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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051(二更)三千户籍
乔琰很难不怀疑,蔡昭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有继承蔡邕那个瞎说大实话的毛病的。
她一本正经地回道:“这如何能这么说,黄精长于太行山,虽未曾经由炮制,品相也不过尔尔,但到底是山野之灵。楮树汁有浆糊之效,可令蜡封更为严密,以防献与陛下之物变质,而我等用来制衣的楮树皮却只是其中最为劣等之物而已。”
蔡昭姬跟她对视了一眼,觉得在糊弄学上,乔琰显然是个高手,总归就算是陛下见到了这楮树皮衣,也难从她的歪理邪说上找出什么错漏来。
这件楮皮衣服,随后便被乔琰寻了个身形瘦弱些的县民来测试了一番效果。
她体验过后世的棉花羽绒之物,难免对楮皮衣的评价失之偏颇,毕竟无论是从柔软程度还是从保暖程度上来说,楮皮都远无法达到她认知之中的标准。
可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并非如此。
北方大多烧炕,自商周时期就有,到汉代之时铺设烟道的设计也就越发趋于合理,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炕也不能凭空起火。
一户人家维系烧炕和做饭一天所需的柴火便得二十公斤,在这个凛冬漫长的时节,无疑不可能足不出户那么久。
而一旦出门便得挨冻,上山更是一件危险之事。
被乔琰寻来的这个县民,将信将疑地将那件样式奇怪的楮树皮衣给穿了起来,却发觉这东西虽然有些不若寻常衣服贴身,但在保持了衣衫轻薄的重量之余,在挡风上着实有奇效。
他和赵云典韦那些耐冻的武者的体质不能比,方才来时还因骤然降温而有些哆嗦,现在挡住了风,也站直了身子。
他不由对这件其貌不扬的衣服啧啧称奇。
“先前还奇怪君侯为何要着人找那楮树,这玩意的树皮韧得很,着实咬不动,原来还能有这等奇效,幸好去岁咱们没将那玩意给吃了。”
“……”
“君侯?”他发觉乔琰在听到他这回答后怔愣了片刻。
但旋即又见她恢复了沉静面色,问道:“你觉得这衣服如何?”
“好得很,比麻衣耐冻,有这挡风的,再多穿上两件衣服垫着,冬日里上山也能试试了。”他又伸手将楮皮衣扯了扯,发觉此物大约是继承了树皮的韧性,故而这般拉扯也不会被扯破。
也还是因为这韧性,在稍有些大幅度动作的时候,虽表象板硬,也并未有被拗断的趋势。
他心中越发对此物颇有好感,忽听到了乔琰的回答,“那你穿着这衣服走吧。”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朝着乔琰看去,见她面上的认真决断之色并非作伪,当即喜滋滋地领着这件楮皮衣服退了下去。
乔琰望着他离开时候轻快了不少的背影,不觉有些失神。
如若说,此前她只是出于不希望县治之内在这冬日折减人口的缘故,来尝试制作这楮皮衣,那么如今这种必要性还得往上提一提。
什么样的情况下,会让人说出他先前说的,幸好因为楮树皮坚韧咬不动,留下了给她制作楮皮衣的原料这样意思的话?
偏偏他好像全然没打算将此事当做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般,以何其轻描淡写的口吻说了出来。
他也更不曾意识到,自己的这句话到底给了这位乐平县侯怎样的心中一震。
乔琰努力将对方的那句话暂时压在了心底,重新投入到了楮皮衣服的制作中。
在有了一件成品后,要往何种方向改良也就大抵有数了。
剥落下来的树皮泡入池中处理的手法,树皮纤维在整件衣服的各个位置锤打分布,叠加的楮皮数量,以及整件楮皮衣的形状,也随着样品的增加而越发趋于优化。
在这件事上,黑山劳改队中的妇人无疑起到了格外重要的作用。乔琰也当先将第一批楮皮衣中的一半换到了她们身上,另一半则穿在了需要上山砍柴和继续收集楮树皮的青壮身上。
对防寒的需求无疑让这些人的劳工效率进一步提升,在七日之后,乔琰便看到了第二批的楮皮衣。
这和后世用于赏赐平民的纸裘已经格外接近了。
其中一位妇人甚至在蒸煮锤压楮皮的过程中,尝试在两层楮皮之间夹入了一层麻絮,又有人尝试在其中加入了胡桃种油,让楮皮衣那板硬的状态稍有缓解。
乔琰隐约记得,以木出产的也可以达到这个效果,但比起,显然还是核桃仁更有得到的机会。
且既然这种植物油可以达成目的,显然其他的油性作物也能作为材料。
等到第三批的楮皮衣问世的时候,她面前那张以乐平地形原版复刻的模型,已经完全变成了对山中各类作物的记载。
黑山贼在太行山脉中所盘踞的时间固然只有一月而已,但他们往复流窜之间,难免会对各处的标志特征予以留意。
此刻以红色为记号最为明确标注的,正是那楮树林的位置。其余的便是诸如胡桃木等辅助材料的所在。
戏志才这会儿可不觉得这地图怪了。
将这种精雕细琢的地图模型用来从事农事记录,固然对他来说此前难免有些暴殄天物的意思。
但若真能靠着此物将乐平的一草一木记录于此,活一县之地,又何来浪费一说。
他更是眼见乔琰望着眼前的地形模型,露出了个会心的笑容。
“我想将这楮皮衣服定价为二十钱。”乔琰撑着台面端详着面前一片红红绿绿的标注,忽然开口说道,“以并州物价,一件最廉价的麻衣约莫百钱,倘若一户五口,五件楮皮衣,正是一件麻衣的价钱。”
“如今秋收已过,以各家的余钱,出一件新衣的钱总是拿得出来的,乔侯所估计的不差。”戏志才回道。
戏志才发觉乔琰这人着实很有意思。
她显然始终在保持一种状态——既给县民让利,又绝不愿意让他们觉得她能将诸事都给解决,更会无偿供给所有的东西。
但这远比施恩要有更加潜移默化的影响。
也更像是一种特殊的交易构架。
在这种构架之中,他们并不只是单纯地交钱买衣服而已,更像是交出少量的金钱就可以在乔琰治下得到活命的机会。
以戏志才的眼力足以看得出来,倘若这种信任累积到了一定程度后,已经形成了习惯的县民,必定会选择适应乔琰的交易体系。
又或者说,这种交钱买命,换一种说法,也等同于因自己身处于这片领地上而向乔琰交税。
而这种意义上的交税,和原本因“乔琰乃是大汉敕封于此地的县侯”向她交税,绝非是一个意思。
他心中思绪转圜,深觉乔琰在定价上有些自己的门道,却也只是继续问道:“那么以乔侯所见,黑山贼又当如何处置?”
“边郡佣工,在雇主管食住的情况下,一月给出的工钱是300钱,如今他们的情况也差不离便是如此,但若真按照这个价钱,我是给不出来的。”乔琰非常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目前还是个穷鬼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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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真按照一件楮皮衣二十钱来定价,以乐平一县之地,她能收到手中的不过百万钱而已,分摊到黑山贼劳工身上只有百钱有余,这显然并不符合市场价。
“但是我还包了他们的衣衫、包了取暖的柴火。”乔琰继续说道:“再加上,他们的吃食也比寻常佣工要好得多,更兼有他们还算半个带罪之身,便按三十钱一月好了,到如今也就是两月有余,尚在能承担的范围。”
“唯独可以区别待遇些的,便是那提出于楮皮之间掺杂麻絮和提出用胡桃油软化楮皮的两人。”
“乔侯这是要立个典范。”戏志才拊掌而笑,“那么我猜,她们还可恢复成良民身份,正入乐平县的户籍之中。”
汉代的户籍制度下,要想迁移迁入某处,必须得到当地官员的许可,但乐平稍有些特殊。
乔琰这位县侯是拥有名副其实的地方管控权力的,具体表现为程立这位乐平相听从她的指令。
那么也自然不难将搬迁户籍的证明开具出来。
戏志才毫不怀疑,被她给予特殊对待的人会在这邀约之后留在此地。
乐平粮仓之内的库存、乔琰的减税决断、以及此番对楮皮衣的研制,都无疑是对经历过食不果腹境地的人具有极大吸引力的条件。
在这虽有起义平定,却着实还像是个乱世的环境中,也显得尤其可贵。
“不只是如此,以大汉律令,统一编辑户籍的时间在八月。”乔琰将目光中那模型之上收了回来,偏过头来看向了戏志才,“若是我以明年八月为期,以三千为限,先生以为如何?”
八月只从九千黑山贼中择选三千编入户籍……
只要她能继续保持住乐平当下的状态,那这三千户籍就等于是放在黑山贼面前的诱饵,于原本的亲和仁政之中又掀起了竞争的风潮。
这无疑提出了一种良性的竞争。
妙得很!
不过……
“我以为乔侯有一句话说错了,”
戏志才拢了拢衣袖,忽然拱手朝着乔琰施了一礼说道:“乐平县留出的并非三千户籍的额度,得再少一户。”
他这话一处,乔琰脸上不由浮现出了一缕惊喜之色。
三千少一户!
