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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美为患 朵朵舞 54859 字 11个月前

那锁长年未用,被狠狠砸了几下就断开落到地上,内侍大喜,扯开铁链,回头正要招呼,忽然脸色一变。

两个黑衣人从竹林中钻出,眼见是司马邳卫姌和几个内侍,顿时大喜,拔刀就从后面猛地劈来。

福宝大喝一声,上前就是一拳。打得当前一个黑衣人弯着身体后退。

卫姌看得眼皮直跳,没想到福宝居然还有这样的身手。另一个黑衣人则挥刀砍翻站在后面的内侍,刀劈进身体,发出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另几个近身服侍的内侍见黑衣人一时没拔出刀,咬牙扑上去,拉扯住黑衣人。

福宝被黑衣人在肩上划了一刀,但赤手空拳也将黑衣人打得倒地喘息。黑衣人见状不对,伸手从脖子里扯出一根细绳,上面系着个竹哨子。福宝心道不好,这时忽然看见一个瘦弱的身影快步窜来,手里一块大石砸在黑衣人脸上。

啪的一声,黑衣人脸陷了一块下去,立刻没了动静。

福宝对上卫姌有些发怔的眼,微微点头。

司马邳看了卫姌一眼,“做得不错。”

卫姌刚才只觉得这些刺客心狠手辣,下手不留活口,若是让他们叫人来,只怕要死在此处,情急之下想也没想就拿石头砸人,但亲眼见到此人如此惨状,她怔了一会儿,浑身冒冷汗,胃里翻江倒海般的难受,弯腰呕吐酸水。

福宝捡了黑衣人的刀去帮另几人,那黑衣人见状不好,张嘴喊:“琅琊……”就被福宝一刀砍在脖子上,血喷涌而出,当场殒命。

但几个内侍也都受了伤,痛苦呻、吟,泪流不止。有三个当场被黑衣人砍死。

福宝道:“殿下,你与卫小郎君先走。刚才动静不小,可能很快就要有人来,我去将他们引开。”

司马邳低头看了眼死去的内侍,蹲下身,动作利落地剥下内侍的外衣,上面染着血,但幸好内侍外衣是绛色,若不是离近看,还不一定会发现。司马邳将那件外衣扔到卫姌面前,“快换上。”

福宝立刻明白了,刚才听到外面有马蹄声,说不定有人守着,扮成内侍虽不一定能逃脱,但总比现在这样穿着明显好些。他立刻解下外衣,道:“殿下将衣裳给我。”

司马邳看了他一眼,解下外衣给他,又穿上内侍衣裳,肩上有裂口和血。福宝忍着痛换上司马邳的衣裳,并不合身,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他躬身对司马邳行礼,提着刀就朝竹林另一头走了。

卫姌胡乱抹了两下嘴,换上沾血的内侍衣裳,低头看了眼死去的内侍,心中忽然有种悲戚,但此时并不容她多想。

司马邳回头看了她一眼,道:“跟上。”也从地上捡起一把刀,推开木门走了出去。

外面是个小院子,有几间房,院中还有劈砍好的柴禾堆在墙角。司马邳看到院里一道栓着的门,快步过去正要移开木栓,这时忽然听见外面有马蹄声靠近,他面色顿时一变。

卫姌一时心跳地快要蹦出来。

两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读懂,外面的人就是此次刺客,此时出去就是自投罗网。

司马邳放开手,轻声道:“折回去。”

卫姌道:“殿下,豫章各家都有府兵,不如点一把火示警,只要那几家知道行宫出事,肯定会来救的。”

司马邳目看向院里堆积如小山的柴禾,点了点头。

刚才三间屋子里就有一个是厨房,司马邳进去找火石,卫姌站在门前紧张观望着,忽然大门碰的一声巨响,有人从外面踹门而入,是个身高体壮的黑衣人大步进来,第一眼就看见了来不及躲站在门前的卫姌。

他手放在刀柄上,狞笑着走来。

这时司马邳还在里面。卫姌心如擂鼓,转过身看见凶神恶煞的一个人迎面走来,再看他身后并没有人,正想着该说什么将他稳住不立刻动刀,再引司马邳从后面偷袭。她腿肚子打颤,硬撑着才没滑倒,正要开口唬对方自己知道琅琊王下落,叫对方放松警惕。

哪知黑衣人走到近前,忽然停住了脚,盯着她脸瞧了片刻,目光闪烁,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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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刀尖直指着卫姌,“你假扮成内侍,意欲何为”

卫姌面色一白,心想莫非这黑衣人竟然知道自己身份

黑衣人很快笑了两声道:“美人莫怕,你可是里面逃出来的婢女”他看卫姌生得如此貌美,身上内侍衣裳又不合身,肯定是娇娥扮做了男装。

卫姌瞪圆了眼:“……”

手里紧握着刀,躲在门后位置的司马邳都有一瞬的错愕。

卫姌一咬牙,眼见这黑衣人只露出一双眼,打量的目光犹如饿狼看着肉一般,卫姌硬着头皮,垂头拿袖子擦了擦眼角,假装嘤嘤哭泣道:“这位壮士猜的不错。”

黑衣人却又立刻变了脸,板着脸道:“休想骗我。”

卫姌抬起眼看他,暗自警惕,嘴里只软声道:“我没有……”

黑衣人道:“你不是婢子,而是琅琊王的妃子,为逃命跑出来。”

卫姌见此人刚愎自用,只好顺着他口气道:“正是。”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中午看了流浪地球2,设定太牛了,整个背景非常充实,宇宙观和流浪计划的设定比第一部还震撼我,我回来之后在那种情绪里沉浸了好久好吧,这些其实是我更新晚了的理由,但还是墙裂推荐小破球2,大家过年期间可以去看看哦感谢在2023-01-2114:13:57~2023-01-2222:48: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92

第92章乱相

黑衣人见卫姌螓首低垂,露出一段纤细白皙的脖颈,娇姿弱态让人心中不由生怜。他暗道:如此姿色怎会是婢子一流,定是嫔妃无疑。上面的命令是找查找是否有遗漏遁逃,这男人见卫姌容色之美乃生平罕见,心中暗道:如此美人杀之可惜,不如掳了一同带走。

他朝着厨房里扫了两眼,房门敞着,里头一目了然,卫姌又在旁边颤抖不休,他便没有进去仔细查看,收了长刀道:“美人莫怕,你既逃了出来就该知道如今形势,琅琊王已成瓮中之鳖,必死无疑,你不如随我北去,等我加爵封侯必叫你享受荣华富贵。”

卫姌刚才见他朝厨房里看,心头越发惴惴,有心要稳住他,佯作害怕哭泣,“我、我从未去过北面。”

黑衣人“嘿嘿”一笑道:“去了就知,洛阳之繁华,更胜此地。”

卫姌靠着墙,似腿软站不住,慢慢滑了下去,“我实是害怕……”

黑衣人心痒难耐,有心要稳住她,两步迈上去扶住她。

卫姌心跳得飞快,装作害怕的样子躲闪了两下,让黑衣人挪动,背对厨房门口。男人拉住她的手,见她面色煞白,又怜又爱道:“只要你乖乖听话,定保你无虞,”说到这里,他倒想起正事来,神色一敛道,“你从里头逃出来的时候可可知琅琊王在何处。”

卫姌抖着唇说不出话来。

黑衣人板着脸,正要威吓几句。

肩颈骤然剧痛,一股热流喷射出来,他眼中看见卫姌脸上已没有刚才娇怯的表情,红色鲜血溅到她身前,她飞快后退两步避让。男人慢慢转动脖子,一手要去摸腰间的刀,可稍稍一动,力气就耗尽了,身体轰然倒地。

司马邳从后偷袭,连着两刀都劈在男人脖颈,用力太猛,几乎砍断一半的脖子,血喷溅而出的画面让让人悚然而惊,卫姌身前溅着不少血,血腥味萦绕不去,胸口又是一阵翻腾,她方才已呕吐过一场,现在胃抽痛两下,却是什么也吐不出来了。

司马邳拿刀在地上黑衣人身上擦了两下,抬头看向卫姌,目光一顿,心中却闪过一个与眼下凶险状况毫不相干的念头:这歹人将他认做女子,倒也并不奇怪。

司马邳将火石取出,在柴禾堆下点火。等底层燃起火苗,他道:“走罢。”

院子里远远传来厮杀声,卫姌对内外两道门都十分担忧,就怕又有人闯进来。

两人从外墙院门出去,墙角处拴着匹马,应是刚才黑衣人留下的,卫姌正要去解绳套。司马邳拉住她,“不能骑。”

卫姌道:“没有马走不远。”

司马邳沉吟道:“周围还有其他人守着,骑马容易被堵,还是找个地方暂时避一避。”

说着他一刀砍断绳索,马撒蹄奔走。司马邳一把拉住卫姌的手,往林中跑去,找了一处草丛茂密地方钻进去躲着。

此处距离行宫后院并不远,可以看见已有一股黑烟冒了起来。

过了片刻,黑烟越来越浓,犹如一条黑龙腾起,几匹快马疾驰而来,骑士全身黑衣,正是刚才同一伙人。这几人闯进后院门,很快又跑出来。卫姌透过灌木远远看着几人,他们似是争吵起来,随后又重新上马离去。

张氏兄弟在行宫中杀了不少人,抓着内侍问琅琊王去处,却怎么也没找着。另一队闯入王穆之所居宫殿的人也扑了个空,王穆之得到棠儿报信,带着婢女侍卫离开。路上遇到逃窜的内侍,说外面有人守着,还有刺客在行宫内索罗,大肆杀人。王穆之闻言脸色一白,见身边侍卫人数并不多,要硬闯出去殊为不智。

侍卫道:“娘娘,那边有空置的殿室可以暂避。”

王穆之犹豫了一下,踞守一处风险颇大,但眼下没法正面闯出去,她只能赌豫章很快就要有人来援,便同意侍卫建议。找到一处偏僻殿室躲进去。

阮珏察觉到宫中巨变,又见内侍四处逃窜,心神大乱,又见并无侍卫来此护卫,不知想到什么脸色阴沉下去。她很快拿定主意,换了一身婢子衣裳,和几个婢子一同找地方逃窜。路上遇到个黑衣人正挥刀砍人,内侍与婢子被逮到的,统统都是砍杀。

那黑衣人看见阮珏一行,大步追上来,阮珏和婢女吓得尖叫,提裙跑着,可那黑衣人已经追到身后。

阮珏大惊,伸手将一个婢女推了出去,又指着王穆之所居殿室方向大喊,“王妃娘娘……在那里……”

