多掂量一二,便见孙策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说。

“我心中有数,这泾县周遭的山形我早已让人考察了个清楚,在冬日我们也与他们进行过数次的交手,此刻春日将至,对方又回返到县城之中居住,正是最合适于围剿的时候。”

“再说了,这趟行军我也会带上你和韩将军、凌将军同往,若还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不妨等交战之间再说。”

黄盖朝着孙策看去,很难从对方这张锐气正盛的面容上看出什么糊弄的意思来,这显然也不是一句随便用来应付他们的话。

他想了想便觉得还是先不必多说了。

孙策毕竟是一方势力的领袖,若是屡次三番地提醒他行事不要过于莽撞,不要随便发起对另外一方势力的声讨,这让孙策的面子往哪儿搁?

他此时没因为这些屡次的劝谏而生出反骨,甚至是产生不快的情绪,已是孙策的涵养极高、心气阔达的表现了。

“那好!”黄盖朗声说道:“我为君侯开路,给那祖郎一个好看。”

他又转向了朱然,摸了摸这孩子的脑袋,说道:“到时把黄射留给你来处置。”

“公覆啊,”孙策忍不住笑道,“方才劝我的也是你,现在连将战利品都瓜分完毕的也是你,你说说看这像什么样子。”

“这不是将军教的吗?”另一旁也被孙策列入同行行列的凌操接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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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要不是有孙策这位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如何会有这支转战扬州各处,依然锐意进取、毫无疲惫之态的队伍。

而现在,他们的目标指向了——

祖郎!

就像是当日连夜奔袭南昌进取黄祖的时候一样,当孙策召集齐备兵马,意图朝着泾县出兵之时,随着前军骑兵的出动,震荡在这片吴越大地上的正是“必胜”二字。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令人只觉铺天盖地而来的口号,在孙策先行祭奠过了朱治,也便是屯兵于故鄣县,而后自故鄣发兵先走宛陵、又转道泾县的行程之间,任何一个身处队列之中的人只觉被裹挟在一阵永不停息的洪流之中。

它从泾县东北方向的入口涌入这片狭长的山中谷地,带着比之原野行路间更加迅疾也更加势不可挡的架势冲上了那泾县的城头!

祖郎自混出那“泾县大帅”的名号前就盘踞在此,早将这泾县县城给武装成了铁桶一块,可在这等迅猛的冲击面前,在武器制式上有所短缺的泾县守军,也绝非是孙策的对手。

跟随孙策出战的凌操更是凭借着孙策在东城门吸引过去的注意,带着一队悍卒发起了对北面城门的袭城进攻。

轰鸣的攻城槌声响和箭矢如雨的嘶鸣之间,孙策忽然听到了自北门那头发出的一声高喝。

那声音即便是在交战的混乱局面中也能被分辨得清清楚楚。

正是“先登”二字!

城门已破!

有了一处突破口的泾县县城,对于孙策手下的队伍来说,便成了一处纸糊的壁垒,倾泻而入城中的队伍几乎在眨眼间就已经控制了府衙的位置。

可当攻入此地后,孙策这边的人却傻了眼。

身在此地守城的并非祖郎的人,黄射也不在此地。

身在泾县的赫然是与祖郎同为山越势力的另外一支队伍。

“祖郎说,这是要与我等结盟,共抗那孙策小儿。”被俘的城中士卒说道。

可他们哪里能料到,祖郎所说的结盟,居然只是让他们在泾县当了一回活靶子,甚至再问下去,他们在泾县居住的时间还不到十天。

群山掩蔽的环境,让这出偷龙转凤的举动竟是硬生生地避开了孙策的耳目!

于是这出泾县攻城战的顺利,就成了一出扬州官军痛打替死鬼。

这都叫个什么事儿啊……

“该死!”本以为自己抢下首功的凌操咬着牙憋出了话,“祖郎此人当真狡猾!”

难怪他们在攻城之时遭到的阻拦远比想象中的更少,原是早已将真正的队伍完成了转移。

祖郎的这一出举动,何止是狡猾,还令人对他的怒火越烧越旺。

连凌操这等和他之间没有直接仇怨的都是如此,更何况是孙策和朱然!

当黄盖朝着这两人看去的时候便见,在这一刻,这两张年轻的脸上都写着同样的一个神情。

他们要进山!