这少的是哪一户,好像没有第二个答案。
此前戏志才虽然替她出了那算计三郡太守之策,也默认了在随后替她一道商定送往洛阳的那封奏表之中该当以何种方式表述,但他从头到尾只说了献策,而并未说过会在此地留下。
但此刻他所说的这句入籍乐平,无疑要比他愿意在此地任职,还要表现出了明确的归属感。
固然这种入籍并不代表着,往后他在与人问好的时候就要对自己自称为是什么乐平戏志才,而他能做出这种决断也和他孑然一身、并无多少乡党牵连有一定的关系。
但这一决定中的潜台词,正是——
他相当看好乔琰的表现,故而愿意对她下注。
哪怕此后依然有离开的可能,但起码在现在,他是将自己跟乐平绑定在一起作为一个利益共同体的。
这不是一个有眼界有才学的谋士会轻易做出的决断。
乍看起来,这份骤然而出的果敢,和他平日里这酌酒自乐,闲适散漫的样子颇有几分不同。
但这一点要乔琰看来,其中并没有什么冲突之处。
对任何一个谋士来说,在处事上犹豫过多,都是一个格外致命的问题。
乔琰生怕戏志才后悔,当即回道:“先生若肯留下,实是乔琰之幸,也是乐平之幸。”
“如此说来,不知道戏某的工钱几何?”
既决定已做下,戏志才便也露出了几分懒散之色,语调里也像是带着几分调侃,“我见乔侯喜欢以律法说事,律法中可有提及我这种好酒之人该当如何给工钱的?”
既他不在正儿八经说话,乔琰也乐得以闲谈的口吻回道:“律云,平贾一月,得钱二千,平贾之手艺人大多也就会一门本事而已,但先生可出谋,可酿酒,合该按照两份工钱来算,不若就按一月四千钱如何?”
何谓平贾,也便是由政府征调的标准线上的手艺人。
戏志才算了算如今的粮价,倘若按照乔琰所说,他的这工钱标准,再加上乐平包吃住的诸多福利制度,与六百石的价格正好相仿。
也就是只比程立的待遇稍低些而已。
按照投效到她麾下的时间和做出的贡献,这种安排显然是很合理的。
但她并不是以一种正儿八经的方式说出来,而是当真来了句“律云”,怎么听都有种神奇的幽默感。
若在事业上,戏志才自然欣赏乔琰对乐平细致入微的态度,甚至这种细致近乎于严谨的状态,在她搭建的模型之中反映得淋漓尽致。
可若出于一个谋士对主公的评判,她这种开得起玩笑的做派却显然要更合乎于他的胃口。
或许他的这个决定着实不错。
然而下一刻他便听到乔琰说道:“不过恕我直言,那平贾标准多为壮丁,以先生如今的身板只怕还差了些。”
“……”
“琰做不出克扣工钱之事,只能于闲暇时候监督先生的饮酒饮食了。”乔琰慢条斯理地说道,眼看着面前戏志才的表情陷入了僵硬。“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意……意下如何?
戏志才忍不住开始思考,他如果说他想撤回先前的决定还来得及吗?
或者——
他拉个能分担一下注意力的?
52.052(一更)残山剩水
不过戏志才想归这样想,却也不过是转念之间的玩笑想法而已,并没有将其落诸于实际的意思。
乐平只这一县之地而已,方寸之内政通人和就已足够,或许对乔琰来说,多来一个对太行山岭草木资源有所了解的人,都要比来一位颍川大才对她来说更有用。
再如何以一县为国,这也并非当真是国。
他还是自己受这罪吧。
只是……
按照大汉官员的规矩,每五日一休沐,这其中休沐一日乔琰并不拦着他饮酒,顶多就是稍微克扣一点量而已,五日之中的居中那日,可小酌放松,而剩下的四日,他的杯中之物就当真被换成了其他东西!
第一日乃是薯蓣粉冲泡成的黏稠状饮品,固本补气,第二日为太行山上松针泡水,祛风驱邪,间隔一日后乃是茯苓茶,健脾补胃,最后一日则是枸杞姜汤,解表散寒。
名目着实也如乔琰那日所说的,这大汉对于平贾的定义中,月入两千钱的何止是手艺人,更是手艺人之中的青壮,他既说什么以律法来定,自然要合乎标准。
这补气祛风健脾散寒的操作也真是奔着将他养出一副好身板来的。
这都叫个什么事!
屋外落雪簌簌之声不绝,屋中倒是只有灯花哔啵,戏志才瞥了眼手边的姜汤,提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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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给自己远在颍川的几位好友写些什么,又久久不能落笔。
说自己在乐平被自己选定的主公按着食补,以他平日里信中多为辛辣之言的表现,只怕不出几日就会收到损友的嘲笑,这着实不妥。
说乔琰在乐平做出的诸般举措,也同样有些不妥。
一个足够聪明的谋士自然清楚什么是可以被外界知道,而什么又是需要按捺在己方地盘上的。
若非如此,他也不必给乔琰参谋那封写给刘宏的奏表。
固然他的至交好友多人品不差,知道何为守口如瓶,但如今这入冬时节大雪漫盖,倘若书信在路上遗失,当真一点也不奇怪。
而若是因信件遗失而造成什么后果,那便当真麻烦了。
倒不如等过上两年,邀人亲自来看吧。
他便也只在信中聊了聊新得的豌豆甜酒。
那日偶发奇想,将豌豆塞入了陶土罐子里,后因跳了身份参与到乔琰对乐平建设的过程之中,便难免将其抛在了脑后,这一放就放了一月有余。
待到将这陶土罐子开启的时候,其中的酒味着实特别,引庭中松枝之上雪水浸润,正有烈酒中一抹清冽的独特风味。
随信他也将其中一小罐的豌豆甜酒让人一并捎带上,以示他此番北方一行当真没有白跑。
这也算是另一种形式上的报平安了。
在第二日交代完了信与酒都送往何处后,戏志才这才算是放下了一件心事,又因今日为五日上工之后的休沐,干脆慢慢踱着步子行在了这乐平县城的街头。
这县城之中的房屋与他来时无异,只在屋顶与屋下积了一层皓白而已,但他目中所见,与他印象之中的乡镇冬日景象,多少有些不同。
往日寒冬,人多于屋中瑟缩,只求这严寒季节早日过去,也好让他们有出门的机会。
但正如此前乔琰与他所说的那样,经由过改良的楮皮衣,被乔琰以一件二十枚五铢钱的价格朝着县中兜售,恰是任何一户都能在这个时候拿得出来,也愿意拿出来的价码。
楮皮衣也以其效用证明了它着实是物超所值之物。
物资越是匮乏,此等倾向于实用的东西也就越能让所做出的改变清晰可见。
此刻呈现在戏志才眼前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在麻衣之下垫上一层楮皮衣,便能大大缓解寒风灌体的苦楚,对过惯了苦日子的底层百姓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
起码在这层庇护之下,他们能在这会儿走上街头,清扫屋前的积雪之后爬上房顶继续清扫屋顶上的积雪。
甚至在这清理积雪的工作之余,还能跟邻人交谈两句,而不是如此前那般,仓促行动后重新躲回屋内。
光是一件楮皮衣并不足以让人的生活质量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倘若非要说的话,应该说是精神面貌的改善。
这对天灾无情、汉室无能处境下的领地,实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戏志才刚想到这里,忽见陆苑疾步朝着县衙方向而去,不由又分了些注意力过去。
按理来说今日乃是休沐,陆苑身为谒者也该当休息才对,但从她的表现来看明摆着是乔琰对她有所指派。
显而易见是有什么情况,让乔琰决定了有事要今日安排下去。
若非要说今日有什么特别的话,大约是昨日晚些时候,县中的居民所需的楮皮衣在那些个黑山劳改队也领到了工钱后,以更快的速度完成了最后一批的制作。
对县民来说,一件楮皮衣已经足够他们穿过整个冬日了,即便不慎弄破了,也大可以按照类似缝补衣服的方式对其做出修整。
这也便意味着,乐平县内的市场已经完全饱和了。
戏志才抬头看了看天色。
今日恰是雪停初霁的时候,实是个少有的晴朗时节,若在此时出门自然是个好选择。
看来乔侯要试试拓展市场了。
陆苑踏足进乔琰的书房之时,见到的正是她端详着挂于墙上的楮皮衣的景象。
听到陆苑得到准允后推门而入的动静,乔琰并未回头,只是开口问道:“我有意给此物于县外寻些买主,你觉得如何?”
陆苑斟酌一番,回道:“乔侯初来此地,至今满打满算也不过是四个月,于冬季倾销防寒之物的确从情理上说来无妨,却也难免将手伸到了别人的地盘上,那么乔侯想做的大约还是于乐平之外的本地人士中寻个大买主,只是略有些不同于先前的酒业一锤子买卖?”
乔琰回头朝着她投来了赞许一眼,“那么要你看来,我此番应当寻找哪一位买主?”
陆苑回道:“平衡之道,中央如是,地方亦如是,上一次乔侯因另有所图而选了晋阳王氏,如今倒不妨选择唐氏。”
因那补料发酵之法作用于流程,而并不体现在外,晋阳王氏又将这改良之法牢牢捏在手中,唐氏可没法从中窥探到要诀,便也必然在这几月之中的酒业买卖上处在下风状态。
故而此刻寻上门去,也就更有了雪中送炭的效果。
“正是如此,”乔琰说道,“既然都是在并州地界上混的,我们总不能厚此薄彼,此前给王氏送了这样一份厚礼,自然也得给唐氏补上一份。不过……”
“为人忌讳两头都想要得利讨好,在经商之道上也是如此。”
“乔侯的意思是,换一个身份去跟唐氏打交道?”陆苑问道。
“不。”乔琰回答得很果断。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太原与乐平也不过是几座山之隔而已,若恰好往来此地一见,根本瞒不住什么,更加之东西往来也难免于交易达成后频频可见,这世上也并不只有我们是聪明人。”
“所以这事情要摊开来说。”
她踱步走到了桌前,陆苑在她的示意之下靠近过来,正见桌上放着三枚棋子。居中正是她今日书法练笔所写的一个“稳”字。
乔琰伸手指向了两枚贴近的,说道:“唐氏这些年间因族人外迁而衰微,难道以王氏的本领当真不能将其尽数吞掉吗?”
