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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猊下回答我,''这并不由我来决定,也不由你的父母决定,亚尔林,只有你能决定这件事''。”亚尔林老师看着他,“去或留,值得或不值得——只有你自己能决定这件事,加拉哈德,你明白了吗?”
第331章
外面响起敲门声时,摩根甚至没有抬头:“把餐车推到边上就行了,我会晚一点用餐。”
她听见门轴转动的声音,却没有餐车滚轮的声响,连来者的脚步声也微乎其微。她抬起头,发现自己的丈夫就站在眼前——不知为何,对方打扮得像是一名专门负责斟酒的侍从——事实上,他手里确实拿着一个装酒的长颈陶瓶。
亚瑟朝她眨了眨眼睛,佯装出一副谁都没有发现这出闹剧的模样,步伐轻快地绕到她的桌案后,弯腰在她耳畔语气甜蜜地说道:“大人,让我给您斟一杯酒吧。”
摩根睨了他一眼,语气不乏溺爱地责怪道:“以我们的年纪,玩这种游戏是不是太幼稚了一点?”
“您得有点专业精神,大人。”他在“大人”这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好吧,既然你都这样要求了……”摩根叹息一声——然后伸手钳住了他的下巴,“放肆的小东西,谁允许你这么和我说话?”她压低了声音,“你知道自己今天晚上要受到什么惩罚吗?”
当她用小指的指甲轻微刮擦亚瑟的下唇时,他下颚的肌肉因为喉结颤动而紧绷:“是的……您正打算让我遭受怎样的惩罚呢?”
摩根松开了手,示意他看向桌子上的文件:“阿格规文走后,多出了不少亟待处理的工作。”
……于是那股令人心荡神驰的暧昧气氛就这样消失无踪了。
亚瑟努力掩饰着自己的沮丧,但还是忍不住小声埋怨:“您未免也太不解风情了……”
“没办法,是哪位国王陛下把我最好的辅佐官叫回卡美洛特替他收拾烂摊子了呢?”摩根回答,“去把衣服换回来吧。”
她的丈夫有些不依不饶:“您不觉得我穿这身很好看吗?”
“是很好看。”摩根回答,“就是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十几岁孩子的父亲,把你作为国王的正装穿上吧,尾巴翘翘①。”
好一会儿过去,亚瑟才换好了衣服回来,摩根猜他是把衣服寄存在修道院外的旅店里了。
“您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亚瑟问道,“难道您早就才到我会提早抵达吗?”
“我的确收到了凯卿的传信,说你趁夜留下一张字条后就丢下他们独自出发了……看得出久违的长途游历确实激发了你童趣的一面。”摩根回答,“另外,凯卿托我转达他对你的祝福,原文是''愿陛下一路顺风,当然如果他死在半路上,我也为他高兴''。”
国王陛下对此不以为意,显然已经对国务大臣的冷嘲热讽产生了耐性。
“另外,我也知道你特意打扮成平民的样子,还骗门卫说自己是送酒的马车夫,才偷偷溜进了修道院。”摩根继续道,“唯一令我困惑的是你究竟想要干什么——然后你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亚瑟。”
“萝西女士远在北方都能那么神通广大吗……”亚瑟讪讪道,“还是说梅林用了千里眼?”
“廷塔哲修道院从上到下每一个人都很熟悉我的长相。”她叹了口气,“而你长得几乎和我一样,这不是你换上一身灰扑扑的衣服就能改变的。事实上,你前脚走进修道院,后脚就有人来向我禀报情况了。”
听到这里,她的弟弟兼丈夫似乎后知后觉地激起了一些羞耻心,如果他听见加荷里斯对于这件事的评价,也许会更加无地自容。
“陛下终于疯了。”那孩子的语气十分笃定,“我就知道潘德拉贡家族的人脑子多少都有点问题,陛下只不过是疯得晚了一点。”
随后,亚瑟向她详细地解释了自己这么做的原因——虽然潘德拉贡家t族和廷塔哲家族之间的恩怨如今已经淡去了,但他还是不打算太引人注目——很难想象他竟然能一边怀着这样的想法,一边做出一些在整个修道院都引起热议的事情。
不过,摩根还是打算为不列颠的国王陛下留一些社交上的心灵空间,适时地转移了话题:“马上就是午休时间了,等孩子们下课后,我们去看一看他们吧。”
父子见面后,莫德雷德一如既往臭着脸拥抱了他的父亲——虽然他正处于热爱与父亲作对的叛逆期,但与家人久别重逢终究是一件高兴的事情。
简单地问候了加荷里斯之后,亚瑟对他身旁的加拉哈德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似乎很期待这位预言中的“骑士之酋”的未来表现。
最后是格蕾——虽然他本人竭力克制,但所有人都看得出亚瑟是因为紧张才故意把小女儿放到最后。他盯着她好一会儿,语气十分谨慎:“真奇妙……感觉像是在和年幼的王姐对视一样。”
“王姐?”加拉哈德小声问道。
“都是一些老掉牙的故事了。”莫德雷德也小声回答,“回宿舍后我再跟你讲。”
亚瑟单膝跪地,好与格蕾平视,他的语气小心翼翼:“初次见面,格蕾,我是亚瑟·潘德拉贡,你的父亲。”
格蕾也看着他:“您好,陛下。”
“咳咳……你应该叫我父亲,格蕾。”
“不行,父亲的称呼已经被占用了。”格蕾回答,“母亲说过,有些称呼不能被复数使用。”
“被占用了……”亚瑟眉头紧蹙,“被谁占用了?”
“梅林。”
话音落下后,整条走廊霎时鸦雀无声。
莫德雷德是第一个回过神的:“喂喂,搞错了吧?”他戳了戳格蕾的额头,仿佛要修正她的想法,“梅林录入的应该是教父、梦魔和可恶的坎比翁才对。”
“在用魔术治疗格蕾的时候趁机修改了她的认知系统吧。”加荷里斯摸了摸格蕾的脑袋,“以后记得和那些星之内海的生物保持距离,否则会变成笨蛋的。”
格蕾点了点头,虽然她还不知道星之内海是什么。
“这种被篡改的认知系统还可以改回来吗?”亚瑟咕哝道,“说实话,哪怕是教父都让人难以接受……依我看,保留梦魔和可恶的坎比翁就够了。”
摩根捏了捏女儿的脸颊:“格蕾,你应该称呼他为父亲。”
“是,旧有资料已被覆盖,现在对亚瑟·潘德拉贡的称呼为父亲、陛下、臭老爸和混蛋。”
莫德雷德啊……摩根叹了口气:“最后两个也删掉。”
“嘿!”她的小儿子发出抗议,但在她不赞同的眼神下偃旗息鼓了。
“猊下捏了捏格蕾殿下的脸颊,格蕾殿下的认知系统就被修正了,这是什么特殊的前置条件吗?”加拉哈德问道。
“单纯是因为母亲对格蕾的术式权限更高啦。”莫德雷德酸溜溜地说,“而且谁会把术式的前置条件设置成捏脸啊,像笨蛋一样……”
解决了称呼危机后,加荷里斯说道:“这三个孩子还要去我的实验室参观棱镜散射实验,如果您和母亲没有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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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事务要嘱托的话,我们就先告辞了。”
亚瑟微微颔首,正要与他们告别时,摩根突然开口:“我和亚瑟也一起去。”
闻言,加荷里斯迟疑了一下:“您也去?”
“不错。”
加荷里斯的神情中依然充满了困惑,但没有拒绝她的要求。
和她在炼金塔楼的实验室不同,加荷里斯的实验室位于教学楼的顶层,天文台的正下方。
虽然加荷里斯的性格和弟弟加雷斯截然相反,但他们的房间都一样杂乱(这曾让阿格规文非常头疼),唯一不同的是,加荷里斯的杂乱往往符合他本人理念上的“井然有序”,他知道所有物品的位置,并且能够第一时间找到它们。
这一次也是如此,加荷里斯轻车熟路地从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看起来像是杂物堆)的角落掏出了色散棱镜,将它放置在透光孔上,光线在墙壁上映射出了彩色的光带。
莫德雷德小声惊呼:“彩虹!”
加拉哈德没有说话,但看起来也很激动,唯有格蕾毫无反应,她是三个孩子唯一没有受固有观念影响的——在十七世纪牛顿发明棱镜色散实验之前,人们对光线的认知都源于亚里士多德的研究,即“光是白色的”。
当莫德雷德试图把色三棱镜从光控里抠出来,加拉哈德无奈地阻止他时,摩根对亚瑟低声道:“我有事要和你私下谈一谈。”
亚瑟看起来不明所以,但还是慎重地点了点头。
离开了加荷里斯的实验室后,摩根问他:“还记得加荷里斯刚刚用色散棱镜折射出的彩色光带吗?”得到亚瑟的肯定答复后,她将一卷羊皮纸递给他,“这些图是前几年加雷斯在欧洲四处游历时绘制的,所用的实验方法和加荷里斯刚在演示的完全一样,能看出区别吗?”
亚瑟展开羊皮纸,细细端详了一会儿:“加荷里斯实验室里的彩色光带好像……少了一点?”
“没错,不列颠折射出的光谱上没有蓝色。”蓝色属于可见光谱,人眼理应是能够捕捉的,“然而,如果不列颠的光谱确实少了一种颜色,或是不列颠人无法看见蓝光,那么不列颠人眼中的世界应该和其他地方有着天翻地覆的差别才对……事实上,不仅仅是棱镜色散实验,廷塔哲修道院目前的实验数据都多多少少出现了一些问题。同样的实验步骤,同样受限于实验器材的精度,并且尽可能保证了同样的实验环境,不列颠的实验结果和其他大陆的平均基准值却存在相当程度的偏差。”
即使是对这类事情不太敏感的亚瑟,也在第一时间联想到了那个因素:“您认为这与不列颠的神秘尚未消退有关吗?”
“暂时还不能下定论。”尽管答案已经八九不离十了,但这件事至关重要,她需要更多证据综合性地进行考量,“不过,如果真的到了不可避免的情况……我也许会选择彻底关闭现世与星之内海间的通道。”
“我理解。”
“不,你得先听我说完,亚瑟。”她说,“关闭星之内海的通道,本质上有点像——像是乌鲁克的神代断绝。在美索不达米亚文明的早期,神明是完全不可撼动的生物,因为他们生活在更高的维度,现世的生物无法对他们造成任何伤害,但天国陨落后,他们从更高的维度跌落凡尘,至此有了被凡人伤害的风险,在许多神话中,甚至不乏神明被凡人杀死的情况。”
仔细想想,她轮回三世,跨越了数千年的时光,但每次轮回似乎都在做缇克曼努时期的老工作,真是令人感慨。
“星之内海的通道关闭后,除了少部分拥有特殊才能,能够自由穿梭于两个世界的存在,绝大多数神秘侧的生物都必须作出选择,决定哪一边才是自己最后的栖身之处。”摩根继续道,“如果留在现世,随着神秘逐渐衰退,作用于我们身上的异种之血也许会渐渐失去效力,使我们也开始遭受病痛、衰老和死亡的困扰……”
“没关系。”亚瑟握住她的手,“只要和您在一起,即使是死亡我也无所畏惧。”
……那么,如果不能和我在一起呢?
看着他温柔而诚挚的微笑,摩根终究没能说出这句话。
第332章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时,摩根睁开了眼睛。
“这样的生活真好。”亚瑟和她同步醒了过来,他的手臂搭在她的腰侧,但并不沉重,“自从您离开后,我独自留在卡美洛特,每天早上醒来床边都冰冷冷的,真是糟糕透顶……唉,我们能不能不起床?让孩子们自己去玩吧。”
摩根捏了捏他的手指:“那工作该怎么办?”
亚瑟沉默了片刻,喃喃道:“好吧,连我都有点后悔把阿格规文叫回去了。”
虽然这是一句毫无疑义的忏悔——如果阿格规文不回去的话,他也没办法如此放心地离开卡美洛特。
“快点长大吧,我们可爱的小王子,快成为爸爸妈妈的好帮手吧。”说罢,连亚瑟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好吧,可能我确实睡傻了。”
莫德雷德是一个完全静不下来的孩子,甚至没办法坐下来认真读上一个小时的书(哪怕是他最喜欢的英t雄传记),但也很难为这一点而责怪他,这是返祖痛的问题。好在御前会议已经相当完善,和平年代有一位在文书工作上相对平庸的君主也不会造成多大麻烦。
“不过,我确实设想了一种可能性。”亚瑟试探性地说道,“我是说,如果莫德雷德和格蕾也像我们一样,继承了廷塔哲家族的某些传统……”
“什么?当然不行。”摩根打断了他,“就像许多已经消亡了的错误传统一样,这项传统也需要被取缔——何况,我们也不是为了顺应某项传统才定下婚约的。”
“说的也是。”亚瑟说,“而且莫德雷德和格蕾对彼此也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如果真的继承了亲缘诅咒,应该第一眼就能感受到那种强烈的感觉了。”
“……他们只是孩子,亚瑟。”
“和年龄可没有关系。”他亲了亲她的后颈,“毫不谦虚地说,在这方面我可是比您更资深的学者,王姐。”
过了一会儿,亚瑟又问道:“关于格蕾,您以后打算让她继承廷塔哲家族吗?”
“原本是这样考虑的,但你也知道那孩子的身体情况。”摩根叹息一声,“我不会放弃任何让格蕾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的可能性,但是……假设结果不尽如人意,我希望那孩子能在有限的生命中尽可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如果她喜欢宫廷生活,就留在康沃尔,在加荷里斯的辅佐下治理领地,如果她想在更广阔的世界留下自己的脚步,也可以像加雷斯一样去其他国家游历,我不会让她去背负什么必须承担的责任。”
“我明白。”亚瑟收紧了手臂,将脸埋进她的肩窝,“不过说到游历……其实我有一个想法。”
“什么?”
“也许这一次我们不用像以前那样一行人带着护卫大张旗鼓地回去。”他说,“只有您和我,还有两个孩子,一家人假扮成普通的旅行者,把从康沃尔返回卡美洛特的路程当做一段长途游历,您意下如何呢?”