黑衣人果然停住动作,回头瞧了一眼,心想这些内侍婢子杀了再多也无用,转身大步走了。

阮珏和几个婢女趁他犹豫的时候已经跑远,一直跑到花木房里,这里到处都摆放着种植的花草,她们几个找地方躲了起来。阮珏惊魂未定,对着身边婢女啜泣道:“我也是没有办法,你切莫怪我。”

刚才被推搡出去的婢女并未被黑衣人伤到,此时脸上没有半丝血色,垂目道:“女郎无事就好。”

几人哆哆嗦嗦躲在一间小屋里,听着外面动静。

张氏兄弟先前还得意,攻入行宫的计划十分顺利,尽在掌握之中,但等了许久都没有司马邳消息,张骥先沉不住,拿刀在殿中一顿砍劈,又听见有人喊起火,出来一看,果然院外一股浓烟冒起。

“还不快去灭火!”张骥大吼。

张骏却拦住道:“外面肯定已有人看到,何必浪费那个力气,赶紧搜罗珍宝走了。”

张骥双目圆睁道:“如此就放过司马邳”

张骏道:“今日若再多三倍人手,大事能成,如今这般却是天意了,豫章各家都有私兵,决不可久留,速速离开。”

张氏兄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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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黑衣人不再肆意杀戮,转而闯入各处殿室搜刮。

卫姌躲在草丛后,紧张地等了许久,实在疲惫,干脆坐在地上休息。

司马邳也席地而坐,两人离得很近,他斜睨着她,只见她一身内侍绛色衣裳,又沾着血,狼狈又凌乱,可偏偏这颜色衬得她皮肤越发得白,也难怪有人背后称她玉郎。

卫姌察觉到他的目光,侧过脸来,“怎么了”

司马邳冷声道:“一身血臭,赶紧脱了。”

卫姌也觉得身上血腥味不去,皱着鼻子闻了两下,解开外面那件内侍衣裳。

司马邳移开目光,随即又反应过来,这有何可避的。

卫姌将内侍衣裳往草丛深处一塞,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裳,上面也沁了不少血,只比外衣稍好些,也只能忍着了。

行宫外院浓烟滚滚,原处也应该能看得清楚。

卫姌朝外张望一眼后,道:“豫章城里应该已经发现不对劲,很快就要来了。”

司马邳皱眉道:“这些豫章士族平日只知诗词文章,也不知道府兵是否有战力。”

卫姌知道,今日的刺客身手不凡,行动有素。江右又是崇文轻武最严重的地方。难怪他会有所疑虑。

卫姌道:“刺客人数不足,不会久留。”

司马邳颔首,这道理他也很清楚,若不是人手不足,行宫外围守着的人不会这么少,让他们有机会逃出来。

他眉宇间一片冰寒,沉思了一会儿,道:“张骏张骥。”

卫姌道:“等殿下脱困便可抓他们治罪。”

司马邳哼了一声,道:“只怕他们马上就要北逃。”

卫姌心想,就算等援兵赶来,司马邳下令追捕,也不及他们北逃的速度快,刺史和督护都不在,张氏兄弟选在这时候动手都是算计好的。但嘴上仍是安慰道:“只要殿下无恙,日后的事可以再谋。”

司马邳看向她,忽然嘴角弯起,道:“玉度方才扮做女子,倒是得心应手的很。”

卫姌心扑通一下,赶紧道:“都是为了活命不得已,殿下切莫取笑。”

司马邳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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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

第93章乱后

卫姌微怔,往后一避,脑后勺被灌木刮了两下,又缩了回来。

司马邳见灌木枝紧挨着她雪白的颈,摩擦过皮肤上泛着隐隐的红,让他喉间莫名一紧,嘴里却轻嗤道:“这些羌族败将果真是见识少,连男女都分不清,死的一点不冤。”

卫姌见他并没有生出什么疑心,心下稍安,赶紧将话题移开:“不知罗熊邓那几家派兵来要等多久。”

司马邳朝行宫望去,蹙眉道:“一个时辰恐怕都不够。”

卫姌也知本地士族安逸日子过得久了,缺少凶险历练,就算是应援行宫也未必能快。她长出一口气,只能耐着性子继续躲避等待。

司马邳先前神色冷肃,后来后院烟气蔓延,几乎遮蔽半个天日,他脸上渐渐没了表情,只是眼底仍藏着深深的阴霾,泄露出几分真实的情绪。

行宫外,骑马的黑衣人来回跑了两次,远远看着似乎是搬运了不少东西出来安置在马车里。

卫姌担心此景会触怒司马邳,偷偷朝他瞥了一眼,果然见他阴着脸。

要不是这一块灌木草丛里空余位置不大,她都想要避远一些。

等了不知多久,卫姌一阵腰酸背疼,轻轻挪动手脚,换了个姿势。今日清早就来行宫煎药,又遇上这么一桩事,她的身体几乎快到极限,稍有些松懈,浑身都觉得难受。

司马邳见她偷偷伸手捶小腿,问道:“腿酸”

卫姌“嗯”的一声,又敲了两下收回手。

司马邳朝她骨骼纤细的手腕和小腿看了看,突然道:“刚才力气不小,还能拿石头砸死人。”

卫姌记起那张凹陷下去的脸,脸色微微一变,深呼吸两口才把那股不适的感觉压了下去,“我也是一时情急。”

司马邳不知想到什么,露出一丝笑来,“第一次杀人”

卫姌听他口气,不知为何感觉有些不妙。

司马邳道:“万事都是初次最为艰难,也是最难忘记的,你切莫记得太清楚,日后时时要想起来。”

他越是这样说,卫姌反而脑海中画面变得更清晰,一时间面色又变得难看起来。她怀疑司马邳是故意这样说,他心情沉郁,便让别人也不好受。

行宫外有成群马蹄远去的声音传来,司马邳握着刀柄的手攥紧了。

直到马蹄声彻底消失不见,应该是张氏兄弟带着人已经离开,司马邳略想了一下,道:“出去罢。”

卫姌点了点头,从草丛里钻出来。

司马邳拍了拍衣袍,见一旁卫姌头发被枝叶勾地散乱,身上的衣衫也到处沾着血渍,凌乱狼狈,瞧着十分可怜。司马邳微怔,想到一路从行宫出来,她虽害怕,却极坚韧,出手也果决。撞上那黑衣人的时候,虚与委蛇把人引着背对门口,才制造出机会让他一击得手。

司马邳的心不知为何有些发软,抬起空着的那只手在她肩上拍了两下,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大步朝行宫走去。

行宫外院柴禾全烧了起来,热浪滚滚,无法通行,司马邳绷着脸,提着刀要绕行,这时山路上沙尘卷动,马蹄轰隆,百十骑士侍卫疾驰而来,后面还跟着长龙般的队伍,是小跑行路的侍卫。

司马邳和卫姌远远观察了一会儿,终于放下心来,来的这行人衣着各异,且还有行路的队伍,一看就是豫章城士族私军拼凑而成。百十匹骑士很快来到行宫门前,见到敞开的大门已知不好,对内高喊着各家名号,过了片刻,才有幸存内侍来到门前,哭哭啼啼告知刚才发生的事。

这些私军领头的就是罗熊邓三家,其中又以罗弘发号施令为主。他听见行宫刺客手段,神色骤然一变。

司马邳是皇亲中离皇位最近的,若真是在豫章出事,本地士族绝对脱不了干系。集结私兵来行宫之前,罗弘等人心中已做了不好的打算,没想到情况严重至此。罗弘当即命人进入行宫,分兵各处,有的去救火,有的在行宫中把幸存的人找出来。很快就找到王妃王穆之和刚纳入王府不久的侍妾阮珏,还有一些内散落的内侍婢女。

王穆之带着侍卫婢女在一处偏僻殿室内等了许久,只因那几处殿宇年久荒废,也没有什么钱财,张氏兄弟在搜刮时都漏了过去,让一行人都保全下来毫无损伤。王穆之听说司马邳不见,面色惨白,险些站不住脚。

守候在门前的侍卫大喊着:“殿下找到了。”

众人立刻循声看去,只见司马邳和卫姌走进大殿,神色疲惫,身上没一处干净地方。

王穆之眼中含泪跑上前,拉住司马邳的手,阮珏早就哭成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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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人,口中呜咽着“殿下”,也跑过来,似乎看着王穆之有意避让,便站在一侧哭成个泪人。

司马邳拍了拍王穆之的手,略点了一下头,转向罗弘道:“来得晚了。”

罗弘几个跪地请罪。

司马邳让人立刻准备笔墨纸砚,下了一道旨给江州各地官府,先行拦截张氏兄弟北去。另又调兵来护卫行宫。罗弘等人带来的私兵很快将行宫上下全找了个遍,将死去的婢女内侍全抬出来,另又配合着清点各宫损失珍宝财宝。

卫姌进殿时就四处张望,看到站在角落里的蒋蛰,两人视线对上,蒋蛰也是松了口气的模样,点了点头。卫姌这时才算彻底安下心来。

司马邳飞快做了诸多安排,各人领命而去。他目光一转,看见卫姌,皱眉道:“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换衣服。”

一个脸生的内侍立刻领着卫姌离开,去了一处刚收拾出来的殿室,又拿出一套簇新的衣衫,另有仆从送来热水,卫姌梳洗过后又换过衣服,在屋内休憩了片刻,问内侍自己是否能够离开,内侍摇头说不知道。

行宫内如今死了太多人,没有往常的规矩,许多事内侍也茫然不知。

卫姌想着找罗弘问一下情况,行宫有一大堆烂摊子要收拾,可这些与她关系已不大,她又累又饿,只想赶紧回家休息。

一道声音从外传来,“殿下请卫小郎君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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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

第94章扔出去

天色渐暗,行宫内早早就点起了灯,司马邳原本居住的殿室里死了好几条人命,到处染着血,内里摆设珍宝都被张氏兄弟搜刮一空。王穆之令内侍婢女赶紧收拾了一处靠南的殿室。

司马邳刚与豫章城里派兵来的几家交谈,许以嘉奖,又将书房幸存的幕僚叫来,安抚商议后事。打发这些人,内侍前来禀报宫中伤亡和金银财帛的损失。一连串的事让司马邳心情沉重,面色不虞。不过其中也有些好消息,福宝身上挨了两刀,都不在关键位置,无性命之忧。内侍道:“福宝刚才说要来拜见殿下。”

司马邳闻言脸色稍缓,道:“让他好好养伤,等好全了再来伺候。”