陆苑看着乔琰的举动若有所思,“吞自然是能吞的,但世家之间虽有竞争,也有姻亲,更要凡事留一些余地。”
这样说来,她好像隐约明白乔琰的意思了。
“你既为乐平谒者便也代表我的立场,故而此事我想托你去办。”乔琰说道,“你先去见王扬。”
“在见到这位王氏家主后你便与他提及,我想请他做个中介,与唐氏做一笔买卖。”
能买得起酒的,大多在这冬日也不至于需要靠着楮皮衣防风,这二者之间的市场即便有重叠,却也不多。
既不是彼此侵占的关系,那也可以图个共赢。
陆苑品出了乔琰话中的意思,回道:“若真如乔侯这法子,那对王氏来说,便是乔侯平白送了他们一个和唐氏之间交好的由头,对外便可说,有人研制出了这楮皮衣,因王氏势大,找上门去寻求合作,为图尽快将此等活命之物遍布四方,然而王氏厚道,不愿继续对唐氏围追堵截,故而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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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领去了唐氏。”
这才是乐平能从中隐身的法子。
因义而让利,在如今所处时代的价值观中,正是就该当被大肆宣扬的东西。
那么最开始的这个研制之人,便也未必要为人所知了。
当然,这也并不妨碍乐平因手底下的人对楮皮衣的制作更有经验,成为一个合格的加工场地。
在没有对外倾销的路子和要减少进一步出头的稳健发展格局下,这便是最好的状态。
何况,王氏当真让了利吗?
唐氏必然对其心怀感激而给出其他条件作为交换。
而乐平的利,也必定会比直接找到唐氏所收获的更多,因为王氏一定会协助调整利益的分成,让唐氏适当减少在其中的牟利。
陆苑本就出自世家,如何会看不懂个中玄机?
而要从这两家之间的隐晦关系着手,拿捏清楚这个商量交易的尺度,也确实是由她去做最为合适。
在确认自己已经完全领会到了乔琰的意图后,她果断应下了这个差事。
乔琰所给的这份差事,已着实可以称为重托了。
“从唐氏那里的收益所得,你从晋阳城中采购些盐和肉类回来。”乔琰盘算了一番这其中的交易量,再考虑到典韦的长相难免太有特征,又道:“让赵云和徐福和你一道去,负责将东西运送回来。”
汉代实行盐铁专营,尤其是对贩售私盐之事打击极重,唐氏自然不可能有什么低价采购的渠道。
将钱给够,将后续的合作条例制定妥当也就是了。
也让她趁此机会囤积一部分食盐在库房之中,以备不时之需。
要知如今的肉类存放还得靠着腌制之法,各家各户平日的做饭中也需得不少,盐又自然是要比米贵的,即便是在相对和平些的年头,买上一石米的价格,充其量也就只能买四五斤盐,在随后战乱频频的时期也就更不必说了。
再不多存些盐,等到随后的通货膨胀阶段,那就有些麻烦了。
陆苑虽不如乔琰一般对历史熟知,却也不难从如今的时局之中窥见些端倪来。
既乔琰给了护送之人,不必担心大批量的盐在路上被人劫掠,她也自然放心去做这件事。
楮皮衣的交易又宜早不宜迟,她也顾不上今日是否还是休沐时候,当即去寻了两人一道出发。
别说这是乔琰所交代的事,就算只是因为这笔交易意味着乐平多出一笔近期稳定的收益,而并州之地或许便会有不少人能免于冻死结果,都足以让这两人随后调派而来的人手个个打起了精神,为求让楮皮衣加身的效果看起来更为卓越。
乔琰目送着这一支车队出城而去,斜靠着县衙的门,于眉眼间露出了几分愉悦之色。
有人协助果然要比单打独斗的压力小多了。
也正是在此时,她忽然听到系统出了声:【联系上了!我联系上隔壁了!】
乔琰神情一凛。
为防止她在跟系统的交流中,固然不用开口,却也难免在言谈间的神情上容易出现什么异常之色,她当即折返回到了屋中。
又在合上门扇的时候,听到系统有些雀跃地重复了一句,【我联系上了距离最近的武侠系统060,它说这个交换可以做,正好可以让它加入到自己的签到奖励里面。】
“所以说,你的签到奖励只有临时属性卡,是因为你没有多少存货?”
乔琰从谋士系统的话中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当即一针见血地问道。
【……】系统卡壳了一下。【这个……这个不重要。】
它怎么敢跟乔琰说,它原本是不抱希望去找上门问的,结果明明只相差8个编号,说明出厂时间也没相距太久,可对方却显然是一副老大哥的做派。
对方还与它说起,等价交换的规则原本就是系统允许的,尤其是在有些系统和宿主所处的环境并不完全适配的情况下,出于生存考虑,自然是要想办法先寻求保命之法的。
这么一对比,它竟好像只有当闹钟和地图做得最为称职。
也不对,它还是个合格的记录者,在那隔壁的系统试图确定它的宿主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交换之前,它这个谋士系统先将宿主自从被系统绑定后的一言一行都说给了对方听。
“不提这个了,对方是怎么说的?”
乔琰对秘籍的需求,很大程度上源于谋士系统并没有对应的内容。
虽然它有对武力和体质的评判,但这更倾向于对四维数值的一个大致框定,并不能改变它的本质。
能点出骑马这样的技能,只是因为自古以来对君子六艺的标准,乃是礼乐射御书数,其中的御虽然是驾驶战车,却也还能进一步衍生到骑马的范畴来。
然而枪法刀法剑法之类的不行。
起码在乔琰以好奇为由,看了赵云打了一套基础拳法,自己也跟着上手尝试后,在系统的面板上并未给出相关的技能判定。
因而在听到系统这边给出了交易可行的说法后,她也不由心中有些激动。
她的确对此事怀有十足的期待。
系统回道:【它说像是在古代背景下的生存之法,它手上有不少,而若是以钱货交易,也没有这个必要……】
一来乔琰还远没到能征伐掠夺财货的地步,二来侠以武犯禁,它要让宿主做到发财其实不难。
【但是它对你其中一件本事很感兴趣!】
大约是从别的系统那里得到了对自家宿主的认可,让它也很觉得长脸,系统颇有几分得意地抬高了点音调说道。
虽然不知道为何对面那系统要在将乔琰的所作所为听完后,用有些奇怪的口吻跟它说话,但总归按照系统之间不能撒谎的保护条例,对面的夸奖还是实打实的。
也好在对方的确有需要的东西,这个交易既能达成,它便能跟乔琰有个交代了。
【它说很想让自家宿主学学你那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似乎意识到这个用词有些不妥,系统又连忙找补道:【它不是损你的意思,就是说,它觉得光靠着辩才的系统库好像不能做到你这个程度,所以想让你写一写要如何与人交谈的实用技巧。】
乔琰颇有几分哭笑不得的感觉。
她随后又听系统说道:【对面又说,习武毕竟要靠水磨工夫,为了不耽误交易的效果,也可以先将枪法秘籍给你,之后再补上我们这边的交易筹码也不急,不过——】
【它手里的枪法不多,在它评估之下最适合你的也只有一本。】
系统一边说,一边已经将这本枪法秘籍显示在了乔琰的面前。
封面之上七个大字——《残山剩水夺命枪》。
53.053(二更)州牧重启
白袍怒马英雄铠,残山剩水夺命枪。
好名字!
这枪法乔琰没听,听来也不像个凡品。
在翻阅了几页后她便意识到,她所猜确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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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枪诀所对应武器并不寻常枪,而双枪。
准确说,这一把能从中折成两段来进攻枪。
在枪谱之上,双枪左扫右刺,上崩下砸,里撩外滑进攻方式,人物绘画拆解作中被表现得淋漓尽致,而双枪合并为一杆状态下,两头都枪尖,又比寻常枪长上几寸。
这么说来——
“这枪打来狡猾啊……”乔琰摸了摸下巴感慨道。
她话说到一半又陡然意识到,对面系统如果觉得这最适合她武器,可想而知对她到底个什么印象。
也……也难怪会说交换条件让她写一本交谈实用技巧来。
再看一看自家这个傻白甜系统,个中对比真一言难尽。
她心中如此忖度,却没再跟揭穿签到奖励一样说来。
能达成这个交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家萌新系统也还有点本事。
【这枪谱会不会有点复杂?】系统也在跟着乔琰一道看这枪谱,不由犯了嘀咕。
可它旋即便听到乔琰回道:“不,这恰恰对我来说有利。”
“残山剩水……这山穷水尽绝命之枪,打法激烈且灵活,足以弥补掉一部分力量缺陷。”
她如今身在乐平,短时间内不会有这么多谋划策机会,尤以【谋士】身份获得对应谋士点。
除非有对应时机或者有对应成就,在这种情况下,她能靠着谋士点获取来提升体质有些艰难,只能靠着自己成长和锻炼。
对体质和力量做了限制,并不意味着她放弃提升武力值这条路。
她可以选择用脑子打!