“阿格规文得知这个消息会落泪的。”
“他是一个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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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孩子,会挺过去的。”亚瑟回答,“如果真如您所说,星之内海的通道最终被关闭,我们会像普通人那样经历生老病死,也许应该在我们都还身体健康,精力充沛的时候留下更多回忆……退一步说,等到莫德雷德登基为王,格蕾又刚好选择留在康沃尔治理领地,可能就不会再有一家人一起出远门的机会了。”
摩根有着和他类似的心情,虽然不完全一样:“等凯卿他们抵达康沃尔后,我会跟他们交代这件事的。”
“我就知道您会同意的。”亚瑟笑了起来,“以防万一,请容我补充——诚然高文也是我钟爱的孩子,但考虑到他在外表上已经微妙地比我们都要成熟了,在外人面前称呼您为母亲也许会引起不必要的非议,所以……我已经传信给了阿勒尔夫人,让她找个理由把高文叫回去。”
闻言,摩根扭头看了他一眼:“看来我们的小儿子在一定程度上掌握了真理,某人可真是一个坏老爸。”
亚瑟吻了一下她的嘴唇:“我知道。”
上午是格蕾的治疗时间——这也是摩根必须尽早起床的主要原因,今天的手术内容是重植大腿和膝盖的半腱肌和半膜肌,如果顺利的话,明天开始格蕾就可以像莫德雷德和加拉哈德那样接受正式的武艺训练了。
以往梅林会直接用幻术屏蔽格蕾的感知能力,但考虑到他短期内不会从星之内海回来,治疗进程又不能停滞不前,摩根提前准备了具有麻醉性的魔药用于替代。
服用魔药时,她发现格蕾因为药物的苦涩皱起了眉头,这是因为她已经有了正常的五感和痛觉,会对一些刺激性的外界因素产生反应,思维和认知系统也接收了足量的学习资料,不用多久应该就能产生质变,进入智能涌现的阶段了。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格蕾是她唯一用魔术创造的孩子,并且一直在用魔术的手段进行治疗,但治疗这孩子的过程反而会让摩根想起她的原生世界,梅林一直为她轻易掌握了人偶师的技艺而惊叹不已,然而义体技术在她所处的时代已经发展得相当成熟了,使懵懂的人工生命萌生学习意识成为智能体的课题也数不胜数。
即使是摩根,有时也难免产生一丝共情……神明对于人类文明的情感,是否就像人类对于人工智能的情感那样,期待而又充满恐惧呢?
“母亲,昨天晚上格蕾做梦了。”
不用听到后面,摩根就知道是梅林通过梦境联系了她,因为格蕾还不具备做梦的条件——她缺少完整的主观意志,所以也没有创造力。针对这种情况,梅林有时会用能力构造一个梦境,让格蕾体会做梦的感觉,教导她如何在意识中创造出一个不真实存在的世界。
“梅林说了什么?”
“梅林说我不应该叫陛下父亲,因为我不是陛下的孩子。”格蕾回答,“高文哥哥、阿格规文·米斯里尔、加荷里斯院长和加雷斯哥哥也不会叫陛下父亲,只有莫德雷德殿下才会叫陛下父亲。”
看来得找一天把格蕾对家人的称呼统一一下:“那么格蕾是怎么回答的呢?”
“格蕾说,母亲说要叫陛下父亲,所以格蕾要叫陛下父亲。”
听到这里,摩根隐隐有了一股不妙的预感,虽然她的名字在故事里只出现了一次,但今晚她注定是睡不上一个好觉了。
果不其然,当晚她就在梦中见到了被暴雨席卷的狮心堡,梅林面无表情地站在窗边,苍白的脸庞被窗外骇人的惊雷照亮,像是古堡里游荡的幽灵。
对方有些冷嘲热讽地开口:“和丈夫团聚的日子一定很舒心吧?”
“有些事情需要比较才能得出准确的结论,就像再强烈的阳光也需要阴影衬托一样。”摩根说,“我对这几天的评价原本维持在''还不错''的程度,但多亏某位宫廷魔术师的嫉妒和讥讽,我确信自己正处在一个相当美满的阶段。”
“一直陪伴在那孩子身边,悉心照顾着她的明明是我。”他怒火中烧,“亚瑟远在千里之外,什么事情都没为她做过,凭什么他一来就能从我这里得到一切?”
“谁知道呢。”摩根平静地回答,“可能因为你也是失败品吧。”
闻言,梅林的气势瞬间熄了一半——许多年前,他们有过类似的讨论,只不过当时讨论的对象是王位继承权,而当时要与亚瑟竞争的人是她,那句“失败品”就是梅林给她的答案。
真是风水轮流转。
“拜托了,小公主,我愿意为那孩子付出一切,可是……”他的声音和窗外的大雨一起轻了下来,语气近乎哀求,“如果亚瑟注定能比我得到更多,那对我也太不公平了。我不奢求她能放弃亚瑟转而称我为父亲,但亚瑟在这件事情上不应该超过我太多,如果她不能这么叫我,也不能这样叫亚瑟。”
摩根缄默不语,直到梅林的表情由坚持转为不安,才微微颔首:“可以。”
得到她的承诺后,梅林终于松了口气,也有余裕端起微笑了:“很好,既然最重要的事情解决了,接下来就讨论一下其他重要的事情吧。”
他简单地交代了自己在星之内海的调查——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原本是想把这些信息作为筹码要求她修改格蕾对亚瑟的称呼,虽然这件事本身无足轻重,但摩根很不喜欢这种受人胁迫的感觉,这也是她明知道有些事情只要顺着对方的心意就能顺利进行到最后,却从不轻易予以承诺的原因。
“总而言之,目前的解决方案有两种。”梅林说,“先说最简单的,同时也是你最不想知道的——送格蕾回星之内海生活,让她在玛那充沛的环境下自我修复,但这种方案至少需要花费几十年,甚至数百年的时间。”
在她有所反应之前,梅林补充道:“如果你愿意在星之内海重新复现这个魔术,就能轻易得到完美的成品,但你现在坚持要修补一具千疮百孔的身躯,这类窘境是难以避免的。”
摩根知道这是她当初考虑不够全面的结果,没有多做抱怨:“第二种方案是什么?”
“寻找一个足够强大的魔力炉。”梅林回答,“绝大多数魔力炉都以心脏的方式存在,但格蕾自t身的意志太弱,心脏又是灵核的所在处,魔力炉本身的极端性质,或是其前主人残留的强烈情感,都有可能对格蕾产生影响,严重的话甚至会侵蚀她本人的意志,所以在挑选魔力炉时必须非常谨慎。”
她沉思片刻:“你有推荐的目标吗?”
“小公主介意第二次当寡妇吗?”
“……不能是亚瑟,或者莫德雷德。”
于是梅林耸了耸肩:“那就没有。”
第333章
莫德雷德第十次试图将这三根树枝立起来,然后遭遇了第十次失败。
“结构不平衡。”格蕾坐在行李箱上看着他(她怎么到哪儿都能找个地方坐着?),“根据三根树枝的长度,如果你不把树枝三号砍掉十分之一,就必须把它的支点往十点钟的方向挪一英尺。”
“这难道是我的问题吗?”莫德雷德抱怨道,“搭帐篷就是很难啊……”
就在此时,加拉哈德走了过来:“殿下,我已经将帐篷搭好了,您这边有行李或包袱需要寄放在我这边吗?”
……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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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伙挑这个时候一脸轻松地过来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虽然脸颊发烫,但莫德雷德还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毫不在意:“很好,这就是未来的王家骑士应该做的事情——为未来的国王搭好帐篷,国王从不需要自己搭帐篷。”
闻言,加拉哈德愣了一下:“您要住在我的帐篷里吗?空间可能有点小,这样行李就得放外面了。”对方的目光越过了他的肩膀,“话说回来,听说陛下在年少时经常与梅林大人、凯爵士一同外出远游,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莫德雷德回过头,发现臭老爸不仅成功搭起了一个宽敞的双人帐篷,还砍倒了一棵树,现在正在劈柴,母亲在帐篷周围洒上了驱赶蚊虫的草药灰烬和药水后,用树桩作为临时用的灶台,将水和面粉揉成面团,然后将面团搓成长条缠绕在树枝上。
“母亲为什么要将面团绕在树枝上?”
“方便在火堆上烘烤。”加拉哈德回答,“猊下早年也有从王都一路风餐露宿赶回康沃尔的经历,虽然时隔多年,但现在似乎依然很适应野外的生活呢。”
在莫德雷德的人生中,有两件事是他绝对不愿意接受的:一是父亲能做到的事情,他做不到,二是母亲希望他做到的事情,他做不到。万万没想到这两件事居然能在一个小小的帐篷上同时出现。
他决定找一个其他人都不在的时候偷偷学会搭这个可恶的帐篷。
几天后,他们终于抵达了一座中等规模的城镇。
不是他们有闲情雅致喜欢在乡间漫步,单纯是因为臭老爸给他们的旅程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规矩。
他禁止他们骑行,并且把莫德雷德的坐骑换成了驮马——臭老爸,明明他自己还骑着东·斯塔利恩——租马车也是禁止事项,可如果是通过与当地的农夫或商队友善交流后答应让他们搭顺风车,这种情况则是被允许的。
“不能单纯靠外貌说服对方。”母亲当时补充道。
此外,他们不得在非必要情况下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每日的开销都有额度上限,在外不得惹是生非,但也不能目睹良善者遭受侵害而无动于衷。
“如果不得不惹是生非才能行侠仗义该怎么办?”
“可以找我或你母亲出面。”
莫德雷德决定无视这一条。
“只有软弱的家伙才会找家长告状。”他告诉格蕾和加拉哈德,“我们要自己解决问题。”
在旅店落脚后,母亲表示他们可以在午餐时间之前自由行动,并且给了他们今天的零用钱……话说为什么还要给加拉哈德零用钱?这小子接受得也太轻易了,这些钱最好是从兰斯洛特爵士薪水里扣的。
虽然这次游历有着诸多不便,但至少有一个好处,就是不用带着侍卫到处跑了。莫德雷德很想打听一下周围有没有可以讨伐的怪物,格蕾一如既往地没什么反应(莫德雷德把这当作默许),加拉哈德则委婉地表示:“这是不是太危险了?而且您的态度似乎有点过于热衷了……”
“我要像老爸和母亲一样,在登基前就留下自己的传说。”莫德雷德理所当然地回答,“老爸年纪轻轻就已经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了,母亲更是在成为康沃尔公爵前就打败过怪虫阿杰尔,拯救了深陷于瘟疫之苦的灰翠镇,我当然也要延续这项光荣传统。”
不过现在是和平年代,他既没办法像老爸一样成为战场上的不败传说,也没办法像艾斯翠德老师那样于千军万马中取敌将首级,留给他的只有两条路:讨伐祸害百姓的怪物,或是与家喻户晓的顶尖骑士生死决斗。
然而不列颠最好的骑士分别是他的恩师和加拉哈德的老爸,所以……嗯,还是怪物讨伐吧。
“就像你爸——我是说像兰斯洛特卿一样。”莫德雷德咳嗽了两声,“他的一大功绩不就是杀死了在卡宾森家族领地残民害物的毒龙吗?”
加拉哈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然后他就被帕里斯公爵之女爱莲娜·卡宾森诱奸了。”
“呃……好吧,有时候好人确实是没好报的。”莫德雷德抓了抓头发,“但这种地方肯定也没什么武艺高强的骑士,所以还是清缴怪物的巢穴实际一点。反正时隔几年就会有一些怪东西从星之内海跑出来,应该很快就能打听到线索的。”
他们先是问了杂货铺的老板和附近的摊贩,然后是街头给人擦靴子赚钱的孩子,但都一无所获,最后才不得不选择去酒馆。
“无论在什么地方,酒馆都应该是收集情报的第一目标,为何您坚持把它放到最后?”加拉哈德问道。
“你去酒馆却不喝酒,不会被人瞧不起吗?”
“您当然可以点酒,我们的零用钱额度是承受得起的。”
“可母亲说未成年人不应该饮酒。”
“那您就别点酒。”
“可你去酒馆却不喝酒,不会被人瞧不起吗?”
“……那您就点酒。”
“可母亲说未成年人不应该饮酒。”
这一次,加拉哈德沉默了很久才开口:“等我们抵达酒馆后,不如让我来打听消息吧。”
“你不担心被别人瞧不起吗?”
“我担心,殿下。”他说,“但我更不想跟您继续这种毫无意义的对话。”
走到酒馆门口时,莫德雷德做了好一会儿的心理准备,正要迈步进去,一个男孩从里面冲了出来,和他撞了个正着,虽然只是转瞬之间,但莫德雷德能感觉到对方的手从他的腰侧滑过,扯走了什么东西——动作很轻巧,很熟练,但对于一条龙而言,动静还是太大了。
莫德雷德反手抓住了男孩,如果是往常,他此时理应开始大发脾气了,但看着男孩怯生生、不敢与他对视的样子,他莫名有点不是滋味。
“把钱袋还给我。”男孩乖乖照做后,莫德雷德松开了他的手,从钱袋里拿出了两枚铜币,“这是出于骑士的原则才给你的。”
男孩起初还有点不明所以,直到莫德雷德把铜币放到他手上才理解了情况,他飞快地说了几个他们听不懂的单词,随后才反应过来,笨拙的用不列颠语说了几句谢谢,小跑着离开了。
“没想到您竟然就这样放他走了。”虽然很讶异,但加拉哈德对他的举动显然是赞同的,“您刚才的行为极有骑士之风。”
“想什么呢,你才是那个生活在象牙塔里的人好吗?”同为富庶之地,伦迪尼乌姆的贫富差距要比康沃尔严重得多,莫德雷德时常会从王宫偷偷溜出去玩,深巷里有许多干着小偷小摸勾当的流浪儿和拾荒者,他见过太多被抓包后还表现得极其嚣张的臭小鬼了,这种第一反应是胆怯、羞愧的孩子反而很罕见。
回到王宫后,他曾向母亲抱怨过这个问题:“明明干坏事的人是他们,他们凭什么那么理直气壮?”
“因为没有人教导过他们这样做不好。”母亲摸了摸他的脑袋,“当然,普通人完全有理由讨厌他们,但作为国家的统治者,我们需要看得更远。莫德雷德,你觉得一个身材瘦小的孩子,一旦激怒了一个比自己更高大、更强壮的人,下场会是怎么样的?”
“被打一顿?”
“不错。”母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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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一个t身材瘦小的孩子在一个比自己更高大、更强壮,而且似乎打算对自己施以暴力的人面前,会感到害怕吗?”
“会吧?”莫德雷德顿了一下,“也可能不会,他们并不怕我。”即使他比他们更高,而且腰间有佩剑。
“那你觉得他们应该怕你吗?”