内侍应了一声,这时听门外报,“卫小郎君来了。”

内侍抬起眼看向司马邳,他脸上瞧不出什么表情,道:“让他进来。”

卫姌来的时候就想过了,开门见山马上提告辞的事。司马邳的伤全养好了,今日她提前来报信,又经历这么一遭磨难,无论怎么算,都是一桩功劳,总能与之前误踢他的事一笔勾销了罢。

卫姌刚一进门,还没开口。

司马邳就指着矮几上的笔墨道:“过来,我说你写。”

卫姌坐过去,提笔听他道:“叛将张骏张骥,八月初三于江州豫章偷袭行宫……”

司马邳调用江州的兵马,这是写给建康的呈报,虽然他并未严明是给谁的,但应该是皇室中极重要的。等他说完,卫姌放下笔,检查信笺上的字有无错漏,司马邳接过去看了一遍,又让卫姌代为记录了一些,都是行宫中死去内侍婢女数量等。

卫姌一边写一边心惊,张氏兄弟这番袭击,造成的损失着实惊人。幸好她认识的戚公明今日正轮到去赵府听课,逃过此劫,要知道行宫书房的幕僚书吏这次也死了五个,都是在躲避的时候黑衣人抓出来砍死的。

等全部记录完,内侍在一旁提醒,“殿下,该用饭了。”

司马邳颔首,道:“拿上来吧。”

又看了卫姌一眼道,“你也一起。”

卫姌颇为意外,就她这些日子经常为司马邳做些文书的事,从早到中午,从没被叫着一起用过饭,只有福宝有时会给她准备糕点果子。

内侍拿了帕子水盆进来,卫姌洗手擦干之后,坐到席上。很快外面送来菜和汤水,摆了满满当当的一桌。婢女动作利落地布菜,放下一盘鲜鱼的时候提了一句,“这是阮氏亲手烹制的,请殿下品尝。”

司马邳夹起一筷子吃了一口,说了句赏,婢女闻言屈身退下。

卫姌心想着阮珏在这场袭杀里毫发无损,还能趁着此时宫中人手少,下厨在司马邳面前露脸,这股韧性和手腕着实不一般,让她更有些在意。正垂目出神,眼前突然多了一筷子的鱼肉,是司马邳夹过来的。

她讶然,道:“谢谢殿下。”

司马邳道:“平时也没见你这么拘谨,怎么,舌头一起被吃了”

卫姌见他心情似乎比之前好了些,放下碗道:“殿下,今日清早离家还未回去,家人该担心了,我……”

司马邳道:“家人你兄长不是剿匪去了”

卫姌眨巴两下眼,轻声道:“还有奶媪。”

司马邳险些笑出声来,乜了她一眼道:“你还是个童子先用饭,喝些汤。”

婢女为她盛了一碗热汤,卫姌慢慢喝了两口,温热的汤暖胃,比其他吃食更可口,她便多喝了点。

司马邳见她脸上多了些血色,皮肤白里透粉,眉眼秀致乖巧,心情忽然也稍好了些。

用完饭,婢女收拾完,卫姌又眼巴巴看向司马邳。

他擦过手,朝外喊了一声,叫内侍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卫姌见状不好去听,只好把目光移向别处,这个卧房是今日匆匆收拾出来的,并没有什么摆设,与司马邳之前的住所无法相比,显得有些简陋。

随后又有人前来禀报,都是今日张氏兄弟袭杀行宫的余波,无论大小事如今都报到司马邳面前。他又处理了几桩公事,卫姌觉得自己不该留着,可司马邳不时就让她记录一些。

酉时已过,卫姌看着外面天色,真有些急了,又提告辞。

司马邳道:“天色都晚了,今夜就留下吧,正好我有些事要问你。”

卫姌大吃一惊。

这时刚才出去的内侍这时领着人进来,在榻上铺上被褥等物。

卫姌震惊地看向司马邳,“睡、睡在这里”

司马邳道:“秉烛连榻夜谈,有何奇怪”

卫姌说不出话来,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士子之间一见如故,秉烛长谈,若是累了抵足而眠,在本朝都是寻常事。可他是琅琊王,她又是不能露白的身份,怎么能秉烛夜谈

卫姌几乎憋出一身虚汗来,道:“我鼾声如雷,怕吵着殿下。”

司马邳眼神落在她身上,“今日你立了功,本王有心和你亲近一下,瞧着你似乎并不乐意。”

卫姌后颈一凉,道:“当然是乐意的,只是怕扰了殿下。”

司马邳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并未再说什么。

外面有事又报了两回,司马邳处理过公事后,内侍进来侍候,卫姌从刚才起就如坐针毡,心里急得上火,偏偏脸上还不能带出分毫,她和司马邳说了一声要知会随从一声。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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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邳原要叫内侍代她传话,但卫姌却说今日发生事情太多,要亲自交代。

内侍把蒋蛰叫来,卫姌出来在廊下和他说话,告诉他今日不回去了,让他回去告诉惠娘,蒋蛰领命而去。

卫姌在外面院子走了一圈,磨磨蹭蹭等了许久,连内侍都觉得有些奇怪地看过来时,她才回到卧房内。

司马邳已梳洗毕,穿着单衣躺在榻上。

婢女过来要服侍,卫姌屏退她,自己去了屏风后匆匆擦洗,解了外衣后,再三检查自身,幸好衣裳宽大,瞧不出究竟。卫姌想到今夜要与司马邳同室,就头疼不已,但方才司马邳已经不悦,若是她拒绝,反要惹他疑心。如今到了这一步,只希望夜一早些过去,明日她回家就称病,再等几日可以准备回江夏的事了。

卫姌这样想着,从刚才开始就烦乱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些。

婢女进屋来熄了一半烛火,卫姌趁这个时候出来,上榻赶紧盖好被子。

说是连榻,实际上是司马邳睡床,她睡长榻。

白天经历的事太多,刚才内侍又来禀,张氏兄弟已逃离江州,如今殷浩北伐,沿途兵力不足,等调兵来拦截,两人只怕早就逃远了。司马邳早已料知这个结果,但听到的时候仍是心情不佳。

他沉思片刻,朝榻上看去,卫姌被子包成茧似的,只露了个头,还是背着头,看去就是个黑乎乎的后脑。

司马邳下床,从案几上找了一卷帛书,扔到卫姌的榻上,“白日如此多事,你睡得着”

卫姌转过身来,很想回答他睡得着,可到底是不敢,便问:“殿下有心事”

司马邳道:“这卷经文你念诵来听听。”

卫姌就着烛火,打开帛书,开始念诵。

她声音平和,念字准确。司马邳听了一段诵咏的经文后,心绪竟也平静下来。

“好了,”他道,“你这洛阳调学的不错,日后想去建康为官”

洛阳调一向都是北方士族的追求,卫姌放下帛书道:“还未定品,何谈为官。”

司马邳侧躺着,目光似从朦胧晕黄的灯光下穿透而来,“要定品也不难,你随我去琅琊,雅集定品时我亲送你去。”

卫姌怔了下,有那么一瞬的心动,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冷静。定品擢取应是在原籍,这就是大哥卫进与她都需要回江夏参加雅集的原因。若是司马邳帮助,她可以转道去琅琊参加定品,高品更是大有希望。但卫姌还等着为大哥解除危机,必须和大哥一起参加雅集定品。

“谢殿下美意,我与大哥同进退,如受殿下照拂定品,我怕是不能服众,叫人闲话。”卫姌道。

司马邳蹙眉,“听说你大哥儒玄二学都是精通。”

卫姌笑了笑道:“我大哥学问才识都是上佳,只是专心学问,心无旁骛,有穷经皓首之志。”

司马邳玄石般双眸眯起,道:“你兄弟几人性格大相径庭。”

卫姌点头称是。

司马邳又道:“既然你大哥学问上佳,可以让他一起来琅琊参与雅集。”

卫姌愣住了,还以为刚才回答之后应该打消司马邳的念头,没想到他居然有意把她大哥也一起叫来。卫姌心头惴惴,想道,莫非因为今天因为她立了功,卫钊手握重兵,他有意想把卫家整个拉拢过去。

司马邳道:“怎么样”

卫姌当然不乐意,与司马邳走得近的好处显而易见,过了两年就能见着好处,但他在位也才短短几年,背后又有太原王氏的影响,从长久看,只怕是弊大于利。

她犹豫片刻。

司马邳脸色已有些转阴了。

卫姌道:“这是大事,我决定不了,等我与长辈商议过后再回复殿下。”

司马邳神色冷傲,瞥了一眼过去。他刚才招揽的意思已经如此明显,换做其他人根本不会犹豫,但卫姌这个态度,却是婉转拒绝的意思。

一片好意被辜负,这滋味许久没有过了,他蓦然腾起怒意。再去看卫姌,她支着个脑袋,偷偷往他这里看,灯火照耀下粉面如玉,精致的眉眼犹如笔墨绘画出的,让他看得一怔。

司马邳回神过来,更觉恼怒,“你卫氏才高,眼高于顶。”

“殿下……”卫姌软声正要告饶。

哪知司马邳掀被而起,冷冷道:“这本是你今日立功的奖赏,既然你不稀罕,就换成金银钱帛行赏。”

卫姌见他翻脸,立刻跟着起身,跪坐榻前,“殿下莫恼,此事关系重大,我实在……”

司马邳不听她解释,高喊了一声。

内侍与婢女入内。

司马邳指着卫姌道:“送他走。”

卫姌也不知该紧张还是该松一口气。见他一脸冷色,也不啰嗦,穿上外衣,道了一声告辞,跟着内侍出去。

见她没有申辩哀求,司马邳怒火更炽,让人把榻上被褥扔出去。

95

第95章路遇

内侍一路将卫姌送到大殿外的广场,停住脚步道:“卫小郎君自去吧。”

卫姌刚才远远就瞧见地上整齐用布盖着的尸体,入夜了还有侍从正抬着往外搬运,另有内侍提灯站着,夜风如诉,摇曳的灯火映照着地上一团团的裹布,场面阴沉可怖。

卫姌抽了一口气,身上发凉,在广场扫了一眼后想起家里的牛车不在,蒋蛰傍晚时被她遣回家,明日才会再来。她问内侍可有牛车,内侍摇头,婉转说了句如今宫中所留人手不多。卫姌皱眉犯愁,刚惹恼了司马邳,眼下回去求他不定要受什么刁难。