对照着系统投屏电子枪谱,乔琰将这把特殊枪给描画了下来,尤确保这居中连接枢纽并未现任何差错,以求靠着乐平县内工匠也能将复刻来。
有了这张图纸,她便可以先做一把木枪了。
乐平如今谷物暂且充足,在冬衣物上有楮皮衣,被她寄予厚望山药得到明三月才能种植,也或许,因为极寒气候影响,需往后推迟到月。
在此期间,她既没有这个条件插手大汉中央诸般决策,乐平县中各种设施也不能毫不顾及生产力情形地揠苗助长,在空闲之余还不如用来提升自己。
若有人问来,就说因为见到赵云那把枪看着比刀剑有威慑力就了。
而在体力提升上——
她对乐平发展尚且有一番规划,对自己心中有数,总不至因为少封侯,诸事顺遂,便忘记自己还个岁孩子,也还处在长身体状态之下。
慢慢来吧,饭也得一口一口吃。
对习武之事暂且有了些数后,她又摸了一卷竹简,在上面写了接下来计划。
除却她这到了手枪法之外,寒冬时节可做事情有限,也并非诸事停摆。
比如说着令杨修来想以对仗文字组成识字之书,在严寒天气造成足不户情况下,正好可以趁机完工。
蔡邕在创作欲旺盛地写完了乔玄数座碑铭后,也对此事颇感兴趣。
总归这落雪时节,太山对外陉口道路比先前不好走,蔡邕连在身无职情况下想走亲访友也做不到,倒不如参与到这项活里。
此外,乐平地界上经有了在速成条件下完成楮皮衣,那么既有空闲劳力在,也有昔日蔡侯纸制造经验,正可以将一部分楮皮用来尝试制作楮皮纸。
当然,重头戏还在楮皮衣上。
到陆苑和唐氏之间制定交易落定,乐平便同半个供货工厂,这也不在农事停歇时候会停止工程。
事实上乐平原本县民之中也有不少想加入到这项工作中来。
乔琰给工钱确不多,在这时节多一样进项,还被这位县侯格外关注项目,怎么看都不亏。
不乔琰属意给这些县民另寻一件事做。
倘若不算先前盘踞太山脉之中黑山贼,乐平这地方实没有遭到黄巾贼祸影响。
就像天灾之中寒冻与干旱也或多或少对乐平造成了影响,大疫当真能够免除吗?
从相对科学角度分析,疫症爆发地多为交战之所,传播后集中感染区域则位洛阳、南阳、九江、会稽这些人口相对多区域,“被褐茹藿,荆室蓬户”之家多染疫症,实属汉末常态。
对食水不重视以及对环境卫生疏忽,都助长了大疫扩散。
乔琰不敢确定,相比历史上情况快平定黄巾之乱,在削减了原本交战范围和死伤人数情况下,这场会现在中平二大疫否还会现。
也难说群山庇护之下,乐平否会遭到波及。
她能做也不提前做好准备而。
有楮皮衣在,寒气入体受冻而病情况必然会大有减少,防备正疫症冬日及春时节爆发。
这还不够!
在她计划之中,房舍内清扫打理,不如也在这个冬日完成。
她难在这个月内让这县中万户都养什么康健体魄——即便她华佗亲自在此也做不到这事,能做也只减少环境对大疫影响而。
这便乐平之内当下最紧几件事。
乔琰搁下了手中笔,朝着启了半扇窗子往外看去,望见对面屋顶上积雪衔接着上方晴空一白,不由心情一松,又正有冬季少见飞鸟惊掠而,映入了她眼帘。
她也不免将思绪稍稍飘远了些,想到了乐平之外。
除却先前在呈递刘宏信中所写那样,希望天子重视战事之后大疫之外,在鲍鸿送信洛阳时候,乔琰也同时着人送了几封信。
收信之人分别曹操、皇甫嵩、卢植与朱儁。
从现任济南相曹操收到信中,便不难看乔琰在这几封信中所想表达想法。
她先对曹操来信所表达问候做了回复,将乐平所建乔玄祀庙情况也交了两句,而后便将重点切回到了她最想说事情上。
【世叔所处济南国,方人流交汇之处也。
去岁见大寒,水道之冰坚厚,舟不得入江,今岁以月寒风如冬时景象,料想尤不减天威。
极寒生病,病重为疫,此非鬼神之作,亦非悬符可解,唯掩蔽野积尸,防相染污,生者添衣饮沸,时门户……】
这中着实有不少理想化考虑。
比如说给生者添衣饮沸,别说乔琰在寄这封信时候,那楮皮衣都还没拿第一件成品,就算经制作来了,她也没法供给给一国之地,何况比济南国,并州为苦寒得多,也需此物。
只喝沸水个在如今看来容易,在此时却显奢侈事情。
稍有些可性也只在调研济南国民生之后将意外病死饿死未及下葬尽快处置妥当,避免现细菌滋生污染,尤污染水源情况。
此外便如乔琰这般预计执清扫门户之举罢了。
她如今能做也只对这些汉末名将名臣逐一提醒去,指望在他们清扫余党或致力民生恢复程中,为这场可能降临大疫再做一些准备。
送信之人都早折返,乔琰也只能从这几人回信态度中看,因她此前诸般事,他们并未将她话当做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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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戏言。
具体能够执到什么地步,乔琰也没法从他们履历中推算个所以然来。
她只能在陆苑自晋阳折返时候,因她带回来好消息暂时将注意力收拢回来,也稍觉心安几分。
“正如君侯此前所料,王氏并未拒绝这个中间人。”陆苑回禀道,“唐氏也确实需这个营生来重新在并州地界上建立威信,乐平既拿得交易筹码和制作楮皮衣人手与原料,在交易中确立地位并不难。”
乔琰看着陆苑带回来唐氏家主书信笑了笑,“这定价比我想低,我们在中占据利却不少,你如何跟他说?”
“这件事实也不必我来说,唐氏近些来地位声望不若从前,又不像王氏一样,子弟中有官运者不少,这虽个赚钱好时候,却不如既接下了王氏好意,又走一走名利双收路子。”
乔琰人先找王氏,中多少也有些潜台词,能作为传承世家,怎么也不至短视到这个地步。
“当然我还跟他说了一句,”陆苑回道,“君侯便当我在狐假虎威好了,我说此为君侯在乐平第一。”
她今日想顾及乐平发展进程而不冒头,若在并州站稳了脚跟又如何?
用“莫欺少穷”来形容乔琰今时状态或许都有些不那么合适。
她渐成了气候。
今日能击破黑山贼,让安分地在她手下做事,也能将楮树皮衣作为一项与并州世家维系关系桥梁,那么,谁又知道她明日会做什么样事情。
唐氏一个长久且正处在崛之中盟友,还一笔在今冬快速聚敛财富,这并不个难以评判事。
“谒者因国强而腰直,这君侯给我底气。”陆苑伸手指了指她身后带来车队,“君侯所食盐买回,幸不辱命。”
官盐价格不能擅改,陆苑在此番面对唐氏与王氏二位家主时候,表现底气和强硬,无疑让这笔交易收获大有增长,这甚至比乔琰亲自面为合适。
在她身上不难看世家气度让那二位容易多想家主对她身份多有猜测,也连带着想到,乔琰表现潜力否也让他世家抢先一步对她做了示好。
如此一来,这一笔交易之中她隐幕后,却也成了最大受益之人。
这一批食盐数量经在乔琰预备囤积量之上了。
只大约这世上总不能好消息接踵而来。
中平二正月里,一条令乔琰闻讯后便惊而消息传到了乐平。
正月伊始,冀州、兖州、徐州、扬州、豫州五州迭大疫。
在五州之地表现疫情症状上确有不同,疫症一,一旦疏管理,便必然如滚雪球一般扩散。
而这些地方,都此前黄巾兴最盛之处。
可这应该怪黄巾吗?不!
义源生存之艰,而这种活不下去环境里正月时节也最容易为疾症入侵。
造成这汉末流民环境,又哪里不借势而黄巾,而……
偏偏伴随这大疫横灾情而来还有一条消息。
州牧制度重启。
刘宏早先便同乔琰说,州牧制度势在必,此时因大疫缘故,天下再次人心浮,他也正好将重新推上了台面。
此事不难理解,大汉诸多弊病到如今积重难返状态,刘宏又制衡又掌权,必然下州牧制度这一味猛药。
看看这第一批州牧何人。
三位州牧分别——
幽州牧刘虞。
益州牧刘焉。
冀州牧皇甫嵩。
除却皇甫嵩当真凭借着军功升迁做到这个位置上,冀州也确此番大疫活跃中一处之外,益州天府之国与外隔绝,幽州远处边陲,此番可不在大疫横范畴!
此二处得了州牧统辖,余各州之地,又该当如何呢?