不将祖郎从山中揪出来,他们何止报仇不成,还成了对方所玩把戏之中的跳梁小丑了!——

“周将军,喜报——”

周瑜刚在城头视察营防布局完毕,就见城下一匹骏马从南面而来,刚到城下见到他的身影,便已抬头朝着城上看来,急不可耐地说道:“孙将军已拿下泾县,开始对山中祖郎部众发起围剿,令我等先来和周将军知会一声。”

他丝毫不带停顿地接着说了下去:“一应军资军粮都已运送到泾县,另有增兵安排,以防在搜山之时发生不测。孙将军让我等转达,万事具备,不必担心!”

那“不必担心”四个字喊得格外大声,简直像是对周瑜离开扬州之前对孙策那番嘱托的回应,也回荡在了这城门上下。

一听到这话,周瑜还没开口,他身边的亲随已先一步乐了,开口说道:“将军,您看,您果然是对孙将军的情况多虑了。”

周瑜先前担心孙策会因为鲁莽轻忽,而在贸然进攻祖郎之中出意外,连带着周瑜的下属也为之牵动着心肺,但好在,孙策虽说没按照周瑜所说等他回来再发兵,总归是取下了这进攻祖郎的第一场胜利。

祖郎连泾县这个大本营都给丢了,必然已遭到了一番损失,又还有什么本事能对孙策做出有效的反击?

这么一看,说不定他们在徐州这边的战事还未曾结束,孙策那边就已经拿下祖郎的人头了。

他们要是回去的快,还能喝上孙策的庆功宴好酒。

可当这亲随朝着周瑜的脸上看去,却见他的面上根本不见分毫的喜色,只有一片积蓄着的风暴。

“没人告诉伯符不要轻率深入山越腹地吗!”周瑜几乎是想都不想地便要往外走,“山越为何是山越,又不只是因为他们是古越人的后裔。”

泾县这等尤其特殊的环境,造就了祖郎成为泾县大帅的可能,也理所当然是最难为人所攻破的一支。

孙策速攻泾县得手,乍听起来是和他夺取豫章郡时候相似的胜仗,但周瑜的直觉已经拉起了警报。

不对劲,太容易了!

祖郎能混到今日,又是凭借地势之利而存活至今的,绝不是会轻易丢掉泾县的存在,最多就是因为季节的缘故暂时性地放弃此地,而不是像眼下这般被人攻破城池。

周瑜算算他前来扬州的时间,更觉不妙。

太快了,这个往来的时间,意味着那泾县可能连半日的时间都没撑住。

这哪里是祖郎的兵卒会展现出的战斗力!

比起他是真要丧命在孙策手中,周瑜倒是更相信,他这是不知得到了何人的指点,竟要来上一出故布疑阵、诱敌深入!

而这个被引导到陷阱之中的猎物,正是为了报仇而热血上头的孙策!

黄祖之死与黄射的挑衅,在一扬一抑之间助长了孙策的冲动,偏偏他们还缺了个能阻遏孙策行进脚步的缰绳。

“收兵!”周瑜当机立断做出了决断。

他必须回去看看,以免那边的局势出现突变。

徐州还可以复得,甚至还可以在贾诩这个老狐狸的手中继续维持僵持对峙的局面,且等他协助孙策了结了扬州之事后再说。孙策若出了什么事,又要由谁来做这个扬州的主事人!

“传令下去,我等即刻回返扬州。”

“将军?”亲随有些不太理解周瑜为何会做出这等如临大敌的举动,但既然这是他的安排,本着军令如山的原则,他还是将这消息给传递了下去。

可来时容易,去时不是!

周瑜原本盯上的目标是对面的张飞,张飞又如何不是留意着这头的一举一动。

在这大军开拔之时,张飞在陈珪的指导之下,同样果断地来上了一出渡河进攻!

周瑜用来断后的后军准备不及,哪里是张飞所率部将的对手。

刘备始终保持着这一中路队伍的驻扎,陈珪又建议了张飞只做出勉力防守的姿态,竟真在此时起到了奇效。

一见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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势在己方,张飞早因沛国背叛刘备、徐州南部率先发动进攻的苦闷,终于在一瞬找到了宣泄口,在周瑜后军的混乱中,他甚至独领一军朝着周瑜的主力队伍发起了追击。

也得亏领军的是周瑜,这才快速重整了队形,朝着城中徐徐退去,凭借着城头的守城器械暂时阻遏住了张飞的追击。

可眼下的局势对他而言并不好。

张飞士气正盛,径直渡河而过,屯兵在了城下。

而不过短短一日,刘备在东海郡的直系军队也随着这位徐州牧,朝着这处突破口开赴而来,根本就没给周瑜以出城反击的机会。

他唯独能做的,也只是让下属在一列骑兵的掩护下出城送信。

一封送去了射阳,令人前去向贾诩求援。

不过这可能也不算求援。

淮阴距离射阳的距离着实不算远,若刘备军队切中路突入,在拿下淮阴后下一处便是射阳!