她在殿前吹了会儿的风,忽然想起豫章士族今日来援的人还留在行宫,托内侍去问一声。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罗弘就匆匆赶来,卫姌告诉他难处。罗弘立刻叫人备了牛车,送她到行宫门外,道:“玉度今日能与琅琊王殿下同历磨难,是天赐机缘,可莫轻易错失了。”

罗弘是个人精,只看她如此深夜匆忙离开,就猜到里面有些缘由。

卫姌轻轻叹了口气,道了声谢,叫牛车起行。

回到家中,惊醒了惠娘和婢仆,别个都觉得原告知不回来却突然返家有些奇怪,只有惠娘如释重负,悄悄对卫姌道:“幸而小郎君回来了。”

卫姌打发了众人,躺下闭眼,一时却难以入睡。司马邳今晚有意亲近,她能感觉到。但他性情乖戾,变化无常,让人难以揣摩,前世司马邳中毒而亡,背后牵扯极多。卫姌今世只想保全家族,权衡再三,还是觉得距离他远些更好。刚才被司马邳呵斥离开,她心下还有些惴惴不安,如今再想,确定从长远来看也并非坏事,这颗心便渐渐落回实处。

这一脚睡到第二日午时才醒,卫姌醒来梳洗,听见外间喧闹,是行宫来人送来赏赐,正是昨夜司马邳怒火下应承的。卫姌叫人把财帛珍宝登记入册,谢过内侍,又叫荆乌偷偷塞了厚厚一串钱给他。

内侍满意离去,回到行宫立刻就去复命。

司马邳仍是忙着处理公务,内侍在门前等了许久才被叫进去。

内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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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郎君收了赏赐欣喜万分,对殿下十分恩谢。”

司马邳眼风扫了他一记,“卫家小郎君给了你多少钱帛”

内侍面色涨红,支吾着说不出话来,他知道司马邳的脾气,顿时腿软险些当场摔倒。

司马邳对他浑不在意,提了这一句后冷淡让他退下。

内侍到了门外暗呼侥幸,却又觉得蹊跷,听刚才那话似乎是殿下对卫家小郎君不满,但既有不满,今天清早又何必将行宫中剩余清点的珍玩整理了一些送去。他将这疑惑偷偷说给同是值守的内侍听。

那人笑了一声道:“都怪你这话说的不对,既然卫小郎君恩谢,为何不亲到殿下面前来”

卫姌在家休息两日,前些日子她每日天不亮就要去行宫煎药,过得十分清苦,如今总算恢复了往日作息,顿觉轻松自在。

行宫被袭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豫章城内风声鹤唳,连百姓都察觉出不同寻常。

卫姌去赵府听课,结束后与赵霖私话拜别。赵霖对这个年幼的弟子十分满意,拿了两卷书给她,还有一卷亲笔书贴,字迹苍劲有力,锋锐如刀,是刚劲一派的笔法。他勉励卫姌,虽然来豫章才短短半载,却已声名鹊起,雅名传遍江州,年纪轻轻能做到这些极是不易,且卫姌为人宽厚,对戚公明提点帮助之事在豫章寒门士子中也有流传,令寒门士子对她也颇有好感。

赵霖道:“若你是在江州定品,定能擢取无疑,如今回到江夏,还需看中正官的喜好,但你岁数还小,再过三年也是不迟,以你才貌,日后定为上品,扬名天下并非难事。”

卫姌知道赵师言下之意,是劝她将此次视作历练,一片苦心她自有领会,再三话别后才离开。

离开赵师书房,卫姌再与同门告别,她头戴小冠,轻袍缓带,同门士子无不私下暗赞叹她丰仪出众,近些日子还有不少士子学她穿戴。罗焕邓甲几个邀她饮宴。这晚卫姌在灵犀楼请他们吃了一场,罗焕偷偷告诉她,他伯父下月就要去庐陵任太守,罗弘也得了官职。

“听说在行宫你也立了功,琅琊王却只赏了钱帛金银,玉度你莫非得罪了殿下”罗焕问道。

卫姌并未说任何抱怨之语,只诚心恭贺他一番。

邓甲私下送了她一套上好的笔墨纸砚,问她何时回来。

卫姌笑着道应是全听家中安排。

一众小郎君在灵犀楼前道别,邓甲拽了拽她的袖子。卫姌当他有话说,歪着头看去。邓甲欲言又止,灯火下似有些醉了,两颊酡红,低声道:“玉度在外需小心,如今……盛行断袖,你生得好看,切莫大意了。”

卫姌面色复杂,半晌回答一声,登车离去。

应酬两日,与同窗士子都正式告别过,卫姌吩咐家中收拾行囊,这日空闲,她将回江夏的准备告知黄芷音。

家中的动静黄芷音心中自然有数,她淡淡一笑,问道:“小郎君这次去可要将怀绿凝雪带上”

卫姌摇头,她这次出发的日子比原定的日子更早,日子宽裕,她打算轻车简行,只带惠娘荆乌还有蒋蛰和侍卫两人。

黄芷音道:“此次小郎君若是定品,或许要留在江夏,这两个婢子服侍小郎君救了,不如一并带上,省得日后再奔波。”

卫姌微怔,看了她一眼。

吕媪堆了笑道:“我家娘子怕小郎君在路上无人伺候。”

卫姌微微笑着和黄芷音闲聊几句便离开了。

到了院外,惠娘回头看了眼,道:“这黄氏娘子倒有些奇怪,好像是说小郎君这次去了便再不回来了。”

卫姌经她这一提这才恍然,刚才总觉得黄氏似乎话外有些微妙意思,原来是试探她去江夏后是否还会回江州。

卫姌细想了一道,也没想到自己何处得罪过黄芷音,暂时将这个念头压下。

蒋蛰也得到卫姌将要出发的通知,他皱了眉道:“怎比原定的日子早了那么多,郎君还在晋安未回,不如再等几日。”

卫姌道:“二哥剿匪回来还许多公务处理,未必就能送我,我已留信给他,此行我们已走过两次,路上并无险地,小心些就是。”

蒋蛰道:“属下定保护小郎君周全。”

全家上下都做了出行准备,连肖蕴子子雎和佩兰三个听到卫姌要回江夏的消息,都送了些礼过来,有去寺中求的符,也有绣制的书袋,还有上好的砚台,都是心思奇巧,祝她顺利定品的寓意之物。到了出发那日,卫姌与卫府众人话别,坐上牛车,蒋蛰点了四个侍卫一同随行。

一行人离开豫章,往江夏进发。

八月的天气,白天日照仍有热气,晚上却是夜风清冷。蒋蛰知道卫姌身子纤弱,时间宽裕,一路走的并不急,每日行八十里路就找驿舍歇脚。

这日他们一行落脚在江州边缘一个小县。

卫姌夜里梳洗过后刚要躺下,忽听见外面一阵闹腾,似有仆役怒喝和女子尖利叫声。卫姌对外面发生的事并无好奇,倒是惠娘皱了眉道:“何人如此喧哗,扰小郎君歇息,我去看看。”

卫姌拉住她,“惠姨别去,图惹是非,再闹也闹不了多久,等会儿就该静了。”

惠娘摸了摸她的脸,坐在床边哄她入睡,仍如幼年时那般。

卫姌合上眼刚有了些睡意。忽听见门外有人道:“小郎君,外面的事好像与我们家有关。”

卫姌睁眼坐了起来,没料到外面吵闹还能牵扯到自家,便问何事。

侍卫支吾着语焉不详,似乎不便在外说,惠娘让卫姌披上外衣,再把侍卫叫进屋内。

“方才范姓的仆从闯入驿舍抓了个女子,那女子哭求吵闹,不肯就范,还叫喊,说她……”

卫姌问:“说什么”

侍卫道:“说她是郎君的人。”

作者有话说:

96

第96章奇怪

卫姌掩着嘴悄悄打了个哈欠,一时有些恍惚,片刻才反应过来,那女子说是卫钊的人。

她朝惠娘看去,略有些疑惑地道:“二哥的妾婢都在豫章吧”

惠娘轻咳一声,道:“许是外面的。”

卫姌点了点头,心下也赞同,以卫钊风流做派,外面有些风花雪月的旧债一点也不稀奇。

侍卫禀报完站着没动等她决断。

卫姌想了想,问道:“那女子犯了什么事范家又是什么背景。”

侍卫道:“范家是本地下三品士族,听刚才闹的动静,好像是范家郎君看上了那女子,强要将她带走。”

卫姌挑起眉梢,这不就是强抢便对侍卫道:“叫蒋蛰来。”

蒋蛰很快来到,卫姌吩咐道:“去问清楚,若是那女子并无犯事,只是范家用强,就帮她一把。”

蒋蛰闻言带着侍卫去了。他做事机灵懂变通,卫姌很放心。

惠娘倒了杯温热的茶水来,道:“都让人去瞧了,小郎君也不必管了,自去睡吧。”

今晚遇上这桩事,女子喊出与卫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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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系,范家又是下品士族,卫姌若是住在驿舍不闻不问,未免叫人笑话,如今这样处置最为妥当。

卫姌被叫起这一趟没了睡意,喝了几口茶后正要回去继续睡。

蒋蛰倒是很快解决外面的动静回来复命,犹豫着问了一句,“那女子要亲来对小郎君谢恩,小郎君可要见一见”

惠娘道:“夜深了,她若有心在外面拜一拜,莫扰小郎君休息。”

她猜这女子应是粉头伎子之流,不想让卫姌接触。

蒋蛰在门外应了一声。

到了第二天早上,仆役送早食来时,最后面跟着个女子,站在门口跪地行礼,口中说着谢恩的话。卫姌看过去,那女子穿了水红上衫,石青的八破裙,浓密的头发堆成高髻,一张脸只扫了淡淡脂粉,面庞白皙,天然艳冶,竟生得貌美异常。

惠娘也没想到这女子竟生得这样美,堪称绝色。她平生所见女子之中,此女是唯一能在外貌上与卫姌一较的。且看她行止有度,并不轻浮,身上也没有风尘味,不由对她来历有了更多猜测。

“沂婴感谢昨夜小郎君援手,我身无长物,无以为报,只能亲手熬了羹汤,请小郎君一尝。”

卫姌见到沂婴容貌身段,对她会遇上强抢的事倒不觉意外了。这般美貌,若是生在世家高门定能美名传扬天下,但若只是普通出身,就未必是件好事。

沂婴将汤碗放到桌上,飞快朝卫姌瞥去一眼,也是暗暗吃了一惊。等卫姌吃了一口汤后,她跪地哀求道:“求小郎君路上带我一程。”

卫姌道:“你是担心范家再作纠缠。”