程立和戏志才人朝着上首乔琰望去,见她脸上毫不掩饰地露了几分沉郁之色,她又快收拾了心情,在面上恢复了以往泰然从容。
“此番敕命之中还有一条,着陈温为扬州刺史,王允为豫州刺史,黄琬为青州刺史……张懿为并州刺史。”
“既重启州牧制度,刺史位置上大有可能被擢升为州牧——”
“诸位,我们只怕会一会这位张刺史了。”
54.054(一更)三月到来
若以身份高低来算,乔琰有乐平侯这个县侯的位置,并州刺史张懿的社会地位自然在她之下。
但此事不能只这么算。
她对乐平县内的绝对掌控权源自于乐平相这个位置上是自己人,但一旦张懿到来,自主权利便会大大受限。
虽大汉刺史直到改称州牧之后才拥有掌兵之权,但如今的刺史与西汉时期相比,手中权柄也已经扩大了不少,尤为核心的两项权力,一项是选拔委任官员,一项是弹劾检举。
这两项权力足以让一方刺史到任之后,通过朝着中央举荐官员的方式拉拢到为数不少的人手,再通过弹劾检举之法排除异己,这也造成了刺史任上后期容易形成集权状态。
随着中央对各州的统辖能力式微,刺史的权力逐年壮大,发展到距离洛阳京师之地过远的那些个州郡之中,刺史也未必不能将权力渗透到军队之中。
并州有太行山横断于分界线上,纵然距离司隶不若幽州青州这样远,但无疑也属于京中难以插手的地盘。
倘若“司察偏阿,取与自己”,再加之边防要地频生摩擦,难免会随着这些变化也渐让刺史成为一方土皇帝一般的存在。
偏偏,张懿并不能算是一位太有本事的刺史。
前有“凉州三明”之一的段颎在并州刺史任上也不减杀神风范,后有丁原、董卓这两位接替者,张懿夹在中间怎么看都没有过高的存在感,而他唯一留存于史料之中的记载,只是——
在西河郡的南匈奴首领羌渠派遣其子于夫罗领兵支援大汉平定地方叛乱的时候,南匈奴的左部贵族联手休屠各胡杀死的并不只是羌渠这位匈奴单于,还有这位刺史。
当然如今在乔琰联手晋阳王氏以酒收买匈奴人心的情况下,随着时间推移到中平五年,这场南匈奴内部的叛乱到底是否会发生还不得而知。
但显然,张懿在彼时手底下可用之人不少,却也没能遏制住休屠各胡不臣之心的情况,如今也难有改变。
这位刺史对外的能力就是如此了,对内呢?
乔琰无从得知。
这一批成为刺史的人选都很“年轻”——针对官场沉浮经历而言。
比如说王允,他才被举荐为三公府侍御史不久,也才于黄巾之乱的平定中得到了升迁的机会,比如说黄琬,他此前因受党锢之祸的影响,不能入朝为官,才于去岁被杨赐举荐上来。
乔琰将这几个名字列在一处,不难看出刘宏在此举之中的用意。
陈温,张懿,王允,黄琬这四位刺史,是天子对世家和士人的妥协,皇甫嵩以及两位宗室出任州牧,则是天子对于地方权力的收拢——
前提是那两位宗室能保持对于汉室的忠诚,如他们在争取到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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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置的时候与刘宏表态的那样,当真只是为了大汉更快速平定地方而手握州牧大权,并不是到任之后便割据一方。
“天子之聪颖毋庸置疑,但民难当头,不思先休养民生,先思权力制衡……”程立被乔琰专门请来问询对待张懿态度的时候,眼见这位年轻的县侯临窗而立,在他所能看到的半边侧脸之上,面色中的深远沉吟之色一览无余。
“此非救国之道。”
程立早知道乔琰并非池中之物,若非如此也不会跟随她前来乐平,担任这乐平相的位置,但在听到她下达的这个判断之时,还是不免被她的胆大评说给吓了一跳。
可乔琰在先前的交代众人先各司其职的会议上不曾说出这样的话来,只在跟他私底下的讨论中涉及到这样危险且敏感的话题,很难不让程立感觉到乔琰对他的重视和信赖的态度。
这份倚重也无疑让他更为确定,他如今必不会改变要留在此地协助她治理了乐平的决定。
当然,促使他心中笃定于这个决断的,也或许还有她于言谈之间隐约表现出的几分野望。
不过这种东西彼此之间有个数也就差不多了,并不必在交谈之间点明。
他只是说道:“君侯此前于洛阳上书州牧制度之害,也曾将其面陈天子言说,彼时归来就已对州牧必行心中有数,现下也不过是应时而起而已。”
“我自然知道,不过是觉得值此动荡之时又添新乱,难免令人唏嘘。”
乔琰又旋即话锋一转,“罢了,不提此事了,州牧也好刺史也罢,都不是我等能置喙之事。还是说说那位新刺史吧,以仲德先生觉得,那位新到任的刺史可会对我们在乐平的行动造成影响?”
程立此前在堂上便已对此事有所思考,并未犹豫便回道:“不论张懿是何种人物,有一点不会变,起码一年之内,他不会将手伸到乐平来。”
“刺史的监察弹劾权限能发挥出最大的效用,建立在被弹劾之人无力上达天听的基础上,然乔侯才向京中献礼,我这乐平相又是仰赖乔侯上书得来,彼此乃是利益一体。至于其后如何——”
程立言行持重,此时的表现也不难让人心中安定,“我等还有一年的时间去观望此人言行。因楮皮衣与英雄酒,晋阳治所两大世家对乐平皆维系着合作拉拢的关系,也尚有盟友可依,一年之内更可与之巩固,君侯不必忧心。”
乔琰回道:“那便得多劳仲德先生费心了。”
对谋士而言,这种费心又能算是什么。
何况此时比起将要到任的刺史张懿,因并州之外五州大疫,这乐平县内的防患于未然更才是要紧事。
大疫不是说着玩的。
好在如今这个时代下没有那么多往来拜访旅游的事情,乐平又毕竟是山中小地而已,可算处于相对独立的环境里。
加上十二月间乔琰对县民指派的清扫整顿一事,因当先完成的两千户可到县衙领取两斤食盐,而成为了县民竞相来做之事,这所谓的进一步防范倒也不是太难完成之事。
县城之中环境打理整顿的效果,他们并非毫无感觉。
但戏志才就有些倒霉了,他虽然被乔琰逮着食补了那么几个月,架不住他的身体底子就在这里,正月的月底他稍有些松懈便因风寒而病倒了,成为了乔琰在这个月发布的隔离条例中的第一个实践对象。
原本六日之内有两日的饮酒都被她给毫不犹豫地克扣了。
戏志才一边喝着从窗外送进来的薯蓣排骨汤,一边给好友写信自己大约要一月不见酒味的“惨淡”人生,丝毫不顾及自己这种行为很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炫耀态度。
但他毕竟只是风寒而非大疫,在确认他已经活蹦乱跳之后,又被放了出来。
只是还不等他有心情饮酒,就被乔琰告知了个尤其惊人的消息。
中平二年二月己酉日,洛阳南宫大火,火势半月才彻底熄灭。()
这场火中损毁最为严重的正是刘宏所居住的玉堂殿。
但或许是因为连年的灾情早已经让这位帝王变得有些麻木,也或许是因为汉末的种种天文发现,即便没有乔琰在彼时那场辩论中所说,也让他不那么在意天人感应之说,总之这场大火并未让他在心中生出什么警醒之心,反而在火灾平复之后下达了一个决定。
加税天下田。
此前便已有对百姓而言极为苛刻的田亩之赋,谁又会想到,在正月间的大疫尚未彻底平复的当口,刘宏又会打着玉堂殿被烧毁的名目而税田敛财。
乔琰猜得到他这个决定之中的用意。
在用了宗室为州牧、士人为刺史后,接下来该用的就是自己人。
宦官不足以立足于朝堂,故而他的目光还是放在那鸿都门学上。
可学子的培养是需要钱的,刘宏就显然很缺钱。
然而这种等同于在百姓最为困苦之时横征暴敛的行径,让乔琰这次连他“聪颖”这样的评价都不好说出来了……
这田亩税赋加诸各地,着实是一笔沉重的负担,唯独能够避开此事影响的只有两个地方。
一个是乔琰的乐平,在她抵达此地后便因税赋可自行决断而免除了亩税,自然不会因上头的加征而有所变化。
一个是时任冀州牧的皇甫嵩所掌控的冀州,因他到任不难,故而早在南宫大火之前就已经上奏恳请免除冀州一年田租,以赡饥民,此时还在一年期限之内。
但即便是得了冀州百姓所赞誉的“赖得皇甫兮复安居”(),也没能让刘宏收回加征亩税的决定,在随后的三月,刘宏改皇甫嵩的冀州牧又为原本的车骑将军,令其征讨进攻三辅之地的北宫伯玉。
这到底是因为无将可用这才让皇甫嵩前往,还是他怎么想都还是觉得,将皇甫嵩这个并非宗室且威望极高的人物放在冀州牧的位置上有些危险,故而对他做出了调任——
谁也不是刘宏肚子里的蛔虫,也没法给出一个肯定的评判。
可天下有识之士到底是又伤心了一次。
先前因乔琰提醒曹操要留意大战之后大疫的情况,在正月里他又写过一封信来致谢,随后的二三月间两地也有些书信往来,三月的信中曹操虽并未提及皇甫嵩这件事,却也随口吐槽一般说到,为一国之相果然不太容易。
能容易吗?这亩税横空一加,带来的重负不需以言语形容。
但曹操不能在信中流露出对刘宏的指摘,乔琰也不能做出什么附和。
或许在这一连串的坏消息面前,唯一的好事便是,三月既到,也就到了种植薯蓣的时节。
薯蓣块茎被从先前的库房中取出来,清理掉了上头的细沙后分成了约莫一尺不到的短段,在乔琰所说的“消毒”操作后,将带有小芽的单独拎到一边,形状相仿的归并到一处,分在了不同的筐内,而后被送到了各处的山间田埂上。
去年冬日来临之前的田地翻整让今年预计种植薯蓣的区域形成了深沟,只需翻开落雪前的填土便能下种。
张牛角背着个筐子来到山地之间的时候,朝着左右看了看,发觉自己眼熟的那些个面孔,经过这么个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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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都胖了那么一点。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意识到也比之前多了点肉。
但这……这实在不是他有什么好吃懒做的行为。
还是乔侯的领地内给他们的饭食条件太好了。
他先前还在太行山中,时而突进城镇劫掠的时候都没吃得这么好过。
今早他整理着自己的工钱,发觉里面已经有了将近两百枚五铢钱,虽然不像是改进了楮皮衣的两人,和那些在制作上勤恳且成品优越的人一样,有得到过什么额外的奖励,但总归也算是一笔累积下来的财富了。
何况按照乔侯所说,她暂且将人拘着是为警醒四方莫要心存侥幸,藏匿山中为贼,见他们的表现已有良民之像,便打算等到八月的时候便任由他们去留。
而若有符合能成为乐平县民标准的,此后不仅可以留在乐平,还能按照市场价结算工钱。
只是这名额只有三千个。
张牛角想着,他只是为了能够学到这薯蓣种植之法这才留在此地的,等到八月的时候料想已经学得差不多了,好像也不必去争这个名额。
但他的直觉反应比他的想法更快。
在看到周围的人听完讲解开始上手将薯蓣块茎落种的时候,他生怕自己表现得落在三千名之后,当即就手脚勤快地操作了起来。
这个时候就显示出他有武艺功底且身强体壮的好处了。
他心中如此想着,在尝到今日的饭中居然有两块肉片的时候更觉满意。
虽然说在发放饭食的时候,秦俞说这是因为今日开始种植才有的特别待遇,但她也说了,今日之后每百人的队伍中,种植的薯蓣间距最齐整,效率最高的五人也继续有肉奖励。
这一片薄薄的肉没甚油水,但树皮都一度吃过的情况下,这玩意着实是人间美味。
张牛角今日留意过他这一屯百人之中的“竞争对手”,能跟他的体力和效率相比的没几个。
有了这个对比他也就越发有了动力,在扒拉完了碗中饭食后他舒坦地打了个饱嗝,然后便对上了褚燕那颇有几分一言难尽的表情。
“……贤弟怎么也在这里?”张牛角有些心虚地问道。
“竹筐已经足够,乔侯所说的薯蓣苗支架也已经完工,自然该来这里。”褚燕回道。
不等张牛角给自己找出个开脱的理由来,他便听到褚燕问道:“将军打算就这样了?”