“当然。”
“可他们必须表现得不怕你——如果他们表现出软弱,就意味着将自己的安危托付于他人之手,而这在一个不安全的社群里是非常危险的,即便有受到伤害的风险,但如果让自己看起来不在乎任何事,并且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反抗和报复别人对自己的伤害,那些有顾忌和牵绊的人就会权衡向他们出手是否值当,所以他们必须让别人认为自己是不好招惹的对象。”
莫德雷德感到困惑:“您认为这样是对的吗?”
“当然不,孩子,这是一件非常、非常糟糕的事情。”母亲叹息一声,“对于普通百姓而言,这对他们的日常生活造成了困扰,而对于统治者——是一项沉重的谴责,因为这个国家没能为子民们提供完善的秩序、法律的保护和良好的环境,才会让一些处于弱势的人不得不迫使自己强硬起来,以保全自己和家人。莫德雷德,这世上确实存在着强大的人和弱小的人,可如果弱小的人在一个国家彻底失去了立足之地,说明这个国家是可悲的。”
说到这里,她停了片刻:“伦迪尼乌姆虽是王都所在之地,但实际发展的时间要比康沃尔和葛尔晚许多,有许多尚不完善的地方,这种情况可能会持续到你登基之后……记住,莫德雷德,要衡量一个国家是否优秀,答案从不在它最光鲜亮丽的地方,而在它的阴影之下。”
莫德雷德从回忆中抽回思绪:“两枚铜币而已,我又不需要喝酒。”
“萨克逊人。”格蕾说。
“那个男孩?”加拉哈德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是通过外表判断的吗?还是语言?”
格蕾点了点头,仿佛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没什么需要额外解释的地方。
“应该是白银战争后才迁徙到不列颠的吧?”莫德雷德说。
白银战争——和光荣征途一样,是在战争结束后才被定性的名字。这件事发生在莫德雷德六岁的时候,当初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只记得曾经与伏提庚勾结的外族人在时隔数年后又发动了一次入侵战争,结果先遣部队被驻扎在康沃尔的南方舰队轻易剿灭,甚至一路反攻到了欧洲大陆。
作为停战协议的代价,盎萨人放弃了对下萨克森的控制权,没想到后续在弗赖堡发现了银矿——这也是“白银战争”之名的由来,不列颠因此加强了与盎萨人的贸易往来,近年来一直有不少移民,在南方尤为明显。
康沃尔虽然风气开放,对外来文化也极为包容,但可容纳的移民人口终究是有限的,近几年也因为人口饱和不得不限制了移民的数量,导致移民整体开始向北延伸,其中大多是非法偷渡者,仅仅是为了抵达不列颠就散尽了家财,在没有相关移民制度的地区只能沦为小偷和拾荒者。
越是向北,本地人与外来者之间的排斥感就越是激烈,伦迪尼乌姆人甚至为因为大量移民而改变了一部分语法习惯的康沃尔人口音起了个绰号,叫南佬腔。
“喂,小鬼们。”
莫德雷德扭过头,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红发青年朝他们走了过来,目光在他和格蕾之间游移了一会儿,似乎饶有兴致的样子——仅仅是这一点就让莫德雷德嗅到了一丝不妙。为了避免格蕾受到骚扰,梅林通过梦境为她施展了幻术,让普通人无法对她的容貌形成印象,而对方却一眼就看穿了格蕾在幻术下的真实面貌,说明他有很高的对魔力。
最重要的是对方背后的那把剑——不知为何,仅仅是看着它就让莫德雷德的返祖痛极速加剧,他的皮肉又痒又痛,仿佛随时都要长出鳞片,急于和那把剑对抗一样。
“注意到了我的剑吗?不愧是红龙之血,对于魔力相当敏感呢。”对方泰然自若地说道,“一对兄妹还带着一个漂亮的男孩……hmm,年纪轻轻就已经领会到这种乐趣了吗?真了不起啊。”
说罢,青年又走近了一些,似乎想摸摸他的脸,被莫德雷德一把拍掉了手:“有病吧?你是变态吗?”
“罗马人。”格蕾说。
……这可真是解释了很多事情。
“一眼就看出来了吗?敏锐的孩子。”对方并不生气,反而低声笑了起来,“生下了一对如日月般耀眼的兄妹呢……让我不禁对你们的父母更感兴趣了。”他弯下腰,一副和他们很亲昵的模样,但仍保持着比所有人都高一点的姿态,“喂喂,小王子,带我去见你们的爸爸妈妈吧。”
虽然对他的装腔作势很不爽,但不得不承认对方是他们无法应付的对象——尤其是那把剑,多半是和老爸的誓约与胜利之剑、高文的轮转胜利之剑类似的,具备特殊力量的宝具,如果在这里解放力量,可能会牵连整座城镇。
但在同意之前,他还是掸开了对方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回到住的旅店后,莫德雷德走到父母的房门前,深深地吸了口气。
“母亲!”他带着哭腔推开了门——好耶,臭老爸在窗边,没有挡路——他很顺利地一路小跑到母亲面前,一头扎进母亲的怀里,假装小声啜泣,“我、我们在外面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大人,不仅刚见面就要摸我的脸,说话时还一直对我动手动脚的……母亲,我好害怕……”
“等——等等!这种说法太奇怪了吧?”罗马人难得慌张了起来,“余只是——虽然对于美少年,余也是来者不拒的,但如果给余选择的话,余还是会选择已经成年……”
“是真的。”格蕾说。
“喂!!”
第334章
骑士王与妖精女王——尽管早已听闻了不少传说,但实际见到他们本人时,哪怕是吟游诗人的银舌头也难免笨拙起来,与这对姐弟惊人的美貌和非凡的气度相比,再华美的篇章也显得苍白无力。
“红色短发,罗马人的体貌特征,身为上位者的狂气,以及身后的那柄刻有百合花纹路的深红魔剑……”妖精女王慢条斯理地说道,“卢修斯·希贝琉斯,堂堂东罗马的皇帝陛下,特意假扮成雇佣兵潜入不列颠,还试图冒犯不列颠的王储,希望你为自己失礼的行径准备好了解释。”
“喂喂,失礼的明明是你吧?不列颠的女王啊,听说你的小鸟们遍布整个欧洲,难道他们没有在你的耳边高声歌颂余的功绩吗?”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容中蕴藏着满含戾气的野性,“余早已征服了西罗马,重现了帝国的荣光,你应该称呼余为''罗马皇帝''才对。”
对方点了点头:“很不错的墓志铭。”
卢修斯的笑容不禁僵了一下——真是伶牙俐齿,不过他不讨厌这样的女人:“……哈哈,真是天真可爱的发言啊,不列颠的女王,你不会以为余是那么轻易就能被杀死的对象吧?”
“也许是我不太理解罗马人的思维方式。”她说,“贵为一国之君,竟然选择独自离开自己的国家,前往一片陌生的土地——话虽如此,明明特意伪装成了普通人,却又主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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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敌人面前,毫不避讳自己的身份被暴露——这样处心积虑地将自己置于危墙之下,我本以为你已经做好了上断头台的准备,但我们的''罗马皇帝''先生似乎还有别的想法?”
“别那么杀气腾腾嘛,虽然这样的你也很美丽就是了。”虽然嘴上不以为然,但卢修斯还是收敛了笑容,“余的确有事要找你们……不过在正式开口前,你们最好还是把小崽子们打发出去。”
闻言,摩根与亚瑟对视了一眼——这也是卢修斯第一次真正把注意力放到这位骑士王身上。相对于姐姐,他似乎格外沉默,但他腰侧那把圣剑的存在感可是一点也不弱,虽然卢修斯不认为弗洛伦特会输给它,然而一旦双方交战,想要安然无恙地回去可不容易,这还是在不考虑妖精女王对不列颠岛权能的前提下。
最后,摩根拍了拍孩子的脑袋:“先出去玩t一会儿,午餐时间再回来。”
三个孩子都很听话地出去了,莫德雷德在离开前还偷偷对他做了个鬼脸——真是个小混蛋,不过看在他长得好看的份上,卢修斯决定先原谅他。
待房门关上后,他发现亚瑟走到了摩根身后,像是某种无声的警告,这种姿态与其说是丈夫,不如说是骑士。在实际见到这对黄金双子之前,卢修斯本以为亚瑟会是占据主导的那个,摩根则是他美丽贤淑的妻子,但现在看来恰好相反,摩根虽然是女儿,但她更接近大家族传统中“长子”的概念,亚瑟则是次子,担当着摩根副官的职责。
哈,有意思。
卢修斯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旅店的椅子太窄,他只好把腿搁在行李箱上。
“把腿放下来。”摩根眉头紧蹙。
“别那么紧张嘛,不列颠的女王。”卢修斯伸了个懒腰,“我们接下来可是要讨论不少令人愉快的事情,你应该多笑一笑,余确信你笑起来会更美的。”
“把腿,放下来。”她并没有笑,只是重复了一遍,语速更慢。
这位女王陛下可真是龟毛啊——但就像她可恶的儿子一样,因为这张美丽的脸,他可以迁就她一下,但皇帝的宽容是有限的,希望她在床上能意识到自己不该露出这种……嗯,让人很有压力的眼神。
卢修斯乖乖收回了腿,但他相信自己的气势没有因此被压过去。
其实坐得端正一点也好,半躺着不免要抬头看对方,他可是复兴了罗马帝国的皇帝陛下,神祖罗穆路斯之后,拥有魔剑弗洛伦特的男人,只有别人仰视他的份——对了,刚才那个姿势导致弗洛伦特硌得他后背很疼——很好,现在他有第二个正当理由了:“不列颠的女王哟,余此行是为了给你一个无法拒绝的提议。”
闻言,妖精女王轻声笑了一下,卢修斯有点摸不准她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笑:“余说了什么让你发笑的话吗?”
“没什么,只是第一次听到别人对我说这句话。”女王回答,“请继续吧,不必顾忌我。”
“简而言之……”卢修斯咳嗽了一声,“余要与你们夫妻在床上春风一度!”
话音落下后,哪怕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妖精女王都露出了错愕的表情——她已经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了吧?没想到也会有这样可爱的反应,很不错,现在他更喜欢她了。
“余是有王之器量的皇帝,不会做与他人老婆偷情的下流勾当。”他继续道,“余会完整地接纳你们夫妻二人——还是该说姐弟二人?哈哈,你们那效仿希腊诸神遗风的勇气,连余也不得不感到钦佩。”
虽然有点掩耳盗铃的嫌疑——整个欧罗巴就没有人不知道他们实际是亲姐弟,既然如此,何必还要对骑士王的身世遮遮掩掩?
然而,最初的惊愕也仅仅持续了片刻,妖精女王看向自己的丈夫,语气调侃地问道:“不惜孤身一人深入敌国,只是为了与我们共度良宵,多么真挚的情谊啊……亚瑟,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答应他呢?”
“这种事情还是请您放过我吧。”亚瑟有些无奈,“光是一个梅林就够让我头痛了……”
“梅林?他也是你们夫妇的床上贵客吗?余也可以接受四个人一起……”
“当然不是!”亚瑟恼火地打断了他,“他和王姐没有任何关系。”
真可惜,梦魔和魅魔虽是同一物种的不同姿态,但都是精通床上功夫的类型,他还想观摩并体验一下呢。
“看来这个''无法拒绝的提议''终究还是被拒绝了。”摩根说,“我有一个更好的话题作为提议,东罗马的皇帝啊,你打算……”
“是''罗马皇帝''。”
“好吧,罗马皇帝。”她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他的要求,仿佛他刚刚是在闹孩子脾气一样,“事已至此,你应该料到我们不会轻易放你回去了,无论是赔款还是交换俘虏,为了不让我们用你的首级换取迦太基人或波斯人的友谊,你打算付出怎样的代价呢?”
“哈?”
他的反应倒是让摩根也顿了一下:“你的惊讶并非伪装……难道在出发之前,你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吗?”
“干嘛一脸奇怪地看着余?”卢修斯心里有点虚,但作为复兴了罗马帝国的皇帝陛下,神祖罗穆路斯之后,拥有魔剑弗洛伦特的男人,他可不会让别人看出自己的心虚,“奇怪的明明是你们吧?从开始到现在,你们表现得未免也太冷淡了。”
“冷淡?”
“没错!”他理直气壮地回答,“正常来说,我们应该一见如故,然后一边畅饮美酒,一边为余的万丈豪情所折服,最后三个人醉醺醺地滚到床上,一整晚都共享激情与欢愉才对。第二天早晨,大家一切尽在不言中地告别彼此,明知道双方终有一天会在战场上重逢,但心里会永远记得这个美妙的夜晚……”
这一次,摩根沉默了很久,似乎难以消化他言语中巨大的信息量:“这算是文化差异吗?”
“如果罗马人都是这个样子,这个国家还是早点灭亡比较好。”亚瑟摇了摇头,“容我多提一句,卢修斯先生,我们生活在真实的世界,而非吟游诗人描绘的故事里。”
“不列颠人真是古板啊……”他小声抱怨了一句,“算了,来日方长,你们迟早会为今日对余的冷淡而追悔莫及的。”
“恐怕不会有什么''来日方长''了,卢修斯先生。”亚瑟低声道,“毕竟你今日就将命丧于此。”
“别急着拔剑,骑士王。”卢修斯叹了口气,“虽然没料到你们如此不解风情,但余也不傻,既然敢堂堂正正地来到你们面前,当然有自信说服你们送余全须全尾地回去。”
听到这里,骑士王犹豫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似乎在等待她做判断,后者点了点头:“请开口吧。”
“与你交好的鲍斯王,已经于五年前因病辞世,继承王位的是他野心勃勃的长子魏尔伦——应该不用余多说什么了吧?他对弗莱堡的银矿觊觎已久,如果不是顾忌帝国的复兴,早就公开向不列颠宣战了。”卢修斯耸了耸肩,“当然了,即使是余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不列颠很强,相比当年迦太基的海上要塞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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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你们在海上多么所向披靡,终究会受到季风和洋流的影响,一旦战争没能在顺风季结束,军队就会后继无力。”
说罢,他好整以暇地取下剑,用绸布沾了点茶水,悉心擦拭弗洛伦特的剑身。
其实他昨晚才用剑油护理过弗洛伦特,但为了增加一点戏剧效果,他特意中止了话题,想要观察一下妖精女王的反应——世上最大的乐趣,莫过于让那些总能料到一切的智者露出彷徨无措的表情。
可惜他的期待落空了,无论对方此刻怀着怎样的情绪,她都没让别人看出来。
“如果余死在这里——不,哪怕余只是因为一些小小的意外而失去了全盛期的力量,罗马就会重新陷入内乱,让魏尔伦王有余力去对付不列颠。”他刻意加重了语气,“若魏尔伦王答应与其他国王平分银矿的开采收益,即使是原本与不列颠建立了同盟关系的国家,恐怕也很难抵挡住这种诱惑吧?”