沂婴面露忧愁没说话,看模样是觉得范家肯定会再度纠缠。

卫姌并没有马上答应,问她出身来历。沂婴老实作答,并没有隐瞒,在说到和卫钊的关系上时,她低头低声啜泣道:“我与钊郎君缘分浅,并无他想,只是到了此处就被范家缠上,不得已才搬出钊郎君的名头,请小郎君垂怜。”

美人垂泪,令人怜惜。

卫姌没想到她居然是从北方而来,叫来蒋蛰询问。蒋蛰回想了一下,道:“当日不是我值守,听说确实有那么一个女子,后来突然就不见了,没想到让小郎君碰上。”

卫姌应证之后知道沂婴所说来历是真的,她和卫钊之间的关系说的含糊,卫姌也无意去探究,她私心有些同情这个女子,无论外貌谈吐她都是极出众的,却颠沛流离,不得安稳。卫姌还看得出来,沂婴生性应是傲气的,为着如今的处境,才摆低姿态博取怜惜。

卫姌同意让她随行一段。

沂婴欣喜万分,立刻叫上婢女将收拾好的行囊带上。她离开山桑时带了不少金银珠宝,路上买了牛车和婢女仆从各一人。

卫姌用过早食正要出发,忽然听见外面有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直接停在了门前。

蒋蛰快步进来,脸色不太好看,“小郎君,外面是范家的人。”

卫姌吃了一惊,站在窗前向外望去,侍卫足有二三十人,将驿舍团团围住。此处县城在江州边缘,远不如豫章等城池,平日风平浪静哪有这般阵仗,周围百姓惊惧,驿舍内的人见状不好,赶紧收拾离开,不到片刻,内堂一楼已不剩多少人。

惠娘震惊道:“这范家莫不是疯了”

一个本地县属的下品士族,居然围住驿舍与卫姌为难,先不说范家与卫家在士族品级上的差别,眼下还是在江州界内,卫钊身为江州督护,除了刺史,实则已是本州最大的权贵,本地高门都要看他脸色,但范家为了一个女子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简直叫人瞠目结舌。

卫姌盯着外面看了一会儿,叫惠娘把刚收好的书帛拿出来,她坐在房里安然读书。

事有反常必有妖,范家也不可能真是全疯了,她眼下倒真是好奇,看范家想做什么。

蒋蛰和侍卫守在门口,他们几个见卫姌十分沉得住气,没有丝毫慌乱,对着范家人数多也不胆怯,只冷眼瞧着对方动静。

范家侍卫围在外面不动,对里面出去的人也不为难,过了小半个时辰,一辆牛车停在门前。

一位二十多岁的锦衣男子下来,身后跟着两个捧匣的仆从走进驿舍。到了内堂,他亲手将拜帖交给蒋蛰,客气地说要见卫姌。

蒋蛰将帖子送到卫姌面前,她翻着帖子,上面写着求见的人是范家大郎君,范琅。

“先兵后礼,范家可真懂礼数,”卫姌把拜帖甩开,“都围着不让走了,还送什么帖子,让他等着吧。”

范琅在内堂坐了大半个时辰,卫姌才放下帛书走了出去。

内堂里已没有他人,只有范琅和仆从静候着。

范琅二十出头,三年前雅集定为八品,在本地颇有名气。他站起身,对着年纪明显小许多的卫姌拱手作揖,口称卫小郎君。

卫姌不和他寒暄,直接冷着脸问:“范家郎君叫人围着驿舍是什么意思”

范琅生得面白斯文,瞧着还有些可亲,他面露一丝惊惶,道:“卫小郎君误会了,我家长辈原要来见小郎君,怕小郎君行路太早赶不上,这才派人来,绝没有要为难的意思。”

卫姌打量他,好整以暇道:“看来是我无意间得罪了你家长辈”

范琅连忙摇头,说是误会,又说了一叠好话,说卫姌年纪小就声名在外,范家只是仰慕想来见一见。

卫姌蹙眉,作势起身道:“既然范家郎君说只是来看我一眼,现在看到了,我该启程了。”

范琅赶紧拦着道:“其实我还有一事相求。”

卫姌看着他,嘴角含着一抹似笑非笑。

范琅道:“这事需要私下和小郎君谈。”

卫姌示意蒋蛰几人退下。

内堂只剩她和范琅。

范琅又施礼,做足了礼数,道:“请小郎君将昨日那个女子交于我。”

果然是为了沂婴,卫姌有点不敢置信范琅会是为了女色做到这一步的人。

范琅说着,将桌上放着的匣子打开,露出里面金银钱财,“这是给小郎君的补偿。”

满满两匣子,便是卫姌也觉得眼前一亮,旋即飞快蹙了一下眉头,“那女子并非是我家婢仆,如何用金银买卖”

范琅道:“我听说那女子并非卫督护的妾婢,昨夜小郎君叫人把她带走也应是为了卫督护,如今看来全是误会一场,还请小郎君给范家一个脸面,不插手那女子的事,我这就恭恭敬敬将小郎君送出去。”

卫姌听了,冷笑了一声道:“听范郎君的意思,若是我不听你的,便要给我好看了”

范琅道:“绝无此意。”

卫姌道:“先叫人围住驿舍,以钱财利诱,又语出威胁,为了个女子兴师动众,你范家好大的气魄,我倒想瞧瞧,你们能做到何等地步”

范琅脸色略微发白,目光和卫姌撞上,躲闪开去,他道:“小郎君严重了,此事好商量,这只是我一桩私事,和两家颜面无关。”

卫姌哂笑:“昨日强抢,今日又大动干戈,范郎君行事全无士族风雅,不怕叫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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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琅脸色涨红,他从进来开始就摆低姿态,原本想着卫小郎君年纪小,几句好话一哄,又奉上厚礼定能办成,但卫姌却没那么好说话,范琅顿时进退维谷,听卫姌说“全无士族风雅”时,范琅更是脸色一僵。

范琅又说了两句场面话,意思是还能再商量,卫姌却没松口,他只好先行离开。

到了外面,仆从把两个匣子放入牛车,范琅拉长着脸进去。

里面坐着位老者,皱眉道:“没办妥”

范琅道:“那小郎君不好糊弄,不肯把人交出来。”

老者拍一下车厢,道:“这一步做错了,昨夜就什么都不管先把人强抢出来,今日再来好好赔罪,就说昨晚没认出卫家,如此人在我们手上,又给足面子,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为难。”

范琅叹了口气道:“本就不该得罪卫家,还是为个女子。”

老者打断他道:“你懂什么,是有贵人……算了算了,先合计下如今该怎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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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

第97章背后

范琅道:“既然哄不住卫小郎君,总不能叫人一直这么守着,日后真追究起来,家里如何承受的住,要不还是另外去寻个才貌双全的美人……”

老者摇头,“你想得也太简单了些。贵人指名要那女子,我们又已经走到这一步,强抢的名声都落下了,怎能在这个时候退缩你啊,做事最忌讳瞻前顾后,昨夜已经错失机会,今晚就干脆重做一次吧。”

范琅瞪眼,“再抢卫小郎君还在里面。”

老者笑了一声道:“幸好在里头的是卫家的小郎君,并非卫督护,不然我还真不敢。明日你再来这里,好好给卫小郎君赔罪吧。”

范琅双唇抖了抖,问道:“到底是哪位贵人,能叫您愿意冒险”

老者神秘地一笑,“以后你会明白的,今日冒的险,绝不会白费。”

外面牛车走远,范家的侍卫却没有走,一直到了傍晚,范家派了人来将侍卫全部叫走。

蒋蛰立刻来报知卫姌,“范家的人没走了。”

卫姌看向外面,快到掌灯时分,暮色四合,已经有不少人家开始点灯。她站起来,将手里刚写好的帖子交给蒋蛰道:“快去县衙一趟,交给县令。”

蒋蛰一听马上拿了帖子健步如飞地去了。

卫姌用过晚饭,蒋蛰就回来了,脸色沉沉的,将去县衙经过说了出来,县衙内外对他十分客气周到,但提到县令皆说病不能起。蒋蛰无奈只能放下帖子回来。

“听说县令是个寒门出身的,肯定是畏事躲避,”蒋蛰忿然,又道,“小郎君是担心范家要做什么”

卫姌沉吟片刻,道:“快入夜了把人叫走,若不是心虚怎会如此,只怕今夜有事。”

惠娘一直守在她身侧,闻言讶然道:“范家不会如此猖狂吧”

卫姌道:“敢把驿舍围了,再做些更出格的事也就不奇怪。”

蒋蛰眉头皱的老高,“今夜我守着小郎君,倒要看看范家要做什么。”

卫姌轻轻摇头道:“不是对我的。”

沂婴在门前求见,蒋蛰暗道,这女子长的一副祸水模样,还真就是个祸水。

卫姌让她进来。

沂婴进来神色泫然欲泣,水汪汪的一双眼望着卫姌,“因我的事叫小郎君为难了,若范家再这样咄咄相逼,小郎君就将我交出去吧。”

她丰胸细腰,生得妩媚多姿,如今头上钗环全无,略施薄粉,却也有几分柔弱的美态。

卫姌认真看了她两眼,点头道:“好。”

沂婴一怔,猛地抬起头来,对上卫姌明亮澄澈的眼,她面色一僵,恍惚有种内外都被看穿的感觉。

卫姌缓缓道:“以退为进激将的法子不用对我使了,范家今天的举动踩着卫家的脸面,我不能退让,此事因你而起,如今又不完全为了你。”

沂婴以袖半遮着眼,白天还觉得卫家这个小郎君生得如女子般,和卫钊没一点相似。但此刻卫姌点漆分明的一双眼,漂亮的叫人心头生悸,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锋利藏在其中。

卫姌又道:“若真到了威胁到我安危的那刻,我就撒手不管了,你也别怪我。”

沂婴眨着眼没吭声。

一旁惠娘搀扶她以前,叫她擦干净眼泪。

卫姌招了招手,让沂婴坐下喝茶,问道:“你是怎么碰上范家人的,说给我听听。”

沂婴喝了两口,平缓一下呼吸,把来此处预见范家人的经过全说了出来。

卫姌看了她一眼,“你碰见的不是范琅”

沂婴上午偷偷瞄过范琅,摇头道:“不是他,年纪样貌都对不上,是个年纪更大些的,当日也没瞧清楚。”

卫姌若有所思,道:“看来范家行事如此狷狂,是为了别的人,来头不一般。”

沂婴皱眉道:“任他是谁,藏头藏尾的叫人生厌。”