张牛角差点没给惊得跳起来,他连忙对着褚燕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现在可不兴这么叫,我还指望当个屯长呢。”
他话刚出口就意识到,自己好像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但既然都说了,好像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了,他也在心中也不由松快了几分,“贤弟,你说咱们揭竿而起,又不图个封侯拜将,也没这个本事去当皇帝,想要的不就是乐平过的这种生活吗?我这也不算背叛兄弟们对吧,而且我觉得……”
他往周围看了一圈。
说句实话,大家倒戈得都比他快。
就他嘴硬而已。
也不对,还有褚燕这小子。
先前前来进攻乐平,褚燕就觉得有些不妥,他也一向是最有主意的,方才那句“将军打算就这样了”更是让张牛角怎么听怎么像是,他闷声不吭的,还一直有领起一队人马跟乔琰过不去的想法。
果然下一刻他就听到褚燕说道:“我不打算就这样。”
“……”话说举报这小子的话能得到什么奖励?
“我想争取一下县衙的职位。”褚燕的下一句话又让张牛角收回了蠢蠢欲动的心思。
“我前日经过的时候,听到里面正在教授新擢拔的管事识字,念的是杜康造酒,苍颉制字。樗里智囊,边韶经笥。”他仿佛没看到对方那精彩的表情,继续说道,“我觉得我也行,为何不能去试试。”
那将他擒获的赵云,彼时还不是此地的正式县尉,然因乔侯手下缺人,行事种种也为民生,赵云在跟常山郡的父老报过平安后,选择了留在乐平,更是正式在这乐平县内担任起县尉一职。
他年未及冠,但既已出来做事就也可有了字,从常山回来后这县中便知道他家中长者给他取的字名为子龙。
褚燕存着跟他争个长短的心思,自然也不想只是如张牛角一般,就当个屯长就算了。
当然在此之前他得等乔琰回来,才能有自荐的机会。
三月薯蓣种植之时,乔琰见秦俞将农事处置得妥当,切分块茎后种植的事情也进行得有条不紊,便放下了几分将薯蓣从野生转为人工种植的忧心。
又因张懿此前的公事交接,让他接到敕命的时候是正月,正式走马上任却已经到了三月,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到的,乔琰便盘算着去亲自一会这位刺史,对他做出个评估。
所以此时乔琰并不在乐平县内,而是在晋阳。
55.055(二更)张辽张杨
并州腹心之地便在太原,太原郡治乃是晋阳,新上任的并州刺史选择先抵达晋阳实属顺理成章。
乔琰若要见到这位张刺史,自然也得去晋阳。
不过她没打算明着去。
并州的最高长官莅临,还是个上任的新官,必定会对并州局面造成影响,尤其是这晋阳城里,光从城中的暗潮涌动就足以窥探出几分端倪了。
且看看旁人在这位刺史的影响之下做出的到底是个什么反应,再决定她以何种态度面对他便是。
故而她轻装简从地出了门。
这一趟,她带上了徐福和戏志才。
在策马漫行的时候,她朝着徐福看了眼,并未错过对方眼中的紧张之色。“元直莫非是担心路有流寇不能护卫我二人安全?”
此前赵云在正式接任这乐平县中县尉一职的时候,回乡有了子龙那个字,且不说褚燕这个想挑战赵云地位的家伙是如何想的,徐福毕竟也是在这个年纪出来做事的,便难免也有些意动。
以字相称便意味着作为成年人在外做事,这无疑是一种对能力的认可。
他这种意动并未逃过秦俞的眼睛,第二日他前来县衙做事的时候,便当众宣布了自己有了字,往后可以以元直二字来称呼他。
乔琰也觉得这个字来得恰是时候,否则她时常在纠结到底应当如何称呼徐福。
乐平毕竟只有这一县之地,所能给出的职位也有限,徐福如今还领着乐平侯府的家臣庶子位置,总不能以徐庶子这种方式来喊,如今叫元直怎么想都要顺口多了。
徐福苦笑道:“君侯悬系乐平一县万户生死,实乃千金之体,戏先生多谋善断,亦是乐平不可或缺的大才,福虽曾为游侠,但若真有盗寇前来……”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下意识地握紧了腰侧的剑,很有自己身负重担的自觉。
但直接说打不过,多少有些堕了君侯的威名,他又并未继续说下去。
戏志才留意了一番徐福的神情,确认他这话中并非恭维之辞,而的的确确是他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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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
听闻在他最开始对乔琰的态度乃是敬重仰慕,加之有意效仿,故而说出了愿为牵马坠蹬这样的话,但如今,大约是因为眼见乔琰在乐平的诸般举措,这种认定对方为救世之人的心态也就越发明确,也越发像是主公与臣子。
他笑了笑,说道:“元直何必如此忧心,莫要忘了我们现下所走的路也是与唐氏之间交接那楮皮衣货物的路乃是同一条,莫要真将唐氏当做是落难世家。”
这条商路上是有人定期巡查的,自然不可能让山贼出没于此地。
何况这一带中原本在贼寇中位居魁首的黑山贼都被乐平给俘虏了,在并不清楚乐平到底是用了何种手段的情况下,寻常的盗贼自然不会贸然靠近此地。
至于不寻常的盗贼……
并州境内最不寻常的“盗贼”便是那云中朔方几郡以北的鲜卑和西河郡以外的北匈奴和胡人各族。
但他们可不会突如其来地跨越了太原郡这道屏障抵达到此地来。
“乔侯素来胆大却心细,绝不会只是为了不带上典护卫,避免暴露行踪,就让自己处在危险的环境里。”戏志才又说道。
他话音刚落,便见乔琰朝着他拱了拱手,“先生懂我。”
“别了别了,这个时候就不必夸我了,若是我能真对得起君侯将我一并带上去晋阳的目的,届时再夸不迟。”戏志才摆了摆手,“君侯总不至于是因为我曾在晋阳待过一阵,想让我帮着寻找城中便宜落脚处的,才将我带上的。”
乔琰自然看中的还是他看似懒散的态度中顶尖的判断力。
何况,既已去了晋阳,又哪里还需要乔琰自己寻找住处。
王氏已给她安排了住处。
这住处倒不是在王氏的宅邸之中,而是在晋阳城中贴邻主街的一座坊间街院落。
汉代的里坊制度在洛阳城中如此,在晋阳城中虽在里坊之间的街巷尺度上稍有变化,要更宽阔些,但也多少有些相似。
在这样的环境下,她若要能在屋中也能看到街巷上的状态,无疑便得选择这样的落脚处。
至于王氏,或者说王氏的家主王扬,为何对安排乔琰入住的事情如此尽心,归根结底还是出于他自己的利益考虑。
士人和世家未必就是站在一头的,所以他也亟需摸清楚张懿对并州的态度。
要知道先前的并州刺史,虽应该算是行政长官,但大多是勇武之将,这样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容易相处的,要摸清楚门道也简单。
但张懿这个人,非但没有领军的履历,在从政的履历上也不像其他几位刺史一般有什么惊人的表现。
看似平平而已,可将人先往复杂了想总归是防患于未然之举。
而听闻乔琰也想对张懿做出个评估,王扬显然是乐见其成的。
乔琰已经用跟他谈英雄酒价码时候的表现,证明了她的目光从来不只是局限于乐平一县之地,甚至看到了西河郡的南匈奴危机,也用楮皮衣一事证明了她还有厘清关系、洞察人心的本事,那么她对张懿的评判也就自然具有参考价值。
何况,张懿不曾跟乔琰打过交道。这也意味着他有很大的可能会忽略掉这一双盯住自己的眼睛。
负责将乔琰送到此地入住的王氏仆从朝着她躬身行了行礼后,安静地退了下去。