骑士王的眉头越皱越紧,但始终沉默不语,相较之下,妖精女王倒是表现得相当坦诚:“确实是极具说服力的理由。”
“那是当然。”卢修斯终于在这场交锋中扳回一局(大概),忍不住兴高采烈地继续下去,“话说回来,你在高卢的布局可真是虎头蛇尾啊,不列颠的女王,若你当初选择扶持鲍斯王的次子特奥巴尔德上位,并且答应将阿勒尔夫人送给他当情妇,两国之间的情谊至少能再续一代人……”
“……你刚刚说什么?”
“余说如果你当初扶持了特奥巴尔德,再将阿勒尔夫人送给他当情妇,就不至于面临如今的窘境了。”卢修斯隐约察觉到了她的语气有点奇怪,但没有特别放在心上,“难道你不知道?特奥巴尔德对阿勒尔夫人痴迷到几乎对她言听计从,可惜她结过婚,还不能孕育子嗣,在私生活上的名声也不好,大臣们不会允许这样一个女人成为王后的,不过有国王的宠爱在,她的待遇和王后也不会有什么区别,只要她……”
摩根非常缓慢地说道:“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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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再迟钝,卢修斯此时也意识到了对方有点不太对劲:“呃……余知道阿勒尔夫人是你第一任丈夫的长姐,或许你和她关系很好,但不至于一点实话也听不进去吧?”
“不,卢修斯·希贝琉斯,这不叫实话,这叫胡言乱语。”他看见妖精女王脸上露出一个锋利的,充满了攻击性的微笑——也许、大概、有可能和他最开始那个满含戾气的笑容很相似,像是有一把匕首切开了她的嘴角——很美,但是很可怕,“你知道真正的实话是什么吗?魏尔伦王的确有点麻烦,但对我造不成多大困扰。只要我愿意,一个月内他就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死在自己的王座上,七窍流血,面目狰狞,而且永远没人知道凶手是谁。只要我愿意,魏尔伦王的五个儿子也会以同样的方式死去,一个接着一个,每个月发生一次,比布谷鸟的报时还要准。”
说罢,妖精女王站了起来,一步步向他逼近——刹那间,连阳光下飞舞的尘埃似乎都因为她的威压而陷入停滞——卢修斯打了一辈子的仗,征服了无数强大的敌人和广袤的土地,此生第一次萌生出了想要逃走的冲动。
抱歉,骑士王,余刚才不该看轻视你的,居然娶了这么一个可怕的女人当老婆(虽然她很漂亮),还一副甘之如饴的样子,即使是神祖罗穆路斯也会赞赏你的勇气吧。
“不仅如此,只要我愿意,三年之内,我会让西罗马成为迦太基的一部分,让你被钉在罗马帝国史的耻辱柱上。”她双手托着他的脸——或者说钳住更贴切一点,当对方的微笑在映入视野时,他的眼睛甚至因为灼烧感而疼痛,“我会让波斯人攻入你的君士坦丁堡,波斯王会砍下你的脑袋,然后让你的首级含着他的老二直到他高潮,而你剩余的皮会被鞣成皮革,用来给我亲爱的阿勒尔做靴子……听到了吗?东罗马的皇帝,这才叫作实话。”
当他因为震撼而说不出话时,一旁的亚瑟小声提醒他:“其实只要道歉就可以了……”
“我……”卢修斯试图不去在意那种被迫低头的羞辱——其实也没有那么难,毕竟现在恐惧感占了上风,“我收回之前的那些话,请……请原谅我刚才的无礼……”
妖精女王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直到他额前渗出冷汗,最后一丝血色从脸上褪去,才终于松开了手,她的微笑中仍有未散的怒意,但不再那么令人毛骨悚然了:“很好,我一向乐于见到他人主动改正自己的错误,卢修斯·希贝琉斯先生。”
脱离她的掌控后,卢修斯立刻把椅子往后挪了一点。
神祖罗穆路斯在上,他知晓自己今日的懦弱之举,可是不列颠的悍妇真的很可怕。
第335章
“真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允许那个罗马人跟我们同行。”莫德雷德小声抱怨,“我还以为下一次见面时,他会只剩下一个脑袋,被父亲拽着头发提在手里呢。”
“在旅馆里见血的话,店家也会很为难吧。”说到这里,加拉哈德迟疑了一秒,但最终没能继续下去——那个名叫“卢修斯”的罗马人绝不一般,哪怕出手的是陛下,恐怕也难以轻松取胜。
至于猊下……加拉哈德发自肺腑地尊敬着他们的女王,可他很难想象这位可敬的女士拿着剑冲上去与敌人拼死相斗的场面。
唯一的好处是路上又多了一个人负责照顾马匹和搬运行李。
除此之外,卢修斯还临时兼任了他们剑术老师的工作,作为他恬不知耻地跟着他们蹭吃蹭喝的补偿——当然,这是莫德雷德的说法,猊下的原话是“作为一个身体健全的成年人,想必卢修斯先生也希望自己能靠辛勤的劳动换取报酬”。
加拉哈德很少质疑猊下的话,但卢修斯显然是贵族出身,他很怀疑对方是否知道什么是“辛勤”和“劳动”——甚至什么是“报酬”。
在野外扎营时,每一晚都需要有人守夜,以防强盗或野兽袭击营地。除了由于身体原因需要长时间睡眠的格蕾,所有人都要轮流值班(哪怕是猊下也不例外),今晚刚好轮到加拉哈德和卢修斯。
经过几天的相处后,加拉哈德已经能与对方在五英尺左右的距离下相安无事地共处了——之所以不能更进一步,是出于对罗马人那过分开放的民风的警惕。
不过,当他发现卢修斯居然坐在火堆边拿出一本书细细品读时,忽然对自己过去以貌取人的行为产生了些许愧疚。
因为对方狂野的外表和粗鲁的举止,加拉哈德一直以为他是那种(和莫德雷德殿下一样)看不进纸上任意几行小字的半文盲,没想到对方其实是一位热爱读书的人——要知道,如果守夜的是莫德雷德殿下,他宁可用匕首削树枝玩都不会选择看书的。
既然是罗马人,看的一定也是罗马作家的作品吧?那本书会是讲什么的呢……作为从小在廷塔哲修道院长大的孩子,加拉哈德不可避免地对自己可能没读过的书萌生了一丝好奇心。
卢修斯似乎察觉到了他(并不隐晦)的眼神,抬起头对他挤眉弄眼:“想过来一起看吗?”
因为对方友善的态度,加拉哈德心中更加惭愧了,但还是习惯性地拒绝了他:“抱歉,卢修斯先生,猊下告诫我们不要与您这样的变态走得太近。”
“喂喂,这件事难道就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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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吗?”卢修斯抓了抓头发,语气有些无奈,“而且本来就是小王子瞎告状,那天你也在场,余——我连他一根指头都没碰到!”
“客观地说,您确实试图做点什么,但是被殿下果断回绝了。”加拉哈德谨慎地回答,“不过,我确实对您正在看的书很感兴趣,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能就近阅读……但如果您有任何越界的举动,我会发出尖叫。”
“呃……所以你会尖叫吗?”对方的语气有点微妙,“虽然我也不太认识你,小鬼,但总感觉这种事情发生在你身上有点违和。”
加拉哈德的确没有尖叫过,从小到大都是如此:“我确实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我会努力克服自己的羞耻感。”
“这种努力还是算了吧,你唯一需要克服羞耻心的情况只有在床上的时候。”卢修斯对他招了招手,“过来吧,小鬼,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再三考虑后,好奇心终究还是压过了警惕心,加拉哈德小心翼翼地往卢修斯的方向挪了一个身位。
“你确定要坐得那么远?”卢修斯挑起眉毛,“可能会听不到我的声音哦。”
“您不用念给我听,我看得懂拉丁文。”廷塔哲修道院的学生基本都掌握了两到三门语言,而他习从亚尔林老师,擅长希腊语和拉丁语。
可惜的是,这只是一本普通的英雄传记,而非加拉哈德期待的罗马历史典籍。书里讲述了一位年轻的王女决定在自己登基前建立功勋,于是带着同伴们一起周游列国,在旅途中不断磨砺自己的故事。
在故事的最开始,加拉哈德总会忍不住把王女的形象脑补成穿着女装的莫德雷德。
一是因为王女出门游历的理由听起来和莫德雷德很像,二是因为书中的许多细节都与不列颠文化存在相似之处(尽管这是一本拉丁文小说),三是因为王女在书中的形象被描绘为“发如灿金,眼若碧波”,刚好与莫德雷德相符。
然而这种感觉很快就随着作者对王女进一步的刻画而烟消云散了——故事中的王女是一位性格沉稳,做事谨慎的人(而“沉稳”和“谨慎”这两个字与莫德雷德是毫不沾边的),于是加拉哈德将脑海中的人物形象调整成了年轻一点的猊下。
王女有两名随行的同伴,一名是钢铁骑士艾斯,他有着巨人血统,所以身材比一般的壮汉还要高大,性格正直忠勇,武艺高超,加拉哈德很喜欢这个角色。另一名是吟游诗人,他在书中没t有被提及名字,只是以“诗人(Bard)”作为称呼,小说中多次提及他姿容绝丽,有一双罕见的幽紫色眼睛。
坦诚说,从文学的角度出发,这本小说并不算上乘——加拉哈德推测这本书的原版并非拉丁文,因为书中有许多不符合拉丁文正常语序的表达,这是许多水平较差的译者会犯的毛病。
但总体而言,这本书所描绘的故事相当有趣,而且没有多少吟游诗人浮夸式的添油加醋,大概率是笔者的亲身经历,除去译者的水平问题,这本书唯一令加拉哈德不满的就是主人公之间曲折的感情发展。
自瘟疫狂潮事件之后,他就通过各种细节猜到了诗人最后会成为王女的恋人,但他们始终没有在一起,而是保持着一种暧昧的,若即若离的关系。
钢铁骑士显然不会在这段浪漫关系中横插一脚,他对王女的感情是忠诚且真挚的,没有任何浊念,没有人会和诗人竞争,但他与王女相处的方式就像是在偷情一样,有许多隐秘而越界的肢体接触,却从不点明彼此的感情,让人忍不住为他们拖拉的感情进展心生烦躁。
他又翻过一页,故事讲到了下雨山体滑坡,诗人和王女被堵在洞穴里,只有钢铁骑士幸免于难,但即使以他强健的体魄,也无法徒手将堵住的洞口清理干净,只好先返回附近的城镇寻求帮助。
在骑士离开期间,王女认为他们应该试着往洞穴深处探寻,也许会发现其他出口,诗人也赞同她的想法。
在探寻的过程中,他们发现了一处温泉。
读到这里时,加拉哈德感受到了一丝违和——他原本以为他们会发现怪物或野兽,又或是什么失落王朝的宝藏。过往的阅读经验告诉他,接下来多半又是王女和诗人之间让人恨铁不成钢的感情戏了。
加拉哈德不讨厌爱情故事,但这本书的爱情故事真的让人很……纠结!
他决定先往后翻几页,预估一下这部分情节大抵有多少。
“他慢慢解开她的衣扣,将她的身躯——那具美妙的,无与伦比的肉軆从轻甲皮革,落灰的布料和散发出汗水气味的内衣里释放出来,诗人灵巧的手指让王女发出喟叹,她将他拉近,双手环住他的后颈并亲吻他……”
加拉哈德被这段描述吓了一跳,差点被火堆烧到皮靴。
在平复了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后,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卢修斯,对方则回以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很不错吧?”
加拉哈德无法回答,只能在对方戏谑的目光下愈发羞愧。
“干嘛露出这种表情?你还没看到最精彩的地方呢。”卢修斯上下打量他,“啧啧,你不会还是处子吧?”
“请别再说了……”加拉哈德嚅嗫道,“书……书还给您……”
“这一本先借给你了。”卢修斯大方地表示,“反正我还有好多本。”
“好、好多本?!”
“嘘——轻点,小家伙,你想把其他人都吵醒吗?”对方朝他比了个手势,“而且为什么要这样大惊小怪?这明明是你们不列颠人自己的作品。”
“不列颠人?”
“你居然不知道?我还以为你是那种读过不少书的类型呢。”卢修斯咕哝道,“还是说那位诗人在不列颠受到了冷落?虽然也不奇怪,本国的两位君主性格都那么古板,更别说普通百姓了……就算睡不到黄金双子,余至少也要把这位诗人带回帝国,给他应有的待遇。”
说罢,他长叹一声,仿佛在为这位诗人的怀才不遇而伤感。
片刻过去,罗马人重新打起精神,甚至热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仿佛他们已经因为这本书产生了一段秘而不宣的友谊:“这个系列一共有六本书——放心好了,这一本看完后,余会把其他的也借给你。”
第336章
“很显然,我们之中出现了一个叛徒。”莫德雷德双手抱肘,努力用出自己最冷酷的语气,“老实交代吧,加拉哈德。”
加拉哈德似乎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抱歉,什么?”
“还想狡辩?你最近和那个罗马人走得很近吧!”莫德雷德忍不住伸手去掐他的脸,“身为不列颠未来的王家骑士,居然不战而降,太丢人了!我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放逐到高卢去!”
对方满脸困惑地躲过了他的袭击:“您究竟在说什么?”
“哼,别以为可以用装无辜蒙混过关。”莫德雷德从枕头下取出那本书——倒不是他有意想藏起来,只是加拉哈德的睡袋紧挨着他,他顺手就塞在那里了,“这就是罪证。”
虽然草纸制作技术的改革让书本的整体价格有所降低,但羊皮纸制作的典籍依然是相当昂贵的藏品,以这本书的厚度来看,其价值大概足以在卡美洛特的郊外买下一座庄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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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您竟然擅自翻我的行李?”
“我怎么可能没事去翻你的行李,是你拂晓时莫名其妙消失,把书落在床铺边了。”莫德雷德双手抱肘——嘿嘿,他现在看起来一定很有气势吧,“趁大家都在睡觉的时候偷偷离开,还收了罗马人的书做礼物,你最好别以为这件事能轻易过去。”
听完他的指证,加拉哈德叹息一声:“殿下,您知道那本书是讲什么的吗?”