与其说是要贾诩救援周瑜,不如说是要他保住这条淮河防线。

而另外一封则被送去了丹阳郡。

周瑜在信中并未提及自己被困在淮阴的情况,以防孙策那边忙中出错,要么想着速战速决,要么直接撤离反被祖郎等人杀个回马枪,只是再一次在信中提及,请孙策切勿追击上头,在山越人最为趁手的环境中来上了一出孤军深入。

慎之,慎之啊!

“有何好担心的,公瑾还是太过于小心了。”孙策抬眸朝着空中望去,正见数只灰色的鸽子从他的头顶飞过。

鸽子在大汉本就是祥瑞的象征,以至于在孙策看来,虽然此时从空中掠过的并不是一只雄鹰或者喜鹊,依然代表着他此番出战必能得胜而回,用黄射的头颅来祭奠惨死的朱治,也拿下祖郎这个摆了他一道的混账玩意。

他也当即下达了进军的指令,自泾县兵进黟山,务必将潜逃其中的祖郎和黄射都给揪出来。

黟山这名字或许令人听来陌生,但在唐代的天宝年间,这座山被改了个名字,叫做——

黄山。

就位于泾县和黟县之间。

泾县的先行攻破已经给了孙策十足的自信,以至于他根本未曾意识到,当祖郎等人完成了从群山包围之中的泾县撤退往黄山九华山等群山之中后,他们才变成了真正名副其实的山越。

为给下属复仇的冲动,加上在朱然的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让孙策直接忽略掉了这样的问题。

在他看来,在己方兵力占据了绝对优势的情况下,无论是在攻城战还是在山地战上进行这场决战都无所谓。

但他无从得知,因豫章郡太守委任人选的缘故和他之间更生龃龉的扬州世家,已在和黄射达成了联盟关系后,将那群愿因许贡之死而向孙策讨债的许贡门客,连带着他们家族之中的私兵都给借了出去。

他更无从得知,那从头顶掠过的灰鸽也并非是什么吉祥的征兆,而是因为他朝着陷阱深处又走了一步,于是有人朝着司隶发出了又一道报信。

这封不走陆路而走空中的信鸽,在数日的飞行后抵达了洛阳从去年建立的新哨站,而后便被送到了乔琰的手中。

乔琰缓缓地展开了信纸。

虽然明知道她所收到的信件应当没有什么意外了,尤其是当这是一封从扬州送来的信件之时,但在真正见到这封信的时候,她还是有种历史的车轮终于在这一步步落下的棋子中被推动的感觉。

现在,这个正在朝前滚动的车轮,将要掀起一场新的浪潮。

“文若,替我快速草拟一封奏表,就说,扬州或有突变,我将离开洛阳一阵,倘若扬州有失,徐州失去后盾必定为刘备侵占全境,优势局面一夕丧尽,我必须亲自前去劝诫孙策一二。此事仅陛下及三公知晓便好,如有消息在成功驰援前传开,王司徒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别问为什么单抓着王允不放。

问就是此人不仅要在天下未定之时跟她添堵,还要在去年因她夺取益州的计划未曾提前告知便在那里找茬,还跟刘扬搭上了关系。

看着这些蠢蛋联手是挺有意思,但不代表乔琰不能敲打他们一二。

这次她就告诉了,不过,若是因为这个告知而出了岔子,请王允千万负起全责。

荀彧回了个“是”,就听乔琰一边朝外走去一边雷厉风行地说道:“奉孝,替我向汉中发出一条指令,从汉水往荆州方向迫近,不必越界,只需停在边界即可。”

“再替我给曹孟德写一封信,就说春耕将至,一月之后我意与他会面于虎牢关下,再行把酒畅谈之事。”

她说到这里,忽而顿了顿,又补充了句:“这次是酒,不是奶茶,也不会出现什么相送十里了。”

“若一月之后我还未回返,就说琐事繁忙,延期半月。”

这个一月后的会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通过这个邀约让曹操等人以为她还要留在洛阳这地方,就算要有什么迁移的举动,最多也就是转向长安而已。

但若是按照乔琰让荀彧给关中所写的这封奏表来看,她怎么可能还留在关中。

扬州有变,徐州受其影响,她要亲自前去处理——

简而言之,她要去扬州!