乔琰旋即往院中一瞥,便见靠近外侧大道的院墙方向,正有一座二层小楼。
她上得楼去,推开侧边的木窗,外头的景象便映入了她的眼中。
这正是晋阳城内连通南北的那条路。
她目之所及的街道上,客商与旅人,以及晋阳城中本地的居民,因往来于城中各处之间多要经过此处,显得要比城中其他街巷都要显得繁华些。从这些来往行人的面貌上,乔琰不难窥探出他们大致的身份。
三月的晋阳又稍稍从先前的寒冬凛冽里缓过来了一口气,更显这些过往之人的脸上多了几分生机。
三月……
身在乐平匆匆忙碌的氛围之中她还未曾意识到,现在却突然反应过来——
自打来到这个世界到如今,居然已经过了一年了。
一年之前她还身在兖州的流民过境之地,几乎要于食不果腹的状态下饿死,一年之后她却已为坐拥一县食邑的县侯,也可因世家堂上客的身份,在这晋阳城中闲见人流往来。
这无疑是一种让她不免觉得时日恍然的对比。
但这种相隔一年的场景对比所造成的恍惚,也只不过维持了一瞬而已,快到了一直留意着她举动的徐福和戏志才都不曾发觉她的神色有异,只见她收回了对外看去的目光后说道:“此前我们收到消息的时候,张懿刚入太行山屏障,自临汾到晋阳的时间,应当要比我们的速度慢一些。”
“张懿入城,必定从南面而来,要抵太原太守府邸,自该经过此地,等上个一二日便是了。”
乔琰朝着徐福伸了伸手,他便将包裹中的书册递到了她的手里。
的确是书册而不是竹简。
冬日的数月之间,在继续生产楮皮衣经由唐氏之手销售往并州各地之外,乐平在楮皮纸上的进展也颇为喜人。
有蔡伦改良造纸术的根基在,又有楮树皮这个被乔琰选定的主材料,要研制出可书写使用的楮皮纸,而非是先前的纤维厚实堆叠成衣物的状态,仅仅是个时间问题。
虽然如今在纸张的平滑程度上还稍有不足,但起码拿出去已经不是那种一旦取薄便是易于损毁的状态了,也足以供给乔琰使用。
若非是因为楮树的树皮此前都要先紧着救命之物,以制作防寒衣物为重,绝不至于只有这点数量。
“君侯来考察张懿的情况,竟还随身带着账册?”戏志才见这眼熟的书册愣了愣。
“谁同先生说这是我那几本账册的?”乔琰摇头失笑,“我如今坐在这临街楼阁之上,赏玩闹市春景之余,也该当享受几分闲暇,带的也自然是闲书。先生可莫要将我当做是个此事都不忘庶务的,那是仲德先生会做的事。”
戏志才在乔琰的对面坐了下来,见她并未拒绝,他也顺手拿起了其中一本,打开便见其中是蔡琰的笔迹。
“这是?”
乔琰回道:“伯喈先生藏书广博,此前因仓促前来洛阳奔丧,并未带在身边,他并无长留乐平之意,也自然未将那些书典从泰山羊氏着人送来,但昭姬有过目不忘之能,将其中数十卷默背了下来,正好这楮皮纸书写便捷,装订成册后一卷书籍所占至多也不过两本而已,不若以此种方式温书,也丰富一番乐平的书典库存。”
“……”
要不是乔琰自己年岁就小,戏志才简直很想吐槽,她这举动在压榨孩童劳动力上,未免也过于离谱了。
但他转念一想,这种等人的时候有书看就不错了,哪来的这么多心理包袱。
他说道:“也好,有此书籍打发时间,想来这等候刺史大驾不止难熬。”
不过令乔琰都没想到的是,还未曾等来这并州刺史莅临,在临近黄昏的时候倒是有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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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声音因嗓门不小传入了她的耳中,也因那耳熟的人名,让乔琰翻动书页动作微微一顿,当即打起了精神。
那人喊道:“张辽,你等等我!”
张辽?
乔琰状似无意地从手中的书册上挪开了目光,朝着正铺了一层落日之色的晋阳街头望去,正见两个少年一前一后行来。
走在前头的那个要年纪更轻些,乃是跟赵云和徐福一般的十五六岁的年纪。
而走在后头的那个倒是看起来已有二十,或许叫青年要更加合适些,只是因为他眉眼间颇有几分飞扬跳脱的神色,看起来仍有些少年气。
张辽的回话无疑是证明了乔琰的推断。
她目力不差,看得见这少年面上略有几分憋闷的神色,他顿住了脚步转回头去回道:“你跟着我作甚,那太守府说了不收未及冠的,你张稚叔的年纪已经够了,为何不留下?”
因他这一停,后面的青年得以抬手架上了他的肩膀,与他一道并肩而行。
这两人都是一副并州常见的武人打扮,衣着都瞧着平平,这会儿勾肩搭背的样子着实有些像是兄弟。
乔琰又听那被张辽称为张稚叔的青年回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我一个在云中一个在雁门,恰好在半道上遇见一见如故,又都看不惯那边地几郡太守的作风,想着既要来新刺史,不如干脆赌一把大的,这便更有缘分了。若是你因年纪太小便进不得门,我一个人进去有什么意思?”
他爽朗一笑,又道:“再说了,你我都是个张姓,难保几百年前是不是一家之中分出来的,岂不也算半个亲戚。”
这两人边走边说,恰好在此时到了距离乔琰最近的楼下,也让乔琰将张辽脸上颇有些无奈的表情看了个清楚。
这种似乎有话想说,又因为某些原因而说不出来的样子,出现在这张颇为老成冷静的面容上,着实有些好笑。
但若他真是乔琰所猜测的那个张辽的话,那他此刻的迟疑也确实是说得通的。
谁让他的本姓并不是张,而是聂,乃是马邑之谋中聂壹的后人,为了避祸这才合族将姓氏改为张的,还真跟身边那位张姓青年不能算是同姓。
至于那另一位张稚叔……
乔琰原本对他的名字并不那么熟悉,但若是加上他此时跟张辽在一处,想要在并州官府谋取个差事,将这范围一缩小,倒是不难让乔琰猜出他的身份了。
这是一度为并州武猛从事,后因护送汉献帝刘协返回洛阳之功得封大司马的张杨张稚叔!
这家伙显然很合乎武将的常规表现,全然没意识到张辽那微妙表情中的意思,又颇有照顾兄弟口吻地说道:“算起来,若是不能在晋阳任职倒也无妨,以张辽你的本事,大可以去拉起一支除贼的队伍,先干出点名堂来,总归我们并州人靠拳头说话。”
“若还不成,要不咱们往那乐平去,听说那地方的县侯年纪不大,县尉年纪也不大,肯定不会在意年龄问题……”
这两人已走过了窗下,声音乃是从远处传来的。
乔琰却将这句话给听得清楚。
她眉头动了动,当即将手中的书册一合。
史书上记载张杨此人没甚眼光,“据河山之郡而无雄才,卒堕匹夫之手,智不足称也”(),可要她看来——
这人的眼光很好啊!
56.056(一更)一封书信
张杨的政治眼光显然是有问题的,但就凭他在此时说出的觉得乐平是个好去处这样的话,也足够乔琰提一提对他的印象分。
虽然他说出这话很大程度上是在安慰因为年纪小而被拒之门外的张辽,但也在同时意味着——
乐平已经可以被列入这并州其他地方的人投奔的选择之中了。
这与赵云听过她协助剿灭黄巾之事而上门前来,意图借助她的力量完成平定黑山贼的情况又有些不同。
这很大程度上表示出的不是对她本人有什么希冀展望,而是对整个乐平的期许。
并州多出武将猛士,这是在匈奴寇边的威胁以及北方好武风气之下促成的结果,乔琰对这特殊的资源不乏觊觎想法,只是碍于如今尚在韬光养晦、发展根基的状态下,方才不能做出什么扩招的举动。
可若是有人慕名而来呢?
张杨的这句话无疑是给她打了一剂定心针。
来不来的姑且不论,能在旁人的话中作为备选项,也不枉她这数月之间在乐平的努力。
反正,这才只是她在乐平的第一年。
乔琰听得到楼下经过的两人在说什么,戏志才自然也听得清楚,更因为相对而坐的状态,能让他清楚地看到乔琰脸上一闪而过的异彩。
下一刻,她便抬手敲了敲窗棂。
张辽和张杨二人本也没走出多远,忽听身后高处有人朗声说道:“两位,可否上楼一叙?”