“不、不知道……”莫德雷德的声音因为心虚而轻了下来,但未来的国王是不能在别人面前露怯的,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但我知道这本书是拉丁文写的。”
然而加拉哈德出门时只带了两本黎凡特语翻译过来的书籍——莫德雷德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他知道对方经常借“询问译文中不懂的地方”为由去找母亲说话。
莫德雷德本想戳穿他这不知廉耻的做法……不过仔细想想,对方体内一半是卡宾森家族的血,一半是高卢人的血,但迄今为止居然还没有发癫的预兆,简直是令人惊叹的奇迹。
一想到对方活得如此辛苦,即使是莫德雷德也难免心生悲悯,决定以后对他的小偷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想到他居然变本加厉,和罗马人混迹在一起,莫德雷德决定和他新账旧账一起算。
叛国通敌是死罪,妄图窃取母亲对他的关心也是死罪,按照数罪并罚的原则……嗯,就判他被斩首两次好了。
“别以为我看不懂拉丁文就能安枕无忧了。”他理直气壮地回答,“营地里认识拉丁文的人可不止你一个——格蕾!大声念出来!”
“不!请等一下!”
当格蕾从他手里接过罗马人的书时,加拉哈德终于慌张了起来——哼,臭小子,果然是被他抓住把柄了吧?
“不要理他。”他告诉格蕾,“你只管念就好了。”
格蕾点了点头,并没有在意加拉哈德惊慌失措的表情:“康利杰尔乃是南境之光,星之国王冠上的明珠,它临海而建,为夏日酷暑的热浪添加了一丝海风的咸涩。康利杰尔乃是王女的母亲,星之国王后的故乡,虽然王女自幼在王都长大,此行是第一次来到母亲的诞生之地,却犹如与生俱来一般,已经对这块土地产生了喜爱与眷恋之情……”
好、好流利!明明在做即时翻译的工作,但诵读时语速顺畅得仿佛小说原文就是不列颠语一样……可恶,看起来好帅啊,莫德雷德难得为自己平日不太热衷于学习感到了一点后悔。
不过,让格蕾念以“王女”为主人公的故事,观感上多少有点奇怪。
莫德雷德决定以后一定要避免妹妹身边出现任何嬉皮笑脸的吟游诗人。
“屏退仆从后,王女满心思慕地望向窗外,比起接受封臣们的问候,她更想去看一看集市,体会这座城市的人们平日是如何生活的。
''想出去玩吗?''她听见背后有人说道——是诗人,她完全没听到诗人进来时的动静,对方一贯如猫儿般轻巧,王女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这次也并未计较。
''是有一点。''她答道。
诗人拨动了一下琴弦,用美妙的歌喉蛊惑她:''那我们就出去玩吧~''
王女迟疑片刻:''稍后我还要会见封臣。''
''没关系。''他牵住她的手,''他们会乐意等的。''”
就在格蕾翻书页的间歇,莫德t雷德莫名焦躁起来,忍不住催促:“他们最后出去玩了吗?”
格蕾看了他一眼,似乎以为翻译工作终止了,她先是把这页看了一遍——这让莫德雷德更加着急了,好在格蕾阅读的速度很快:“他们出去玩了。”
闻言,莫德雷德松了口气,假装没看到加拉哈德微妙的神色,面部红心不跳地说道:“那就继续翻译吧。”
后面就是一些王女和诗人偷偷溜去集市玩的情节,内容不算新奇,但有些细节让莫德雷德想起了在康沃尔的日子,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亲切感。
“他们躲进路边一辆有车蓬的马车,陶瓶里蜜酒的芬芳从木塞和瓶口的缝隙间渗出,空气又湿又热,方才轻快的笑声很快变成了带着疲惫的喘息,他们看着彼此,嬉闹时奔放的快乐忽然变成了一种黏稠的,秘而不宣的喜悦。诗人吻了她一下,她没有拒绝——或者说没能拒绝,他们就这样在人来人往,稍有动作陶瓶便叮当作响的车篷里忘我地亲热起来……”
……啊?
“他逐一吻过她的鬓发、颧骨和鼻尖,最后深深亲吻她的嘴唇,他的长发缠绕在她的手指上,而她紧紧抓住它们,像是骑士勒紧马儿的缰绳一样。
他们分开后,王女急促地喘息着,''来我这里''她说,''我想要你'',于是她又吻了他,而他除了满足她的要求,没有心思去想其他任何事情。诗人用那灵巧的,本该用来拨动琴弦的双手为她解开腰带……“
“等、等等——!”他连忙捂住格蕾的嘴,“别念了!停停停!”
于是格蕾停了下来,依然面无表情,似乎对于自己之前念出了怎样惊人的字句毫无自觉。
莫德雷德只好和同样满脸通红的加拉哈德面面相觑,好一会儿过去,确认格蕾刚刚的声音没有惊动其他人后,他们才松了口气。
“你到底在看什么奇怪的东西?”莫德雷德恼羞成怒地抱怨道。
“我前面有劝您停下,但您执意如此。”加拉哈德则用责怪的表情回敬他,但目光落到格蕾身上时又变成了敬畏,“您的翻译水平实在优秀,让我自愧不如。”
格蕾点了点头:“过奖。”
“为什么你们能表现得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莫德雷德感到不可置信,“所以你跟罗马人交上朋友的原因,是他送了你一本很贵的黄书?”
“《异度游记》系列才不是黄书!”加拉哈德抗议道,“只是带着一点情/色内容的通俗文学,《公爵夫人的雨中漫步》、《猎场迷情》那种才算是黄书,而《异度游记》是值得被记载在羊皮纸上的作品。”
“你为什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我……”对方的面颊浮现出红晕,“只有通过比较才能知道哪些是真正的好书,请相信我是抱着批判、不认可的心情进行阅读的。”
“你真的没有跟罗马人狼狈为奸?”
“卢修斯先生大方地将自己的藏书借给了我,我很感激他,仅此而已。”
莫德雷德又找回了自己先前双手抱肘的姿势:“最好是这样,否则我就只好把你从秘密行动的名单上踢出去了。”
“坦诚说,我很乐意看到殿下将我从您策划的任何行动中剔除……但姑且一问,您所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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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秘密行动''具体是指什么?”
“哼,当格蕾坐在行李箱上发呆,你背着我们看黄书的时候,我可是有在好好找事干的。”
“……我不久前才解释过一次,殿下,这只是含有部分情/色内容的通俗文学小说。”
莫德雷德并不理会他的狡辩,自顾自地讲起了自己此行的收获:城镇附近的一座灯塔有亡灵作祟,导致灯塔荒废数年,来往的船只在夜晚一直得不到引导,让当地的渔民困扰已久。当地的执政官也曾派骑士和雇佣兵前往灯塔试图铲除亡灵,但从来没有人能从灯塔回来。
“所以我打算去解决这件事。”天哪,打败亡灵,简直和母亲当初从毒瘴中拯救罗奴亚的事迹一模一样——虽然与罗奴亚相比,一座小小的灯塔未免显得太寒酸了,但莫德雷德还是对此感到兴奋,“我会打败那个亡灵——或者满足亡灵的遗愿什么的,总之不能让它再霸占着灯塔了。”
“您有告知过猊下与陛下吗?”
“当然——没有。”莫德雷德一直受不了他的过度谨慎,“拜托,我是红龙,格蕾是妖精,你是半妖精半……半高卢人,区区一个人类亡灵的神秘性根本不足以与我们抗衡,如果连这种事情都要麻烦母亲和老爸,岂不是显得我们太无能了?”
加拉哈德向他投来了怀疑的目光:“您之前也说向父母告状的人是软弱的,但上次您就像一只受伤的小鸟那样扑进了猊下的怀里……”
“咳咳——!!”他用大声咳嗽来盖过对方的声音,“废话少说,去还是不去?再啰嗦我就真把你从名单上踢出去了。”
加拉哈德沉默许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好吧……但请先答应我,您在出发前会做好充足的准备。”
“知道了啦,你可真烦人。”莫德雷德对他做了个鬼脸,“不过话说回来,既然你没有和罗马人暗中勾结,那你一大清早突然消失是去干什么了?”
“冥想。”
“哈?”
“冥想是为了让人的身心恢复平静、澄澈的状态。”加拉哈德解释道,“在湖边的话,冥想的效果会更好。”
“我当然知道什么是冥想。”莫德雷德翻了个白眼——现在他有点理解加荷里斯了,这真是一个让人上瘾的动作,“我疑惑的是你最近为什么突然热衷于大早上地跑去湖边冥想。”
“我……”加拉哈德的脸又红了起来,嚅嗫着答道,“请恕我无法坦诚相告……”
真是一个怪人……但只要没有把他们出卖给罗马人,莫德雷德也就不去计较加拉哈德那芹菜般纤细敏感的心灵了,对方爱什么时候去冥想就什么时候去吧。
他兴致勃勃地回到了先前的话题:“不过既然提到了灯塔,其实我已经准备了一份相当周详的计划……”
第337章
虽然加拉哈德认为他们的殿下在靠谱这件事情上一向是不靠谱的,但这一次他必须承认,莫德雷德打听到的消息大部分是真实可信的。
沃伦汀镇的确有一座闹鬼的灯塔,而且死者的身份也不一般,他姓德拉波罗——这是伦迪尼乌姆赫赫有名的贵族姓氏。他们从别馆资历较老的仆从口中得知,死者是德拉波罗家族现任家主罗杰·德拉波罗的三子,奈哲尔·德拉波罗。
加拉哈德并不认识这位“奈哲尔”,但家世如此显赫的贵公子,最后居然命丧于距离家族领地千里之外的地方,而且尸体至今仍未回归家族墓地,其中显然还有其他隐情……更不用说他还疑似变成了危害人间的亡灵。
顺着莫德雷德打听到的线索,他得知了更多细节。
尽管沃伦汀镇的人们对于奈哲尔·德拉波罗的死因有诸多猜想,但有一个版本是相对主流,而且基本能够被证实的:奈哲尔之所以来到这样一座远离繁华的偏僻城镇,是为了与自己的妻子布兰达度假,但风流的本性让他按捺不住寂寞,结识了当地一位年轻貌美的寡妇,奈哲尔经常背着妻子在灯塔与自己的情妇缠绵。
这个版本的结局有两种走向:第一种是奈哲尔某次偷情时在灯塔被布兰达抓了个正着,愤怒的布兰达用刀捅死了他和情妇;第二种的前情不变,但布兰达并未杀死他,只是宣布了与他结束婚姻关系并收拾行囊独自离开,他苦苦恳求妻子转回心意,可布兰达没有回应他,于是奈哲尔选择在自己与妻子感情破碎的灯塔自尽身亡。
“为什么你那么确定这个版本是对的?”莫德雷德抓着头发问道,“也许这个叫奈哲尔的家伙就是喜欢没事到处瞎跑呢?像是加雷斯那样。”
“因为时间对得上。”加拉哈德解释道,“奈哲尔的妻子布兰达全名布兰黛尔·特勒——如果您对猊下在康沃尔的封臣家族有所了解,布兰黛尔·特勒正是德文伯爵坤兰·特勒唯一的女儿,她曾在廷塔哲修道院进修,后来成为了炼金术学士,前往卡美洛特侍奉猊t下左右,如今远在黎凡特收集和翻译古老的炼金术手记。她申请离开不列颠的时间和奈哲尔死亡的时间是衔接得上的。”
既然毕业后身在王都,嫁给当地的贵族也不足为奇。
“如果真的是这个''布兰黛尔''杀了奈哲尔,德拉波罗家族不可能轻易放过特勒家族吧?”莫德雷德拍了一下脑袋——这个动作让加拉哈德不由得感到忧虑,就像担忧一杯本就没有多少水的杯子不小心洒出些什么,“不对,布兰黛尔·特勒——布兰黛尔!我记得这个人,我见过她!”
根据莫德雷德的回忆,在检查出他患有先天性的返祖痛后,猊下想尽各种方法试图降低他血液中的玛那浓度。当时有一位炼金术学士——当然,那位学士就是布兰黛尔·特勒,她通过改善传统的放血疗法,培育出了一种独特的魔吸水蛭,这类水蛭仅需吸食一点点血液作为媒介,就能从宿主身上汲取大量玛那,并且会在吸血后分泌帮助愈合的黏液。
但随着莫德雷德逐渐长大,玛那浓度呈指数上升(他居然知道指数是什么,真令人惊奇),这种程度的降幅对他而言只能说是杯水车薪。
自那之后,布兰黛尔学士就突然失去了踪迹,他当时听到的消息是对方去寻找其他能够降低玛那浓度的方法了。
又过了几年,莫德雷德的肉体已经成长到足以承受高浓度的玛那,返祖痛也不那么频繁了,而布兰黛尔学士也再未返回王都,这件事就渐渐在他的记忆中淡去了。
“看来又有一个时间点对上了。”布兰黛尔学士消失的时间刚好与“奈哲尔与布兰达来到沃伦汀镇”的时间相吻合,“如果能找猊下核对德拉波罗家族当时是否对布兰黛尔学士提出了诉讼……”
“不行!”莫德雷德打断了他,“假如母亲知道这件事,肯定顺手就解决掉了,根本没有我们活跃的舞台——而且之前不是说了吗?只有软弱的家伙才会找父母帮忙!”