至于如何前往,在发给汉中的那条指令中已足够明白了。

她要借道荆州!——

荆州处在司隶之南,就连春日好像也要比北方来得更早。

汉江和长江上也早已恢复了繁忙的水运。

因这水运乃是荆州一笔相当重要的财政收入,刘表又还能算是个励精图治的州牧,便往这南郡的夷陵渡口走了一趟。

按说这也不过是一场寻常的对外巡查而已。

可当他从外头回返的时候,就见蔡瑁着急地迎了上来,竟像是遇到了什么天塌下来一般的麻烦。

也不能怪刘表在和蔡瑁这一个照面间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谁让蔡瑁此人是襄阳望族,刘表的后妻又是出自蔡氏,两人之间多了一层关系的保障,在刘表接下荆州牧位置后,蔡瑁的地位也就更加水涨船高。

加之蔡瑁这人本也不全是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的,得算是荆州地界上出色的统领,故而他向来端着一副稳重非常的样子,实在少有这等慌乱的表现。

此刻的情况却着实不同。

而刘表也并未做错这个判断。

还未等二人靠近到说话的距离,他已听蔡瑁语气急促地说道:“府君,出事了。”

出事?出什么事?

想到近来乔琰做出的调兵举动,他连忙问道:“豫州那边开战了?”

但按说,就算真是豫州那边开战,和他荆州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反正他连自己麾下的部将黄忠都给派去颍川协助了,这几年间上缴长安朝廷的税收也是有多无少,怎么看他都是个合格的荆州牧。

那益州牧刘焉有个不成器的儿子,这才招惹来了乔琰借助于阴平道疾走成都,将益州重新收回掌控之中,他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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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都把长子送到长安去了,若是还要因此对他问责,那这其中的问题就在乔琰这里了。

刘姓宗族,可不是她说杀就能杀的,尤其是没有站错立场的那种。

可蔡瑁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的脚上像是栓上了铁绳,直接止步在了当场,“不是开战……是大司马亲自到了。”

刘表愣住了好一会儿,这才扯过了蔡瑁的衣领小声问道:“她来做什么?”

开什么玩笑!

他刘表是做错了什么事才需要乔琰亲自前来问责?

眼下徐州战局焦灼,北面还有个袁绍和乔琰的部下在冀州幽州边界上对峙,就算是先不管袁绍,按照优先级总还有个曹操在他的前面。

人人都在猜乔琰的增兵方向会是幽州、司隶还是徐州的时候,凭什么让他变成这个被选中的幸运儿?

“我也不知道,”蔡瑁苦恼地回道,“更离奇的是,她只带了一队数百人的精兵。”

这根本不像是要出兵论罪的样子。

尤其是到了乔琰这个身份地位的存在,忽然跑到别州的地盘上,准确的说是直接上了别人家的州府,这等操作就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蔡瑁本还觉得自己多少得算个聪明人,现在却觉得他也不过是个被人牵着鼻子走的蠢蛋。

但比起蔡瑁,显然还是刘表要更觉得担心得多。

他用依然只有他和蔡瑁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你觉得,她此行前来,有取而代之的想法吗?”

刘表确实对乔琰的强势有点发憷,他也很有自知之明地知道,在他所拥有的地盘只和长安朝廷接邻的情况下,他想让自己选择除了这边之外的立场,对他而言没有任何的好处。荆州的地理位置也已注定了,此地不可能像是最南边的交州一样处在独立的状态。

可若是乔琰非要将他给处置了,以确保荆州内部不会有第二个主持大局的声音,那他刘表也不是吃素的!

他还没到胆魄具丧的时候。

这荆州也毕竟是他的地盘。

何况,他不信乔琰真有连盟友都不要了,只想着四处树敌!

“我看不太像。”蔡瑁回道,“她并未大肆宣扬自己来到了此地,好像根本不担心您直接出兵将州府给围了,而是先找了二公子问询其在荆州的课业,而后将蒯异度他们给找去了,说是要了解一番荆州这边的军备武装。”

刘表的眉头都快要打结了,蔡瑁又道:“其余的话,她说要等到您回返之后再说。您看,这人是见还是不见?”

这哪里有给刘表说不见就不见的选择。

乔琰又没有上来就给他扣上什么谋逆的大帽子,反而先是对着他的儿子表现出了一番长辈的关切,又只像是例行公事一般的巡查做出了点问询,他要是不去见还显得他心中有鬼。

不见算是个怎么回事?