又闲聊几句,沂婴回自己房里。

婢女正坐灯下做针线活,见沂婴回来,忙过来倒茶。

沂婴此时再没有半点在人前展现的柔弱之态,眉梢间全是恣意的娇艳。

婢女虽是半路买来,倒也十分忠心,知道驿舍内气氛不对,问沂婴该怎么办。

沂婴微微失神,听见婢女的声音才转醒过来,面色有些发怔,自言自语了一句:“……原来并非是范家的人。”

婢女不解道:“娘子是何意”

沂婴转过脸去,桌上镜子映着她的脸,便只有一层淡淡的脂粉,也是娇艳如花,风情万种更胜春色。

她忽然噗嗤一下笑出声,“我还以为要被不入流的士族范家给抢了去,一时情急,倒没有想到,背后是另有其人。”

婢女疑惑:“背后”

沂婴拿起眉笔,轻轻在眉梢后又添了两笔,“早该想到的,范家这样的人家,在江州居然还敢和如今的卫家对上,岂能没点依仗,真是关心则乱,害我一夜忧愁没有睡好。”

婢女道:“难道娘子现在就不怕了”

沂婴想了想道:“也是怕的,谁知道打我主意的那人是什么人品样貌。不过能叫范家如此的,想必也只有那几家。”

婢女想了好一会儿,道:“四姓”

沂婴轻拍她脸颊一下,“你如今也聪明许多。”

婢女又道:“卫小郎君仗义相助,待娘子又温和,娘子如今怎么……”

沂婴轻哼一声道:“他为了卫家的脸面,若非我喊出卫钊的名号,他会相助你呀,就是想的太简单了些。那些士族子弟哪会把别人性命安危当回事。看着吧,若是真有什么事,卫小郎君肯定会把我交出去。幸好现在已经知道不是范家,我倒也想瞧瞧,背后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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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女道:“娘子原本不是想去建康,如今又改主意了”

沂婴对镜自揽,忽而长叹一声道:“我虽出身不高,却得老天垂怜,生得这样一副容貌,这世上女子有几个能及得上。我原先还以为从前那样的日子已是富贵,出来走了一趟才知道真正的世家权势是什么,我不想去范家,那等末流士族算得上什么。”

她对上婢女不赞同的目光,拿起茶碗喝了一口道:“凭什么只有男子对女子挑三拣四,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女子也是一样,屈身范家我无论如何也不愿,若要知道背后是何人,倒真可以好好考虑。我原想去建康,也是想找个好归属,若是眼前就有机会,又何必舍近求远。”

婢女口笨,想了半晌道:“娘子如今拿定主意,为何不告诉卫小郎君,万一叫他们矛盾更深了又该怎么办”

沂婴美眸微转道:“这样才好,两厢不对付我尚有退路,况且……男人都有贱性,叫他们争一争才显得出我来。”

作者有话说:

98

第98章访友的

晚饭过后,卫姌练了一回字,写完文章放下笔,拿着纸看了又看。

惠娘见她神情似有不满,便道:“小郎君日日勤练不缀,这字比起刚去豫章时已进益不少。”

“在惠娘嘴里没有我不好的,”卫姌将纸放下道,“刚才写的不好,心浮气躁。”

惠娘动作麻利地收拾案几,“小郎君在担心今晚的事”

卫姌道:“范家想要的是沂婴,不会伤我,最多就是夜里进来把人掳走,明天再让人送来厚礼安抚。”

惠娘听了,略想了想觉得极有可能就是如此,士族之间无论私下如何,面上总要做得风光霁月,范家不想把卫家得罪死,白天范家郎君来,也是好声好气地商量,许以重礼。只是先前派人围住驿舍的事做的太过。

惠娘道:“既然知道范家不会太过火,小郎君还烦什么”

卫姌没说话。

惠娘坐到她身旁,道:“我的小郎君,不会是在替那个沂婴担心吧。”

卫姌叹了口气道:“我刚才暗示提点她,看中她的并非是范家的人,她应该是听明白了。”

惠娘道:“既然如此,该怎么选全由她自己决定,若是不想被范家绑走,她就该求着来找小郎君,若是不来,她就是有意也跟着去了,小郎君又有什么可愁的。”

卫姌道:“写字时我就在想,昨夜帮她并非义助,是因为她与二哥有些关联,今天范家的举动让我面上无光,现在猜到他们的打算,我告诉沂婴其中的玄机,并非全然是为她考虑,实则是我是想撇个干净,将选择全交给她,日后真有什么事,也可以轻松说与我毫无关系。”

惠娘听得有些糊涂,道:“小郎君做的并无错啊。”

卫姌轻轻摇了摇头,“我帮她并不出于纯善,今日所为又处处考虑得失,有道是君子贵人而贱己,先人而后己,我却事事考虑功利为先,是不是太过自私了些”

惠娘伸手将卫姌揽进怀里,轻轻拍她的背,轻声道:“沂婴与小郎君素不相识,并无交情,昨夜能救她已是大善,如何称得上是自私。小郎君莫非忘了自己的身份,整日里战战兢兢,顾虑重重。就是要帮别人,也该自己有余力,如今你事事都已经考虑到,不管结果如何也算问心无愧。再说那沂婴来历不知真假,我看她并非是能吃苦受累甘于过苦日子的面相,人各有命,让她自己选吧。”

卫姌闻着惠娘身上的味道,仿佛回到幼时,心绪渐渐归于平静。

惠娘服侍她梳洗。

卫姌一直等着,沂婴并未来找她。若她对范家身后的人无意,今晚该来寻求庇护。范家要夜里偷摸进来,也绝不会到卫姌所住的房里来。一直到她入睡前,沂婴那边也毫无动静,仿佛今夜和往常没有不同。

惠娘见她还在挂心,给她散了头发道:“沂婴是个伶俐人,又曾是山桑县县令爱妾,怎会不懂取舍利害,此刻还没来,那就是已经想好了。你就安心睡吧,等着范家明日来赔礼。”

卫姌躺下,瞧着青色幔帐出神好一会儿才慢慢睡着。

深宵魅静,驿舍里一片静谧,蒋蛰和几个侍卫每个时辰轮流换人,休憩时就着外衣睡在旁边的房间,以便及时应对夜里可能来的变故。

沂婴在床上翻来覆去也未曾睡着,各种念头都跑了出来,一时想着借范家之手要带她走的人虽是权贵,但极有可能可能是个耄耋老者,或者是有些什么特殊癖好。她豁然坐直了身体,担心自己落入不堪境地,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的机会难得。如今天下士族都以品级划分,沂婴由北至南千里迢迢一路走来,就想在建康搏个富贵。

沂婴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股怯意,是了,带出来的金银总有用完的日子,男人不分美丑年纪,只分有没有权势富贵。没有给她挑选的余地,那便看看她的命到底如何罢。

范府的牛车停在驿舍不远处的路边,范琅在车里紧握着拳,手背冒起青筋,对着外面低声下了道令。当即从后方跑来八个黑衣蒙面的壮汉。范琅看了看几人,嘱咐道:“把人绑了马上出来,千万别误伤楼上的小郎君。”

几人应了一声,很快来到驿舍门前,刀插入门缝顶开门栓,一行人蹑手蹑脚进入内堂。兴许是早就收到了风声,内堂内仆役也不见一个。几人很快上楼,避开有侍卫守门的卫姌房间,而是直奔楼梯另一头沂婴的房间,这些全是都白天都打听好的。

范琅坐在牛车里,一时一刻都分外难熬,他平日也只读书文章,定品之后参与家族事务,绑人这类事却是头一回。他心里觉得斯文扫地,但又无法违抗家中长辈的命令,只好盼着快些把人弄出来。

这时一道黑影从驿舍出来,来到牛车前,禀道:“郎君,出事了。”

范琅浑身一僵,“什么事不会是伤着人了”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卫家那个小郎君,脸色都不由有些发白。

侍卫道:“不是卫小郎君,是那个女子,她以钗抵喉,说一定要先与郎君谈一谈。”

范琅松了口气,旋即又厌烦,“恁的多事。”

侍卫道:“我们正要动手的时候,她突然翻身起来,手里拿着钗子,说要先见范家主事的人,若不让她见,她立即寻死也不会让我们带走。”

范琅略一想,虽说只要绑回来便有其他手段驯服那女子,但听侍卫口气,似乎那女子也是个聪明人,还有些烈性。范琅犹豫片刻,事情既已做到这份上,他也不愿意再闹什么差池,于是从牛车下来。

抬脚往前走出没多远,范琅一惊,道:“什么声音”

侍卫侧耳倾听,脸色乍变,“是马蹄。”

快马疾驰的声音遥遥传来,范琅频频回头,来到驿舍门前时,那如雷般的马蹄越来越近,仿佛已经到了身后。范琅和侍卫回头,惊疑不定看着街头。天色漆黑,距离远些就看不清楚,原处黑黢黢的影急速靠近。

须臾之间,街头上百骑士风驰电掣地纵马而来,仿佛夜色里钻出的长龙。

快马来到驿舍门前,团团围住。这些骑士各个精壮悍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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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律森严,居中一匹高头大马上的男人一身劲装,翻身下马,大步迈进门。

一半的侍卫齐齐下马跟在他的身后。

范琅侧身站着,肩膀微缩,几乎不敢动弹。

“你是何人在这里做什么”男人长眉如剑,鼻若悬胆,浑身透着英武霸气,侧过脸看来,双目如电,锐利非常。

范琅本就心虚,被冷声一喝,腿都有些发软,“我……我来访友。”

男人哂笑一声。

这时楼梯上有人道:“郎君。”

蒋蛰蹭蹭几下跑下来,面带喜色,“郎君你怎到此处”

来人正是卫钊,他将马鞭扔给亲卫,问道:“玉度呢”

蒋蛰道:“小郎君在上面,已经醒了。”

外面马蹄声实在惊人,附近休息的人但凡有口气的都被惊醒了。

卫钊闻言,提步往楼梯上去,想到什么,指着范琅道:“这个深夜来访友的是怎么回事”

范琅此刻哪还会不知道眼前男人是谁——江州督护卫钊,脸色刷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额头冒汗,正要解释两句,谁知这时楼上又快步跑来几个范家侍卫,全身黑衣,脸上还蒙着布,两人都是听到动静觉得不对劲,过来查看,到了楼梯口才看见下面内堂和门口乌压压的全是人,顿时僵住了。

卫钊挥手叫人拿下,脸上闪过怒意,又指着范琅道:“给我扣住。”