加拉哈德已经懒得再提莫德雷德之前如乳燕归巢般投入女王怀中哭着告状的事情了。据书中记载,龙拥有刀枪不入的身躯,因此用龙骨和龙鳞制成的盔甲都是无价之宝,加拉哈德没见过用龙骨和龙鳞制成的盔甲,但通过眼前的实例,他确信龙的脸皮确实比普通人厚几十倍。
“格蕾,德拉波罗家族当时起诉布兰黛尔·特勒了吗?”莫德雷德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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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蕾看着他,神情非常冷静,但加拉哈德认为那是在看一个傻瓜的眼神:“我只能回答数据库内已有的信息,莫德雷德。”
猊下调整了格蕾的认知系统,现在她对周围人的称呼——尤其是家人的称呼不再那么错乱了。
“我说过要叫我哥哥,格蕾。”
“可您自己也不管高文大人他们叫哥哥。”加拉哈德指出。
“那当然,因为我是未来的国王,我有权让格蕾叫哥哥。”
“您还有权向猊下表达您的不满。”
闻言,红龙小王子瞬间偃旗息鼓了。
虽然莫德雷德千叮咛万嘱咐,但加拉哈德还是不想对两位王有任何欺瞒,尤其是猊下——诚如莫德雷德所说,灯塔的亡灵在神秘侧或许无法对他们造成威胁,但无论莫德雷德还是他本人,都缺少应对这类事件的经验,格蕾就更不用说了,她甚至还没“出生”多久。
以防万一,入夜后,趁着莫德雷德在房间里护理长剑的时候,加拉哈德偷偷找到了猊下,向她坦述了莫德雷德的计划。
“好孩子,谢谢你告知我这件事。”猊下摸了摸他的脑袋,温柔地回答,“不必有其他顾虑,勇敢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尽管没有明说,但从那个神秘的微笑中,加拉哈德感知到了某种隐晦的暗示:也许猊下对他们这几天的行动一清二楚。
“对了,差点忘记一件事。”她补充道,“德拉波罗家族当时确实起诉了布兰黛尔学士,但在正式开庭前就撤诉了。”
涉及到大贵族的诉讼都是由女王亲自审理的——毫无疑问,猊下知道德拉波罗家族撤诉的内情,但她认为由他们自己查清事情的真相会更有趣。
这也证明了他刚才的猜测是正确的,猊下确实什么都知道。
所以她知道他们私底下在看罗马人给的书吗……加拉哈德不敢去问,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对方并不知情。
不过,在得到猊下的默许后,他心里的最后一丝不安也散去了。
根据收集到的情报,亡灵通常只在晚上出没,他们决定先在早上去确认一下灯塔的内部构造,以便在夜晚光线昏暗的情况下也能从容应对。
为了不引起两位王的注意,莫德雷德要求他们兵分三路,以不同的时间、路线和理由出门,最后在灯塔集合,虽然加拉哈德知道他的担忧是多余的,但又不能向他坦言猊下什么都知道,只好遵循他的嘱咐行事。
时至正午,他和格蕾陆续抵达了灯塔,出发前最为兴奋的莫德雷德却迟迟不见踪影,好一会儿过去,他们才看见莫德雷德臭着脸向他们走来,后面还跟着某位红头发的罗马人。
哪怕再不会看气氛,加拉哈德也知道这是计划外的情况:“殿下……您为什么会和卢修斯先生一起来?”
“你问他!”莫德雷德生气地回答,“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坚持要像虱子一样黏上来?”
“我想你应该是想说狮子,小王子。”卢修斯嬉笑着说道,“我知道你们打算去做什么有趣的事情,也带上我嘛~”
“滚开!”
“很遗憾,作为你们的剑术老师,我有看顾你们的义务。”这位在初见时态度居高临下的罗马人耸了耸肩,“虽然你有红龙之血,从灯塔上掉下来也多半摔不死,但我还是决定把你们这几个小鬼看紧点——我是说,你应该知道你母亲很可怕,对吧?”
莫德雷德大声斥责他:“懦夫!”
“确实不如我们的小王子勇敢。”卢修斯咧了咧嘴,“不如这样,我可以走人,但一回到旅馆我就会找你亲爱的妈咪告状,你觉得呢?”
闻言,他们勇敢的小王子气得满脸通红,但最后还是没能下决心把罗马人赶走。
“据说星之内海的工匠能够用龙骨和龙鳞锻造出举世无双的板甲和鳞甲。”加拉哈德小声讯问身旁的格蕾,“那龙的皮是不是也可以用来制造盔甲?”
“是的,鞣成皮革后可以用来制作皮甲,或是有对魔力的礼装①。”
“我听得到!”
既然莫德雷德已经投降——不,是同意了卢修斯和他们一起行动,加拉哈德自然也不会反对,至于格蕾,莫德雷德一向把妹妹的沉默视作为默许。
在走入灯塔的刹那间,加拉哈德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不仅仅是因为布满各个角落的蛛网、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和爬满青苔的石砖缝隙,更多的是一种不同寻常的阴冷。诚然,没有窗户使得阳光无法照进塔内,但那种感觉是截然不同的,仿佛灯塔里有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吸去了光与热,以及一切尘世间的美好之物。
哈,他真是傻了……还能是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呢?灯塔的亡灵。
“啧啧,居然把灯塔变成了自己的固有结界?”卢修斯语气戏谑,“你们可真是给自己的英雄成人礼找了一个不简单的对手啊。”
加拉哈德也隐约觉得有些不妥,但他不认为莫德雷德会因此放弃,而且猊下既然默许了这次行动,这件事应该在他们的处理范围内:“我们已经进入了敌方的领域,接下来请您无论如何不要擅自离开团队行动,殿下……莫德雷德殿下?”
莫德雷德此刻似乎奇怪地走神了——尽管在出发前,他一直是三人中最兴奋的那个——以至于慢了半拍才回答:“我知道了啦……”
“您有什么顾虑吗?”
“只是有一点古怪的预感……”他们的殿下居然在低声说话,真可怕,“那个……加拉哈德,等我们处理完这件事回旅馆后,晚上的甜点我可以分你和格蕾一半。”
“什么?”
“没什么。”莫德雷德非常刻意地咳嗽一声,“好了,我们出发吧!”
第338章
“噢!!”
在这种惊险的氛围下,任何一点声响都足以触动人的神经——当莫德雷德本能地t按住剑柄时,罗马人从他面前一路小跑到房间的角落,看起来颇为激动:“果然没错……是《异度游记》的第七本,余就知道这个系列还有后续!”
莫德雷德只感觉气氛都被他败了个干净:“你能不能有点紧张感……”
“该紧张的是你们,又不是我。”卢修斯掸去了书封上的灰尘和蛛网,“可惜是不列颠语,只好带回国等奥卢斯翻译了……虽然不应该轻易称赞敌人,不过这名亡灵竟然意外地有品位啊!很不错,亡灵,至少在这方面,你已经得到了余的肯定!”
虽然已经从母亲那里得知了卢修斯的真实身份,但即使母亲当时不点破,后续要猜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或者说,甚至不用特意去猜,卢修斯对于掩饰身份这件事的态度本就让人捉摸不透。
要说对方有意隐瞒,他却从不掩饰自己是罗马人的事实,“卢修斯”还是他的本名,可要说他完全没有隐瞒的心思,他又会有意识地克制自己作为皇帝的口吻……虽然时常露马脚。
对此,莫德雷德只能理解为罗马人过得太自由了。
“别管他。”他对加拉哈德和格蕾说,“把他当成一件比较吵的行李就行了。”
“没错,你们自己玩就行了,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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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我。”卢修斯对他们摆摆手,“我只要确保你们这群小鬼不会有什么三长两短就行……对了,能把那位银发的小王女借我一下吗?余现在就想知道后续的故事!”
莫德雷德的回答是“滚”。
既然灯塔内部已经变成了另一个空间,白天黑夜自然也变得毫无意义了。
处理亡灵的方式通常有三种:一是找到亡灵的尸骨,焚毁它或将其安葬,并举办特殊的除灵仪式;二是以强大的能量放射直接抹除亡灵的存在;三是完成其遗愿,消除其执念以切断它与尘世的关系。
第二种显然是最方便的,不过莫德雷德还未得到自己的成年礼物,手里只有最普通的铁剑,加拉哈德就更不用说了,用的是从修道院带来的训练剑和训练盾,剑锋都是钝的。至于格蕾……老天爷啊,大约几个月前她的胳膊还像破棉布似地一扯就掉下来,莫德雷德不指望她能拿任何比书还沉的东西。
唯一能做到这点的只剩下了拥有魔剑的卢修斯——莫德雷德可不想千辛万苦为别人做嫁衣,更别说这个“别人”还是一个罗马人了。
除此之外,莫德雷德也很好奇奈哲尔·德拉波罗死亡的内情,母亲总说对未知的探索欲是促使人类进步的力量源泉,他作为王座的第一继承人,母亲最好的儿子,当然要做得比其他兄弟更好(尤其是高文)。
几经思索后,他决定先探明奈哲尔的死因,如果能够完成亡灵的心愿当然是最好的,用除灵仪式将他从尘世间放逐则是最后的手段。
“不管怎么说,先尽量往上走。”他说,“亡灵的尸骨多半在瞭望台上。”
加拉哈德没有异议,他的小妹当然是赞成他的(用她独特的沉默),而罗马人正在努力用他蹩脚的不列颠语水平解读小说中的故事,只是敷衍地对他比了个大拇指。
他们顺着楼梯走到了二楼,在踏上最后一层阶梯的刹那,四周骤然亮起了令人目眩的白色光晕——然而灯塔的照明功能早在数年前就失效了,火炬上缠满了蛛网,油灯槽里只剩下干涸的油蜡——当他们重新睁开眼睛时,灰暗衰败的灯塔内部已经变成了一间豪华的宴会大厅。
莫德雷德一眼就认出了这里是哪里:“狮心堡?”
闻言,加拉哈德面露讶异之色:“您是说,这里是卡美洛特?”
莫德雷德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深蓝色的人影就从他的背后穿过,那是一名长相英俊的成年男子,皮肤白皙,浓密的黑色鬈发和深绿色的眼睛,深蓝色的礼服衣襟上别着一朵鲜花,看起来仪表堂堂——典型没吃过什么苦的公子哥,莫德雷德在卡美洛特见惯了这种人,他猜这个人多半就是奈哲尔·德拉波罗。
罗杰·德拉波罗一共有四个孩子,按照不列颠的传统,长子继承家族,次子是兄长的辅佐者,幼子是无忧无虑的自由骑士,像奈哲尔这样的孩子确实处在一个相当尴尬的位置,既不像最年长的孩子那样受到父辈的期待,也不像最年幼的孩子那样拥有自由和宠爱,所以一个家族排名靠中间的孩子最容易变成那种浑浑噩噩,不太好也不太坏的纨绔子弟。
莫德雷德的猜测很快就被证实了,因为他们听到了男人的内心独白——固有结界是持有者本人的心灵映像,在奈哲尔的固有结界中,他们能听到的当然是奈哲尔自己的想法。
“幸好赛尔特没来。”奈哲尔如此想道,“真不想看到那张得意洋洋的脸。”
对方的内心所想和莫德雷德预料得差不多:奈哲尔怨恨长兄赛尔特从父母那里得到的关注,嘲弄林恩甘愿捡兄长施舍的残羹冷炙吃,对弟弟莱安近来通过了铁卫队的考核也十分嫉妒。
德拉波罗虽然拥有古老的历史,但近十年来境遇早已不如从前,当初还站错了队,以至于没能搭上女王的顺风车。莱安愿意放弃家族姓氏加入铁卫队的决定令他们的父亲罗杰·德拉波罗极为感动,即使他已经被家族除名,父亲依然会时不时给予他金钱上的补助。
不过接下来的内容就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了,奈哲尔曾经想像桂妮薇尔·欧肯希尔德一样进入廷塔哲修道院学习——是的,他的内心独白点明了是想效仿桂妮薇尔,考虑到后者如今已是坐拥一方领土的凯姆里德公爵,或许奈哲尔心里也抱有期待,认为自己有可能顶替长兄赛尔特,成为德拉波罗家族的新主人。
然而他直接倒在了入学考核这一关,不仅没能后来居上,反而成为了兄弟们茶余饭后的笑料……这也是他最近辗转于不同的宴会,极少回家的原因。
奈哲尔扫视四周,突然注意到了一个躲在角落,神色阴郁的女人。
对方有一头海藻般的黑色长发,面色苍白,高耸的颧骨让她面颊的凹陷格外明显,与其他身穿礼裙的千金们不同,她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黑色长袍,这让她本就毫无血色的面庞显得更加枯败了。她双手捧着一杯蜜酒,但没有要喝它的意思,只是躲在宴会厅的角落里,低着头回避着他人的目光。
可她的左耳带着一枚黑珍珠耳环——这比任何美丽的华服和风趣的言语都更具意义。
对方不是什么穿不起新衣服的没落贵族,她是侍奉于女王左右的炼金术学士,并且是被授予了黑珍珠的女王心腹。
能够在卡美洛特侍奉女王的学士,基本都是廷塔哲修道院毕业的佼佼者。
于是奈哲尔主动接近她,热情地与她攀谈,得知了她的名字布兰黛尔,布兰黛尔显然很不擅长和别人交谈,但奈哲尔见识过许多冷若冰霜的女人,他既然能打动她们,自然也能打动她——当他从对方的面庞中窥见一丝羞怯时,他确信自己又一次赢了。同时,那种被廷塔哲修道院拒绝的羞耻感也微妙地得以平复。
“修道院不只接受非凡的天才,我们欢迎任何一个渴望知识的人。”他仍记得那位廷塔哲修士当时的话,“但您不是这样的人,先生,您心中渴望的东西与知识毫无关系。”
奈哲尔看着眼前的女人,这个面色憔悴,沉默寡言,“渴望知识”的廷塔哲修道院优秀毕业生,忽然有了一种古怪的快感……
也不过如此,他想。
幻象散去了。
“果然是布兰黛尔学士。”加拉哈德叹息一声,“只可惜她所托非人。”
“进修道院学习前还要考试?”
“是,尤其是拥有贵族姓氏的人,必须直接参加考试。”对方解释道,“如果是平民的话,倒是可以作为预备学员免费修习一年的基础课程,不过若想成为正式学员,也需要参加统一考试。”
莫德雷德对此倒并不意外,只要领地没有穷到揭不开锅,大部分贵族都会聘请几名学士或修士服侍左右,如果他们的私人授课都无法往那些贵族子弟空空的脑袋里灌入知识与思量,进入修道院学习什么的就更不必说了。
他们仔细勘查了灯塔二层,没发现什么特殊t的内容——毕竟奈哲尔只是在这里和情人幽会,又不是住在这里。唯一引起他们注意的是一块材质柔软的布料,像是某件衣服的一部分,尽管已经被霉迹蛀蚀了,但依然能看出布料之精美。
正当他们讨论这块布料是怎么被撕扯成这样,推测当事人之间是如何缠斗的时候,卢修斯终于从书中勉强分出了一丝注意力给他们:“那是女人的内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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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话题结束了,他们继续上楼。
和之前一样,抵达三楼后奈哲尔的心灵映像再一次显现,这次是在一间卧室里,他和布兰黛尔躺在一张床上,一看就是事后的样子。
莫德雷德连忙跑去捂住格蕾的眼睛。
“我看不见东西了,莫德雷德。”格蕾说。
“你就是不能看。”莫德雷德语重心长道,“你还是个孩子呢,小妹。”
闻言,加拉哈德为难地看了他一眼:“需要我也为您遮上眼睛吗?”随即又补充了一句,“我并不想为您这么做,但如果您坚持的话,我会服从您的命令。”
“我当然不用,我已经是大人了。”
“噗嗤。”
啧,他真应该用针把罗马人的狗嘴缝起来。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时间点的奈哲尔和布兰黛尔还没有结婚,只是单纯地春风一度。
不过贵族的私生活本就相当混乱,除去他个人的喜恶,未婚男女之间发生几次露水情缘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
布兰黛尔并不是奈哲尔喜欢的类型,她不够漂亮,性格沉闷无趣,身份也不值得让他屈尊纡贵——不错,特勒家族隶属于女王阵营,坤兰·特勒也是女王重臣,但这个家族历史上有过盗窃廷塔哲秘宝的罪行,这使得他们在廷塔哲封臣中的地位相当尴尬。
但他还是主动约了布兰黛尔很多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原因。
另一个让他捉摸不透的则是眼前的女人——布兰黛尔·特勒。最初他以为对方很中意他,只是出于矜持才没有展示出自己的热情,否则不会一边漠然相待,一边从不拒绝他的任何邀请。他见识过太多女人了,不会被这种小把戏轻易唬住。当他试着触碰她,与她亲近时,她也没有拒绝,他愈发肯定自己是正确的。
现在他们上床了,身体上已经赤诚相对,照理说也该开始一些涉及内心感受的谈话了。可布兰黛尔依然回以沉默,她没有睡着,只是静静看着窗外的月光,似是陷入沉思。
她在思考知识吗?如果是的话,那她也许确实是廷塔哲修道院的好学生,却是一个无趣至极的女人。
他心中不耐,但还是拾起了微笑,满怀柔情地问道:“在想什么呢?”