“见!我倒要看看,在那些地方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她来我这荆州,到底是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刘表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这才朝着州府之中的会客厅赶去。

乔琰此时便在那里。

想到数次乔琰下属过境给他造成的惊吓,刘表在亲眼见到乔琰本人的时候,也不免生出了几分延续过来的印象。

这端坐于明堂之上的女子也着实是一派气度惊人的模样。

昔年度辽将军的选拔之中,身在洛阳的刘表和乔琰曾经有过一面之缘,随后一个北上一个南下,各自担任州牧和刺史,自此便只有在往来诏令之间的交流。

刘表并不知道,他和孙策之间真正结下血仇的孙坚之死,在幕后还有着乔琰的推动,他看到的只是乔琰在此刻全然没有在其他人地盘上做客的被动拘束,反而颇有几分在此地入主之意地坐在主座的位置,闲适地喝了一口被刘表下属送上来的名茶,这才朝着踏足此地的刘表看来。

“刘荆州在春耕之前四方巡查,倒是颇有爱民之心,也是荆州之福,我不请自来,多有打扰,不会见怪吧?”乔琰说道:“方才闲聊之间,蒯异度与我说了你不少好话,不过我又不是来问责的,也没必要这么紧张,可见你这荆州牧平日里给人的压力还是太大了。”

“……大司马说的这是哪里话。”见她话中客套,刘表已先松了一口气。

但他也忍不住在心中腹诽道,说什么他给下属的压力大,让蒯越给他说好话,简直是对他的冤枉。

那分明就是乔琰的突然到来,给荆州造成了莫大的压力。

尤其是荆州的世家。

昔年的禁酒令之事,也就是距离司隶最近的荆州南阳的几家和她之间有些交情罢,蒯越出自南郡蒯氏,总得对乔琰的态度担心一二的。

刘表朝着蒯越看去,果然见到对方朝着他投过来个眼神,无外乎就是请刘表这位荆州的主事人对眼下这情况寻根究底地问个明白。

他收拾了一番心情,在乔琰的下首坐下,开口问道:“我既已到来,大司马此番莅临的目的,便可告知于我等了。”

乔琰道:“刘荆州都这样问了,我也开门见山地说。我要借船。”

借船?

她有什么必要借船?

谁都知道,幽州之战,乔琰从徐州海陵将船只远渡东海抵达辽东,一举拿下了身在那里的公孙度。

既能渡海而过,在船只的品质上便应当是天下首屈一指的。

何必再跟刘表借船。

她手中的杯盏不轻不重地往那杯托上叩击了一瞬,让刘表刚飘散开来的注意力顿时重新集中在了乔琰的身上,“说具体些吧,我要向你借一借荆州水军。”

“大司马莫非是在跟我说玩笑话?”刘表看着乔琰的面色,只觉自己或许是听错了什么,可在她平静而果决的面色中,刘表一点也看不出她在说笑的意思。

“我何必与你看玩笑,昔年你刘景升单骑入荆州,自请为荆州刺史治理此地的宗贼之患,借的是当地豪强的兵卒,我如今也不过是效仿一二而已。”

随着乔琰的抬手,原本还守在门口的典韦忽然将门给合上了,更是掣着他手中的佩刀往前走了一步。

明明乔琰神情淡淡,只是以手轻抚了两下肩头风氅的乌色毛边,刘表却忽然有种不寒而栗之感。

他隐约想起,在乔琰少年时期的传闻中分明有一项,是在那黄巾之乱中,她趁着兖州的三方渠帅汇聚,果断地斩杀掉了其中两位,扶持第三人上位。

论起杀伐果断,十年磨砺根本没让她有何修身养性的长进,却分明是变本加厉了!

她开口说道:“劳驾将荆州战船借与我,否则还得从汉中的船厂调度,未免太麻烦了。”

刘表强撑着在面上不露出失态之色,问道:“敢问大司马,这些战船您要用在何处?”

乔琰笑了笑,坦然回道:“扬州战事有变,孙策年少,我恐其中计,徐州战局焦灼,如在春耕之前不能将其平定,只怕误了民生。”

“兵贵神速是句至理名言,却也需军备充足,若有舳舻千里开赴江东,荆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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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军横槊临江,料来……二州可平吧。”

刘表被震在了原地,只剩下了乔琰最后的一句话在他的脑中回荡,“刘荆州,这船,你是借,还是不借?”

336.336(一更)孙策中伏

借!如何能不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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