张辽循声望去,见那微启的窗扇后隐隐绰绰地似有两人身影,被笼罩在西斜的日暮光影中,令人一时之间难以看清面貌,只能从扶着窗沿的那只手确认,方才那句话并不是他的幻听,从周遭的人来看,喊的也的确是他们没错。
只是让他觉得有些奇怪的是,从这句话的声音还可判断出,说话之人的年龄着实小得可以。
但他一无什么可被人所图谋之物,二也有自信于自己本事的底气,当即应声回道:“既是贵人有邀,自当来赴。”
在他与张杨踏入里坊,来到这对应宅邸门前的时候,他们二人对视了一眼,不难看出对方此时的想法——
这位请他二人留步的贵人好像有些不同寻常。
若只以这宅院在晋阳城中的位置和规模来看,这可不是什么等闲富贵之人能居住的,但这宅院中却并无仆从,只有这前来为他二人开门的小哥而已,又分明跟他们对普遍意义上认知之中的贵人不同。
不过这位和张辽年纪相仿的小郎君,无论如何看也让人觉得不像是个下人。
要知徐福自在乔琰和程立的指点下开始读书,那游侠义烈之气并未削减多少,却已因所见所学而气度沉稳了不少。
在乐平度过的冬日中,乔琰的食补又显然并不只是针对戏志才来的,徐福也是其间的受益者,更让他因抽条增肌而看起来多了几分潜在的名士风姿。
但这自称徐元直的少年显然并不是此地最为特殊之人。
张辽与张扬随之登楼,便见到了那对着他们发出邀约声音的主人。
那是个年只十岁出头的女童。
大抵是为了行动方便,她作了一身更像是男装的打扮,但在发式与面容上又并未做出掩饰,让人足以判断出她的性别来。
这还并非是她最特别之处。
她与对面的青年虽是相对而坐的状态,二者之间主次关系,却并不难在这一个照面之间为人所知,而这种占据了主导位置的气场,让她比起世家贵胄的大小姐,更像是个领袖。
这好像不是个寻常的表现。
大约是因为张杨才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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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乐平,张辽下意识地便想到了那位乐平县侯。
而他向来敏锐,长于观察,此刻虽未在表现上做出什么失态的举动来,也看清了乔琰手中翻阅的,正是一本轻薄的书籍。
比起他曾见过的蔡侯纸所成的书籍,面前的这个似有些不同。
但非要说是在何处有所不同,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收拾起了对对方一番判断,确认这邀约者实不寻常的想法,朝着乔琰拱了拱手,“在下雁门张辽,友人乃是云中张杨张稚叔,不知足下请我二人前来所为何事?”
乔琰回道:“我方才在此地听闻二位有意投效将抵晋阳的并州刺史,因刺史未到而先往太守府而去,却因为年岁的缘故被拒之门外,不知是否如此?”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对方诚有贵人做派,二人竟并未觉得她这并未自报姓名的举动有何失礼之处。
在她问出此话后,张杨回道:“正如足下所见,虽说太守府也可算是按规矩办事,但我这位兄弟已满十五,倘若按照汉初旧例也未尝不可考虑收入军中,要我看来以他的本事,若还得等上几年多少可惜。”
汉初的征兵年龄是十五岁,这是遵循秦制的年龄,但这个年龄的提出有其必然的时代背景,也即秦汉衔接之年的人口数量着实堪忧。
然汉景帝于文景之治阶段的休养生息,让他得以提出将这个年龄放宽到了二十岁,后来又延后到了二十三岁,到如今因先后有天灾加之边地摩擦,这个年龄大多数时候可以提前到二十岁,但年十五的话,确实是小了些。
这不是个合乎征兵规则的年龄。
“你与我这样说,难道不怕我将你二人当做妄议太守府的贼人给拿下?”乔琰抬眸问道。
张杨看了看这屋中的人,很想回说,以她这对面的文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样子,再加上那个年轻侍从,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将他和张辽二人拿下的样子,可她语气笃定,又好像是有所凭仗的样子,又让他将这句话给收了回去。
说不定坐在乔琰对面的戏志才在表面上看起来文弱,实际上却是个大力士,这也是难保的事情。
张辽并不知道自己的同伴对面前的几人还做出了这等离谱的判断,只是回道:“无论方才稚叔会否再给出一次解释,足下都已经听到了我二人在楼下的对话,若要将我二人拿下,先前就可以做,何必等到现在。”
这是个对乔琰来说明摆着更危险的距离,匹夫之怒血溅五步,也未尝不是一件不可为之事。
乔琰端详了一番张辽的脸色,不由于话中流露出了几分赞许,“光凭你这句话便可确定,那太原太守府将你拒之门外,实在是个错误的选择。”
她也不难猜测,正是囿于这等年龄上的偏狭之见,让张辽直到在丁原上任并州刺史之后方才得到启用。
这对一位大将之才来说,着实是有些可惜。
她忖度了一番后问道:“若我有法子让你二人成功入职刺史府,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张辽虽然想以投效刺史府来证明自己年少也大有可为,却并非只图一个结果而已。
他沉声问道:“可果如足下所说,这对我与稚叔自然是个好事,这又对您有什么好处?”
他并不太相信自己有什么独到之处,能让对方因觉得他大有可为而鼎力相助。
乔琰不难从面前这张稚气的脸上看出他的想法,回道:“说是不愿见到美玉蒙尘,在并州多有胡虏之忧的当口还让英雄蹉跎,只怕你是不会信的,那倒不如开诚布公地说。”
“我想借扶持足下之事,看看这位到任刺史是否值得我协助。”
这听上去着实是有些大言不惭。
她甚至比之她口中所说要“扶持”的人年岁还要小得多。
但乔琰的下一句话,直接让张辽和张杨二人打消了心中的疑惑,“我乃是乐平县侯。”
这个回答足以令人恍然明悟她的举动。
是乐平县侯就不奇怪了。
她封地既在并州,自然也要为并州的未来操心。
只是张杨怎么想都觉得有点尴尬,他方才还给张辽出谋划策说他可以先去投效乐平,颇有把对方当做备选项的感觉,现在却站在了乔琰本人的面前。
好在对方的目光更多地还是集中在张辽的脸上,继续说道:“我想给足下一件功勋,让你带着这件功勋为投名状,看看这位新到任的刺史能否对你予以重用,准确的说,我想看看他对年少之人是否足够重视。”
见张辽有话想说,乔琰抬了抬手,又补充道:“你不必觉得我是要凭空送你一件东西,我顶多是给你出个主意,提供一点帮助而已,能否拿到此物,还得看你的表现。”
“在此之前,我也还得确认,你的确有完成此事的可能,而不至于平白送了性命。”
她话已说得周全到了这个地步,张辽品味了一番她话中的意思便知道,自己好像没有拒绝的必要。
倘若诚如她所说,他若自己没这个本事,纵然遇上了贵人也难以青云直上,对方给出的只是一条跻身之路而已。
何况此事显然并不只是对张辽有利而已,这也是乔琰在为自己的未来铺路。
因县侯少有,纵然云中与雁门都是并州最北部的郡县,张辽和张杨都对乔琰有些了解。
这位县侯忧心国事民生,那么既已身在忧患重重的并州,想要协助并州刺史并不是一件难理解的事情。
而张辽太过年轻,乔琰就不年轻了吗?
县侯为列侯之首,以张辽看来,她不能贸然做出什么登门投诚的举动,而是先选择用他这个意外遇上之人来行一出投石问路之事,实在是一件很好理解之事。
他既觉自己想通了乔琰的想法,便回道:“若果如君侯所说,张辽愿意接受这考验,得到面见刺史的凭据。”
张杨也随即回道:“我也愿与我这兄弟一道行动,希望君侯指一条明路。”
乔琰的目光往西面看去,也便正是那窗外的方向,忽对戏志才问道:“以先生看来,让他们往云中山一行,是否可行?”
戏志才此前在晋阳城中逗留之时,往吕梁山云中山都走过一遭,其中云中山虽颇有仙山之名,山中却有一窝盗匪,在他于乐平坦言身份后,也曾经与乔琰在闲谈之中说起。
这伙盗匪和寻常黄巾那种因税赋繁重,无力求生,进而不得不揭竿而起的情况有些不同,他们更倾向于普遍认知之中的强盗。
因云中山以西的西河郡有南匈奴归化之人占据,在武力上表现得更为强势,这伙山中盗匪便将自己的目标放在了东边的太原,且大多劫掠的是山下百姓。
云中山中地势复杂,他们又从不远离山中多久,只达最近一片,得手即返,太原太守屡次想要将其剿灭也没能做到。
戏志才身无分文地在山中行游,自然也遇到过他们。
但他一遇到人,便说自己是在山中寻个风水宝地自戕的,饶是这伙人行事放肆,都没拿他怎么样。
如今骤然听到乔琰这么问,又看了看张辽和张杨这二人,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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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我看可以。”
当然乔琰既没有让人随便送死的意思,也自然要先确定,十五六岁的张辽到底在武力值上是个什么程度,若是让对方直接殒命在了山匪窝里,让后来威震逍遥津的荡寇将军提前夭折,那便当真是一件遗憾之事了。
因她此番并未带上赵云典韦,没有个高水准的参照,她干脆寻上了王氏。
既然连宅邸都借了出去,只是再让家丁跟个年轻人比试,可着实算不上是什么麻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