通常来说,这时候女方多半会浓情蜜意地表示她在回想他方才热情的表现,稍有心机的则会提起自己曾经的情人,以激起他的嫉妒和胜负心,但布兰黛尔的回答要比这两种情况更诡异一点:“我在想猊下昨晚对我说的话。”
奈哲尔差点被她气笑了,但他按捺住了自己:“是吗?猊下对你说了什么?”
“我有一个坏习惯,喜欢吃有点腐烂的水果。”她的声音似是自言自语,“猊下说,这样对身体不好……我明白猊下的意思,可我就是喜欢那股甜腻腐败的味道。”
他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于是凑近她亲亲她的脸颊:“别再想那些烂苹果烂葡萄的话题了,布兰达,多想想我好吗?”
“想你?”
“是啊,多想我。”他又吻了吻她的唇角,“我好喜欢你,亲爱的布兰达,你呢?你也喜欢我吗?”
布兰黛尔看着他:“嗯,我也喜欢你。”
还未等他品尝到多少虚荣的喜悦,他听见布兰黛尔补充道:“你就像……水蛭。”
他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什么?”
“你就像水蛭。”她摸了摸他的脸,“愚蠢、脆弱又无力,只能依附于他人,靠吸食他人的血才能生存下去……我喜欢水蛭,比喜欢蛇还要多一点。”
听完她的话,奈哲尔当即气急败坏地从床上下来——喔噢,他提前遮住格蕾的眼睛果然是正确的决定——尽管他大发脾气,但布兰黛尔似乎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甚至没有起身挽留他,依然维持着平躺的姿势,神情似是沉思。
两天后,奈哲尔向特勒家族发出了婚约申请书,布兰黛尔同意了。
幻象再度散去。
莫德雷德和加拉哈德面面相觑——格蕾被他捂着眼睛,没能参与到这一次的眼神交流中。
好一会儿过去,才有人打破了沉默:“……啊?”
莫德雷德瞥了一眼卢修斯:“你不是忙着看黄书吗?”
“本来是这样的,不过现在看起来是你们这边更有意思。”卢修斯摸了摸下巴,“话说你们不列颠人的感情都是这么……呃,扭曲的吗?”
才不是,这对夫妻的情感经历对他们而言也属于诡异至极的程度,但莫德雷德才不想在外人面前吐槽自己的国民,只给了他一个冷哼。
他们接着登上了第四层楼,这一次奈哲尔的记忆要混乱、零碎得多,基本贯穿了他和布兰黛尔的婚姻生活,尽管这段婚姻维持的时间本身并不长。
奈哲尔是典型的贵族公子哥,年轻、英俊又自负,流连于宴会并乐于施展自己的魅力,而布兰黛尔寡言、沉闷、喜欢待在实验室里,偶尔会吐露几句令奈哲尔恼恨的,“富有学识之人”的冷嘲热讽,最重要的是她讨厌宴会,除非主办者是女王,否则她基本都会拒绝出席。
新婚燕尔的已婚男士独自出席宴会称不上是一件光彩的事,但奈哲尔偏偏要这么做,不仅因为宴会是他的欢乐场,也因为他有种古怪的倔强心思,故意要与布兰黛尔作对,她讨厌宴会,那他就偏要出席,她不喜欢他看那些禁书,那他就偏要仔细研读,她不喜欢他面对其他千金时轻浮的表现,他就偏要与她们调笑,并且让她看见。
大部分情况下,布兰黛尔都会选择退让,忍受他身上种种令她不快的恶习,唯有一次她发了脾气,因为他意外闯进了她的实验室,污染了她培育的实验品。
莫德雷德看着那些在玻璃皿里因为魔力反噬而融化的水蛭,当布兰黛尔怒火中烧地让奈哲尔滚出她的房间时,他忍不住咕哝了一句:“活该。”
这次的回忆也揭示了奈哲尔和布兰黛尔远离王都来到这个偏僻城镇度假的原因:那次闯入实验室的突发意外导致了他们短暂婚姻的第一次危机。魔吸水蛭的培育陷入瓶颈后,布兰黛尔想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继续研究,奈哲尔则希望修复他们的夫妻关系。
莫德雷德觉得这人真的很怪,一方面他又不是很喜欢自己的妻子,也没有什么利益上的需求,另一方面他身上又有股古怪的贱劲儿,为了不结束这段婚姻,甚至不惜低声下气地向她献媚,可说他专情,他从不吝于在宴会上与其他贵族小姐调情说笑,举止暧昧,后来还偷偷给自己找了一个情妇。
“这家伙是不是有点傻?”他说。
“我也这么认为。”加拉哈德回答,“哪怕是从您嘴里说出这句话,我也赞同。”
莫德雷德很想朝他吐口水,但一想到这么做可能会带坏格蕾,而且在罗马人面前也有失不列颠王储之风范,只好不甘不愿地放弃了。
灯塔一共有五层,再往上就是最后一层。
同时,那种微妙的熟悉感也越来越清晰……莫德雷德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这个灯塔的一切异象可能确实与他有关,尽管他没有参与其中,但他似乎通过某种方式间接促成了眼前的结果。
“莫德雷德。”格蕾忽然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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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怎么了?”
格蕾没有继续,仿佛她刚才只是单纯想叫一声他的名字……但莫德雷德隐约感觉到,他的小妹也察觉到了这件事情似乎间接与他有关。
唉,看来这周的饭后甜点都得分给她了。
第339章
不出意料,奈哲尔最后的记忆是与布兰黛尔在沃伦汀镇度过的这段时光。
尽管他几乎是死皮赖脸地求布兰黛尔带他一起去,后者也同意了,但事情并未如他想象中那般发展。布兰黛尔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莫德雷德知道她在为魔吸水蛭的培育触及瓶颈而困扰,但奈哲尔不知道,即使知道,恐怕也无法理解这件事情带给她的痛苦——哼t,加拉哈德总是对他不爱看书这一点冷嘲热讽,看看真正没脑子的家伙是什么样吧。
总之,奈哲尔认为妻子还在和他冷战。
起初,他一如既往地试图用甜蜜的微笑和讨好的话语让她心软,但一天里他能见到妻子的时间都不多,只能看着她拿着一个密封的手提箱进进出出,这一次她将实验室改造成了炼金工房,彻底杜绝了他人擅自闯入的可能性。
最初的耐心终于在一次次转瞬即逝的碰面后耗尽了,他恢复了过往的作态,不再拒绝当地官员的宴请——这种乡下地方的宴会当然比不上繁华的卡美洛特,但也比像条狗一样等着对迟迟不露面的主人摇尾乞怜好得多,他也是在那时认识了日后的情妇迪莉娅,一个年轻的寡妇。
当时迪莉娅还在守丧,纵使她在沃伦汀镇称得上是有几分姿色,那身裹尸布般的黑色长裙也足以让她看起来形如枯槁,但奈哲尔还是一眼就相中了她,要确立这种关系不需要花费太长时间,他只是让自己的目光在那个女人身上驻足得久了一些,当那双哀戚的眼睛在他的注视下闪现出如饥似渴的火花时,他知道对方已经是他的掌中物了。
当晚,奈哲尔没有回别馆,而是在那位官员的府邸留宿。
后半夜,就连最忠诚的守卫都忍不住打哈欠时,他的房门被敲响了——迪莉娅穿着她那套寡妇的行头站在门前,蜡烛暗淡的光照把她的脸照得像女鬼一样苍白,但奈哲尔还是让她进了房间,当迪莉娅踮起脚亲吻他时,奈哲尔有一瞬间的迟疑,但很快又将那种感觉压了下去,这是他在婚前最常见不过的娱乐,没道理因为和布兰黛尔的婚姻就克制自己。
何况她还不在乎他,她不能什么都不做就妄图改变他。
那一晚他过得很尽兴,迪莉娅因为丈夫去世已经过了两年禁欲的生活,在床上极尽放纵,哪怕那晚窗外是狂风暴雨都遮盖不住她激情的尖叫。当欢愉结束后,她倚在他的怀里,脸上还有着情欲未消的红晕,语气甜蜜地与他回忆方才的激情时刻。
“您比我丈夫生前做得都要好。”她亲亲他的唇角,“我以后还能来找您吗?”
奈哲尔当然不会因为一句隐晦的奉承而满足,然而他看着迪莉娅满是红晕的面庞,心中忽然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也不是所有穿着黑衣服的女人都会在上床后说些扫兴的话。
“好啊。”话音落下后,他忽然感到胃袋紧缩,一股反胃的恶心感涌上咽喉。
这当然不是什么出轨的负罪感,更像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恼恨,因为他已经下定决心不把布兰黛尔的想法放在心上,而对方或许也确实不在乎,可他依然潜意识地试图在其他人身上寻找这个他不在乎也不在乎他的女人的影子,这让他感觉自己很可悲。
最重要的是,他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像他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向布兰黛尔求婚一样。
第二天返回别馆时,他罕见地因为心虚而紧张起来——同时也有那么一点期待,想知道布兰黛尔发现这件事之后会如何反应,但那天他们只在晚餐时见了一面,奈哲尔一直等待着布兰黛尔询问他昨晚为什么没有回来,但他的妻子什么都没有问,他只从对方那里收到了两句话,“这里住得习惯吗?”和“晚安”。
再炙热的怒火也无法形容奈哲尔那天晚上的心情,从此之后,他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和迪莉娅见面,并且不吝于让旁人知道他们之间那点秘而不宣的关系,除了没把她带回别馆外,他和她在各种地方幽会,并且逐渐沉浸在这种充满恶意的愉悦中无法自拔。
但他再也没有在别馆以外的地方过夜,因为在晚餐上听到布兰黛尔的那两句问候,已经成为了他对妻子报复环节中最重要的部分,一想到对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完全不知道他在外面过得有多快乐,奈哲尔心中就升腾起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快意。
这种扭曲的关系持续了近两个月才迎来了变化。一天晚上,布兰黛尔没有在晚餐结束后回到房间,也没有说出那两句惯常的问候,而是问他:“要出去走走吗?”
他愣了一下:“怎么了?”
“附近有一座灯塔,是在伦迪尼乌姆港复兴计划二期建造的。”她如往常那般语气平静地说出了一些他根本听不懂的话,不过奈哲尔知道一般提到“复兴计划“什么的,通常都是女王的手笔,“要去那边走走吗?”
闻言,奈哲尔的心跳慢了一拍——灯塔是他和迪莉娅最常幽会的地方之一,因为那里位置偏僻,看守人也是一个好打发的老头子,但短暂的惊恐过后,他又认为自己没理由害怕,他可不在乎布兰黛尔的想法,就像布兰黛尔不在乎他一样。
至于他们为什么还维持着这样的婚姻,没人知道。
灯塔落座于沃伦汀镇漫长海岸线的最远处,途中还需要经过一个海湾,如果不肯绕远路,就只能划船了,布兰黛尔选择了后者。
当水波将小船推离海岸时,奈哲尔忽然意识到,他昨日才在这艘船上和迪莉娅亲热过,对方当时还穿着那身寡妇的行头,就像他的妻子一样,浑身上下黑黢黢的,像一只渡鸦。
他有时候会想,当他们干那些勾当时,迪莉娅会不会想起她的亡夫,就像他时不时会想起布兰黛尔一样,但他知道如果自己提出这一点,对方肯定会以为他生气了而急于否定,其实他对这件事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想跟对方认真讨论一下,不过那个场景光是想一想就够诡异了,所以他从未实践过。
尽管提出散步的人是布兰黛尔,一路上她依然保持着沉默——也许是因为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单独相处过了(用餐时往往有仆从在一旁侍奉),奈哲尔发现自己今晚出奇地有耐心,甚至愿意忍受妻子寡言无趣的一面。
为了避免灯塔看守人说出什么不必要的话,奈哲尔在下船后抢先一步去了灯塔下的小屋,从看守人那里要来了钥匙。
“我们去顶层吧。”布兰黛尔说。
奈哲尔当然没什么意见——如果有意见的话,他就不会跟着她出来了。
抵达灯塔的最高层后,他有些紧张地等待着布兰黛尔的下一句话,手心什至渗出了冷汗……她发现他在外面有情人的事情了吗?如果是,她会说什么呢?如果不是,她这次叫他出来又是为了什么?
他看着布兰黛尔走到围栏边,仰视夜幕中的星星:“在廷塔哲修道院的教学楼顶层,有一座天文台,天文台上有一座望远镜,镜片是用当初高卢王赠与猊下的巨型水晶磨制而成的。”
“什么?”