范家郎君和侍卫全被捆住看在内堂。卫钊此刻无心理会,大步上楼。

卫姌房里已点上灯,惠娘匆忙给卫姌穿衣梳头,“也不知钊郎君怎会突然到了。”

卫姌也有些糊涂,心想二哥不是在晋安剿匪

门外侍卫喊了一声,卫钊推门而入,卫姌刚梳好头,转头就对上风尘仆仆的卫钊,喊了一声“二哥”。

卫钊大喇喇坐到榻上,看向她道:“不是让你在豫章等我,怎么提早出发了”

卫姌道:“有些事待不住了,我也想母亲伯父伯娘了,这才想着早些走。”

卫钊抿着唇,微微蹙眉。

惠娘出去叫驿舍仆役烧茶准备些吃食,将门半掩,让兄弟两人说话。

卫姌走过来,看见卫钊嘴唇有些发干,把床边几子上放着的茶水先倒了一杯过来,放到卫钊手边,“二哥先喝水。”

卫钊见她脸上笑吟吟的,眼角眉梢都有见着他的欣喜,卫钊一路紧赶慢赶行路的疲惫感都消去了许多。拿起杯子两口就喝完已经凉了的茶水,他道:“怎么在豫章就待不住谁欺负你了对了,楼下那几个是什么玩意”

卫姌道:“是本地范家的人,上门来抓人的。”

卫钊闻言,想到的就是上回过豫章时卫姌被掳的事,还当往事重现,顿时黑了脸。

作者有话说:

99

第99章无题

他霍然起身,卫姌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是误会了,赶紧拦住道:“不是冲我来的。”

惠娘和仆役进来,送来热水帕子,又将热汤饼子等吃食放到几子上。卫钊擦过手和脸,闻着汤味也觉得有些饿了,坐下来很快就吃了个精光。

等漱了口,他招手叫卫姌过来,道:“到底怎么回事,说说吧。”

卫姌将如何与范家起的龃龉从头至尾告知。

卫钊挑着眉,心想沂婴是哪个,他风流彩杖的事是不少,但这个名字却很陌生完全没听过似的。

只见卫姌说完之后唇角微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卫钊摸了摸鼻子,没想到这事的起因竟和他有关,把杯里最后一口茶饮完,放下道:“你先睡吧,既然我已经来了,顺手把事情处理了。”

卫姌乐得一身轻松,看着卫钊出门,重新又睡回去。

卫钊从房里出来,脸色骤然阴霾,来到楼下,往内堂居中一坐,叫人把范琅押过来。

范琅刚才看见卫钊带亲兵赶至,才知道府里养着的侍卫和真正上过战场兵士的差别,平日风雅气度全没有了,只剩胆寒。此时见卫钊下来,范琅被带到他面前,举止拘束。

卫钊道:“坐,有事问你。”

范琅席地而坐,虽力持镇定,但神色忐忑依旧让人看得一清二楚。

卫钊道:“访友”

范琅方才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被卫钊提起,身体有些僵硬。

卫钊又问:“听说今早你家派人把驿舍围着,还上门和我弟弟要人”

范琅连忙摇头道:“不是要,是买……”

卫钊冷笑,“这么说故意围堵驿舍你是认了”

范琅对上卫钊深沉冷峻的双眼,口齿都迟钝了,慌忙说了好几声“不是”,又赶紧道:“那女子是从北地来的,到了县里还借用我家一点好处,我家长辈有意接她入府,谁知她突然翻了脸,昨夜正好碰到贵府小郎君,这才闹出误会。”

他一口气说了那么多,重点就是要指出沂婴是北地来的,应该不是卫钊姬妾,并非是范家有意和卫家结仇,另一点将白天围驿舍的事避重就轻。

卫钊“呵”的冷笑一声,长臂一伸,抓着范琅的领口,“你范家好大的面子,区区下等士族,就敢把我家的人困起来,下回是不是就要动手了这他娘就是你说的误会”

范琅近距离直面卫钊的怒火,面露畏惧。按说他只比卫钊小了几岁,算是同龄的郎君,但两人气势真是云泥之差。范琅脸色涨红,一半是被勒的,一半是羞愤,只感觉被卫钊揪着颜面尽失。

“卫、卫将军,我家长辈只想要那个女子,没想冒犯小郎君,我还带着赔礼来的,是我家考虑不周,让小郎君受惊了,我愿代家中赔礼谢罪。”

卫钊手一松,范琅摔在席上,又很快坐直身体。

卫钊脸上怒火不见了,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口口声声说是家中长辈的意思,到底是哪位长辈这么了不得”

范琅面露为难,咬牙道:“卫将军,那位长辈已经年迈,今日都是我一人所为。”

卫钊嗤笑一声:“都是范家,分什么你啊他的。”

范琅猛地瞪大眼。

卫钊道:“行了,明眼人面前打什么马虎眼,到底谁在背后搞鬼,给我说清楚。”

范琅犹豫着,见卫钊脸色又变得不善,才小声开口道:“我真的不知。”

卫钊如刀般锋利的目光在他脸上一转,见眼前这个范家郎君吓得风度全无,满面惊惶,不像是个硬骨头,应该就是真不知道。他突然意兴阑珊,刚才还想着下来审个明白,原来这还不是范家能做主的人。

卫钊低笑一声,站起身,命亲卫把范琅带下去,又放了一个范家蒙面的侍卫回去,让他回去报信,叫范家派个主事的人来接范琅。

听卫钊吩咐完,范琅苦笑不已,还想再申辩几句,卫钊却根本不做理会,又上楼去了。

范琅看着他高大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心中滋味复杂,刚才乍一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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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他还以为卫钊是个武勇鲁直的性子,可见他疾言厉色一顿发作后,又转变脸色,毫不犹豫把他扣在这里,拿捏范家再派人来。决断快,手段狠,难怪年纪轻轻就已经身居高位,在江州已是一方人物。

卫钊到了楼上,正看见惠娘从卫姌屋里出来,里面灯已熄了。

他站在廊道上问:“睡了”

惠娘轻轻点头。

卫钊朝房门望了一眼,示意惠娘过来,问她卫姌在豫章的事。刚才他忙着先处理范家人,没有细问在豫章发生了什么让卫姌这样急着离开。惠娘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卫姌也并非事事都说。惠娘思索了一下道,“小郎君急着走应该和琅琊王有关。”

卫钊道:“为什么这么说”

惠娘道:“那日明明已传了信说暂住行宫一晚,但小郎君夜半突然又回来了。”

卫钊颔首表示知道了,放她回去休息,然后又把蒋蛰叫来问情况,确认卫姌半夜从行宫回来,第二日就叫人收拾准备回江夏,要说这其中没什么关联他也不信。卫钊把这事记下,心里思量,脸上却没什么表示。

蒋蛰将卫姌这些日子的情况禀报之后,好奇地问:“郎君怎么知道我们落脚地方”

卫钊道:“你传的信我收到了。”

原来卫钊在晋安剿匪,虽来势汹汹,却是一群流民聚合而成,贪生怕死,一击即溃,战况和出发前估计的没差多少。就是那流民贼首颇为狡猾,几次见机不妙逃遁,躲进了山里,为了抓他才多耗费了些时日。卫钊正让人收拾首尾的时候,收到蒋蛰的传信,说小郎君已从豫章出发。

卫钊已将战况呈报朝廷,大军拔营回豫章,他则带上亲卫,算着日子和行程,大致判断出卫姌一行到了哪里,前两日在路上打听到他们的消息,一路骑着快马,休息的时间少,赶路的日子多,和行军几乎没差,今晚这才恰好赶上。

卫钊原想和卫姌好好说会儿话,但看她夜里被惊醒又觉得不忍,此时对着熄灯的房门看了许久,他这才转身要找个房间休息。蒋蛰刚才就找了驿长,亏得范家这一围,把驿舍里大部分人都吓跑了,空余的房间有不少。很快就在卫姌旁边收拾了一间出来,至于亲卫则另外安排轮值和休息,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全安置好。

亲卫进房检查后,卫钊正要进去。忽听见廊里有人喊了声:“卫将军。”

他转头一看,是个女子站在不远处,丽颜乌发,身段妖娆,容色极美,又有一股媚态。

卫钊打量几眼,觉得有些眼熟。

沂婴缓缓上前几步,被亲卫拦下,她抚了下鬓发,屈身行了一礼,道:“一别许久不见,卫将军风采更甚。”

卫钊并未想起在何处见过她,扬了扬眉没说话。

沂婴又道:“还请将军借几步说话。”

卫钊一摆手,亲卫让开,沂婴走了过来道:“今日之事全因我而起,小郎君昨日好心把我救下,范家却不死心,今夜派人进来,我以性命要挟才没让他们得逞,多亏将军及时赶到,不然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说着她微垂着头,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

卫钊双目微睐,唇边噙了一丝笑,“你对范家人说是我的人”

沂婴红了脸,道:“范家蛮横,我为脱身,这才借用将军名号,请将军莫怪。”

卫钊看着她含羞带怯的脸,哪会不明白其中的意思,脸上露出兴味的神情,笑了一声道:“行了,夜深去睡罢,有事明儿再说。”

沂婴应了一声,转过身,走了两步,微微转身又朝卫钊瞥来一眼,眉眼藏着风情,脉脉如丝。

卫钊推门走进房间。

作者有话说:

沂婴这条线以后会起作用,所以必须埋

明天会肥一点

100

第100章敲打

卫姌第二日早上听说卫钊将范家郎君扣下的事。昨日他夜半才来,快刀斩乱麻的就把事给处置了,如今还要敲打范家。卫姌暗自感叹卫钊手段强硬。她虽有两世经历,但做事谨慎求稳,没有那种狠绝的魄力。不过说起来,卫钊行事作风别人也学不来,是他刀头舔血换来的,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积威。

卫姌心想还是要尽早定品才好,不然就只能当个借着家族名望和卫钊威势的无用小郎君。

她站在窗前向外张望,范家的人清早就来了,两辆牛车停在驿舍外,侍卫递上帖子,却被亲卫拦着,范家的人也不敢有怨言,只好耐心等着。

卫钊走进房里,看见卫姌倚窗而立,穿着天青的长袍,身影纤瘦。卫钊站在门旁看了一会儿,总觉得卫姌太瘦了些,似乎哪里都没长肉。

“玉度。”

他喊了一声,卫姌闻声转过身来,衣衫褶皱显露出削薄的腰肢,让卫钊喉间一紧。

“看什么”

卫姌道:“范家的人来了。”

卫钊丝毫不在意道:“来就来了,先吃饭。”