“那座天文台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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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这里差不多。”她继续道,“虽然天文学不是我的主修学科,但我一直对那里情有独钟,它象征着人类会因为纯粹的好奇心而去探索那些未知的领域,哪怕它们与自己的生活毫无关系——在一千多年前的希腊,圣贤集会所的学者们发现夜幕中的一些星星似乎会变换自己的位置,他们称其为''漫游者''……”
自他们相识至今,所有说过的话加起来可能也不如这一个晚上来得多,布兰黛尔向他讲述了天文学的发展史,讲到潮汐潮落,讲到季风和洋流,还讲到了灯塔透镜如何演变成现在的结构。
奈哲尔对这些一窍不通——应该说,他这辈子的绝大多数时间距离“知识”这两个字都很遥远,并且很讨厌布兰黛尔无意识地卖弄自己的学识,但不知为何,那晚的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些,只是专注地倾听她的阐述,近乎于沉醉,不是因为知识本身,而是因为她在讲述这些知识时泰然自若又沉浸其中的神态,穷尽他的记忆,似乎都找不到比此时此刻她脸上的表情更适合她的了。
最后,她提到了自己近期的研究。
“魔吸水蛭的效能已经达到了上限,无论再怎么促进基因诱变,也不会得到更好的结果,我的研究彻底失败了……”她叹息一声,“我辜负了猊下的信任。”
看见她哀愁的表情,奈哲尔忍不住开口:“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他又补充了t一句,“没必要自责,你已经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了。”
他对许多人说过许多甜言蜜语,但唯独这一句是发自肺腑的,没有半点虚假。
他的妻子沉默片刻,最后露出了一个安宁、静谧的微笑:“谢谢。”
看到她的笑容,奈哲尔忽然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他意识到,自己确确实实是爱着眼前这个女人的,无关乎她的相貌和出身,仅仅是因为她身上流露出的那种平静柔和的书卷气,那种对知识的海洋所展现出的圣徒般的特质,在内心深处,他甚至深深崇拜着她,知道她的成就是他此生都无法企及的,她就像月亮一样,只是待在她身边,就能让他浅薄庸俗的灵魂得到一点升华。
他们看了一晚上的星星,最亲密的肢体接触也只是牵着彼此的手,但那天晚上,他破天荒地没有半点肉軆上的欲念,只是想和她待在一起,仿佛他的世界里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了。海浪拍击灯塔时的隆隆声响,让奈哲尔有一种他们正处于狂风暴雨的中心,只能彼此依偎的感觉,那种奇特的眷恋感一直伴随着他直到梦乡。
这股突如其来的情绪究竟是出于一时感动,还是他的灵魂确实得到了洗涤,变成了一个更好的人,只有时间能够证明这一点——然而现实没有给奈哲尔这个机会,因为第二天早晨,布兰黛尔消失了。
他不知道对方是何时走的,当他回到别馆时,被告知布兰黛尔已经启程返回卡美洛特,她来时只带了一点行李,走时也是如此,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行李不再装在同一辆马车上了。
“她为什么突然走了?”他当时恼火不已,完全忘记了自己不久以前干过的荒唐事,“她有说什么吗?没有留下什么字条或信件吗?”
仆从在他的怒火面前颤抖起来,嚅嗫着说道:“布兰黛尔大人确实留下了一封信……”
“快给我!”
信件被郑重地封装并印上了火漆,显然是事先早就准备好的。直到拆信的时候,奈哲尔才从怒火中恢复了一丝理智,恐惧感从他的背脊爬上后颈,让他的手轻微颤抖起来,他不得不强逼着自己仔细阅读信件的内容。
亲爱的奈哲尔: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离开沃伦汀镇了。
我离开的原因,你理应心中有数。我清楚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也清楚我们之间的症结——后者本质上与沃伦汀镇无关,我很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只是不想去面对它,就像我明知道你在外面有了情人,知道我的研究彻底失败了,却不想面对现实一样。
但客观的事物并不以我的个人意志为转移,就像你的情人,就像我的研究成果。
我无法容忍自己继续逃避下去——是的,我失败了,这种失败是各个方面的,如果我不承认这一点,就无法开始新的人生。我将回王都复命,向猊下坦言我的失败,并且结束我们之间的婚姻关系。
尽管我们的婚后生活称不上愉快,但我依然感谢你陪伴我的这段时光,愿你能比我更早走出过去。
你忠诚的布兰黛尔·特勒
……
“你他妈地哭什么?”莫德雷德急得直揪头发,要不是知道这只是亡灵的回忆,他都想拎着对方的领子把他从阳台上丢下去了,“快点去追她啊!”
“我知道您很着急,也理解人一急就会忍不住跺脚。”加拉哈德隐忍地回答,“但您跺的是我的脚。”
第340章
在回去的中途,他收到了父亲的来信,指责他不应该答应和布兰黛尔一起去欧洲大陆。
“德拉波罗家族的成员怎能轻易离开自己的故土?”他的父亲在信中勒令他,“我不会允许你继续胡闹了,你必须说服你的妻子永远留在卡美洛特。”
奈哲尔这时才知道布兰黛尔已经决意离开不列颠本土,前往遥远的欧洲大陆,同时也知道女王一定批准了她的离婚请求——那位圣明的君主从一开始就不看好他们的婚姻,尽管她出席了婚礼,却留下了一段意味深长的劝谏。
“我也许是老了,总是忍不住一说些暮气沉沉的话。”她说,“然而依我之见,太阳不会偏袒任何人,如果人不愿意从阴影下走出去,就永远照不到阳光,对你们两人而言都是如此。”
奈哲尔不知道该如何回信——布兰黛尔结束了他们之间的婚姻,她的未来已经和他无关了。
最后,他让马车夫驶回沃伦汀镇的别馆,并写了一封信给布兰黛尔,没有太多恳求的言语——他过去道过太多次歉,说过太多甜言蜜语,一个经常哭泣的人的眼泪是廉价的,一个经常道歉的人的歉意也是廉价的,于是他放弃了那些,仅仅提及了最重要的部分。
“你的手提箱在我这里。”布兰黛尔在收拾行囊时太过匆忙,遗落了不少东西,其中就包括她用来装魔吸水蛭实验品的箱子,“如果你想要回它的话,请来沃伦汀镇一趟,我在灯塔等你,布兰达。”
落下最后一笔时,奈哲尔不禁为自己的卑劣颤抖起来,但他还是强忍住了那种恶心的感觉,让管家将信寄了出去。
在等待布兰黛尔回信期间,迪莉娅来找过他一次。
“您好久没递消息给我了。”她低声道,“您不在这段时间,我独自在房间里是多么寂寞啊……”
然而她柔情的声音、饥渴的目光和挑逗的手指都没能在他心底掀起一丝涟漪,奈哲尔长久地凝视她,终于问出了那个他一直想问的问题:“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会想起你的亡夫吗?”
“我……”对方愣了一下,“我当然爱我的丈夫,但无论如何,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她找回了自己的笑容,“至于现在,我当然……”
他打断了她:“要怎么才能过去呢?”
迪莉娅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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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这需要时间,大人。”
“需要多少时间?”
“每个人都不一样,大人。”
这不是一个太确切的答案,但奈哲尔还是对她说:“谢谢。”
迪莉娅看了他好一会儿,大抵是意识到今天必定得不到一个充满激情的夜晚了,她叹了口气:“我来这儿可不是为了得到一句谢谢的,大人。”
但她最后还是离开了,她是一个知趣的女人。
就这样,奈哲尔白天在灯塔度过,直至深夜才会返回别馆,期间唯一支撑着他的是他与布兰黛尔度过的最后一晚——说来可笑,他们的婚姻不仅短暂,也几乎找不出任何值得回忆的事情。他有时候会想,也许他一直在逃避她,唯恐自己浅薄庸俗的灵魂暴露在她面前,而他为数不多的优势:漂亮的皮囊和优渥的出身,对布兰黛尔是不值一提的。
再一次证明了那些看似不经意的结局往往是有迹可循的。
一天又一天过去,虽然对莫德雷德他们而言,大约只过去了几分钟,但可能是受到奈哲尔本人意志的影响,莫德雷德只感觉时间无比煎熬,只想快速跳过这段回忆。
因为无聊,他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灯塔外,开始观察海鸟如何在沙滩上刨蛤蜊(哈哈,它们看起来好傻),直到加拉哈德拍他的肩膀才回过神。
“殿下……”对方不自然地咳嗽两声,“好像应该轮到您出场了。”
莫德雷德扭过头,发现奈哲尔正看着自己——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真正目光交汇,不知为何,对方的眼神让他有点头皮发麻。
“你终于回来了……”对方叹息一声,“过去了好久……好久啊……”
“哈?”
“拜托了,布兰达,告诉我真相。”奈哲尔低声问道,“你爱过我吗?”
听到他的话,莫德雷德更加摸不着头脑了:“你的眼睛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话音刚落,他感觉一阵失重感骤然袭来——下一秒,他们沿着楼梯直接滚回了四楼。
“加拉哈德,你好重……”莫德雷德推了一下压在他背上的同伴,“我命令你回去之后立刻减肥。”
“首先,我并不胖,殿下,您之所以会觉得重是因为我的护甲,以及格蕾殿下正压在我身上。”加拉哈德回答,“其次,您真该改一改那说话不过脑子的行事风格了。”
“格蕾,你还好吗?t加拉哈德的链甲衫没有硌到你吧?”
“我没事。”格蕾回答。
“……请认真听我说话,殿下。”
“不管你们接下来要干嘛,先从我身上下去,小鬼们。”被压在最底下当肉垫的卢修斯说道。
重新整顿队伍后,他们梳理了一遍当下的情况:奈哲尔的记忆已经临近尾声,他最后的愿望是从布兰黛尔那里得到一个答案。
“这里我们应该慎重行事。”加拉哈德说,“从亡灵的角度出发,想必他更希望听到肯定的回答,但是……”
“不不不,加拉哈德,你可真是一点也不懂。”莫德雷德打断了他,“无数英雄的传奇故事都告诉了我们一个道理:''撒谎''往往会迎来最坏的下场。”
对方沉默片刻:“所以您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反其道而行之。”他非常自信地回答,“没错,我们根本没必要骗人,就应该堂堂正正地告诉奈哲尔实话!”
他独自来到顶楼——因为其他人都认为这绝对不可能是正确答案,拒绝陪他再从楼梯上滚下来一次。
当亡灵再次问出那个问题时,他十分勇敢地告诉他:“当然不爱,谁叫你是一个眼瘸的大傻瓜!”
于是他再一次滚回了四楼——字面意义上地“滚”回四楼。
出于对他尊严的保护,格蕾和加拉哈德谁都没有出声,唯独卢修斯哈哈大笑,一边笑还一边围着他打转:“王储殿下,躺在地上舒服吗?我真怕你在这里睡着了。”
“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我?”莫德雷德有些羞恼,“难道你就知道正确答案吗?”
“当然。”这个罗马傻皇帝志得意满地对他说,“小红龙,记住,人要多看多学。”
同样的,出于对他的不信任,他们三个谁都没有跟着他上楼,但即使在楼下,也能听到罗马人激情洋溢的声音。
“我当然爱你,奈哲尔,我的丈夫,我的珍宝,我的爱,不必忍耐你对我的感情,尽情地宣泄出来吧!即使是全部的你,余——咳咳,身为布兰达的我也能够包容,快像一只勤劳的蜜蜂那样动起来,用你可爱的刺针采撷眼前这朵鲜花的蜜汁……”
骨碌碌碌碌——
“你要我学什么?怎么正确地从楼梯上滚下来吗?”莫德雷德毫不客气地嘲笑他。
“即使是不知情的人都会感到尴尬呢,卢修斯先生。”加拉哈德摇了摇头。
“蜜蜂是用口器采蜜的,不是刺针。”格蕾说。
“可恶,余还特地用了女方的口吻呢……”卢修斯抱怨道,“真是一个不知足的家伙。”
“不,布兰黛尔学士显然是不会这样说话的……”也许是意识到同伴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加拉哈德长叹一声,“好吧,我会去试一试的,但请别抱太高的期望。”
可能是先前的两次情况成了习惯,这一次加拉哈德也是独自上去,他的声音不像卢修斯那样有穿透力,但姑且能够听清。
“回答我,布兰达……你爱过我吗?”
“这个……”加拉哈德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拘谨,“首先,我们得先探讨一下''爱''这个词的定义。”
“啧啧。”莫德雷德抬头看着楼梯口,“我们是不是应该提前铺点毯子什么的,然后等他滚下来?”
“我们可以这么做。”卢修斯说,“又或者我们可以就这样站着等他滚下来。”
莫德雷德沉思片刻,发现自己确实更想看到加拉哈德滚下楼梯后吃瘪的表情:“有道理。”
出乎意料的是,奈哲尔并没有立刻把加拉哈德扔出来,而是认真听完了加拉哈德剖析爱的灵与欲,爱情与婚姻,父母辈对子女择偶观的影响等等一系列长篇大论。
“综上所述,我认为我们之间的关系处于一种微妙的叠加态,如果我们以''爱''的想法观测,结果就会偏向''不爱'',如果我们以''不爱''的想法观测,结果就会偏向''爱''。”加拉哈德紧张地问道,“您意下如何呢?”
漫长的沉默。
“你不是布兰达。”亡灵答道,“但你说话时的样子会让我想起她,唤醒了我脑海中一些美好的东西……请回去吧,你不是我要找的人。”
于是加拉哈德就这样从容地、保有体面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可恶!为什么你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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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扔下来?”
“我想这是因为我是第一个认真考虑过他究竟想要什么,而不是将自己的想法加之于他的人。”加拉哈德给了他一个“其实我很想翻白眼,殿下,但是出于礼节我没有这么做”的表情,“奈哲尔当然希望布兰黛尔是爱过他的,但在内心深处,他又深信对方不可能爱上自己这样的人,这也是他们私下相处时他一直试图用性取悦她的原因,年轻和美貌是他手里为数不多的筹码,而且它们客观存在,不是什么学识、书卷气之类看似虚无缥缈,却又让他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
“所以说到底,奈哲尔希望布兰黛尔说爱他,但又不相信她真的爱他?”莫德雷德有点抓狂,“世上怎么会有这样麻烦的家伙?搞了半天,还不如直接用除灵仪式让他安息呢。”
“如果不知道该如何应付性格扭曲的爱情故事主人公……”格蕾忽然开口,“为什么不去请教擅长写扭曲爱情故事的人呢?”
“谁?”
“梅林。”
莫德雷德摆摆手:“关他什么事。”
“其实我之前也有猜测过……”加拉哈德小声道,“《异度游记》的作者署名''MA'',不会是''梅林·安布罗修斯(MerlinAmbrosius)''的缩写吧。”
“别……”
“是的。”格蕾答道。
“呕——”莫德雷德做了一个呕吐的动作,“现在好啦!加拉哈德,你把我的一天都毁了,高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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