仆从很快将粥饼和小菜端进来,都是热气腾腾的,卫姌与卫钊同席用饭。卫钊见她吃了一小碗粥就放下,拿起碗又舀了一碗,道:“多吃点。”

卫姌又多吃半碗,感觉到饱腹了,再不多吃一口。

卫钊食量大,饼子吃个干净,又拿了她面前半碗剩粥大口喝完。

卫姌吃了一惊,他这举止和如今风雅之气简直是背道而驰,士族出身的没几个做得出来。

卫钊却道:“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你我兄弟有什么可嫌的。”

卫姌却是斜他一眼,道:“二哥不拘俗礼,在外面还是要多注意些。”

卫钊笑了一声,看着她说教的模样也觉得赏心悦目。自他对这年幼的兄弟起了不可言说的心思,目光也跟着转变,无关男女,处处都能瞧出些不同的韵味来。

两人刚吃完,仆役进来收拾,门外传来沂婴娇软的声音,“将军,卫小郎君,沂婴求见。”

卫钊将擦手的帕子放下道:“她来做什么”随后对外喊了一声,亲卫放行让她进来。

今日驿舍十分安静有序,内外都由卫钊所带亲兵把守。

沂婴进来,朝两人行了个拜礼,微微抬起头,她梳着高髻,簪着步摇,细碎的玛瑙珠子随着她抬头的动作微微轻晃,她本就妩媚,精心打扮之下更是增添容色,好一个百媚千娇的佳人。

卫钊目光在她身上一溜道:“有事”

沂婴深呼吸两下,道:“我听说范家的人已来了,请卫将军护我周全,厚恩难以言谢,我愿奉上所有资财。”

卫钊今日并未穿劲装,而是穿了一身宽袖长袍,系着一条织金碧玉的腰带,正是贵气的高门公子打扮,他脸上带出惫懒的笑,正要调笑两句,眼角余光瞥到卫姌一脸果然如此的神情,忽然就生出几分不自在的感觉,卫钊神色一敛道:“既然你不愿随范家去,等我们走的时候跟在后面,出城就无碍了,资财不用再提,卫家没有巧夺豪取之风。”

沂婴千恩万谢几句,面露戚容,“我一个女子,孤身上路易遇险,今日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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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将军和小郎君,厚颜再求一事。”

卫钊蹙眉,“还有什么事”

沂婴道:“我由北而来,也没有亲人在世,听说将军和小郎君要去江夏,不知我能否同行几日”

听到这里,卫姌哪还会不知道她的心思,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又瞟了眼卫钊,心道二哥还真是有够招人的,昨夜沂婴听了她的暗示没有找来,应是已经有意跟着范家去了。等卫钊一来,她又有意做了打扮,刚才说话时虽微微垂了脸,但眼波流转,似隐隐有情意似的,总是绕着卫钊打转。

卫钊这样精明的性子,怎会不知道沂婴的打算,他在脂粉堆里也见得多了,从沂婴一进来就猜到她的意图。原本这样一个绝色美人主动来投,照他性子,收了也没什么,但不知怎的,卫姌坐在身旁,他与沂婴说话时忍不住去看她的神情,此时她脸上似笑非笑,仿佛已经看透什么。

卫钊念头还未起就散了,语气平板道:“听说你原是要去建康的,我们并不同路,离了此地范家鞭长莫及,你不必担忧。”

沂婴怔了下。她在山桑曾在县衙中勾过卫钊一次,当时被他不留情面赶了出来,此次重逢,她原本以为自己会恨得牙痒痒,但看见卫钊如此英武模样,心思重又活络起来。她貌美过人,不相信会有男人对她无动于衷,只以为上次太过火辣直白,不为卫钊所喜,所以她这次蓄意打扮一番,换了另一种楚楚风致的味道,却没想暗示到了这个地步,卫钊仍是拒绝了。

男子岂有不好色的,沂婴跪在那神色怔忪,十分意外,旋即她红了眼,还要再哀求几句。

卫钊不耐烦地一摆手道:“行了,退下吧。”

沂婴从里面出来,脸色变得难看,先后两次被拒,让她倍感屈辱,可眼下除了咬紧牙关,她再也没有别的办法。

卫姌目睹全程,还觉得稀奇,卫钊怎么换了性子,连这样的绝色佳人都不要。

卫钊对上她戏谑打量的眼神,面上有些挂不住,起身去楼下处置范家的事。

范琅还扣着,清晨来的人也被晾了许久,卫钊觉得差不多了,噔噔几步下楼,让亲卫把人叫进来。

卫姌在上面开着半扇门听下面的动静。

范家来的是个老者,自称是范琅的三叔公,他比卫钊大了两辈,但进门说话就矮了半截,舔着老脸给卫钊赔罪,堆着笑说尽好话。卫钊却慢条斯理的,也不受他的礼,脸上是个笑模样,只拿士族品级说话,把范家老者说得面红耳赤,不断告饶。

那老者见卫钊实在精明难糊弄,让仆从去牛车上搬了两个大箱子下来,说这给小郎君压惊。

卫钊敲打一番见好即收,最后问范家老者一个问题。老者犹豫半晌,低声对卫钊说了一句。卫钊脸色微沉,叫人把范琅带出来,和侍卫几个一起放了。范家人逃难似的离开驿舍。

卫姌猜刚才卫钊问的应该是让范家敢如此大胆行事的人到底是谁,不知老者说了什么,让卫钊眉目都冷了下来。

卫钊很快回来,两个箱子也抬进卫姌的房里。仆役打开箱盖,里面分别是香料和书墨砚台等物。书墨砚台等都是上等佳品,但那箱满满的香料更是稀罕物,价值不菲。卫姌咋舌,道:“范家真是舍得。”

卫钊让惠娘把这些收下来。卫姌道:“怎么全给我了,笔墨我拿了,香料二哥拿去罢。”

卫钊道:“是给你赔礼的,我拿什么。好了,马上收拾,我们该走了。”

惠娘几个很快收拾好东西,赶在午时前离开驿舍,算了一下脚程,入夜前就可以离开江州地界。

临行前亲卫去通知沂婴,她在房中来回踱步,举棋不定,婢女收拾了两个包裹,听见外面有许多人走动的声音,知道是卫家一行要走,连忙催促道:“娘子快下决定罢。”

沂婴咬了咬牙,坐了下来,道:“去和外面说,我身体不适,还是不与卫将军和小郎君同行了。”

亲卫得了信转头去报。

卫钊嗤笑一声,看着卫姌上了牛车,一声令下,亲卫排列两侧护卫,一行人浩浩荡荡起行。

沂婴听到卫家离开的动静,推开窗户看了一眼,脸色忽白忽红的,气得狠狠掼上窗。

婢女不懂她为何发脾气,道:“既然卫将军同意让娘子跟着出城,为何不一同走”

沂婴咬牙切齿道:“我刚才说身体不适,他若真有意,就该亲自来看一回或让人来看一下。如今他全然无意,我跟着去自讨没趣么”

沂婴不信卫钊这样风流的人物居然不动心,可眼下试探的结果却叫她无比心寒。

早知如此,她还不如昨夜早些跟了范家的人去。

她一时懊恼一时暗恨,伏在案几上哭了一场。

婢女陪着她,过了不知多久,沂婴抬起头擦干泪,又打迭精神,重新梳妆,等匀好脂粉,檀口涂朱,门外突然一阵脚步声到了门前,仆役道:“有人要见娘子。”

沂婴心下一动,叫人进来。

一个中年仆妇缓缓步入房中,稍作打量后目光落到沂婴身上,神情倨傲,嘴里却说的软和,“娘子如此美貌,叫人怜惜,如今有一份泼天的富贵就在面前,就不知娘子是否愿意随我去”

沂婴皱眉道:“你是范家的人”

中年仆妇笑了,笑容讥诮,“范家算得了什么,是我家郎君看中娘子,范家不过代行其事,不过没想到这么桩小事也做不好。”

沂婴心跳快了些,说是郎君,年岁应该不会太老,便道:“你我素不相识,谁知你说的真假,你家郎君是谁”

中年仆妇皱眉,见她花容月貌,也不敢过于得罪,凑近轻声道:“桓家。”

——————

卫家一行车马慢慢往前,卫钊手下亲兵是军中精锐挑选出来,行动有素,气势惊人。路人见了纷纷躲避。卫钊出发时骑着马,没多久就上了牛车。他身量高大,三个人就嫌太挤,惠娘去了后面一辆车上。

卫姌新鲜地看了一阵外面,又坐回来,见卫钊一错不错地看着自己,她喊了声:“二哥”

卫钊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又给卫姌倒了一杯,“别看了,先坐着歇一会儿。”

卫姌慢慢喝茶,车厢内有一张小几,摆放的茶水点心都是惠娘准备的。

卫钊道:“你在豫章卷进行宫袭击里去了”

卫姌点了点头,告诉他经过,连自己拿石块砸死人的事都没隐瞒。当日危急不容她细想,动手之后脑子一片空白,见着血就反胃,可后来见着的死人太多了,她便也渐渐麻木,不再动容。实际算起来,两世里她也并非第一次杀人。只是前世她是买通算计他人,这世却在情急之下自己动手见血。

卫钊听了她在行宫的经历,脸色有些不好看,看她手搁在案几上,白皙纤细的手指,脆弱的仿佛一碰就要折,居然能举起石头砸死了人。卫钊手掌覆在她的手上,道:“本就是该杀的,不用害怕。”

卫姌抬起眼,眼眸清亮,“不害怕,只是觉得那样的情况太混乱,再也不想遇上。”

卫钊盯着她脸看,发现她说的并不勉强,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记,一碰就松开,道:“以后二哥派人护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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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姌笑道:“当初伯父不让二哥习武,哪知今日二哥这么威风。”

卫钊奉承话不知听过多少,但卫姌只轻轻调侃一句,却好像挠到他心里,生出舒坦自得的感觉来。

两人喝了茶又吃了些糕点,说笑一阵。卫钊将剿匪说给卫姌听,那些残酷的血腥的半个字没提,只说了匪首逃匿进山又被活捉的经过,他说的风趣,卫姌听得直想笑。

这时前面探路的亲卫掉头回来,禀道:“将军,前面有人拦路,说要与将军说话。”

卫钊道:“什么人”

亲卫道:“他说是将军故人。”

卫钊不满意含糊回答,打开厢门朝外望去,他们已离开县城,正沿着城外官道走,路口停着一辆马车,四周拥簇骑马侍卫二十余人,只看这些侍卫身材壮硕,面对卫钊的亲卫冷静从容,就知马车里的人身份不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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